《怒晴湘西之青囊书院》 001白衣少女 作者的话: 适合喜欢鹧鸪哨的鬼吹灯书迷 或者喜欢网剧怒晴湘西的姐妹 本文属于同人,有原创角色 如果觉得剧情上看不懂的,可以看网剧入门 以下正文 001 白衣少女 传闻江湖上有四大盗墓门派,分别为搬山、卸岭、发丘和摸金。 搬山一族起源于千年前西北地区的扎格拉玛山一族,当年的族人因意外发现了精绝古城的秘密而世代遭受了精绝女王鬼眼的诅咒,为摆脱诅咒,扎格拉玛山族人迁徙中原,并在千年来的调查中得知只有中原地区的罕见珍宝雮尘珠能够解除族人千年来的诅咒,因此世世代代的后人为寻雮尘珠而不断历险;摸金和发丘则起源于叁国时期曹操设立的盗墓扩充军备的一种军衔,世代以探墓摸金为业;卸岭一族则以人多的优势,世代开山下崖寻求宝物。民国时期,卸岭魁首陈玉楼为济救乱世百姓,决定前往瓶山探宝,偶遇搬山一族最后的传人鹧鸪哨,搬山与卸岭合力,探瓶山元代古墓。 鹧鸪哨与他的师弟老洋人和师妹花灵是搬山派,也就是扎格拉玛族仅存的叁人。虽然人丁单薄,但这鹧鸪哨却有通天的手段,一路施展,让卸岭众人和湘军军阀罗老歪都暗自佩服。无奈这瓶山之中毒虫遍布,有一种手指粗细的小蜈蚣,毒性凶猛至极,被它咬过,片刻之后就会化作一滩脓水。众人损兵折将,方得脱身。在撤离途中又走失了陈玉楼,这才发现谷中还有一条巨大的六翅蜈蚣,六翅蜈蚣身长十丈,有鬼神之力。为再探瓶山,众豪杰各显神通,终于找到了制服六翅蜈蚣的法宝,又以搬山不传之秘穿山穴陵甲取道,进入瓶山腹中。 话说,鹧鸪哨一行二次入瓶山,一番折腾诸多折损之后,终于到了无量殿。陈玉楼和鹧鸪哨瞟了对方一眼,心下了然:这一路还没看到那巨型六翼蜈蚣,瓶山既是洞中有府,地势自是有高有低有阔有窄。这无量殿前后地势宽阔,是巨兽活动的好场所,那畜生的栖息之地八成就在附近。 陈玉楼打眼一瞟,别人看不真切,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那大殿上砖瓦多破碎脱落,再看附近巨石柱上也又不少巨大的抓痕,就知道自家已经走到了那孽畜的后院里,与六翼蜈蚣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到了如何对付那孽畜一条上,鹧鸪哨和陈玉楼却各自固执己见:鹧鸪哨使的是天罗地网,想把那巨型蜈蚣用叁根铜线绑住吊在空中。陈玉楼则想用民间方术里对付巨蟒的剥龙阵。二人统一分头行动,在大殿内外各自设下埋伏。陈玉楼虽知不妥,却忍不住生出输赢心来,心想这剥龙阵总的比那简陋的天罗地网更有希望些。但是一想到之前鹧鸪哨的提醒,说那孽畜腹部亦有硬甲,且习性不同大蟒,行无定径,心里也犯嘀咕。 众人屏气凝神,几乎已经可以听到六翼蜈蚣千百条虫脚在大殿瓦顶上发出的窸窣声,便各自提刀搭箭,准备以死相博。正在众人紧张之时,突见一名白衣女子,使一根异形钻天索从天而降,端端的在众人面前飘飘下落。 说来也怪,原本那六翼蜈蚣已经在步步逼近,只那少女一落地,它竟转了个弯又不见了。少女见状拍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的说:“还好赶上了。”似乎话里有话。 众人大惊失色,罗老歪看陈玉楼,陈玉楼看鹧鸪哨,而鹧鸪哨则一脸警惕的盯着这位身份不明的少女。所有人都在暗自腹诽:这可不像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单看那条钻天索就知道这是个行家,再看她身轻如燕,似是有内家功夫傍身。既然不是常人,难不成是他们中的谁搬来的救兵? 白衣少女眼看面前乌泱泱的人群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又瞟了一眼面前中间玉桥上的剥龙阵。不由得轻笑一声,说到:“谁人布的剥龙阵?倒是个有见识的。只不过,这剥龙阵对付不了这千年的蜈蚣,白费了此间功夫,还是把那刀刃收回来防身罢。” 陈玉楼听了,面上一片红白,心里不由得生出忌讳来。他看其余二人并无表示,便硬着头皮向前一步,问到:“姑娘不知来此何干,此间凶险,姑娘速速退下为宜,免得伤了卿卿性命。” 谁料那姑娘并不理睬陈玉楼,自顾自的进了大殿,鹧鸪哨心下了然:这姑娘验看完陈总把头的剥龙阵,这是去验看自己的天罗地网阵了。想起方才她点拨陈玉楼的一番话,倒像是有些见识,不知道这会儿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心里竟然有点紧张。老洋人和花灵心里也明白这一条,两人都看着他们的师哥,偏偏鹧鸪哨不发一言,两人也只能闷着一肚子的疑惑。 这一群人,黑漆麻乌的谁也没瞧真切,只有陈玉楼,生来一双夜眼,将那姑娘的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那姑娘貌美非世间之物,肤如凝脂,身段纤细,说不出的妖柔美貌。心里陡生疑惑,凡人食五谷杂粮,竟然能得如此神仙容貌,实在让人惊叹。 果不其然,那姑娘在大殿中遛了一圈,随即出了殿门,说到:“谁人布的这天罗地网阵,虽然灵巧,却奈何这畜生不得,若是硬要抓捕,一定是损兵折将,趁早作罢。” 鹧鸪哨眉头一皱。其实他也有担忧,以往林中捕猎,无非是鹿狸兔狗一类,那六翼蜈蚣力大无穷,单凭他叁人想要网住,实在是困难了些。无奈这天罗地网阵看似简单,布阵者却必须心意相通,否则难以成功。一时间,就算是陈总把头借他个把兄弟,鹧鸪哨也没时间教他们心法,只能搬山叁人硬着头皮上。此刻被这女子说破,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添烦忧。 “诸位英雄,小妹斗胆说一句,看样子,诸位是抓不住那孽畜的。我看诸位打扮,也不像是冲那六翅蜈蚣而来。我有个提议,请诸位定夺。”白衣姑娘一边说,一边走向众人。 那女子不介绍身份,也不说自己的来意。在江湖上这倒是不算罕见,尤其是众人此刻是在瓶山密处,来者不善是必然的,大家都不是善茬,也实在无谓多问。但见那姑娘,眼神在鹧鸪哨,陈玉楼和罗老歪身上转悠,可见不是个吃素的,一眼就瞧出了谁当家。 “不如就让小妹将那蜈蚣擒了,诸位将军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只一样,这只六翅蜈蚣就归本姑娘了,谁也不许抢。” 众人听她如此口气,更是心生疑窦。且不说这姑娘从天而降不明身份,这口气也忒大了。 这姑娘走到了众人面前,众人也瞧清楚了她的眉目。只见此少女年不过20,身条丰盈有度,婀娜窈窕。一身白衣,肤如凝脂不说,眉目五官就仿佛画上去的一样精巧漂亮。一头黑发乌亮如鸦翅,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香。 但在这瓶山腹中,漂亮不顶事啊,再漂亮也镇不住那六尺的蜈蚣。这女子比红姑娘还娇小些,如何能擒得住那妖畜?再说那姑娘话中有话,谁会跟她抢那蜈蚣。想来那蜈蚣确实是奇大无比,算是个稀罕物,但是这么个东西,能值什么钱,有什么好值得抢的。 罗老歪一向最急色,看到这姑娘天仙一般的面容,立刻动了骚心,便上前调戏,道:“小妹妹,那抓蜈蚣怎么是你这细皮嫩肉的美人干的事?快到哥身后来,哥保护你。” 陈玉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那姑娘做了个拱手,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又打算如何擒得那六翅蜈蚣?我等并非不信,只是那孽畜忒是厉害,姑娘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切莫冒险行事啊。” 那姑娘看了看眼前的众人:一群穿着军服,似是军阀的人,另一群围头裹面,应该是土匪响马一流。又看了看陈玉楼,此人像是个为首的响马,看他穿着内甲,应当也是个有门有派,便说道:?“叁湘四水烈山洞,君臣佐使十二经。阿瞒焚书青囊本,江南还有草木人。“ 这一条切口听得陈玉楼云里雾里,虽听得出这姑娘是医药世家,但是陈玉楼可没听说过大夫郎中也跑进古墓夺明器的啊,于是不由得稍微转了转头,想看看鹧鸪哨有没有眉目。 鹧鸪哨听了,心里一惊,这一惊不只是为这姑娘的身份,更是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情来。 002青囊书院 这姑娘的切口(行话)比江湖上的其他门派要更文绉绉一些,其中典故颇多,但总还听得明白。这姑娘说的是,她所在的门派源自神农氏,也就是传说中尝百草的医家开山祖师神农。叁湘四水烈山洞,指的就是神农的出身地。君臣佐使,是中医对寒温平热这四种药性的别称,正好印证这姑娘医药世家的出生。 这两条一解,让鹧鸪哨想起来一个颇为隐秘的江湖门派——青囊派。 这个门派奇怪就奇怪在他们自称书院而非门派,因为相比普通的江湖门派,他们更类似一个属于大夫郎中的秘密组织。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正的门徒,其余的人从皇家御医到江湖郎中,包罗万象不拘一格,要真的计较起来,数量之大恐怕远超任何一个江湖门派。 而这姑娘接下来的所说的,正印证了鹧鸪哨的猜测:青囊指的是传说中华佗所着的医药奇典。相传当年华佗为曹操治头风,要开颅找病灶,曹操以为华佗欲行刺杀,便将华佗下狱诛杀。一说青囊书就此被毁,还有一个民间传说说华佗将青囊书托付给一个狱卒,这位狱卒随后带着青囊书渡江南下——也就印证了这姑娘所说的阿瞒(曹操的小名)毁青囊书,然而他们门派则在南方吴越地区发展壮大。 鹧鸪哨对七十二山的门派都有所耳闻,青囊派他也听说过,只是从前从未觉得搬山和青囊派能有什么交集。眼前看着这女子,突然想起搬山一派一心寻找雮尘珠以解除诅咒,却不知道有没有找过名医圣手,把红斑诅咒当做疑难杂症来治疗。青囊派行事低调,也甚少与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往来。但是鹧鸪哨隐隐记得这门派中有一支专门在各地猎杀珍奇野兽,取内丹内宝等名贵药物。这么一想,这姑娘多半就是为了这六翅蜈蚣而来的。这蜈蚣如此道行,身上必定带着内丹一类,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奇效,值得青囊派的门人深入瓶山来取。 想到这里,鹧鸪哨突然心生懊悔,搬山一派人丁稀少,更应该与其他门派有所合作,说不定能事半功倍。无奈搬山一向是独来独往,落得如今仅剩他师兄弟叁人的下场。 鹧鸪哨有心与这姑娘结交,碍于众人都在,不好故作热心,只能见机行事,先看这姑娘手段。 陈玉楼看鹧鸪哨一声不吭,以为他也摸不清楚这姑娘的身份,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说到:“原来如此,在下卸岭陈玉楼。听姑娘之意,竟是为这六翅畜生而来?不知是何缘故,还请姑娘赐教。” 白衣女子听他有意试探,轻笑一声,说到:“原来是卸岭众英雄,得罪了。小妹的确是为那六翅蜈蚣而来,绝不沾手这瓶山中的明器龙楼,各位尽可放心。” 陈玉楼自知这姑娘并没有要与他结识的意思,也并不想硬搭话,于是拿眼看了一眼罗老歪,罗老歪倒是机灵,立刻接过话头。 “小妹妹,你能制服这畜生?别伤了你的冰肌玉骨啊,还是让哥哥来吧。” 白衣女子看了看独眼的罗老歪,并不急着答话,而是不紧不慢的把背上的书箱放了下来。那书箱带着暗扣,一打开才是别有洞天,里面瓶瓶罐罐木盒竹筒的一大堆。 陈玉楼心下一惊,这可不像是闹着玩的,真正的是有备而来,随后心里却又燃起了希望——江湖之大,奇人异士,哪里是能够以年岁皮相判断的,说不定这女子真有厉害手段,也省得他们大动干戈。 罗老歪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姑娘,只见她拿出一个状如排箫的东西——一排十个手指粗细的小竹筒连在一起,竹筒里面窸窣作响,发出类似蛐蛐笼子的声音。那打开的书箱里有十个这样的排箫,算起来应该是有一百个小竹筒。 那姑娘冲着罗老歪说:“将军可带着烟袋锅子吗?” 罗老歪一听乐了,很少有美貌女子主动和他说话,还一说就说到他最拿手专业的事情,连忙从身边的小兵手里接过烟袋锅子,冲着陈玉楼得意的一笑,就向那女子走去。 只见那女子将一个小竹筒一分为二——原来那些小竹筒都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小竹筒的末端是一个更小的竹筒,长不过半指。 这一分不要紧,却将面前众人吓得大惊失色。就连见多识广的鹧鸪哨都不免诧异——只见那竹筒里装的不是别的,竟是这瓶山里剧毒的蜈蚣! 003六翅蜈蚣 鹧鸪哨和陈玉楼二人上前查看,一旁拿着烟袋锅子的罗老歪早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姑娘面露笑意,倒是不遮不掩。二人这才看清了这竹筒的构造:原来这竹筒里面布满了倒刺,蜈蚣一旦进去就再难出来,只能在竹筒里左右挣扎,被那倒刺扎的不断吐出毒液。鹧鸪哨瞟了一眼,露出头的那条蜈蚣竟然已经死了,想必这种毒虫一旦吐尽毒液就会死掉。 而那姑娘手里的小竹筒中,装着不到一半的蜈蚣毒液,粘稠发绿,还有一种恶臭腥味。那姑娘却对这半管毒液似乎珍惜异常,生怕洒出一点。旁边的陈玉楼也怕,这蜈蚣毒性极大,这毒液恐怕是沾着即伤,不由得往后退了半个身子。 只见那姑娘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火折子,把那半管毒液放在火折子上烤,叁人大惑不解的盯着那姑娘的动作——被火烤的第一时间,毒液散发出一股隐隐的臭味,但是没过一会儿,那种气味就被一股肉香味取代。味道倒是不浓,但是闻起来很像煮鸡蛋的味道。最奇妙的是,那竹筒里的蜈蚣毒液由绿变白,质地如牛奶一般。 直到那白液开始煮沸起泡,姑娘收起了火折子,从罗老歪的手里接过了烟袋锅子。锅子里是填满了烟丝的,罗老歪原以为她要抽管烟歇歇脚呢,正要搭腔,只见那姑娘将煮沸的蜈蚣毒液滴了几滴在烟丝上。随即将小竹管放回原位,并且将烟袋锅子递给了罗老歪,冲他点了点头。 大烟膏子罗老歪可没少抽,可这玩意,罗老歪连烟袋锅子都不敢接。 那姑娘也没扭捏,自顾自的将烟袋点了起来,连着抽了好几口。 罗老歪带着的众人,多是军痞子,平日里经常用大烟膏子顶军饷,眼看一个女人抽烟袋子,先是不怀好意的笑,随即就被一股异香占据了鼻腔。 原来这蜈蚣的毒液,淬火后就会失去毒性。但是剧毒的蜈蚣毒液往往有致幻的效果,跟烟丝掺在一起,能让吸食者通体舒畅,比大烟有过之而无不及。且点燃时有一股清香,因为鸦片毕竟是人工压制的,而山谷里的毒虫免不了吃一些草木药物,所以有草木香味。 陈玉楼搭眼一看,罗老歪的兵各个闻着那味如痴如醉。旁边的罗老歪也忘了害怕,烟瘾被那清香勾起,连忙结果烟袋锅子饱饱的抽了两口,只见他坐在地上一手撑地,脑袋后仰,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顿时大笑起来。 “他奶奶的,这东西还有这效用呢!这比大烟还带劲!陈总把头,合着那满坑满谷的蜈蚣,都是黄金啊!” “正是此理,”白衣女子缓缓说道:“世间草木虫蚁,只要得其法,自有妙用。这六翅蜈蚣于你们,是堵在明器面前的阻碍,对小妹来说,却是救命的良药。这一排蜈蚣汁便奉送给将军,诸位且坐,看小妹手段。” 陈玉楼觉得背后寒气丝丝,此女的确有手段,但是不免透出些阴邪,竟然将蜈蚣毒液变成供人吸食的毒物。他看了看鹧鸪哨,后者眉头紧锁,想必跟自己是一个想法。 众人按照那姑娘安排,退到了叁道玉桥另一边,留下那姑娘在另一边布阵。 “师兄,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啊?”花灵小声的问鹧鸪哨。 “还能是什么人啊?旁门左道呗。”老洋人不屑的说。 鹧鸪哨依旧沉默不语,他本已生出结交之心,但看那姑娘年纪轻轻,行事颇有阴毒之风,心里又打了退堂鼓。还好方才未曾报上名号,这姑娘有古怪,还是不要贸然接触的好。 但见白衣女子拿出一副银丝手套带上,随后小心翼翼的从一个木盒子里取出了一卷泛着银光的丝,又从书箱中拿出一物,初看像是把纸扇,等撑开了才发现是个两头带角的长尺似的物件,约莫一人高。只见那姑娘将银丝固定在长尺两头,倒像是弹棉花的用具。 那姑娘将那古怪的武器一端固定在地上,随即又从书箱里掏出一个异形的擒龙爪,那武器是精铁的链子,一端连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寒铁金钩,看样子那金钩上面似有机关,应该是一旦入肉就会生出金刚倒刺,看起来颇为狠辣。 鹧鸪哨心里又生出想法来,这姑娘先是用钻天索,后又拿出擒龙爪。虽然有些异形变体,但是原型都是搬山的独门武器没错,难不成青囊派与搬山有过往来?如此一想,心里更生疑窦。 这姑娘准备罢了,最后手持一小陶罐,站定在无量殿前,深呼吸几次,随后将小罐狠狠砸在地上。 陈玉楼看的真切,那小罐里是血,看样子鲜红不凝结,应该是孩童的血。心里不由得更生出忌讳来,此人来者不善,实在是邪的狠。 鹧鸪哨心想,这姑娘是要以血引出六翅蜈蚣来,随后又想到更重要的一节:这半天众人在无量殿前叙话,少说有两盏茶的时间,为什么那六翅蜈蚣没有来攻击他们?明明这少女出现之前,六翅蜈蚣已经到了殿上正要厮杀。再者,这小蜈蚣其毒无比,她是如何毫发无伤的抓了那些小蜈蚣的? 他随即与身边的陈玉楼交换了个眼神,看得出陈玉楼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倒是罗老歪先开口了,他拿着烟袋锅子反复研究,随后说道:“这姑娘美是美,怎么偷着一股邪性?陈总把头,你说她是怎么抓到这些蜈蚣的?他奶奶的,我们这些个兄弟,还不如这小丫头片子?” 陈玉楼正要回答,突然听得殿上一片窸窣之声,廊上砖瓦掉落,想必那蜈蚣终于被鲜血引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但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无量殿顶上落下,单单落在了那女子身前。白衣女子这才看清这六翅蜈蚣的真身,叹到:“好大的蜈蚣!”语气中竟然带着欣喜。 鹧鸪哨有心相帮,却被陈玉楼拦下,道:“兄弟莫急,我看她对付那蜈蚣游刃有余,倒是那蜈蚣,几次叁番似要逃跑,你且看她。” 004降龙锏 陈玉楼所言非虚,只见那蜈蚣像是怕那白衣女子一般,一直试图逃跑。无奈那女子的擒龙爪已经深深扎进了它的皮肉当中,使它不得逃脱。 鹧鸪哨看那女子身手,多半如他所料,是青囊派专捉奇珍异兽的门人。 传闻有的奇人异士,以动物的内丹内宝为滋补,甚至有的专门以毒虫毒蛇的毒液进补。虽不知其中关窍,但是想来跟术士炼丹是一个道理。若这女子服食过什么毒虫蛊痋一类,难保这蜈蚣不会把她当做更厉害的毒虫而心生畏惧。也正是因此,她一来六翅蜈蚣就退了,所以只能用鲜血引出它来。 只见那姑娘上下翻飞,用擒龙爪将六翅蜈蚣的的脑袋紧紧套住。那畜生动弹不得,只能使尽浑身之力意图逃跑,只见它腾空一跃,白衣女子身子单薄,被甩到一边,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的撞在了无量殿门口的柱子上。 鹧鸪哨见状,抄起装着怒晴鸡的笼子腾身而起,冲向六翅蜈蚣。 六翅蜈蚣不敢追赶那白衣女子,一转头就向鹧鸪哨扑来,鹧鸪哨连忙转身,生怕躲闪不及,好在那擒龙爪绑的结实,六翅蜈蚣扑鹧鸪哨不到,对着他的面门呼出一口毒气泄愤。鹧鸪哨闭气不及,吸了一大口那恶臭的毒气,心道不好,连忙丢下那怒晴鸡,自己一跃到了那女子面前去查看她的伤势。 想不到那女子虽然重重的撞在了柱子上,却未曾受损。她抬头看了一眼鹧鸪哨,便道:“你中毒了,莫要再动,当心毒气攻心。” 说罢飞身一跃,又扑向那六翅蜈蚣。 陈玉楼眼看鹧鸪哨吃了亏,一行人正欲上前,却被那女子喝止。 她道这畜生正要做殊死一搏,千万不可近前。 罗老歪贪生怕死,听了心里直乐,脸上却假做焦急。 陈玉楼不顾众人阻拦,潜行至玉桥边,将怒晴鸡的笼子打开。但见那五彩怒晴鸡展翅使出凌空一跃,径直落在了那蜈蚣头上。 蜈蚣与公鸡本就是死敌,这六翅蜈蚣是蜈蚣之王,与凤种的怒晴鸡自然是要一决雌雄的。 争斗中,怒晴鸡啄瞎了那蜈蚣一只眼,自己却丧命与那蜈蚣的毒牙之下。只见那流尽了血的怒晴鸡毫无生气的身体被甩到了一遍,那白衣女子面上竟露出惋惜之情,这表情落在鹧鸪哨眼里,让他生出一丝敬意。只见她咬牙叫到:好个畜生,你命休矣! 随即拉动擒龙爪,将六翅蜈蚣拉到了降龙锏下。 原来这白衣女子降服六翅蜈蚣的兵器,就是那尊银丝缠绕的降龙锏。那看似银丝的,其实是青囊派的法宝降龙丝,此物的制法只有青囊派负责制物的才知道,但看材质,应该是金刚混合什么坚硬矿石而制成的,坚硬无比,锋利无边,吹毛即断。 那降龙丝乍看像是一根粗线,其实是有刃的,平日存放要格外小心,否则就算是落在身上,也免不了皮开肉绽,因此装备时要用金刚制作的手套。将降龙丝搭在用水银浸泡过的竹夹上,就可以做成降龙锏。此物可承万斤之力,无坚不摧,水火不侵,端端的是一件宝物。青囊派用此物专门对付有甲有壳的巨物,厮杀时如砍瓜切菜。而那降龙丝,一尺之价何止百金,前朝有人想以此做刀刃装备军营,最后也只能悻悻而归。 那畜生像是知道降龙锏的厉害,挣扎的越发厉害。它撕咬白衣女子失败,竟以头撞地,撞开了降龙锏原本固定在地上的那一端。这瓶山中的地面,早就被众毒虫的毒液腐蚀的酥软,被它使劲浑身之力一撞,降龙锏落在地面上,刀刃所落之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细痕。 旁边的陈玉楼大叹,这东西看似简陋竟如此锋利,可以断金碎石,难怪这女子不把六翅蜈蚣放在眼里。 鹧鸪哨眼看这女子就要落下风,只见她拾起降龙锏,准备砍下六翅蜈蚣的脑袋。无奈那降龙锏有一人高,她一个人使难免笨拙不得其法,偏那武器又锋利的很,白衣女子一边要自保,一边要躲着六翅蜈蚣的攻击,一边还要找机会斩杀那畜生,一时间应对不及。 鹧鸪哨提起一股真气,冲到那女子身边,手持降龙锏的另一端,两人牟足了劲,一左一右用脚抵住那蜈蚣身体,使他不得动弹,随后手起刀落,终于将那巨虫一分为二。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这句俗话并不适用于被砍头的场合。 六翅蜈蚣登时气绝,鹧鸪哨也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冲上前搀扶,那女子却毫不犹豫,立刻手持利刃将那蜈蚣从中间刨开,像是在找那蜈蚣体内的蜈蚣丹。 花灵和老洋人连忙上前查看鹧鸪哨的伤势,但见鹧鸪哨气息奄奄,想必是毒气攻心。花灵眼泪汪汪束手无策,众人皆摇头叹息。 老洋人怒从心头起,对着白衣女子骂道:“我师兄是为了帮你才中毒受伤的,你竟只顾着挖宝,连救命恩人都不顾,好不知廉耻。” 、那女子面无波澜,单等找到了蜈蚣丹,这才随即转身,大踏步的走到了老洋人面前。 老洋人以为她怒自己出言不逊,心里一惊,却还是耿着脖子挺起胸膛准备与她争斗。 没想到那女子坐在鹧鸪哨身前,搬开他的嘴巴,将一颗眼珠大小遍体通红的蜈蚣丹喂进了鹧鸪哨嘴里。 众人是眼看着她刨开那蜈蚣寻丹的,此刻她的白衣上占满了蜈蚣的粘液,也不知有毒无毒,又看她将那刚挖出来一团污秽的蜈蚣丹塞进鹧鸪哨嘴里,一个个不由的犯恶心。 那姑娘到是不在乎,随即在鹧鸪哨身前盘腿坐下,两手拉过鹧鸪哨软绵绵的双臂,反手扣住了鹧鸪哨命门。 鹧鸪哨呼出一口气,骤然惊醒,只听那女子说:“运气至丹田。” 鹧鸪哨只觉得口内一片腥甜,不知道是服了什么药,只得照做。 随后,那女子先让鹧鸪哨倒立,随后让他静坐打坐。待鹧鸪哨气息平稳了,这才又折回那蜈蚣身边。 “这蜈蚣在这丹房不知服食了多少丹药,要解它的毒,最快的方法,就是用它自己体内的蜈蚣丹化解。否则还来不及把脉,你们的师兄就死了。”那姑娘一边慢悠悠的解释,一边说一边肢解那蜈蚣。 鹧鸪哨不能开口,怕泄了真气,只冷眼看着,觉得那姑娘一举一动甚有章法: 只见她先取蜈蚣目,存在小陶罐里。又取那蜈蚣双钳,放在一个里面盛满了湿泥的盒子里,将那双钳保护的细致,不至于两钳相碰,损了肌理。随后取双螯,放在一个内有间隔可伸缩的竹筒里。再取蜈蚣丹,除了鹧鸪哨吃了的那颗,又得十五颗,都被她以一个猪尿脬做的袋子装了。最后她取了那蜈蚣一块肉,又将那蜈蚣的脑袋切开,用一个小竹筒取了一些脑液。 罗老歪看着啧嘴,只觉得,就算是这蜈蚣,也不应该落得个这么零碎的下场。 收拾罢一切,那姑娘依旧不理众人,只是用一双纤巧玉手在那蜈蚣的烂肉里面翻来翻去。看的众人好不恶心,一个美貌女子,在一只巨大的死蜈蚣身体里翻来翻去,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突然听得一声惊呼,那姑娘高兴的无以复加,陈玉楼循声望去,只见那姑娘举着一颗形状怪异的石头正兴高采烈。 鹧鸪哨心想,这蜈蚣修炼有成,已有内丹,被她寻着,也算是不负这一番苦战了。 没想到这姑娘张开樱桃小口,将那腌臜无比的内丹一口吞入肚中。 陈玉楼暗叫邪门,人哪里可以直吞毒物内丹,这女子妖邪可见一斑。 只见那女子站定不动,片刻后吐出一口黑血,随即若无其事的擦擦嘴,神采飞扬竟更胜刚才。 鹧鸪哨对此不禁心生厌恶,只闭眼打坐,再不理会。 众人看那女子打点行装似是要走,陈玉楼心中暗喜:这女子端的有手段,若是要来分一杯羹,自己竟然没把握能拿下她。她既然要走,那自然是最好。 “等等,你给我师兄吃的什么东西,你得给个交代!”老洋人喝道。 那女子微微歪了歪头,道:“放心吧,一炷香之后,你师兄必定生龙活虎,更胜往常。如若不然,你们不是拿了怒晴鸡吗?自然知道怒晴县在哪。我现在暂住在怒清县,若你师哥没有转好,十日之内你随时来寻我。” 这口气,倒不像是在挑衅,反而像是在叮嘱。鹧鸪哨心想,毕竟是青囊派门人,虽说是手段邪性,但总算是还有点医者仁心。 “哦对了,”那女子继续叮嘱道:“你师兄叁日之内,需御女以做阴阳调和,记住了,千万不能只使一个姑娘,否则那姑娘必定肠穿肚烂,这蜈蚣丹服后威力无穷,总的十来个姑娘,十二个时辰方可缓解。” 众人皆沉默,红姑娘和花灵的脸都红透了,那白衣女子倒是毫无察觉,仿佛自己是说了一句极度正常的话。 鹧鸪哨听她此言,又羞又愤,不禁血气上涌,吐出一口黑血来。 “呐,毒血吐出来了,很快就没事了,记得啊,叁日之内,必得调和阴阳,否则有性命之虞。” 说着,她就自顾自的爬上了钻天索,丝毫不顾洞中众人惊诧的目光。 “哦,还有,”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这六翅蜈蚣的尸身不可焚烧,否则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都会腹泻不止,将军们有拉屎不下的,切拇指那么大的蜈蚣肉回去,烤熟了服下,保证什么陈年老屎都能拉出来。” 那姑娘离开后,众人面面相觑。 罗老歪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听得懂御女,阴阳调和的意思,他拍了拍愁眉不展的陈玉楼的肩膀,说:“等咱们出去,哥哥花点钱,给鹧鸪哨兄弟找十个八个姑娘,不就完了吗?多大事啊。” 鹧鸪哨闻言,又吐出一口黑血。 “这,有效果,排毒呢这。”罗老歪赞叹不已。 卸岭众人和罗老歪的兵,有便秘的,正各自按照那姑娘所说的从那死蜈蚣身上取肉,场景有些怪异。 005过阳 从那瓶山出来二日有余,这天晌午,封门仙正坐在屋里,一边用双脚推动碾槽帮阿凤婆碾草药,一边往小纸卷上誊写药材名。那六翅蜈蚣极为难得,这一路所获颇丰,加之她从瓶山出来以后,又按照阿凤婆的描述找到了老白猿。 原本她并没打算杀那白猿——越是类人的动物,身上的血肉越是不能入药,否则有豆箕相戕之过,反倒不美。但是那老猿已经成了道行,且不修善行,经常带着群猴袭人,甚至吸人脑髓,饮血吃肉。封门仙怕留着它让它为害一方,便将那白猿屠了,剥皮焚尸,再将那脑袋挂在猴群经常出没的地方。如此一来,群猴自知老猿已死,看它死状,也就再不敢侵袭苗人。 那剥下来的白猿皮不宜入药,只能洗剥干净,与阿凤婆做条毯子。阿凤婆是青囊书院在怒晴一带的门徒,原本就是她向书院递的消息,道这瓶山有毒虫妖兽出没,又引来官兵响马,还有成精的白猿,望书院相救。这下叁者去了其二,阿凤婆高兴的很,安排封门仙在后山的落霞洞多住几日,也好尽地主之谊。 封门仙答应了,一来她还在担心那日瓶山中那个受伤的侠客,不知是否大好了,二来,她并不急着回去,还想花些心思,为阿凤婆细细做条白猿皮毯,苗疆潮湿,她年事已高,也好叫她夜里睡得暖和些。 阿凤婆正在前院用铁齿梳梳洗白猿皮,突然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就进了院子。为首的一人虽穿长衫,却有江湖气息,身边跟着一个独眼的军阀。只见那人颇有礼数,行罢了礼,便问有没有一名青囊派的年轻女子在此落脚。 阿凤婆心道这可能就是在瓶山挖宝的军阀土匪,不想让他们叨扰贵客,正要打发他们走,却无意中看到了二人身后摇摇欲坠的鹧鸪哨。 此人一身黑衣,有些道人打扮,胸前却镶着护心镜,想必也是响马之流。他身躯高大,却气息奄奄,全凭身边一男一女架住。 阿凤婆到底是青囊派门徒,立刻上前,拨开陈玉楼罗老歪二人,径直走向鹧鸪哨。 只见那婆子抬起鹧鸪哨的脸端详了一下,但看他面色发青,脖颈上青筋暴起,嘴唇发紫,眼底发红。便知道这是浑身真气勃发,过阳之症。随即又不顾众人眼光,撕开鹧鸪哨衣襟,但见此人身上已经出现血点,若再不解毒,恐怕日落之前就会浑身暴血而亡。 毕竟人命关天,阿凤婆虽未开口,却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居中的草房。 “小姐,有客官。”阿凤婆低声说道。 封门仙此刻正赤着双足碾药,一张俊巧的脸深埋在桌上的纸卷瓶罐之间,压根没听到一行人入院的声音。这会儿抬头一看,心道不好,看样子此人剧毒未解,如今叁日之期将近,恐怕命在旦夕。 阿凤婆先是将鹧鸪哨安顿坐下,又对一行人说:“人太多,出去些。” 陈玉楼连忙呼喝,连罗老歪一起都赶了出去,只剩下自己与鹧鸪哨二人。 鹧鸪哨靠在椅背上,已不能言语。阿凤婆上前扯开他的衣襟,将他的胸膛暴露出来。对封门仙说:“姑娘,您看。” 封门仙大惊,问身边的陈玉楼道:“那日我在瓶山中传下的解毒之法,可用了?” 陈玉楼面有难色,毕竟当着大姑娘老婆子的面说这事面子上挂不住,但是也实在没法子,便说:“姑娘说的,我等无不遵守,可是……苗寨民风如此,一时间寻不着那么些女子……” “外面两位姑娘呢?她们不肯吗?”封门仙问道。 陈玉楼说的也不错,苗寨民风淳朴,这种事情无论是姑娘还是婆姨,怕是难以接受,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但是最起码门口就站着两个姑娘,总不能袖手旁观看这男子丧命吧。 “再……”陈玉楼正要开口,却被鹧鸪哨打断,只听鹧鸪哨气息奄奄,说到:“我即使丧命,也绝不污人清白。” 封门仙看了看陈玉楼,陈玉楼接到:“……再者说,鹧鸪哨他不肯,即使是有,也是成不了事。” “莫非将军修炼的是什么童子功?但求将军保命要紧……”封门仙只当鹧鸪哨练得是要守童阳的禁欲内家功,正要规劝。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前朝的武林高手,四十开始练功的都大有人在,这一身武功那里能跟性命相比? “这倒也不是,”陈玉楼连忙答道,只是话一说出去突然发现自己也并不知道搬山练功的法门,随即看了看鹧鸪哨眼色,又想要是有这么一桩事,花灵和老洋人早就说了,于是继续说道: “姑娘有所不知,这位鹧鸪哨兄弟,乃搬山魁首。正人君子,堂堂仪表,凛凛一躯。哪里肯做那荒淫事?不瞒姑娘,这几天无论我们如何规劝,他就是不肯,就连他自己的师弟师妹的苦口良言他也不听。昨天开始,身上又生出了这不明的红斑,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姑娘的。姑娘是青囊门人,断不会见死不救的,请姑娘救命啊。” 然而封门仙却意外的沉默,她径直盯着鹧鸪哨,像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阿凤婆缓缓道:“公子身上的,不是红斑,而是出血点。他身上从脚底到眼底怕是已经布满了这样的血点,今日落日时分,他真气沸腾,就会血尽而亡。” 只见鹧鸪哨艰难起身,阿凤婆见状忍不住去搀扶,却被鹧鸪哨婉拒。他单膝跪地,对封门仙行了个礼,虽是当着生人,却是也顾不得了,直道:“我自知命不久矣,今日也不是来求医问药的。只想问贵派门人,是否与我搬山有关,知不知道雮尘珠的下落。” 封门仙刚才并未全信陈玉楼的话,此刻听鹧鸪哨提起雮尘珠,这才相信眼前就是祖师婆婆苦寻不着的搬山后人。 “你真是搬山后人?”封门仙站起身来急急问道,光问还不止,径直剥了鹧鸪哨衣领,直到看到他右肩上的红斑,这才面如死灰,一屁股跌进了椅子里。 陈玉楼从未见过鹧鸪哨身上的红斑,不禁侧身观瞧,只见那红斑端的如同眼睛一般,加之鹧鸪哨浑身经脉喷张,又有血点,看起来血淋淋的,颇为渗人。只此一遭,到让陈玉楼信了那雮尘珠之说:传闻这珠子形如人目,可不就应了这鹧鸪哨身上的红斑吗?一时间啧啧称奇。 鹧鸪哨心里涌上万般滋味。他猜的没错,看来青囊派的确与搬山有渊源,可是他命在旦夕,以后的一切,只能交给师弟师妹了。想到这,忍不住眼眶发胀。 “你若不解毒,就没命再找雮尘珠了。”封门仙轻轻的说,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我还有师弟师妹,还请姑娘为他们指点迷津,解我族人千年诅咒。若得如此,鹧鸪哨永感贵派大恩,来世相报。”鹧鸪哨挣扎着说,说完此话,气息已经用尽,就要栽倒之际,被那阿凤婆一把抓住。 陈玉楼连忙上前查看,门外也一团哄乱,似是那搬山魁首的师弟师妹要冲进屋内,被那军阀拦着不让。 “姑娘,您可不能见死不救。那日在瓶山,鹧鸪哨要不是为了救你,也不会中毒,要不是你喂他吃下蜈蚣丹,他哪有此劫啊。”陈玉楼急了。 但见那姑娘猛地起身,盯着鹧鸪哨,喉痛涌动,眼神闪烁,像是在思量什么。 封门仙听到陈玉楼如此说,心里不是滋味。祖师婆婆说过,当年金元子就是为了救她,失血过多,才不治而亡。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搬山后人,若又这样断了这魁首性命,就实在是太造化弄人了。 无奈这毒实在无其他法子可解,她把心一横,生出一计。随即快速的往书箱里煞有介事的装了些瓶瓶罐罐,然后和阿凤婆一起扶起了鹧鸪哨。 她对着面前的花灵和老洋人说道:“青囊派与搬山极有渊源,我当全力救你们师兄,这屋后有一处临水的洞府,正好解毒。你们在此等十二个时辰,不许踏进后山半步。如若不然……” 封门仙立刻眼露凶光看着陈玉楼,陈玉楼立刻会意,道:“我亲自在此把守,任何人要想踏过去半步,我绝不留情。”说罢把小神锋掏出来,插进面前的木桌两寸有余。 封门仙这才放心,对着阿凤婆使了个眼色,便自己扶着鹧鸪哨从后门走了。 007问名 R18 鹧鸪哨见那姑娘要宽衣解带,心下一凉。原本以为此毒说不定有其他法子可解,想不到她所言非虚,临了还是这个法子。 “姑娘即知我门派渊源,便知道我们寿数本就难长,我今年叁十有叁,本就是将死之身,姑娘无谓为了我,污了清白。”说着就拼力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不料那姑娘身极轻快,一闪身就到了床边,不顾身上解了一半的衫子露出胸口大片春光,连忙伸手将鹧鸪哨按住。 封门仙本来就羞臊欲滴,几欲流泪,但是身为青囊门人,不可见死不救。再说,她也不能因为一点女儿家的脸面,断送了搬山魁首的性命。 鹧鸪哨迎着夜明珠的光亮,但见那女子面色微红,眼角有泪,想必也并不情愿,便更是不肯了。无奈他已经力竭,眼下连一个女子都争执不过了。 “鹧鸪哨,”那女子叫,声音轻柔,让鹧鸪哨觉得心好似被抓了一把,“蜈蚣丹本就有壮阳聚气之效,寻常服用,若是不能化解,还可以放血去热毒。可是这千年蜈蚣丹,药效之盛,就算放干你的血,也解不得。只能阴阳调和,待你散尽体内阳精,此毒自解。只是你有过阳之症,寻常女子抵挡不住,有死伤之虞。我这才让你多寻几名女子,以求万全。”说着,就将衣衫除尽,露出雪白臂肩和杏色肚兜来。 “让你吃蜈蚣丹,是因为那是最快的解毒之法,否则你中了千年蜈蚣的毒气,神仙难救。我知道这蜈蚣丹药效过盛有过阳之虞,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有如此气节,竟宁死不屈。” 鹧鸪哨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造成如此局面,实在非她本意,自己正要回话,但见女姑娘身上的裙子也落了地,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来。 鹧鸪哨本来就有过阳之症,此刻这女子除尽衣衫,只有肚兜和鞋袜还留在身上,站在他两尺开外,他都能闻到那一头的馨香,一时间孽根竖起,更是要不得了。 “你不用担心,我修炼的是极阴的内家功夫,又有那蜈蚣的内丹护体,应该无碍。”那女子说到这,面红至耳根,轻轻的靠近床边坐下,伸手就要去解鹧鸪哨的衣襟。 鹧鸪哨将那女子的手按下,他此刻心智已有所动摇,只能闭着眼睛别过头,以做最后的抵抗。 不料那女子俯下身,像是在仔细端详鹧鸪哨的容貌,鹧鸪哨睁开眼,那女子绝色容貌就在眼前,体香扑人,眼里却有慈悲之相。 “鹧鸪哨,你一定要活着。你我门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你,我的祖师婆婆找了搬山后人七十年,我不能让你死。” 鹧鸪哨闻言,只觉得心头大动,鼻酸眼胀,也不再拦着那女子,任凭她除尽自己的衣衫。想来无非男女之事,只要不害了她性命,倒也罢了。来日方长,搬山一门诅咒未解,他纵是死了也不甘心。又听那女子所言,似是知道不少内情,熬过这一劫,或许搬山解咒有望。想起这些,也就放下了执念,打算顺其自然。 封门仙除尽了鹧鸪哨的衣衫,不敢仔细端详,却已经见得鹧鸪哨身材高大,浑身早已是青筋暴起,那阳具更是剑拔弩张。一时间又怕又臊,赶紧别过身子,从药箱里拣出和鸣露来。 鹧鸪哨闭眼不看那女子,但觉得有什么冰凉柔滑之物正落在他那要命的孽根上,忍不住睁眼观瞧。只见那女子不知拿了什么秘药,倒在了他暴起的命根上。 封门仙看到鹧鸪哨正在看她,更是害臊,头都不敢抬,慢慢伸出双手。还没等鹧鸪哨回过神来,两只小巧的玉手便拢住了他的肉柱,那物什难掩兴奋,似乎涨的更厉害了。 说来奇怪,日前鹧鸪哨就发现自己的下身涨得厉害,也正应了那女子所说的症状,他心怀侥幸,也试图自己解决。谁知那物什竟然是碰不得了,一用手碰便如同火烧一般疼痛。唯独方才这女子摸时,却毫无异样,恐怕这就是阴阳相合的关窍。 待把和鸣露涂好在鹧鸪哨的阳具上,封门仙这才身子前倾,跨坐在了鹧鸪哨身上。她略略的望了鹧鸪哨一眼,低下头沉下身子,慢慢将那要命的烧火棍纳进自己的蜜穴里。 鹧鸪哨只觉得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身上的一应痛处竟全忘了,只觉得自己如同进了神仙之境。那女子纯阴的母体端的是厉害,湿滑紧闭,有探幽径之感,只这一入,便七窍俱通,浑身爽利。 封门仙知道鹧鸪哨脱力,便只能自家勤奋,于是缓缓起伏着身子,蜜壶紧紧抓着那孽根滑动。那阳具热度灼人,青筋盘根而起,她忍不住受用,却又不敢分心,只能时时叮嘱自己救人要紧,万不可起了它心。 鹧鸪哨常日过的是风餐露宿的日子,此时被那女子如此体贴,不过片刻,便觉得囊袋发紧,似是要冲破精关。不禁自觉惭愧,只能咬紧牙关拖延着。 不想那女子本来姿态温柔,却突然之间一个耳光打在鹧鸪哨脸上,打的鹧鸪哨都懵了。 只听那女子骂道:“你个不晓事的,这以阴化阳,为的就是让你泄尽阳精,你忍着做甚?难道还想献献本事不成吗?” 但见那女子羞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鹧鸪哨直在心里大骂自己,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自己是要逞能还是贪图交合之乐,简直是疯魔了,赶紧定了心神,不再抵抗。 那女子又骑了十数下,只见鹧鸪哨全身紧绷,不禁向上挺胯。女子心下了然,放缓了速度,将那阳具吞至深处,任凭他泄尽了一腔阳精。 鹧鸪哨这才知道这蜈蚣丹端的淫邪,泄了身也丝毫不见那孽根有任何收兵之相。这一泄也着实厉害,只见那白浆顺着两人交合之处不断滴落,鹧鸪哨看在眼里,孽根反倒更涨了叁分,有禁不住尴尬。封门仙不得不略微抬起下身,好让那一股浓精流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这赶鸭子上架的露水夫妻,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好。 鹧鸪哨先开口道:“说来荒唐,你我已有肌肤相亲,我却不知道姑娘芳名。” 封门仙重新把那孽根纳进体内,一边答道:“青囊书院,封门仙。” 008共赴巫山 R18 约莫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鹧鸪哨泄了有四五回身,身体的节奏缓缓地回归正常,只是那孽根无论如何泄阳精就是不肯鸣金收兵,两人依旧黏在一起,不得分离。 封门仙不敢用参,只能用九花丹为两人进补,好在这陋室石洞里有饮水,总不见得让二人强忍干渴。 鹧鸪哨恢复了神智,这才得以端详与他交欢了好一会的女子,但见她面如桃花,身量纤纤,一身皮肉细滑白皙,黑发乌亮,端的是人间难见的美人。 想他一生四海为家,筋骨粗糙,哪里能想到有一日可消受这人间艳福,便是摸摸她,都怕手上的茧子伤了她的皮肉。 封门仙暗道这鹧鸪哨好英勇,头先立下的志逐渐不支,密处被他攻城略地,不禁欲火丛生,忍不住受用起来。面色发红,小腹发紧。再想这一会儿,自己不知道被他灌了多少白浆,又是羞臊又有春心,口里的娇吟也越发难忍。唯独怕他听了觉得孟浪,轻贱于她,所以还是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出声。 到了此刻,封门仙身上的杏色肚兜还未脱去,上面已经沾了好些鹧鸪哨的阳精,此刻看来,艳丽非常。 鹧鸪哨过了方才那不知天地的混沌劲,此刻正渐入佳境,不禁心猿意马,想这肚兜下是何等风光,忍不住欲加亲近,却又不敢显的急切,一双手只在封门仙的后腰摩挲,殊不知那里有个女子的穴位,此刻按来,更有妙处。 封门仙眼看他一双眼盯着肚兜下的胸脯不住,仿佛那一小片布头上有什么机扩可破一般。心道,罢,只要他能散了阳气,救得他的性命,也算是值得了。随即自己伸手脱下了那杏色肚兜扔在一边,高耸的胸脯径直落在了鹧鸪哨烧红了的双眼里。 只见她双乳坚挺上扬,乳尖小而颤,看的鹧鸪哨喉头发干。偏这两个宝贝就在他眼前逗他,随着封门仙起伏的身子上下晃荡,若非他还算是个有定力的,早就耐不住了。 封门仙看了,又是气恼,心想好个不知事的,当真是油盐不进。随即一手将长发撩至后背,一手抓起鹧鸪哨的手,按在自己起伏的胸脯上。 鹧鸪哨只觉得脑袋一热,似乎要流鼻血,想不到封门仙嘴上不饶人,只听她道:“就是要你痛快了才能速战速决,你守什么礼数,能救命吗?” 鹧鸪哨听了,眼神一暗,心里生出一股怒气来。于是干脆听从她言,一双手在那细软滑腻的胸脯上流连忘返。封门仙本就细皮嫩肉,谁承想这胸脯上的皮肉竟还要细嫩叁分,再者说,她身条纤细,唯独这双峰高挺,鹧鸪哨一只大手竟握不过来,任凭那细肉从指缝间溢出来。 单是这样还不解气,鹧鸪哨想这封门仙实在可恶,自己也干脆耍弄她一回,于是右手两指按住她曲骨穴,同时挺枪强入,不消几下,但见她发出一声娇呼,一口咬在鹧鸪哨肩头便泄了身,半晌回不过味来,只得趴在他怀里娇喘。 见此情状,鹧鸪哨忍不住又生了恻隐之心,他道:我体力已复,你稍歇片刻。随即抱起封门仙,让她躺在塌上,分开那如玉的双腿挺身而入。 自那泄身时起,封门仙口里的娇喘便是再也拦不住了,只能侧过头去,以手掩面,以保全尊严。 鹧鸪哨看了,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若是她也得受用,似乎自己的冒犯便减轻了几分。于是更加勤勉起来,把那娇小的女子直弄的浑身发颤。 鹧鸪哨一俯下身,他那热浪一般的鼻息就扑在面前,撩拨的封门仙心痒难耐,只想亲近,又碍着女儿家的矜持,不敢上前。但看他面容英俊,身形威武,胯下肉刃粗壮有力,心里如同着了火,便是知道自己已沦落情欲,再不是治病救人的本意了。 鹧鸪哨看她如此俏丽,那害羞模样更添几分可爱,忍不住起了亲热之心。只她故意别过头躲着自己,让他不得一亲芳泽,于是鹧鸪哨干脆一低头,打起来那两粒乳尖的主意。 他试探性的将那乳尖含在唇间,只见封门仙腰身一挺,倒像是把双乳往他嘴里送一般,于是鹧鸪哨把心一横,干脆再不拘礼,把颤巍巍的双乳狠狠的吸了几口。 封门仙原道这鹧鸪哨是正人君子,那里想到他有如此动作,吸的她浑身酥软,两腿乱蹬,慌乱间竟然抱住他的头在胸口,倒像是怕他跑了。小腹里一阵热流,直扑在鹧鸪哨深入花心的孽根上,逼出他一声低哼。 鹧鸪哨过足了瘾,这才抬起头来,再不顾矜持礼节,埋着头在封门仙散发着体香的颈子间亲吻撕咬起来,竟是像非要留下牙印才得解他心头之火一般。 封门仙一向只有捕猎,哪有这被人叼住脖颈的时候,一边是遍体的酥麻,一边又害怕,面露惊慌,看起来楚楚可怜。鹧鸪哨见状,便是什么也不顾了,一低头将那樱色双唇含在口里细细摩挲。 鹧鸪哨原本以为封门仙必定反抗,心想就是被咬了也无妨。没想到女子已经动了情,正等他来温存,此刻竟放松牙关迎他进来,两人唇齿相交,互有迎送,好不快活。鹧鸪哨含着女子香舌,只觉得浑身劲道并驱一处,用力一挺,随即精关大开,惹得封门仙又是一声娇喘。偏偏鹧鸪哨按了她的双手在身边,可怜她最后一丝女儿矜持也没了,咬着唇发出一声嘤咛。再看时,鹧鸪哨已是一脸情欲,全然没有了方才不情不愿的样子。 009咒与疾 洞中不知日月,洞外却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陈玉楼打发了红姑娘与花灵回去休息,又让花玛拐贴身跟着,加上老洋人叁人,打算就在这阿凤婆前院里胡乱过夜。 花玛拐在地上铺了草席,叁人盘腿而坐,又有这乡里自制的吃食米酒,倒也是别有风味。 陈玉楼这几天一顿好饭都没吃过,此刻倒是得了半刻清闲,悠悠的饮了几杯酒,抬头看着天,只觉得这一趟出了瓶山仿佛再世为人。 唯独老洋人,丧着脸,陈玉楼知道他担心鹧鸪哨,便安慰道:“兄弟放心,虽然白衣女子并未说明这毒是怎么个解法,可是她与那阿婆都说了,若是解不得,鹧鸪哨兄弟连日落都熬不到了。这天都黑了,既然无事,想必是有惊无险。” 听陈玉楼如此说,老洋人觉得似乎也不无道理。于是默默点了点头,也用些饭菜。 “这就对了,”花玛拐说,“你个半大小子,跟着你师兄风餐露宿久了,都面露菜色了,多吃点。” 老洋人连忙嘟囔着反驳,说他们搬山不在乎身外之物,师兄一样与他们共苦。 “早听说搬山下墓探穴只为寻丹,原来还不信。这次倒是真的看见了,贵派是真的一点财物都不沾啊?若是碍着罗师长的面子,尽管讲来,我们总把头一定为贵派做主。”花玛拐说到。 其实陈玉楼心里也觉得奇怪,清高总得有个底线,他们要去寻丹,盘缠总得要吧?意思意思都得拿个一两件明器好换点车马费吧?传闻摸金校尉规矩也极大,但人家最起码还让拿叁件明器。怎的这搬山,一边干着倒斗的勾当,一边又如此迂腐自苦? 老洋人将扎格拉玛一族红斑诅咒一事略略向二人讲了。又说,族人被迫受此诅咒之害,搬山门人遍访古墓,只为寻丹救族人性命。踏入冥地,扰人身后清净已是不敬,若再取人家生前之物,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花玛拐听了,打眼望了望陈玉楼,没想到陈玉楼到说出一番不相干的话来:“我是头次听说这红斑诅咒的事,依我看,鹧鸪哨遇到这青囊派的女子,贵派总算的是否极泰来了。” 见两人不解,陈玉楼又说:“这个青囊派,是医药学派,这几千年下来难保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你们说的诅咒,在人家看来,可能就是一种疑难杂症。我方才听到那姑娘说她祖师婆婆一直在找搬山的后人,怕不是有了什么治这金血病的法子?” “总把头,您说这是病,人家说是诅咒,这能一样吗?青囊派还能解咒?”花玛拐问道。 “所谓咒,既然作用于人身,当然可以以医道化之。就比如蛊,说来玄之又玄,其实就是毒虫。所谓的蛊咒痋术,其实就是借助虫蚁给人下毒,既然是下毒,自然可以解毒。从前大内朝廷,最忌讳宫里娘娘生下通身金肉的孩子,若是遇到,往往视为不祥,当场处死。其实那就是小儿黄疸,不消半个月就会自动褪去。可是对于古人来说,那就是诅咒。这红斑诅咒听起来虽然凶猛,但想来终归就是一种血疾。若说邪门,医书古籍上有记载,有一种疾病,天生而就,患者骨脆如瓷,全身骨骼一碰就碎。岂不是更邪门,可它依旧是以疾病论之。” 老洋人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那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玉楼直嘬牙花子,合着这半晌他是自言自语呢,心道,罢。随即拍了拍老洋人的肩膀,说到:“意思就是,说不定这青囊派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你们族人性命,也未可知。” 010太公杆 (一日叁更,又开车了,速速上车,多多互动) 洞内两人既破了忌讳矜持,又各自食髓知味,且不管外面是日还是夜,只管在这避世的洞穴里痛快做夫妻。 约莫着有叁个时辰有余,鹧鸪哨体力已恢复了大半,身上的青筋和血点也有消散之势。略略一算,两人云雨缠绵,总有十数回,鹧鸪哨心头欲火却不见消散。此刻两人正女上男下,摆出观音坐莲的架势,鹧鸪哨留心瞟了一眼,心里也觉得惊奇。 这封门仙有功夫在身上,双腿有力,腰肢强韧,能与他迎来送往有所迎合,更添趣味。她毕竟是一派门徒,敢独身在这乱世行走江湖,自然有些本事,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她那玉壶,似有泽而不竭,两人如此久战,竟也不见那蜜口红肿闭合。 到了此时,鹧鸪哨才把封门仙的话信了个十成十。鹧鸪哨一生多半奔波,与师弟师妹过的是风餐露宿的江湖生活。但在年少时还略有过那么两年的好日子,并不是没近过女色的愣头青。想那十几岁的少年,少不了毫无头绪横冲直撞,往往不消片刻,女子的门户就开始红肿闭合,再不得其趣味。由此可见,女子受力,虽因人而异,但也总有极限。想来就是因为这一条,所以封门仙才叮嘱他一定要多寻几名女子行阴阳调和以策万全。 鹧鸪哨过阳发作,孽根比往常更烈,肉刃粗壮,且有经脉盘根,若是寻常女子,恐怕连半个时辰都抵挡不住。可这几个时辰下来,女子那私处蜜户丝毫无损,进出密合,丝毫无半点倦态。果然印证封门仙方才所说,非得是极阴的内家功夫,方能护她母体不损。 两人此刻胸贴着胸,腿缠着腿,鹧鸪哨一边挺腰,一边扶着封门仙的腰肢,由她自己骑弄。两人四目相对,便更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封门仙心动情乱,捧了鹧鸪哨的脸跟他啧啧亲嘴。一头长发散落肩头,端的是一副美人含春图,让人望之情动。 鹧鸪哨已得章法,摸准了这女子的喜好,一手按住她腰肢不让动,一手拢在她背后,将那两个高挑挑的胸脯贴在自己面前。所谓刀俎鱼肉也不过如此,封门仙动弹不得,偏鹧鸪哨一边挺了身子顶着女子的花心研磨,一边在那柔嫩双乳上胡乱亲吻。 眼看封门仙如同散了魂一般,鹧鸪哨也不拖延,右手伸到两人交合处,两指按住女子曲骨,但见封门仙浑身颤抖不止,修长的颈子往后一仰,两手在男人后背上乱抓了一通,略略抬起阴户,一股热流顺着鹧鸪哨的男根流了出来。封门仙随即脱力,软绵绵的靠在了鹧鸪哨胸口。 待自己也泄完阳精,鹧鸪哨低下头端详怀中女子,她面色潮红,双睫微颤,一双樱桃小口呼呼出气,让人忍不住要去亲近。鹧鸪哨伸手,轻轻的将女人额前汗湿的碎发拢至耳后。封门仙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更生出几分女儿情思来。 鹧鸪哨此刻心里想着一个极要紧的问题,他本来就不是迂回之人,此刻便是按捺不住,一定要问了。 “封姑娘芳龄几何?可许了人家吗?”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要问的,话却越说声越小,最后脸上挂不住,只得轻咳了一声以掩盖尴尬。 这的确是顶重要的事情,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总得问问这姑娘是否婚配,若是个婚配了的婆姨……心里总不免别扭:自己一个不小心倒成了被偷的汉子了,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惹来麻烦。但是木已成舟,现在再问,实在是晚了点。 封门仙一听倒是乐了,心里还凭白生出一丝甜意。只见她在石床上侧卧下来,全不顾玉体横陈,一支白玉臂膀撑着脑袋,模样俏皮。 鹧鸪哨赤身裸体本就尴尬,万没想到居然被这女子逗弄了,此刻更是臊的不行,望了望封门仙潮红的脸蛋,垂眼不再敢看她。 “我今年二十六。”封门仙开口道。 鹧鸪哨回头看了看一身玲珑的女子,但看身形相貌,还以为她不过二十,可见青囊派名不虚传,是有些延年益寿鹤发童颜的手段的。又急急问道:“可曾婚配?” 封门仙再也憋不住,噗嗤的乐了出声,笑道:“魁首放心,我从未婚配,保证没有人与你争风吃醋千里寻仇。” 鹧鸪哨心想,这总是好事,免得日后麻烦。只是他们如此颠鸾倒凤,不知道她会不会就此有孕,若有……不如就…… 这搬山一脉,总不能在他这断绝,总要有个后人。只是他踏遍天涯四海为家,如何成家? 也不知道她肯不肯…… 自己突发此想,不知道是动了凡心还是这过阳之症所致…… 鹧鸪哨胡思乱想的这一会,封门仙已经昏昏欲睡了,她侧枕在枕头上,呼吸轻柔,胸脯微颤。鹧鸪哨看了,忍不住面朝着她也躺了下来,迎着夜明珠的冷光细细端详那秀气的脸蛋。 没想到封门仙突然睁开了眼睛,鹧鸪哨也不着意躲避,两人四目相对,虽无言却暗通情思。 封门仙已对鹧鸪哨生出女儿心思,此刻靠近了看他,更是欣喜难耐,悄悄挪着身子,好与他再靠近一些。没想到她那点小动作被鹧鸪哨净收眼底,他干脆伸出手一把把封门仙直接揽进了怀里。 “你叁十有叁,可曾婚娶?”封门仙问,一边问一边轻轻的把额头靠在了鹧鸪哨的下巴上。 鹧鸪哨摇摇头,道:“我一生奔波,从未成家。”说完,忍不住低头去看怀里的女子,可知这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福气,他从前可是从未享过。 封门仙见他看着自己,想他烈烈英雄,竟有如此温柔神情,只觉得心要跳出胸膛一般,再不顾矜持,轻轻啄在鹧鸪哨的唇上。 两人两唇一粘就再分不开,不一会,鹧鸪哨就又提枪上马,只觉得两人云雨已久,身下的女人越发柔情驯服,让他心中温吞吞的,也不知道是中毒所致还是自己动了男女之情。不过此刻也管不得这些,只想往那逍遥地方再入一遭。 此番两人交合与前番不同。身上缠绵悱恻不说,口里也露出情话。原本就是年轻男女,鸾凤和鸣之时,这哥哥妹妹的一叫,便更是蜜里调油一般。 两人面对着面,鹧鸪哨满鼻满口都是女人的体香,不觉阳根大振,生出冲杀之意来。于是双手箍住女人腰侧,两臂一提,将封门仙提了起来。 鹧鸪哨半跪在床褥上,两人面对面交合在一起,被这么一提,封门仙腰背悬空,双腿盘在鹧鸪哨腰上,只有头垂靠在枕间,双臂堪堪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封门仙是个白虎座,阴户无毛,花蕊无遮无掩,直随着鹧鸪哨的动作研磨撞击在男子的耻毛上。待他轻摇慢挺时,女子便无比受用。再等他蓄力冲杀的时候,就被撞的摇摇欲坠,嘴里不住的娇喘,双峰扬起颤颤巍巍,好一片旖旎春光。 封门仙只觉得如同骑上了一匹疯马一般,左颠右摇。那肉刃在她户内进出自如,全无阻碍,此刻正在奋力逞凶,捣的她花心打颤。 “好哥哥,好哥哥,快放我下来。”她恍然间只觉得自己要坠下云端,脑袋发晕,双臂不支,只能求饶。鹧鸪哨听她娇嗔,心火更胜,就这两人相交的姿势,把封门仙翻了个个。 如此虽不见女子面目,却能将那绝妙身形净收眼底。但见她腰身纤细,臀上却丰盈有度,皮肉细嫩不说,被鹧鸪哨着力一撞,还颤颤巍巍摇晃不止,看的他心头一紧。 这一招还有个妙用,但须结合男子身形。 鹧鸪哨这命根有个说法,叫太公杆。顾名思义,太公杆指的是男子阳具勃起时微微下垂,从茎之顶,形如垂钓时的钓竿一般。这种具形,若再有个肥大的蘑菇顶,使出老汉推车,女子必然失神泄身,不能抵抗。 偏偏这鹧鸪哨就是如此,他这一翻不要紧,封门仙只觉得户里一片酥麻,流水不止,两股战战,连乳尖都立了起来。浑身发烫,小腹一阵一阵的收紧,若不是还顾些脸面把头埋在被褥里,嘴里的淫声孟浪就能把人活活臊死。 眼看她这般反应,鹧鸪哨就知道这是女子极乐之态,心里不禁自满。没成想还没得意多久,只觉得那蜜穴里阵阵撕绞,顶在花心上的马眼被紧紧握住,一时间竟进出不得。那穴里肉壁像活了过来一样,紧握着他的孽根不放。鹧鸪哨只觉得囊袋一紧,腰眼一酸,便与封门仙一同泄了身。 这一遭猛烈,竟像是抽干了封门仙的身子。她轻飘飘的落回了枕间,双眼紧闭,眼皮微颤,毫不动弹。 鹧鸪哨见状,连忙伏身查看,生怕封门仙被他伤了母体,有所损伤。靠近了才发现,女子只是力竭昏睡,他轻轻低声叫道:“仙儿?” 封门仙半睡半醒听到有人唤她乳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身在何处。睁开双眼,鹧鸪哨略带担心的脸便映在她的眼里,让她忍不住心里温吞,莞尔一笑。随即伸手揽住鹧鸪哨的臂膀,钻进他怀里又睡着了。 006生死有命 封门仙走后,只见阿凤婆屋里屋外缓缓的给诸人奉了些茶水点心。陈玉楼心里忐忑,这姑娘原说此毒无药可解,听了鹧鸪哨是搬山门人,又有法子了。不知道青囊书院和搬山究竟是有怎样的渊源,也不知道这赶鸭子上架的解毒法子保不保险。 阿凤婆脸上沉静,心里明白。过阳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症,无非男子阳气大盛,若是寻常的,割脉取血,也是一法。但听说鹧鸪哨是服了蜈蚣丹至毒,想来必定是瓶山六翅蜈蚣的蜈蚣丹,那丹大如铜铃,遍体赤红,药性凶猛,可以想见。封姑娘让他以阴阳调和解毒,是没有错的,除此之外,根本没法可解。封姑娘临走前收拾那些瓶瓶罐罐,想必不过是年轻女子害臊故作声势,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委身于搬山门人吧。 既然知道这一茬,阿凤婆也格外小心,连忙把后门锁了,以免让人闯进后山,让封门仙图生尴尬。屋内屋外一片沉默,罗老歪找了个由头,说是去弄些吃食酒菜,就带着几个人走了。只留下陈玉楼,花灵,红姑娘和老洋人,四人面面相觑。 “老大,这什么青囊派的解毒秘法,不知道有没有用啊。”红姑娘先开口了,她对鹧鸪哨颇有些仰慕之意。那日在瓶山,那姑娘说鹧鸪哨此症要御女以解,她虽然害臊,却又生出两分春心。但一听说什么肠穿肚烂,心里又打了退堂鼓。 他们这一行人,从瓶山出来,又遇上湘军兵变,说起来那日,真是险象环生。原本罗老歪是必死无疑,就连御岭的弟兄,都被杀了好几个。偏偏那杨副官不明就里,因见到罗老歪吸食那蜈蚣毒液,又听他吹牛说此物价值百金,糊里糊涂就连忙拿去孝敬马镇邦。 当日那姑娘教罗老歪的时候,杨副官在殿外,并不知道这蜈蚣毒液需要煮沸才能吸食。只见他毕恭毕敬的给马镇邦的烟袋里添上了几滴蜈蚣毒液,马镇邦吸了没几口,当场暴死。这还不算,就连他身边的副官还有杨副官,也因为站的太近被毒烟毒死了。 还好他们知情,鹧鸪哨一看情形就给陈玉楼使了个眼色,诸人躲的躲,捂口鼻的捂口鼻,这才免去一劫。 罗老歪稀里糊涂的,兵不血刃,除掉了叛徒不说,还收编了不少滇军的人。 到了第二日,鹧鸪哨已有毒发之感,他不顾众人劝阻,执意去寻那元代墓葬。他原本想着,自己横竖是个死,且看这一遭,如果雮尘珠真在元墓里,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想不到那元代将军就是湘西民间传说中的尸王,众人一番苦战,合该是鹧鸪哨,真气蓬发,竟活生生的卸了那尸王的大椎。只可惜,那元墓中虽有些财宝,却不见雮尘珠。 鹧鸪哨毒气攻心,立即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浑身出现了无数红点。眼见鹧鸪哨毒发,红姑娘拉着花灵两人,羞羞答答的商量了一番,便道愿意为鹧鸪哨解毒。哪知鹧鸪哨坚决不肯,他不愿辱人清白,更何况是自己的师妹。道,生死有命,此事莫要再提。 罗老歪得了明器,也大方起来,出去一上午,连骗带抢倒是也拉了个把女子来。陈玉楼虽觉不妥,无奈鹧鸪哨命在旦夕,也只得将就。没想到鹧鸪哨勃然大怒,连吐几口血。罗老歪只得作罢,陈玉楼见状也忙去说和,毕竟罗老歪也是为了救鹧鸪哨的性命。但是想来鹧鸪哨心高气傲,哪里能做这强抢民女的勾当,于是吩咐花玛拐,将几个民妇好好的送回家了。 这一来,所有人都无计可施了,鹧鸪哨气息奄奄,让陈玉楼无论如何找到那青囊派的白衣女子,方可活命。这女子倒也好找,怒晴县少有外人,荣保咦晓的姨夫告诉他们,那白衣女子是游医,住在药婆阿凤家里,众人连忙赶去,这才有了方才这一遭。 陈玉楼瞟了瞟阿凤婆,对红姑娘稍微摇了摇头,意思是鹦鹉前头休借问。红姑娘意识到自己失言,也不再问。陈玉楼看面前叁人哭的哭,丧的丧,便打起精神来,与众人讲些陈年往事,无非是说,有福之人到了鬼门关也能转回来。 那阿凤婆心疼后辈,煮了饭菜给四人吃,又为四人处理身上的伤口。四人感激不尽,陈玉楼也连忙打听些青囊书院的缘故来历。 原来青囊书院自古就有,人食五谷杂粮,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而医者,就是挡在病和死前面的护城河。古有神农尝百草的传说,也恰恰印证了古人对治病救死的重视。青囊书院最早出于神农派,神农派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可是谁都说不准了。但是那个时候,所谓的门派,无非就是个松散的组织。各地的大夫郎中,上至位极人臣者,下至田间游医,无非是图个归属。但到了秦代,秦始皇极信长生不死,派出众多人寻找不死仙药。也就在秦朝,神农派开始有了规矩和建制,一些门人拿着朝廷的俸禄,专门炼丹制药,一时间鼎盛至极。但神农门人并不是都热衷于此,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是邪门歪道,已经脱离了救死扶伤的医道,分裂就此开始。到了晋代,青囊书院自立门户,以治病救人医者仁心的华佗为代表,与炼仙丹求仙药的那一群人彻底撇清了关系。 原本青囊书院也算是鼎盛,在各地皆有分舵,常日里无非讨论些疑难杂症,编书画谱,十足十的是个学派。随着中医的发展,青囊书院也研习得了一些不传之秘,靠着零星的供奉,养了一些专研医道的门人。这些门人大多分两派,一派研习草木药方,一派研习灵物药方——也就是源于动物的药方。所谓牛黄狗宝夜明砂,都属于此类。 到了元朝,中原势弱,各大门派散的散,死的死,青囊书院审时度势,转入地下,常常不露人前,而是在山川隐秘处建府修宫,分部各地。西至蕃境,东至东海。门人四散各地,平日里并不联系,到了有需要的时候,或通书信,或登门拜求。 “我祖居怒晴县,知道瓶山有毒虫做害。只它们不犯村落,无非是在山谷里活动,便也没有在意。半年前开始有假扮成货商的响马进进出出,我便知道他们是在找传说中的湘西元墓。看他们一波波死的死伤的伤,有拉倒我这医治的,说是在谷里见到了奇大无比的毒虫,又有群猿开始杀人吸髓。我这才修书,请书院遣人来除害。”那婆婆半闭着眼睛,似是要睡着,说的话倒是字字利落。 “这白衣女子,就是青囊书院派来的?”陈玉楼问道。这青囊书院听起来真是个有意思的门派,这么多年竟然屹立不倒,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都有门人,却又鲜有人有耳闻,真是大隐隐于市也。 “没错,她就是书院派来降服那毒虫的。” 陈玉楼沉默了半晌,心想自己自恃博闻广记,却对此一无所知,再想想那日是鹧鸪哨说破这女子的来历,可见自己比他相差甚远,心里有些恼怒。 “敢问婆婆,鹧鸪哨的毒,这姑娘可解得吗?”陈玉楼小心翼翼的问。 但见那婆婆依旧闭着眼,悠悠的说道:“婆子我隔着叁尺都能闻到尔等身上的土腥味,你们这些娃子,经历了这一番生死,还不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 随后便不再说话。 陈玉楼与花灵老洋人红姑娘叁人面面相觑,各自有感,门外天色渐晚。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厢封门仙搀着鹧鸪哨,到了后山一处僻静地方。这里原是阿凤婆躲避为强盗响马而设的隐居之所。原本只是个临潭的山洞,被阿凤婆收拾的干净利落,有些日常用物。此次封门仙来,就在这洞里落脚。 封门仙把鹧鸪哨安置在石床上,叫他调息,自己则放下药箱,在床前木桌上安放好夜明珠,随即背着鹧鸪哨,解开了发髻,将发簪也放在了木桌上。 鹧鸪哨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身处洞穴之中,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那女子既不搭脉也不施针,只是背对着自己,像是在梳洗。 “这是哪里?”鹧鸪哨问。 那姑娘听了并不急着搭话,而是取了一碗清水,化了两颗金蜓玉露丸,送到了鹧鸪哨嘴边。 “这金蜓玉露丸驱热润肺,你五脏如火烧油煎,先服下。”随即扶起鹧鸪哨,照顾他饮水。 但见那姑娘坐在自己近前,动作神情都带着温柔,鹧鸪哨未敢细瞧,也顾不上多想,便随她所说,服了那金蜓玉露丸,觉得胸口干渴稍解,随即又躺回了枕间。 “敢问姑娘,此毒究竟何解?”鹧鸪哨对着那姑娘的背影问。 只见那姑娘的背影一顿,微微侧了侧头,却始终没有转过来。她轻步上前,将洞口的木门拴好,随即转过身来,低着头,开始解自己的衣裙。 011前世缘 六个时辰过后,鹧鸪哨身上的青筋和血点大都退散,血气蒸腾也大有缓解。只那孽根还时不时发作,按照封门仙所说,直到他泄身后半个时辰不起阳兴,就是这过阳之气散尽之时。 如此不知日月了半日,鹧鸪哨也不禁心急,每次阳具收兵,就想着是毒已散尽了,可是每每不消片刻,那孽根就又高耸挺拔,两人不免又胶着缠绵一番。 两人做了这一番夫妻,鹧鸪哨已经对怀中女子生出些儿女之情,而那封门仙也早就萌动春意。二人干柴烈火更胜从前,难免缠绵恩爱不休,如露水润干渴一般。 那石洞木门有些缝隙,隐隐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光。鹧鸪哨估摸着天就要亮了,又自觉阳滞的时间一次长过一次,想必离阳毒散尽也不远了。心里居然生出不舍来,想来离开了这洞穴,就再不得亲近了,只恨良夜不能再长久些。 封门仙此刻正在他肉刃上颠簸,她双眼微闭,脖颈后仰,像是梦呓一般,悠悠道:“好哥哥,若我们在这石洞里永不分离,就此一生,岂不快活。” 鹧鸪哨闻言心动,两人又亲吻起来,恨不得就此再不分离。所谓如胶似漆,不过如此。 如今二人互诉衷肠,便是休憩时也是交着颈,缠着腿,生怕走漏了情丝一般。 “我们出去后,我就带你回玉树宫,见祖师婆婆。”封门仙说到。 鹧鸪哨吻在她额头上,怀抱的又紧了些。 “我祖师婆婆,七十年前与你们搬山门人金元子踏遍蕃地,两人私定终身,可惜金元子前辈英年早逝。临终给我祖师婆婆留有书信,里面有关于雮尘珠的线索。”封门仙说。 鹧鸪哨一个机灵,连忙起身,说:“既是如此,如何不早早与我说来?” 封门仙脸一红,答到:“你方才阳毒正劲,不知日月,如何说话?” 鹧鸪哨尴尬一笑,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连忙问:“好仙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祖师婆婆知道雮尘珠的下落?” 封门仙也支起身,一支玉臂撑在席间,长发隐隐遮着胸前春光,说到:“我从未见过那书信,这些都是我师母告诉我的,她说金元子前辈身后,祖师婆婆一日不敢忘搬山门人的血咒。她依照金元子前辈的书信,二十年间踏遍蕃地,已学有所成。据我师母说,雮尘珠最后一任有记载的主人就在藏地。” 鹧鸪哨听闻,喜出望外,直在封门仙的脸上一通乱亲,继续问道:“这么说,雮尘珠是真的?” 封门仙闻言倒有些不解,又想这搬山一脉,千百年探寻毫无所得,难免灰心,怕是心智已经动摇,便道:“当然存在,我师母说,祖师婆婆从藏地喇嘛口中,已经探得详细。既然如此,自然雮尘珠是货真价实的,并非流言传说。” 鹧鸪哨大喜,只觉得半身流离终有所获,捧着封门仙的小脸,越看越心生欢喜。 “你祖师婆婆还说了什么?” 封门仙摇摇头:“我祖师婆婆为延年益寿,以待搬山后人,修得是龟息之法,昼伏夜出,一天仅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我平时要练功,往往不得见,我所知道的,大多是师母传授的。我只知道,祖师婆婆叮嘱过玉树宫的门人,说若是遇到搬山后人,一定要带去见她。” “好仙儿,”鹧鸪哨思索一番,追问道,“你说你祖师婆婆从藏地得到了雮尘珠的消息?我听说藏地喇嘛,独尊密宗,行事向来隐秘,你祖师婆婆一介女子,究竟是如何探得的?” 鹧鸪哨此刻听得雮尘珠的消息,自然喜出望外,但是他非急功之人,越是要紧的事,就越是思虑的周全。 封门仙扑在鹧鸪哨赤裸的怀中,说:“金元子前辈仙逝后,祖师婆婆自梳不嫁,为了研究密宗对雮尘珠的记载,深入藏地,削发为尼二十年,这才学有所成。” 鹧鸪哨闻言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为了英年早逝的夫婿族人,竟然削发为尼也要求个明白!心里不禁大动。 “从前我不明白。祖师婆婆当年正值盛年,为何为了一个未嫁的夫婿,苦修二十年,又为了寻找搬山后人,行逆天龟息之法五十年以求延年益寿。我实在不解,直到……” 她说罢抬头看了看鹧鸪哨,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但是这由衷之言,不得不说,只怕鹧鸪哨出了这洞穴,就没有这份温柔体贴了。 鹧鸪哨心口一紧,心想上天总算待我不薄,这样的绝色人儿肯与他如此深情,一时间又悲又喜,正所谓万般滋味在喉头,眼光闪烁。 “我知道的不多,待你见了我祖师婆婆,想必自有分晓。你莫急,我祖师婆婆既然让门人留心搬山一派,应当是已经对解咒一事已有所心得。祖师婆婆一生从未忘记金元子前辈,她情深至此,见了你一定高兴。”封门仙安慰道。 鹧鸪哨将封门仙紧紧抱在怀中,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迟来了千年的希望。 012落霞潭 到鹧鸪哨再不起阳勃,门缝里露出天光的时候。封门仙才爬起身,从一旁架子上取了麻布胰子,又叫了鹧鸪哨,让他跟自己一起去洞外落霞潭浸身。 “你身上最后一波阳毒正要散去,需将身子浸在冷水之中一个时辰。潭水冰冷,此时入潭,就会内敛真气,以免你散阳过度,反而伤身。” 两人浸入潭中,封门仙让鹧鸪哨静心打坐,缓缓运气,自己则拿了胰子梳洗起来。 鹧鸪哨正闭眼打坐——封门仙所言非虚,原本四散的热气,在浸入冷水之后反而回固丹田。他正导气归元,突然听得旁边水声哗啦,不禁睁眼去看,只见封门仙正在梳洗,端详了一会这美人入浴的景色,不由问道:“你干什么?” 封门仙回首娇嗔:“我这身上发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若不洗净,一会儿如何见人?” 鹧鸪哨不禁颔首,心想两人身上这片腌臜,的确是不得不洗刷干净,又想起刚才的翻云覆雨,忍不住有些心痒,只偷偷盯着封门仙的身形。 “我看你也该好好洗洗,不如你静心打坐,我帮你洗。”封门仙露出娇俏样子,高举着胰子奔向了鹧鸪哨。 鹧鸪哨伸手去接,果然被他抱了个满怀。封门仙打了胰子,就胡乱往鹧鸪哨脸上头上抹去,毫无章法。鹧鸪哨也不恼,任凭她胡乱擦洗。 “哥哥好俊秀,这若是进了青楼攒馆,倒是那姑娘占便宜呢。”封门仙自觉洗净了鹧鸪哨的脸,于是就捧着他双颊调笑道。 “你到知道得多。我倒想问你,传闻这密宗有双修之道,女子可与虎狮交合,是也不是?”鹧鸪哨也嘴上逞能,其实一只手在水下,早就下流了起来。 想不到封门仙居然面露难色,这下鹧鸪哨到真的起了好奇,追问道:“难道你也?” 封门仙羞道:“我有一个师姐,为了取恶虎巢中宝货,涂了母虎体液在身上,谁知道被公虎撞破,她不敢反抗,便……” 鹧鸪哨倒是开了眼界,原来这凡人真的能与虎交合,以往听说只以为是讹传,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事。又不禁问道:“那你可曾与男子双修?” 封门仙顿了顿,又如实答道。其实男女双修,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神秘。需知她与鹧鸪哨这一遭,就是双修。只因两人服了阴阳相济的丹药,所以必定行阴阳相济之事,才能不损机体,又增修行。 唯她自小修炼极阴的内家功夫,未及固本,自然是不能碰男子阳气。但是少女时修炼,少不了补食丹药,彼时若是不得散气,便功亏一篑。因此,门徒之间有个东洋扶她女子,两人便合力双修。即得了实惠,又不破她纯阴之体。 鹧鸪哨倒是听说过扶她,可却从未见过,封门仙解释道,其实那就是一个女子,无非多长了那么一个物什。但她性属从阳,正好与她双修。二人修道一年有余,过了最要紧的关窍,那东洋女子便返回了琉球。自那以后,封门仙练功已有所成,也无需再与人合力双修了。 这密宗双修,民间传说多是以讹传讹,一来普通百姓不懂内家修炼门道,之将那桃色艳事做了茶余饭后之谈,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以至如今民间口中的有关双修的传闻轶事竟无一是真的。更有甚者,包藏祸心,故意传讹,收揽门徒。搜金刮银不说,还污人清白。日子久了,真言不得传播,假话到处都是。如今双修一门,早就成了民间口中的腌臜事,就连江湖中人,听得双修,也难免心猿意马,想起淫词艳闻。 两人先前在枕边夜话时,鹧鸪哨就已知封门仙的身世,她的师父师母就是她的父亲母亲,两人都是青囊门徒,原本是师兄妹,后来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只是想不到这青囊一派如此不尊礼法,竟肯让自己的女儿与扶她双修,以增功力。 又听封门仙形容,扶她状如女子,从面容到双乳无不类似,身下也有花穴,母体也可传宗接代,单单就是多了那么一副阳具。想想封门仙与那扶她交合的之状,虽是不该,鹧鸪哨还是忍不住孽根勃起。 只见鹧鸪哨眼神一暗,抄起封门仙娇小的身子在池边,便欺身上前。封门仙只觉得那喷薄阳物正堵在自己阴户面前,转头大惊道:“你不是已经散了毒吗?” 封门仙焦急,只因怕鹧鸪哨毒气未散。却听得鹧鸪哨低声道:“这次不同。” “不是让你打坐吗?你如何胡来?”封门仙娇嗔到。 “你在这里,我如何静心?” 封门仙听得,只觉得心里一片酥麻,就此雌伏,也不抵抗。 这鹧鸪哨的太公杆,往往后入时最妙,此刻封门仙一脚站在潭水里,另一腿弯曲着搭在池边,门户大开不说,双乳还紧紧攥在鹧鸪哨手中,那里还有抵抗之力。只能任凭他冲撞恩爱,口里也嘤咛不止,这一遭虽只是情事,却见得鹧鸪哨对她已有欲念,非药力所至。 封门仙摇摇欲坠,在鹧鸪哨身下娇喘不止。那七尺肉刃,虽是散了药力,却依旧粗大喷张,叫她怎能不受用。那蜜洞穴口紧紧吸着鹧鸪哨的阳根,每每出入,水渍啧啧不说,还更添爽利。 需知女子命门,全在那阴户前端,被那太公杆由内一推,便是封门仙这样的绿林高手,也不禁浑身散力,只有消受的份。鹧鸪哨已得其法,此刻更是勤力,非要让封门仙念念不忘日思夜想才好,才能免得她往后疏远,空了他这一片真心。 两人水中一战,通体舒畅,这对鸳鸯贴在一起,更是难解难分。这封门仙美貌非常,又有通天的本事,平日里就是达官显贵英雄豪杰,又有哪个能入她的眼?如今见了鹧鸪哨,竟然春心萌动不可收拾,恨不能与他做一世布衣夫妻。 两人缠绵过后,擦身更衣,鹧鸪哨打量那仄逼石洞,叹人生际遇竟然如此不可捉摸,自己那能想到命里竟有此一劫?又哪能想到,天下之大,这石洞竟是自己这半生最快活的地方。 封门仙端坐在一旁梳妆,将那及腰的青丝盘起一半,正要取那放在桌上的发簪,却被鹧鸪哨抢了先,拾了那木簪,撩起那一头青丝,与她把发髻簪好。封门仙看他眼波流动,神色温柔,心里说不出的欣喜,忍不住投怀送报。 世人只知道男人爱温柔乡,殊不知,这烈烈男儿温柔起来,最是能让女人倾心。 此时已近正午,两人在那洞穴里又难免亲热一番,这才缓缓离开落霞洞,往前院走去。 013圣手神医 时值正午,他二人倒是恩爱,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步一拖不情不愿的向外走,俩人走到了后院柴门前这才松开手,正正衣衫,弹指敲门。 外头可就没这份悠闲了,阿凤婆院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人:罗老歪的兵、御岭的兄弟、鹧鸪哨的师兄师妹都在院里焦急等候,陈玉楼和罗老歪二人也在房前廊下急的直嘬牙花子。只有那阿凤婆,慢慢悠悠的打扫做饭,丝毫不理会这一群人。 这些人等了一天一夜,顶着大太阳心急如焚。他们可不知道那落霞洞里是生是死,只知道已经到了时辰,这鹧鸪哨出的来还则罢了,否则这场面还真不好收拾。 这一伙人,说什么的都有,花灵和老洋人听什么都不是滋味。 罗老歪摩挲摩挲下巴:这要出来早出来了,八成是没戏了。又拍着胸脯子跟鹧鸪哨的师弟师妹赌咒,道这妮子要是没能救回鹧鸪哨兄弟,哥哥我就子弹伺候。 红姑娘啐了他一口,转过身子自己也道:“这么个等法哪行啊?时候到了,咱们赶紧去后山找人啊。” 眼看着日头往正当空上爬,陈玉楼心里打起鼓来。只见他面沉似水,似有所思。 他可不得思吗?这鹧鸪哨应该出来了啊?还不出来,是毒没解成?还是人已经没了。他们就在这干等着不是事,万一这青囊派的女子解毒不成把鹧鸪哨撇下跑了呢?他们岂不是浑然不知?想到这陈玉楼后悔了,当初当着人面答应不往后山去,刀还插在那桌面上呢,吐出去的吐沫总不能舔回来。当时怎么就没想着立个期限呢?就光想着拍胸脯子了,匹夫之勇啊。 这鹧鸪哨要是真没了,按理说,他和罗老歪是和鹧鸪哨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这事他们得管。他们是找那青囊派寻仇?还是带着鹧鸪哨的师兄妹去找天涯海角找雮尘珠?都不像话。 总而言之,这事难了。 那阿凤婆看似悠闲,其实也不禁心里着急,她不发一言,只竖着耳朵听着后院柴门那边的响动。 鹧鸪哨叩门的声音端端落在她耳朵里,只见那矮小皱巴的老太婆一跃而起,迅速前去开门。陈玉楼看此动静,连忙收了折扇,拉着罗老歪一同跟去。 柴门一开,但见两人并排站在门前,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不说,脸上还微带笑意。 陈玉楼看了又喜又惊,喜的是鹧鸪哨大难不死,惊的是鹧鸪哨昨天还命悬一线,一日之间,竟得如此龙马精神。 陈玉楼原想,就算是毒有幸解了,那鹧鸪哨不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站起来?他还招呼花玛拐连人力担架都带来了,谁承想他能站能走不说,还精神爽利,面有红光。看着比苦等了一天一夜的自己气色好多了,难不成这青囊派真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罗老歪是个粗人,不管这些,直直上去拍着鹧鸪哨的肩膀说些套话,无非是哥哥担心,吃不下睡不着如何如何。封门仙看了鹧鸪哨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又赶紧分开故作疏远,随即就和阿凤婆一起先去前厅了。 陈玉楼心有所思,脸上难免露出来,盯得鹧鸪哨直发毛,这才自觉不妥,才正色道:“兄弟没事就好,我们当真是心急如焚,也别在这站这了,快去看看你的师弟师妹。” 鹧鸪哨应了一声,也不等陈罗二人,自顾自的大步而去,脚步矫健轻盈,竟更胜往常了。 “这奇了怪了。”陈玉楼自言自语道。 “什么奇怪?”罗老歪凑了过去。 陈玉楼欲言又止,这话还是和精细人说的好,和罗老歪说也没意思。 花灵和老洋人见了鹧鸪哨两人不禁喜极而泣,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鹧鸪哨有心把青囊派的事立刻就告诉他们,无奈这里实在是人多口杂,只能按下不表,待来日清净时候再说不迟。 众人但看那封门仙正色往堂上一坐,端起杯子喝茶,也不做声。鹧鸪哨打眼一看,心想自己不能失了恭敬,以免引众人猜测。便快步上前,定身在封门仙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对封门仙行了个江湖大礼。 “在下得脱此劫,全凭封姑娘神医圣手,大恩大德,我搬山一派永不敢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花灵和老洋人也随着鹧鸪哨行礼,陈玉楼一看,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也对这姑娘行了个礼,说了些日后效劳的客套话。 青囊派一向以医者仁心为训,封门仙闯荡江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被谢过多少次,以往无非回些“举手之劳”,“我辈祖训”之类的套话。这次她可真说不出口,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她难免亏心。 只好点了点头,对着陈玉楼说到:“我饿了。” 014苗宴 陈玉楼都懵了,没成想这姑娘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还是花玛拐机灵圆滑,赶忙上前拱手道:“封神医为救搬山魁首,想必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小的们早就准备好了酒菜,请神医和诸位把头赴宴。” 封门仙端着架子,点了点头便起身了,陈玉楼和鹧鸪哨在后面跟随,其他人也不敢逾矩。 封门仙心想,一天一夜没合眼倒是真的,力也着实出了不少,吃他们一顿饭不过分,免得自家挨饿。只是这江湖规矩守起来真是麻烦,仿佛是专门要让人不痛快似得。 到了地方,众人按照苗人规矩分桌而坐。封门仙与鹧鸪哨,陈玉楼和罗老歪同坐。这厢刚坐定,陈玉楼便起身道: “封神医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原本应该孝敬山珍海味,无奈这苗疆非富庶之地,委屈神医了。若是神医有意,与我们同回湘西,在下必定厚谢神医。那时节,再好好一尽地主之谊。” 封门仙起身回礼,道:“陈总把头言重了,我派门人行走江湖只求一箪食一瓢饮,不兴奢华,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总把头无需拘礼。”说罢就举起了筷子,这一桌横竖是等她开席,她若是扭捏,大家都得挨饿,尤其是鹧鸪哨。 这边吃上了,陈玉楼忍不住搭眼看鹧鸪哨,要说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绿林豪杰,怎么如此不识趣,也不知道起身敬酒,就知道埋头苦吃。好在这丫头年少,不在乎江湖礼节,否则难免要失礼于人前。 封门仙以往只觉得故作亲切难,如今才知道故作疏远更难。她和鹧鸪哨都是江湖中人,压根没有那样的城府,两人干脆板着脸不理会彼此,外人看着,倒像是互相厌弃一样。红姑娘见状,在桌上对老洋人说:“你师兄怎么也不给人敬酒行礼,我看那神医好像不太高兴啊。” 老洋人推了推花灵,两人眼巴巴的看着鹧鸪哨,心想这红姑娘说的没错啊,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总得表示表示。就是搁在老百姓家里,看完病不都得好好谢谢大夫? 花玛拐是卸岭的管家,毕竟人情周全,便道:“怕不是搬山魁首折腾了这一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不如二位去给那神医敬个酒,魁首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老洋人和花灵听了觉得甚妥,各自端了一碗酒,上前到了主桌,向封门仙行礼谢恩。 封门仙这还没吃几口,见他二人敬酒,连灌带洒各自勉强咽下一海碗,封门仙也不好推脱。只见她起身饮了一海碗,当那端酒的小厮正要退下时,又端起一碗,仰头就灌,如饮水饮茶一般。 众人略诧异,没听说过敬酒按人头喝的。想这女子当真是江湖侠客,豪情不输男儿。鹧鸪哨见封门仙如此豪饮,有心劝她小心,却怕在众人面前露出亲近神色,只得作罢。 陈玉楼赶紧搭腔,道:“好酒量,封神医真乃女中豪杰,气贯长虹,巾帼不让须眉啊!”说完就使劲给鹧鸪哨使眼色。 鹧鸪哨这饿了一天一夜,又消耗甚巨,还没吃几口呢,就被叁个人夹在中间使眼色。这才回过神了,端起一碗酒起身道:“神医不负贵派威名,华佗手段,菩萨心肠,鹧鸪哨再谢神医救命之恩。” 说完本也打算硬着头皮喝了那碗酒,想不到却被封门仙夺过,只见她语气冷淡,道:“小妹心领了,只是魁首还尚未大好,不宜饮酒。这酒,还是小妹代劳吧。”说完咕咚一口,两大碗酒又下肚了,一碗自己的,一碗鹧鸪哨的。 花灵和老洋人各自回桌,红姑娘看在眼里,又道:“这神医好神气,都不正眼瞧人。”老洋人和花灵面面相觑,那神医对他们倒还客气,对鹧鸪哨却不理不睬的,不知是何缘故。花灵想了想,趴在老洋人耳朵边上,说:“怕不是这行针用药,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师兄木讷固执,神医生气了吧?” 老洋人闻言点点头,想来想去应该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师兄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总有些儒性,可能古板些,这个不愿那个不妥的,开罪了那女神医,才落得如此。 鹧鸪哨也坐了下来,众人继续吃饭。只是陈玉楼不免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看那女子脸色,倒像是鹧鸪哨得罪了她。他看看鹧鸪哨,再看看封门仙,怎么咂摸都觉得不对劲。 “鹧鸪哨兄弟是该好好谢谢神医,昨天那脸色,可把哥哥吓坏了。现如今,我看不但是解了毒,精神头还更足了。这封神医给兄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也跟哥哥说道说道。”罗老歪说。 这一句话点破了陈玉楼心中所想,但看鹧鸪哨和封门仙二人似乎愣了一下,连忙附和道:“封神医莫要误会,我等不敢探听贵派仙方,罗兄是赞叹青囊派医术高明,神乎其技。单看鹧鸪哨气色精神,就知道封神医当真好手段。” 罗老歪心想这所谓的绿林中人,还那么多臭规矩,不能说不能问,好不痛快,脸上却也只能赔笑。 封门仙不禁心生尴尬,只得开口强行解释,说:“蜈蚣赤丸原本就能增强体力,解毒进补。只是六翅蜈蚣道行太深,那丸药力凶猛,才致魁首中了阳毒。如今这毒性已解,补性犹在,魁首自然是龙马精神,更胜从前。” 鹧鸪哨瞄了封门仙一眼,后者正襟危坐,再看陈玉楼,似乎也信服了。想来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以这含糊其辞的解释加上仙方不可泄露的借口,应该没有人会再问此中细节了。 封门仙心想,这哪里是赴宴,根本就是受刑,心想赶紧吃饱走人。偏陈玉楼还有好多事都逮着要问呢,哪那么容易放过她。 “陈某借此良机,也代我御岭的弟兄们,敬神医一杯。神医那天制服六翅蜈蚣,今天又妙手回春救我兄弟性命,当真是奇女子也。能与神医结识,实乃大幸也!”陈玉楼恭恭敬敬的举杯敬酒,他位分高,众人都停下筷子看着他。花玛拐随即附和,一群卸岭的兄弟都站了起来。 只见花玛拐带头喊了一声“敬神医!”御岭其余部众也齐刷刷起身祝酒。 封门仙只得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只见陈玉楼靠近她悄声道:“在下知道神医海量,但这就别按照人头喝了。” 封门仙回了个礼,连饮叁碗,将那碗倒扣在桌上。引得御岭众人一片叫好,这才纷纷落座。 陈玉楼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子不是不懂江湖规矩,只是敷衍。但是总算还是懂得周全别人颜面,心里也畅快不少。 鹧鸪哨看看封门仙,又看看桌上的酒碗,心道这陈玉楼如此灌她,怕是有什么话要套,不得不提防一二。 罗老歪一看陈玉楼的架势,心想自己也不能输阵。连忙起身,凑到封门仙跟前,也劝起酒来。 “神医啊,该我了。我罗老歪是个粗人,捣腾不出那些个文词来。但是我知道,您就好比这天上的圣母娘娘,您那小药瓶就好比那观世音的玉净瓶。鹧鸪哨兄弟经您圣手一治啊,病好了不说,我看着皮肉都细嫩不少。神医好手段啊,好手段!” 他这一番话原说的无意:这些天他们下墓寻宝,哪个不是灰头土脸?如今洗干净了看着可不就是细嫩了。但是鹧鸪哨做贼心虚,听了心里一惊,生怕被谁看破,神色紧张起来,倒引得陈玉楼不禁观瞧他。 罗老歪一祝酒,湘军从属也照样起立行礼,封门仙刚坐下又要站起来,这菜没吃几口,喝了一肚子酒,却也无奈何。也比照方才,又喝下去叁大碗。 陈玉楼心想,时机成熟了,可以套话了。于是问道:“不知神医今后有何打算,如果是要访山问药,或许可以与我等同行,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罗老歪听了直点头,心想陈玉楼看起来文绉绉的,其实也挺下贱,想灌人酒套人话。不过也算值得,这女子模样俊俏,又有本事,要是能拉拢来过,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往后再寻宝,遇上什么蛇虫鼠蚁,就让她出手收拾了,等有机会,再把这女子收拾了。妥! 想不到那女子毫无醉意,倒是反问陈玉楼:“诸位此次探宝,恐怕部下多有损伤,如蒙不弃,小妹想在离开湘西之前,为众兄弟施医布药。” 陈玉楼连忙答应,心里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生出一丝敬佩。想来这毕竟是医药世家的门徒,心里想的还是治病救人。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自己前番的拉拢小家子气,不免有些尴尬。 鹧鸪哨忍不住又侧头看了看封门仙,想这女子果然是烈烈英雄,竟有如此慈悲心肠,让他刮目相看。 四人陷入沉默,倒是封门仙自己先开口了:“然后我要带鹧鸪哨一行回宫。” 015避子汤 陈玉楼一听,合着这找这神医治病得卖身,怎么就要带回家去了呢?他好不容易结交了鹧鸪哨,还想着能跟他多干几票呢,这一下又白忙活了。 罗老歪按捺不住,笑道:“神医这是要把鹧鸪哨兄弟带回宫当娘娘啊?要不说姐儿爱俏呢,可见这神医再神,也还是姑娘心思啊。” 鹧鸪哨怒目而视,要不是他毒已经解了他能当场气吐血。 陈玉楼也乐了,对封门仙拱了拱手,“不知神医仙宫何处啊?不如我等一路护送,以策万全?” 鹧鸪哨眼见陈玉楼这是要套青囊派的辛密,怕封门仙喝醉了脑袋昏沉,正要帮她挡回去,不料封门仙悠悠开口,却是满口答应:“好啊,多谢陈总把头美意。我这一路需要西行,直到蕃地大雪山,陈总把头可愿与我同行吗?” 陈玉楼这下哑巴了,也不知道这女子说的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可不能随便答应,这吐蕃之境可不敢随意踏入,只得讪讪而笑。 最后还是鹧鸪哨解围,说到:“陈兄不必客气,我搬山派与青囊书院有些渊源,听闻有一位老前辈知道有关雮尘珠的线索,所以要跟封神医走这一遭。众兄弟无谓为我奔波,鹧鸪哨受之有愧。” 封门仙原本想为难一下陈玉楼,见鹧鸪哨有意维护,也只好作罢。又道:“玉树宫地处雪山之中,鹧鸪哨要找的那位前辈年事已高,不得走动。我本来就要回宫复命,顺路领着他们回去,总算不辱师命。陈总把头虽有心爱护,可这一路上前行艰难,大队人马难以翻山越岭,怕是不方便。” 陈玉楼琢磨了一下,这江湖上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玉树宫。但是他对蕃地也并不熟悉,心想还是就坡下驴的好,于是只得做出一副为难叹息的样子。 宴罢,陈玉楼与罗老歪先行,封门仙要先回阿凤婆处取药箱,再去众人扎营之所。陈玉楼一看,这算盘白打了,这女子根本不怕喝酒,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行针用药。一边连忙答应,一边使唤花玛拐去小心伺候。?“不必了,”鹧鸪哨道,“我陪封神医去即可。” 花玛拐见状悻悻退下,心想毕竟谁的恩人谁伺候啊,众人这也就四散而去。 陈玉楼是个精细人,前后思量,又看鹧鸪哨脸上故作疏远,实则殷勤难掩。心中一动,莫不是二人孤男寡女已成好事?再仔细想来,鹧鸪哨毕竟是绿林草莽,这些日子几番生死,见得他是如何烈烈男儿,今日竟一反常态,有些扭捏神情,八成是与这女子有了鸾凤之交。如此一想,竟豁然开朗,前番种种,正好相对。想那封门仙颇有医者仁心,若有解毒的法子,早就拿出来了,哪管他门派渊源?只怕是当时骑虎难下,为不折了她女儿面子,才故作声势,只怕暗地里依旧行的是以阴化阳之道。 陈玉楼也通些草木药性,想起那日在瓶山封门仙口吞蜈蚣元丹,想必因此才抵得住鹧鸪哨过阳之身。想到此处,倒是对二人刮目相看。不过他对鹧鸪哨兄弟情义倒真,想那鹧鸪哨颠簸半生,如今既有如此艳福,也是可喜可贺,何必揭穿,伤了他二人颜面。不如按住不发,说不定来日还有相见之时。 封门仙和鹧鸪哨往阿凤婆家走,两人不禁有些别扭,各自磨蹭,越走越慢,却不见谁说话。 封门仙心想,果然这男子薄情,好事作罢便再不殷勤了!越想越生气,牟足了劲不理鹧鸪哨。鹧鸪哨跟在后面,心里也直打鼓。这石洞里他们恩爱无边,到了日头下面倒像是怎么做怎么别扭。有心亲近她,只怕她已没了那心思,沉吟半晌,终于大步上前,与封门仙同行,问道:“你喝了那么多酒,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 好在这封门仙虽然容易恼,但是也容易好。方才还在心里发誓再也不理鹧鸪哨了,这下又露出了笑模样,说道:“就那点酒,跟水一样,平日里练功,师父不让喝酒,就趁着出来过过瘾呢,我还嫌不够呢。” 鹧鸪哨笑笑,说:“我酒量浅,实在理解不了这饮酒的乐处。” 封门仙听了,默默在心里记下。既然他自己认了,那就一定要灌醉他一次看看是什么样子。 “知道你不会喝酒,方才不是帮你挡了吗?”封门仙仰头看他。 鹧鸪哨者才想起来,难不成方才席间,封门仙口称医嘱,其实是为了帮他挡酒?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喝酒?” “你盯着那酒碗眉头紧锁,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一看便知啊。”封门仙心想这鹧鸪哨不会以为自己隐藏的很深吧。 鹧鸪哨被她一逗,也乐了起来,道:“那就多谢神医救命了,我可是确实不胜酒力。” 二人有说有笑到了阿凤婆门口,鹧鸪哨余光一扫发现后山似有白烟升起,像是有人在焚烧什么东西,仔细一想闹了个大红脸。 他们这一天一夜,算是把那一床被褥糟蹋完了,可不得烧了吗?难不成让那婆子浆洗了? 封门仙跟他想的是同一件事,两人相对尴尬一笑。想到封门仙这下在门人面前可是丢了脸面,鹧鸪哨心里难免有些自责。 进了屋,阿凤婆立刻来迎,那婆子抬眼看了看鹧鸪哨,鹧鸪哨马上会意,说自己是来为封神医提箱子出苦力的。婆子点了点头,随即入厨房端了一碗药出来。 “姑娘劳累了,饮了这汤药吧。” 封门仙有些诧异,接过碗来在那汤药兴头上一闻,脸上不禁一阵红白。 鹧鸪哨看这婆子神情古怪,便警惕道:“婆婆熬得什么汤药?” 阿凤婆知道封门仙医术精湛,怕只怕她女儿家缺乏经验,便话里有话的说:“我家姑娘一天一夜没合眼为你解毒,自然要进补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封门仙不可能还不懂,只见她捧着那碗汤药,竟像是下不了决心一般。 鹧鸪哨见状起疑,这婆子能有什么药是封门仙没有的,莫非是起了什么歹心?但是世间凡是下毒者,哪有端出来给人喝的,况且只毒一人,是作死吗? “什么补药,何引何方?”鹧鸪哨目露凶光,心生杀气。毕竟是江湖人人敬畏的搬山魁首,绿林里的一个头目,他若计较时,哪个能蒙混过关? 那婆子并不理会他,只在封门仙身侧颔首站着,原本就矮小的身子缩的更小了些。她看封门仙犹豫不决,低声劝到:“姑娘年轻,当保重身子,喝吧。” 封门仙抬眼看着阿凤婆,眼里闪烁有光,下颌发颤。鹧鸪哨看在眼里,更觉蹊跷,正要伸手去夺那碗,想不到那婆婆扑上前去竟紧抓住了鹧鸪哨的手,急道:“姑娘!喝吧!婆婆是过来人!” 封门仙心口一片冰凉,脑子里不知道转过多少想法,她抬眼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鹧鸪哨,按下他欲夺药碗的手,勉强笑道:“无妨,婆婆是好意。”随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鹧鸪哨,将那碗避子汤一饮而尽。 见封门仙将汤药喝了,那婆子像是松了一口气,为封门仙拣好了一应之物,收拾好了医箱,便悄声回后屋去了。 封门仙呆坐在那,木木的。她心里难受,自知已经对鹧鸪哨动了情,却不知道该不该跟鹧鸪哨说实话:要说实话她难免害臊,要是不说,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鹧鸪哨也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婆子话中分明是让封门仙莫要暗结珠胎自毁前程,那碗八成是避子的汤药。 鹧鸪哨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那婆子说的有理,行走江湖的露水夫妇,若是他撇下封门仙,她要是身怀有孕,如何得活,岂不葬送一生。再想想自己身上的红斑诅咒,难道还要再传给后人吗? 但见封门仙将那汤药一饮而尽,他心中冰凉。原本以为她对自己也有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换了心思。 “那碗是避子汤。”封门仙突然开口道,她宁愿不要脸面,也不肯让鹧鸪哨心生嫌隙。 鹧鸪哨一愣,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居然木木的“哦”了一声。 气的封门仙掉转过头,直勾勾看着他,说到:“我且问你,如果你跟我见了祖师婆婆,她告诉你雮尘珠的所在,你要如何?” 鹧鸪哨直言到:“我身系全族性命,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雮尘珠。”说完心里黯然:想必这女子看他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所以趁早绝了麻烦。 不想封门仙点点头,竟面露赞赏:“我愿与魁首同去,找到雮尘珠,解你族人千年之苦。若是身怀有孕,就做不得这些。” 鹧鸪哨闻言大恸:想不到这小小女子竟有这冲天气魄,要跟自己共生死同进退。只觉得心好似被揉了一把,一时间喉头涌动,竟说不出话来。 封门仙走到他身前,抬头望他,说:“一来青囊书院以济世活人为己任,既然知道你们一族有此奇症,不管是求丹还是问药,绝不会致你们于不顾,就算我不肯去,也自然会派别人去。二来祖师婆婆执着一生,就是为了金元子前辈,为了解你族人的诅咒。她年事已高,我生为徒孙,完成她的心愿责无旁贷。这第叁……” 只见她脸一红,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于是糊弄到:“没有第叁,反正我就是要去。” 鹧鸪哨将那小巧女子拢入怀中,只觉胸膛滚烫。 “这第叁,封神医若是解了我族人的红斑诅咒,那就是古往今来第一神医,华佗之流不可比肩。”鹧鸪哨接过话头。 封门仙正打算耍宝溜号,应声道:“说得好,没错。我就喜欢别人叫我神医,叫的我可得意了……” 追-更:po18club.com (woo18.vip) 016沈家当铺 数日后,封门仙为陈罗二人的部众施完药,别过阿凤婆。与鹧鸪哨,花灵,老洋人叁人,打点行装,离了湘西。 四人一路向西,直奔蜀地。这封门仙虽是江湖中人,但却带点娇气。车马轿辇轮换着坐,只要能脚不沾地她怎么都行。鹧鸪哨这一行人,早就过惯了奔波劳碌的日子,难免不习惯如此四体不勤。 “仙儿姐姐,我们这一路上都要坐车啊?”花灵问到. 她和老洋人倒是和封门仙格外亲,大概是因为年龄相仿,又得知了青囊一派与搬山的渊源。封门仙也不让他们叫她封姑娘,说叫外人听了以为她是疯姑娘,叁人便依着她门内的乳名,平日里也唤她仙儿。 “妹子,有那劲且省下罢,到了蜀地边境,那可是爬不完的山路,还不趁现在好好歇歇,可莫怪我没有把话说在前面。”封门仙想,这一行人是不知道高原赶路的艰难,要吃苦后面有的是,且让她歇两天吧。 “我们要去的是西极藏地,路途遥远,要想不借助车马,难免徒劳奔波不说,还要多耽搁好些日子,现在赶路要紧。”鹧鸪哨说到,以往他是有些苦修的劲头,但是此时客随主便,再加上,他一心只想早点见到那位老前辈,好知道她手里关于雮尘珠的秘密。 这一路,搬山叁人逐渐摸清了封门仙的性子:此人潇洒不拘,出手大方,乐善好施,凡事只凭一己好恶。看见有人卖鸡,就把七八只鸡全部买下。等拿到食肆,居然让厨子挑只最肥的烹来,其余的就胡乱塞给厨子。一时兴起买了一大箱点心,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就那样留在了破庙里。 这都不奇怪,最奇怪的是,鹧鸪哨一向减薄,平日最厌恶纨绔作风。偏偏封门仙如此,他竟不恼。老洋人和花灵私下谈论许久,尤其是那次,鹧鸪哨前前后后提着七只鸡走了一路,头上都是鸡毛,居然毫无脾气,一脸平和,面带微笑。 老洋人盘算了一下,这一路所费不少,这青囊派竟如此阔绰?他问鹧鸪哨时,鹧鸪哨沉吟半晌,悠悠道:“这青囊派已近千年,代代不息,仙儿姑娘既说他们往往开山建府,平地起宫,想来是有些财帛积蓄的。” “合着师兄你也不知道啊。”老洋人心想你这念半天经啥也没说。 “你这么想知道,自己去问仙儿姑娘不就知道了?”鹧鸪哨驳道。 老洋人皱皱鼻子,转头问封门仙:“仙儿姐姐,我看你不像华佗,倒像是善财童子,你们门派这么有钱啊?” 封门仙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老洋人挠挠头,“同是江湖门派,你们怎么这么有钱?” 封门仙噗嗤一笑,她望望鹧鸪哨,心里也有了想法,对老洋人卖关子道:“叁天后,叁天后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是叁天不是两天或者四天?”老洋人跟花灵嘟囔道。 两人眼看着鹧鸪哨面露笑意,心想当时在湘西是不是解毒解坏了,这师兄怎么变得如此和蔼。 叁日后,一行人出了湘西地界,只见封门仙叮嘱马夫,让他到了前面的龙潭镇便可领了工钱回去。马夫千恩万谢,车上叁人倒犯了糊涂。 “仙儿姐姐,今日我们不走了吗?这会才晌午呢?”花灵问道。 封门仙笑道:“我在龙潭镇有事,我们需耽搁半日,明早换了车马启程,很快就能到川界,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她看看鹧鸪哨,鹧鸪哨点了点头,算是表态了。 封门仙又转向老洋人,说道:“你不是想知道青囊书院如何营生吗?” “若是贵派隐私,我等不便窥探。”鹧鸪哨道,怕老洋人花灵不懂江湖规矩,胡乱好奇窥探,引起什么麻烦。 “放心,师兄看了就知道。”封门仙答道。 到了龙潭镇,天色尚早。一行人直奔客栈,各自放下行李。这一路湘西之地大多贫瘠,又有土匪出没,他们也没住过什么像样的地方。鹧鸪哨看封门仙似乎对此地很熟悉,就一切依她的安排。 封门仙进了房里,把这次六翅蜈蚣身上扒下来的一应种种收拾齐全,除了那一小瓶脑液之外,全部装好,让鹧鸪哨背着。 “有劳师兄了。”封门仙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把那筐子给鹧鸪哨背上,竟是把个搬山魁首当老黄牛使唤。 老洋人见了正要代劳,没成想居然被鹧鸪哨断然拒绝了,心里不觉诧异。 搬山叁人跟着封门仙,走了没两条街,就看她停在了一家当铺门口。只见这当铺门面不大,却十分讲究。鹧鸪哨打眼一瞧,发现那门上铜锁竟是古物,心道难道这是倒斗人销赃的地方不成。 再看那店面,木无刺,漆无痕,雕栏窗沿干净如新,竟不像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店铺上是多年的老招牌浣新的漆,酱紫色的底银色的框,上书四个金字“沉氏当铺。” 入了店里,大有豁然开朗之势。正中间叁道银柜,后面各自坐着一人。都是约莫五六十岁的先生,乍一看长得都一模一样。黑裤白衫,白色的圆顶帽,看起来倒如学究一般,甚是斯文。洋灰的地面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左手边是墨绿色的一套洋座,右手边是梨花木的一套前朝桌椅,保养得宜,木质温润。整个大堂无窗,却亮如白昼。墙上顶上都有灯罩,却无火无烟,不知点的是什么。 鹧鸪哨心道,这绝非当铺,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所在。他着意留心了好一会,想看看哪里有没有暗藏着什么江湖招牌信物,却一无所获,不禁也好奇起来。 见封门仙进来,一位老先生立刻起身行礼,两人倒像是旧相识。只见封门仙称了声“金学究”,俩人各自行礼。随后一名童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径直接过鹧鸪哨身上的筐子,鹧鸪哨原本要阻拦,却又怕坏了人家规矩。看封门仙神色如常,也就也放下心来。 一行人随着那学究走到了一间偏房,虽是偏房,却暗藏富贵。四人及那学究在长桌左右坐下。之前那童儿将封门仙带来的一应物件一一摆放整齐,又有几个童儿鱼贯而入,在桌上放了些点心茶水。 封门仙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随即面露笑意。那老学究笑道:“小姐还是喜欢这猴魁,丝毫未改。” 封门仙见了这老头像是见了老友一般。两人话了几句家常,无非说些时局纷乱,天下动荡之类。 “未请教这叁位英雄是?”金学究对搬山叁人行了个礼,他身躯肥胖,站起来摇摇晃晃,礼数倒是周全。 鹧鸪哨正要试他,便依江湖规矩自报了家门,没成想那胖老头一听他是搬山门人,竟不先报自家家门,而是唤了个童子来,在他耳边悄声叮嘱了一番。 眼见那童子去了,金学究这才对鹧鸪哨一欠身,抱拳道:“老朽失礼,少侠莫怪,只是贵派门人有要紧之物托在我处已久,这才吩咐童儿取来,失礼失礼。贵派隐于绿林,怕是已经有数十载没有在江湖上现身了,大概也不记得老朽这一门营生了,少侠且听。” 随后也报上自家家门,道: “躬耕好广万金玉,德源散财千车银。出海通番触朱门,聚宝深藏在周庄。” 鹧鸪哨听罢,心中啧啧称奇。于是立即起身,抱拳行礼,道:“原来是聚宝山的前辈,晚辈失敬,实在无礼。” 这一条切口听得老洋人和花灵云里雾里,封门仙对那金学究略略颔首,便道: “师弟师妹有所不知,这里是聚宝山的一处分舵,我辈得了金玉宝器灵丹妙药,只需在此换成金银。这聚宝山也算不得门派,乃是元末富商沉万叁老前辈的营生。沉万叁老前辈躬耕起家,辟田宅,累金玉。后受汾湖富商陆德源的青睐,东走沪渎,南通浙境,通商海外,乃成富贾。因他生财有道,民间传言他有一宝物,名叫聚宝盆。传说聚宝盆里放进一支金钗,能取出一大把金钗;放进一只银元宝,就能取出一盆银元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才得富甲天下。然而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因为富可敌国,草莽出身的明主朱元璋容不得他,便将他发配云南。沉万叁长于周庄,至今还有后人在那里居住经营。沉万叁也算得半个江湖中人,他发家之时,为绿林豪杰我辈同道,销了不少珍奇宝贝于海外。沉家虽家道中落,这沉字号却流传至今,经千年而不衰。” 搬山叁人无不啧啧称奇,想来这江湖之大,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没见过的奇人异士。 只见那金学究连连点头,前番封门仙的解释,听得他如痴如醉,这才说到:“正事要紧,小姐此番所得,容老朽细观。”说罢便从面前拾起那书笺,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那本是封门仙事先写好的书笺,以便商行买卖所用。只见那老头读完拍案而起,惊道:“小姐好本事啊!老朽竟不知这天下还有千年的蜈蚣,竟一应让小姐除去。老朽无才,只知道当今绿林,再寻不得小姐这般通天的本事,真乃江湖第一高手啊。” 封门仙听了,连忙道:“学究过奖了,那日若非搬山魁首鹧鸪哨相救,小女早就死在那瓶山丹宫了。” 只见那学究上下打量鹧鸪哨身骨,连忙称道:“老朽眼拙,还请英雄原谅则个。老朽只道这封家有通天的本事,却浑忘了贵派乃绿林首屈一指的一门豪杰,失礼失礼。单看少侠体魄,便知内功深厚,武艺超群,有乃祖遗风。哦,不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鹧鸪哨被他夸得面上发烧,连连拱手,想来这毕竟是在商之人,说话真是要多好听有多好听,让人头皮发麻。 众人客套一番,只见这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本,随即如念经一般,与封门仙有问有答。 “千年蜈蚣毒液九十品,市价五十,共四千五百大洋。” 老洋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这蜈蚣毒液竟如此值钱,就那几十个小竹筒,竟然值这么多钱?! 封门仙却只是略略点头,那老头继续唱念到:“千年蜈蚣赤丸十颗,不知小姐如何分法?” 封门仙说:“五五。”只见那老头笔走龙蛇,嘴里念叨:“千年蜈蚣赤丸十颗,五颗归青囊,五颗出市,此物有市无价,若得小姐首肯,老朽便大胆一估,如何?” 封门仙点了点头,那老头面露欣喜,道:“千年蜈蚣赤丸,单价一万,共得五万。” 众人虽知道那六翅蜈蚣世间绝无仅有,却不知道一丹竟值万金,不想这仙丹妙药,竟比那明器更值钱。殊不知明器不过是富人私藏,这灵丹妙药可是救命的玩意,任谁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也都不会再吝啬财帛。莫说是一万大洋,就是十万,若能救得自家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那老头继续唱念:“千年蜈蚣螯一对,钳一对,眼……一只?” 封门仙应声道,那另一只在恶战中已经损毁。 只看那胖老头连连摇头:“小姐功亏一篑啊,若是那眼也有一对,这就是十万钱也卖得,如今只有一只,老朽只能出叁万钱。” 老洋人只觉得天灵盖发颤。如今市价,一个大洋得一百叁十纹铜钱,够百姓人家月余支出!面前这二人,口中动辄万金之数,弄得老洋人都不会数数了,实在按捺不住,问道:“老学究,这蜈蚣钳螯,竟值如此?” 只见金学究摸须而笑,道:“公子年轻,有所不知。这蜈蚣,正应武功二字,如今军阀四起,哪个不是占一州之地,富可敌国。各地军阀,为了自抬身价,正愁寻不得此间宝物呢。若老朽今日以叁万二千金出此千年宝货,只怕中原几大商行的掌柜,便是要厮杀起来了。” 说罢长笑几声,这才算罢了。 算罢了帐,这老头又问:“小姐还是照旧历九一而分?” 封门仙点点头,只见那老头从怀里搜出金镯金珠,数出八粒大金珠,四粒小金珠,穿在镯上,交给封门仙。 “另有五十大洋,不如换了散碎,好让小姐路上花费?” 这一遭,光这六翅蜈蚣身上一应之物,换的八万四千五百大洋,封门仙得十中之一,其余的献于青囊派。这大金珠一颗顶一千大洋,小金珠则一颗一百,就是聚宝山的信物字据。 只见封门仙摘了一颗小金珠,递给金学究,口里道:“还请笑纳,时逢乱世,请学究保重。” 那学究凭白得了一百大洋,自然是千恩万谢。此一来一往,这聚宝山收是一个价,卖是一个价,本就有收获,又得打赏,也正是如此惊讶,才能世代相传,非寻常江湖门派可比。 这聚宝一门,后远渡重洋,改为银号,后又成银行。非但绵延千年,且富甲一方,声势滔天。在此不表。 封门仙将那金镯套在腕上,这时,但见一个童子带着一个颇大的包袱进了偏厅,先是递给那金学究一封书信,随后站定不动,如入定一般。 那金学究又摇头晃脑的读了,这才抬起头,对鹧鸪哨说到:“前人有训,请英雄除去衣衫,容老朽验看。” 鹧鸪哨想,若真的是搬山门人,有可能留下有关红斑诅咒的记载,心里坦然,便尽除衣衫,露出肩上红斑,让那老头验看。 那老头对着信笺上的图谱验看了一番,便拱手道:“原是有小姐作保,万万错不了。只是这规矩必须遵循,得罪英雄,得罪小姐。”说罢这才示意那童子上前,将包袱交给鹧鸪哨。 鹧鸪哨看了看封门仙,心道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便当即打开包裹。 这不开不要紧,一开搬山叁人无不欣喜,原来里面是前人留下的武器暗器,其中有两把金刚伞,其余不表。想来这商行果然是绿林买卖,只见那武器机扩,保养得宜,竟毫无腐朽之像。叁人喜上眉梢,不可自抑。 那老头也眉开眼笑,只道:“这神兵宝器,在我聚宝山近百年,今日竟得遇搬山后人,自当奉还。还请英雄留个姓名,若日后贵派门人来讨,也好知道英雄身份。” 鹧鸪哨在那老头递来的书笺签下自家姓名,只见那书笺倒是简略,说将此间神兵存于聚宝山,若不得亲取,便等到搬山后人来取,相认时需验看右边肩头,随后就是红斑的一副简图。 鹧鸪哨此行收获颇丰,忍不住喜出望外。又见那童子端着些大洋铜钱进屋,约莫有五十大洋的样子。封门仙将那钱一分为四,叫其余叁人各自揣了。又收了那老头一番厚礼,无非茶叶点心,这才算完事。 追-更:yushuwude.com (woo18.vip) 017南洋鬼市 “终于出了货,再不用背着那瓶瓶罐罐了,真是畅快。”从沉氏当铺出来,封门仙心情大好,正觉腹中饥饿,四人便到一处食肆坐下。 老洋人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眼看四下无人,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忙道:“仙儿姐姐,那蜈蚣毒液怎么值那么多钱啊?” 其是鹧鸪哨也忍不住好奇,封门仙眼看叁人眨巴着眼盯着她,也就打开了话匣子,道:“历来我辈宝货仙丹入了沉氏之手,便由得他们倒卖,至于他们是自家卖了,还是卖给别的商行,我们从不过问。不过,想来这蜈蚣毒液,无非卖给大烟贩子之流。前朝里鸦片横行,食者无数,到了现在,不少人还在做这营生。不过是重调新制,更名改姓。江湖上有专做此营生的门派,说起来这些人还略懂医理,知道如何萃取耦合。” “啊,那这岂不是害人吗?”花灵大惊到。 封门仙到不以为然,她道:“此物价高,又没有别的药用,若是有人为此一掷千金,多半是达官贵人军阀老爷,既是他们要自己戕害自己,那也是他们的事,与旁人无关。” 鹧鸪哨听着,只觉得这女子颇有些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她话中言语,似是对为富不仁的显贵们嗤之以鼻。 “会不会有人买了那东西去给人下毒啊?”老洋人追问道。 “这平常毒药,不过十几二十钱,谁要下毒还下那么大的本钱?”封门仙问。 “这倒也是。”老洋人深觉有理。 不想封门仙又添了一句:“不过听闻南洋鬼市经常有人专收毒物,用以制蛊,这蜈蚣毒液要是卖给他们,便更得好价。” “南洋鬼市?” 鹧鸪哨知道有商行专门做这盗墓一行的生意,这些商行往往养着专门的鉴宝之人,传闻这些人常年练的是陈玉楼那般的火眼金睛,凡是古物明器到了他们手里,一看一闻便知道真假。此外,这些商行还多配船队,大抵是因为海外商行出价更高,亦或是在中原交易容易引来各山各派争抢。此间生意百年来已成气候,其中以南洋之地最为活跃,不过近年来据说也有远渡重洋送去大英与花旗国的。 搬山一派不碰明器,鹧鸪哨也从不与这一行的人来往,以往不过有所耳闻。此刻听封门仙说来,想起她门派多与绿林生意人有往来,倒不如听她讲讲这明器宝货出货一事上的关窍。 “难不成是鬼买东西?还是鬼卖东西?”老洋人诧异到。 “这世上没有鬼,有的只是打着鬼神旗号做事的人。”鹧鸪哨说,“世间人忌惮鬼神,被那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往往以鬼神之说作为障眼法,好在暗处行些见不得天光的事。” “师兄所言甚是,”封门仙接到:“这所谓的南洋鬼市,其实就是个黑市,做的多是走私烟土,倒卖奇珍的事。中原也不乏这样的地下买卖,只不过南洋文化与汉人不同,买卖上的喜好也自然不同。我辈若是出货明器,大多是给富商巨贾作为私藏,所以摸金卸岭,入了明楼多是寻找那值钱的古玩字画一类。偏这南洋不同,金玉宝器各有形制,汉洋不相通。但若是那稀奇古怪之物,倒是能卖上好价钱。一来是图它独一无二,就拿这六翅蜈蚣来说,恐怕天下仅此一只,若论稀奇,可不比金玉宝珠稀奇多了。二来,南洋有小国,崇蛊毒之术,自王公大臣到平民百姓,无不推崇。有专修那南洋邪术的,往往遍寻毒物,这剧毒的蜈蚣于他们,可是值千金万两。叁来南洋须臾之地,尺寸之邦,民风简陋,食古不化。民间有崇尚邪物之风,认为越是邪虫毒物,越是能够辟邪保平安。其理其实还是生克制化之理,就像在那瓶山里,六翅蜈蚣出没时,小蜈蚣必然散开,不敢争锋,五行造化,就是如此。若得了这六翅蜈蚣身上宝甲,供奉宅中,必定是驱虫逼害,百无禁忌。” 鹧鸪哨听这女子一言,看她也通生克制化五行之道,倒是颇有见识。他早就听闻南海有国,遍地群蛇乱舞,若是供了这天下奇珍的蜈蚣在宅中厅下,自然落得庭院清净。如此想来,也信了那金学究之言,想他到底是生意中人,若非知道有人肯为此竞相出价,又如何能如此痛快一掷千金。 老洋人和花灵听了这半晌,对封门仙生出崇拜之心来,叁人年龄相仿,她非但独身闯荡江湖,竟有如此见识博学。 “哎,仙儿姐姐,我听你跟那个金学究算账,算了那么多钱,怎么却没见你拿着钱银,银票也没有。就一张小字据,那么多东西,你不怕他们聚宝山的人跑了吗?”老洋人问道。 “财帛之事,莫要问于人前。”鹧鸪哨沉声道,随即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放松。鹧鸪哨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这绿林中人因财惹祸的比比皆是,江湖上害人最多的就是金银财帛。 “更何况,仙儿姑娘不是说了吗,这聚宝山始于明代,已经流传千百年,便是我们刚取回来的武器机扩,也已经在铺里存放了百年。想必是正经的生意,如何就能跑了?” 封门仙拍了拍鹧鸪哨的手,看他也未免太正经了,便道:“师兄无需认真,老洋人只是好奇。需知这沉字号中原有二十七店。我换得的钱银,九分皆归书院,其余一分供我自用。此刻这龙潭镇一处,正要写出字据,传给其他二十六处。凭我手上金珠,就能随时换出钱银。我独身上路,总不好丁零当啷的揣一大兜子银元吧。” “那日在瓶山,我观你共得十五颗蜈蚣赤丹,怎么今日只剩十颗了?”鹧鸪哨问道。 “师兄有所不知,我派门人若取得灵丹,首当其冲自是供一宫所用。青囊书院现有六处,遍布中原大地。一宫所在自然要照顾一方百姓,其中用度,自给自足。若所获颇丰时,便要分一部分给别宫同门。最后剩下的,才得出市,由商行买卖。这六翅蜈蚣千年造化,身上有八对赤丹,一颗被师兄服下,其余的,五颗归我玉树宫,五颗与书院别宫,五颗售卖。又沉字号代为通传,同门人若有需要的,去讨即可。” “那如何运送啊?”老洋人追问。 “沉字号二十七处分舵月月算结,自然有办法通传,否则如何做得买卖?” “那这一遭,仙儿姐姐你得了……”老洋人方才被鹧鸪哨呵斥,此刻不敢高声,只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就算是你,也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师兄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怎可对江湖前辈如此无礼。”鹧鸪哨见老洋人言语之间似有冒犯,急急责到。 封门仙道了声无妨,又看老洋人抓耳挠腮面有愧色,鹧鸪哨这才作罢。 四人吃罢,封门仙拉着花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封门仙转身对鹧鸪哨和老洋人道:“我们这一路奔波,得梳洗梳洗,也好舒活筋骨,二位英雄就自便吧。” 二女随即与他们分道扬镳,留下鹧鸪哨和老洋人两人愣在原地。 “师兄,我看我们也该洗洗了,都快腌入味了。”老洋人闻了闻自己腋下,皱着鼻子说。 鹧鸪哨像是没回过神来一样“哦”了一声,随即就往封门仙她们的方向走去。 “师兄你干嘛去?”老洋人大惑不解。 “不是……洗?”鹧鸪哨指着封门仙二人远去的背影说。 “师兄,我觉得这澡堂是分男女的吧……莫非,您老人家想跟着仙儿姐姐和花灵去女澡堂?”老洋人眯着眼歪着头,可算让他抓到鹧鸪哨犯糊涂的时候了。 随即就挨了鹧鸪哨一记爆栗。 018男大当婚 男子洗浴毕竟与女子不同,鹧鸪哨与老洋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收拾利落。师兄弟二人回到落脚的客栈,见封门仙和花灵迟迟未归。鹧鸪哨只怕最近日子过的懒散,师弟师妹心生懒惰,便要老洋人与他一起打坐。 老洋人不情不愿,嘴里零碎不断,扰的鹧鸪哨无片刻清净,最后只得做罢,二人顺势聊聊这一路所见所闻。 “这封姑娘真是出手大方,四个人四间屋子,要我说,两间就够了吧,不就是睡个觉吗。”老洋人道。 “师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背后议论旁人。”鹧鸪哨对师弟师妹一向严格,他们两个还不能出师,自然得事事由他提点。 “想来她门派多辛密,不便与人同住也属正常。”他补充道,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封门仙再豁达,也不可能毫无保留。 “师兄,我觉得你变了。”老洋人眯着眼睛看着鹧鸪哨,后者一脸的做贼心虚,只见鹧鸪哨眼光闪烁,忙道:“我何时变了?” “好像心情变好了?以往别说我和花灵了,就是对卸岭那些人,也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最近,好几次我都以为您要生气了,您居然什么都没说,还乐呵呵的,还有几次我看到您莫名其妙坐那傻乐。” 鹧鸪哨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连忙辩驳:“只要你言行有度,不出差池,我为何要生气。再说,我们已得了雮尘珠的线索,又找回了前辈留下的武器,我自然欣慰。” 老洋人觉得不对啊,明明今天还冲我发火好几次呢,又说:“就好比那天,仙儿姐姐让您拎着那么多鸡,咱们一路多鸡飞狗跳啊,您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举手之劳,我有何气可生?”鹧鸪哨正色道。 “那她把那么多点心都扔了,这要是我和花灵,您早就骂人了,您是不是不敢骂她啊?” 鹧鸪哨露出点无奈笑意,说:“师兄让你平日里多学多思,竟全是白说了。那日我们在黄梅坡,镇上已有了灾民沿路乞讨。你只见仙儿姑娘把点心留在破庙里,就没想过她是何用意吗?” 老洋人挠挠头,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仙儿姐姐是把点心故意留在那的?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发给灾民啊,干嘛要留在那?” 鹧鸪哨摇了摇头,说到:“灾民上无片瓦,到了夜间必定寻找露宿之处,那破庙就在跟前,那时节便可果腹。若我们在街上放粮架势,引来寻常百姓哄抢,难道要我等强行驱散?” “师兄您这说的也太牵强了,我看师兄您就属于吃人家嘴短。” 鹧鸪哨怒目而视,道:“明明是你,短视不见。你只见人家买了七八只活鸡,却没注意到那卖鸡的婆子老态龙钟,还要沿街叫卖,想必是无依无靠。若不是仙儿胡乱买下,她岂不是要苦上加苦了?” “仙儿?”老洋人只觉得胃里翻腾,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师兄你叫人家那么亲热干嘛?好肉麻啊。” 鹧鸪哨一时嘴快说溜了,闹了个红脸,只能强行挽回尊严。 只见他正色道:“什么时候学的溜奸耍滑?师兄教你是为你好,这一路看她青囊书院行事颇有规矩,细细参详来,里面大有文章。你若只是走马观花胡乱作解,哪得精进?” 老洋人觉得自己这个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唠唠叨叨的,便敷衍道:“我明白了,师兄您的意思,就是说仙儿姑娘从巨商富贾那赚得钱银,然后再假装不在意的一点一点散给百姓。他们青囊书院治病救贫,这才得以流传千年。我理解您这个意思,但是这还是解释不了……”老洋人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嘟囔道。 “解释不了什么?”鹧鸪哨心想总算蒙混过关。 “解释不了您为什么会时不时地傻乐。” 在鹧鸪哨爆发雷霆之怒之前,老洋人迅速讨饶,最后被鹧鸪哨罚他回屋练龟息功两炷香时间,这才作罢。 老洋人脸上讨饶,心里却十分不服气,站在鹧鸪哨门口想来想去,突然觉得,这师兄如此突变,怕不是看上人家封姑娘了吧。他越想越有道理,嘟囔着回屋了。 鹧鸪哨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懊恼。离了湘西已有月余,这些天一直赶路,四人凑在一起。莫说是亲热,连同处一室都难。心里挂念不说,还非得瞒着身边的师弟师妹。时时怕说错话,漏了嘴。 思来想去不如把心一横,将实情说了,落一身松快。只是怕他二人猜想到那一层,坏了封门仙名节。若是就这么瞒着,也不知道能瞒到几时,到时候被他二人看破,自己免不了失了磊落。想来想去,一团麻烦。 再想想自己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竟闲坐在此想些儿女之情的事,忍不住自家害臊气恼。心里宽解到,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自己既然有心,何必在此扭捏作态,反而失了大丈夫气度。如此想着,便也定了心神。 019巴山夜雨 此地已近巴蜀,到了傍晚兀地下起了薄雨,外面天色将暗,鹧鸪哨坐在床上打坐,也不点灯。忽听得门外廊里传来女子说笑声,便知是封门仙和花灵回来了。 鹧鸪哨屏气细听,把那在墓里聪辩机扩的本事施展出来,只听得封门仙别了花灵,两人各自回房。这才悄悄起身,直奔封门仙的客房。 这厢封门仙掌上灯,先是褪了身上微湿的长裙,只着里衣衬裙,便在随身的医箱里翻弄起来。突听的有人叩门,封门仙只当是花灵,也不忙着遮掩,便径直将门打开了。 鹧鸪哨心里正忐忑,不成想门一打开,封门仙竟是衣衫不整,他惊讶之余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支吾道:“你……怎么衣衫不整就来应门。” 封门仙见了鹧鸪哨先是一惊,被他这一问才心道不好。二人只听得旁边房门响动,像是花灵就要推门而出。 封门仙连忙将鹧鸪哨拉进屋内,将门重新拴好,思量片刻,把个呆若木鸡的鹧鸪哨塞进了角落里的屏风后面,又叫他噤声屏息,千万莫要露了行踪。 此时只听得花灵叫门,封门仙强做镇定,迎了花灵进来。 原来这妮子身上有些不适,平日里不好问她的两位师兄,如今有封门仙在,两个女人难免说些体己话。可怜她身边没有师姐师妹照顾,多少有些懵懂。封门仙说身上带有丹药,便叫她到自己屋里来拿。 封门仙屋里头藏了个男人,女儿家难免慌张,又怕与花灵细说症状,让鹧鸪哨听去伤了花灵颜面。便略略答道:“这就是我白天跟你说的灵药,今夜你就服上一颗。我怕是有些乏了,明日再与你细说药理。” 花灵点点头,笑颜如花的对封门仙道谢:“多谢仙儿姐姐,真是有劳了。” 封门仙闻言,又拿起桌上两盒点心,吩咐道:“这是今日金学究送的点心茶叶,我分了四份,这一份你拿着,另一份还烦劳你带给老洋人。” 花灵点头接了,又问到:“那我师兄呢?” 封门仙愣了一下,怕叫她发现鹧鸪哨不在屋里,便推说:“你师兄怕是睡了,他这些日子辛苦,无谓为些许小事扰他清梦,明天再给他不迟。” “嗯,还是仙儿姐姐想的周到。”花灵想起方才看到鹧鸪哨屋里无灯,想必是已经睡下了。 “仙儿姐姐……” 没想到这花灵迟迟不走,鹧鸪哨躲那在屏风后面好不尴尬,只觉得折尽了自己的一身英雄气,又不敢动不敢喘,只得忍耐。 “怎么了?”封门仙只见这丫头脸上变颜变色神色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怕她说出什么隐秘之事来,忍不住往那屏风那边瞟。心想,这非礼勿听,鹧鸪哨你可得把耳朵捂住了,莫要听了人家姑娘私隐。 “你觉得我师兄……如何?” 封门仙想,亏了她对这丫头如此关爱,竟没想到被她先盘问了。一时间面露尴尬,言辞闪烁,糊弄说道:“鹧鸪哨乃搬山魁首,本领高强,自然是人人敬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花灵是铁了心要和封门仙夜话些女儿心思,只当封门仙是会错了意,便往近前凑了凑,低声道:“我是说,你喜不喜欢我师兄啊?” 封门仙心里一咯噔,这叫她如何应答,只得调侃到:“你这妮子,当真有孝心,姑娘家家的,是想为你师兄保媒拉纤不成?” 这下轮到花灵红脸了,只见她两手绞着衣角,低头垂眼,细细说道:“仙儿姐姐,我是觉得,自从你跟我们同行,我师兄人都开朗了。可是等见了你祖师婆婆,我们就又要去找雮尘珠了。我师兄本领高强是没错,但是我觉得他也很孤单,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如果有你能留在他身边,师兄一定会很开心的。” 鹧鸪哨在屏风后听得这番话,想起他们门派凋零,但是同门之谊却重,叁人同生共死多年,想起来实属不易,心里难免感慨一番。 封门仙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坦诚,看她对鹧鸪哨关切有加,自己如何能再胡乱敷衍。可真要她说破,她又难免害臊。于是避而不答,取过笔墨,在信笺下笔走龙蛇,写下八个大字。 花灵见了,心中了然。又看封门仙露出羞涩神态,便再不敢多扰,这才掩门而去。 鹧鸪哨听得花灵回房,方从屏风后面出来。但见封门仙坐在桌前,俊俏脸蛋被烛火一照更显妖柔,面颊潮红,眼波闪烁。便走过去将那信笺拾起,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诗经典故: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鹧鸪哨读了这女子衷肠,忍不住喜上心头。偷偷那把信笺收在袖中,一边也在桌边落座。 鹧鸪哨以往闯荡江湖,从来没有胆怯丧气的时候,唯独到了女人面前,却总露出木讷呆板来。此刻两手落在膝盖上,一副正襟危坐模样,只偷瞄瞄那羞涩欲滴的妙人,略微清了清嗓子,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干笑两声。 封门仙知道鹧鸪哨在这男女之事上嘴笨,就也不为难他。便开口道:“委屈师兄做了这窃玉偷香的鼠辈了,师兄找我所为何事啊?” 鹧鸪哨这才想起来意,也不再别扭,两人面对面叙话。 “你何时也开始唤我师兄了?”鹧鸪哨问。 “我总不好直呼其名,就跟着花灵和老洋人叫。不然我实在不知如何称呼,魁首?英雄?少侠?兄弟?”封门仙反问道。 “哦,那就随你吧。”鹧鸪哨心想倒也无妨。 “师兄啊,这巴山夜雨难得,您老人家到我房里来,就为了问我这个?”封门仙问到。 “不是,我……”鹧鸪哨心想,干脆打铁趁热,一咕噜全说了,免得又打退堂鼓,就道:“仙儿,你知我心意,我今日……就是想看看你。”越说声音越小。 封门仙闻言,心想既然他有此心思,自己又何苦骄矜。于是起身开窗,又把那金学究送的茶水点心摆上,说道:“巴山雨夜,我与师兄正好叙话,连日奔波劳苦,师兄请看茶。” “花灵拿的什么药?她身体有疾吗?”鹧鸪哨尝了尝那茶,略解干渴,这才想起方才那一遭,倒像是花灵来向封门仙讨药。 “这女儿家的事,你如何打探。”封门仙回到。见鹧鸪哨面露惭愧,又安慰道:“我知道你照顾师兄妹甚是周全,可你毕竟是男子,总有疏漏,也是自然。” 鹧鸪哨听得如此,也不好再问。想来他照顾师弟师妹,虽已尽心,却难免不及。好在如今有封门仙,还能帮衬一二。 “今日听你所言,倒像是对明器宝货颇为熟悉,江湖上向来只知道青囊派遍寻珍贵药材,却不知为何与发丘倒斗一门有所牵连?” “师兄有所不知,青囊书院虽然不取明器,但是那贵胄君王,陪葬有名贵医书图谱的,我们也照样取来。只是我门派不专精此道,前朝里也曾与摸金发丘合力探墓,可惜这两大门派早已零落。至于我们这些后人,也只能依着前辈们留下的典籍秘籍,略学一二,断断不敢入什么深埋大藏之所。” 封门仙说罢面露遗憾,想来当年各大门派通力合作,不知是何等风光。如今发丘一脉已经断绝,听闻摸金校尉世间也仅存叁人。鹧鸪哨总说搬山门人凋零,却不知这盗墓的四大门派,不得善终的大有人在。 “原来如此,那日在瓶山中,我见你用的钻天索擒龙爪,竟似出自我搬山一派。依你所言,想来当年青囊一门与我派大有渊源,乃至互通有无。” 这搬山一脉,历经千年,以往绝少与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往来。加之他门派里人往往寿数不长,到了明清两朝,人才凋零,断了又续,续了又断。乃至到了鹧鸪哨这里,虽说是掌门师兄,但是也没几个像样的门人,这才把年幼的师弟师妹一并带在身边。 鹧鸪哨身有将帅之才,自知如此下去搬山一派怕是难以维系。所以自他做了魁首,便偶尔也与江湖上的大小头领有所往来,虽不敢说重振师门,但这些年凭着他通天手段一身绝技,也在绿林一道留下了赫赫声名。依封门仙所言,前朝居然有搬山门人与青囊派结下如此渊源,竟将自家兵刃都传了别派。莫不是那金元子前辈与封门仙的祖师婆婆情到深处,将自家宝贝悉数献去?江湖中人,一向对自家法宝武功讳莫如深,断不至如此,其中恐怕大有缘故。 封门仙微微点头,虽不知这两样兵器是否源于搬山一门,但是青囊本是学派,这一应武功,本就是传自别派,倒也不奇怪。 “师兄这一提,到让我想起来了,听老洋人说,师兄已探得那元墓,可否与我讲讲?” 鹧鸪哨听言,便将那元墓机关如何刁钻,瓶山如何倒塌,一应种种,细细说来。只看那封门仙听的如痴如醉,倒像是把鹧鸪哨茶馆说书的先生,此刻恨不得鹧鸪哨把这些年所见所闻,与她一一讲来。 听到鹧鸪哨将那元尸制服,封门仙心神摇曳,想他何等英雄,心里又添几分倾慕。直道:“师兄真是烈烈英雄,湘西尸王我也有所耳闻,只以为是民间讹传。那日我依照阿凤婆所指,屠了那食人白猿,还以为百姓不识,把长毛白猿误认做僵尸鬼魅。没想到竟真有此说,想来应该厉害无比,却依旧败在师兄手下,足见师兄本事。”她只恨自己为了除去那白毛老猿未曾多留,不得见鹧鸪哨施展一身的本领,心里甚是遗憾。 这谄媚之言若是别人说来,鹧鸪哨定当不耐烦。他一向不爱奉承之辈,性格孤高可见一斑。但是唯独这羞怯怯闺阁女儿说来,却大有不同。听得他如同胸口浇蜜,心里受用,不觉脸上也露出神气来。 听鹧鸪哨说起那元墓内的壁画,封门仙摇头道:“我只知道金元子老前辈给祖师婆婆留下书信,里面有关于雮尘珠的线索。至于这线索是什么,我实在不知。不过我觉得,这雮尘珠不可能在黑水城。” 见她如此决绝,鹧鸪哨连忙问其因由,封门仙便将这西夏一脉与汉蕃两地的渊源缓缓道来。 “西夏乃西域小国,便是在国力最盛的时候,也未见得能沾手如此中原至宝。而且即便雮尘珠当年真的落入西夏,也必然是供入西夏王陵之中。西夏一脉,虽然崇信佛教,受儒教教义却深,奉信君臣父子之道,等级森严。就连王陵也是仿宋陵而制,若西夏真有雮尘珠,是断断没有留在黑水城而不入王陵的道理的。这第二,西夏遭忽必烈所灭,若是西夏国真有这等宝贝,元人必定不会放过,恐怕也早就遗失了。” 鹧鸪哨点了点头,心里又禁不住黯然。 封门仙看了,一双玉手搭上鹧鸪哨的手,安慰道:“师兄不必担心,我这也无非一猜。西夏重佛,且多习自吐蕃大乘佛教,我玉树宫地处藏地,若是此间有什么关于西夏黑水城和雮尘珠的记载,祖师婆婆潜修多年,必然知道。不如我们先见了她,那时节若师兄有意,我们照样去找那黑水城便是了。” 鹧鸪哨将那小手握在掌中,只觉得倍感安慰,随即揽住女子肩膀,将她轻揽入怀。 眼看月上梢头,封门仙面露娇怯,微微靠在鹧鸪哨肩头,羞道:“师兄今晚还走吗?” 鹧鸪哨心跳如擂鼓,二人从那落霞洞出来,就再未曾亲近。如今佳人坐怀,叫他热血男儿,如何能不身热情动。 但是两人如此,岂不是无媒苟合?有心留待来日吧,双腿却挪不动步子。 只见他喃喃如梦吟,低声道:“两订鸾俦,何顾闺羞。倒不如免做巫阳梦,但结河洲好。” 再低头看那女子,已是面露春色娇艳欲滴。 020凤求凰(H) 鹧鸪哨虽是绿林中人,却长在江南,有儒生气息。自幼也习得诗文,颇通典故,与普通草莽一流不同。此刻收起英雄气,俯下身段,说的是他二人既已私定终身,就也无妨破了俗世礼法。难为他只能于梦中得亲芳泽,不如二人就此做痛快夫妻。 封门仙又羞又喜,哪里抵挡的住。一时间只觉得亵裤中丝丝黏黏,竟已经是芳心荡漾。 巴山夜雨,下的大地万物润泽。微风扑窗,吹得屋内烛火隐闪。这二人相拥相抱,曲尽温存。双双入闱,你贪我爱。两人你替我宽衣解带,我替你卸裙脱衫。禁不住淫兴俱发,四唇紧贴,鸳鸯交颈。 鹧鸪哨并非急色之人,但他正当盛年,枕边无人已久。若是就此苦修也就罢了,偏偏这湘西一遭,让他开了阳兴,食髓知味如同放虎归山,再要收敛情欲就难如登天。何况这封门仙对他横生爱慕,两下里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干柴烈火,平日里四目相对都要窜出火来。这夜深人静,二人独坐,若是不得一番相好,怕是都不得痛快。 封门仙只是被鹧鸪哨赤条条抱着,就已觉得浑身酥麻,遍体滚烫。她原本是密宗中人,对阴阳和合一条早就领会,按说不该如此经不住情事。可偏她真心爱慕鹧鸪哨,一见他就忍不住心口发紧,脸上发烧。世间女子与男子不同,偏是要和心爱男子交欢时,才能得极乐。若是无关紧要之人,任凭你有十寸的肉枪,西门庆的手段,也难动芳心。 此刻封门仙身软如春水,面红如桃花。鹧鸪哨享罢了那白嫩双乳,手就游到了女子体下,那二瓣嫩肉早已湿透,他拨开二瓣,微捻花蕊。再看封门仙时,只见她满面春风,小口微张,顿觉可爱,一边将那樱口香舌吮的啧啧生津,一边两指并入在那蜜穴里进出摇摆。他是武人体魄,筋骨粗糙,骨结粗大,手上多是练武落下的茧子。只觉得那女人肚里温软湿润,肉壁重重,也不想那柔嫩之处如何经得住他蛮横捣弄,直惹得封门仙如痴如醉,任凭他吮唇呷乳,让他好生痛快了一番。那胯下阳物张牙舞爪,在女子户门前不住的暴跳,一丝淫液从通红枪头而出,正滴在女子腹上,足见他此刻已是欲火攻心,阳威大振。 鹧鸪哨随即将那硬铮铮的七寸孽根放在女子身下细缝中,对着那微张的蜜口抹弄摩擦。那小口儿像是要开门迎客一般,对着鹧鸪哨青筋暴起的一杆肉枪又亲又吮,如同一张小嘴,弄得他阵阵酥麻,说不出的畅快。见那处淫水浸浸,知道封门仙已经起兴,鹧鸪哨便缓缓而入,浅进浅出,左右试探。直到她声娇气微,蜜洞阵阵内收之时,这才挺枪尽入,耸入那幽密之处。 他二人,一个玉体陈横,叉双腿,玉足高翘;一个威武精壮,挺紫枪,急插慢摇。两人如胶似漆,舌尖相裹,似有糖粘。鹧鸪哨只觉浑身通畅阵阵麻爽,不由兴起,便尽根拔出,或缓或猛,直椿花心。椿的封门仙双足乱蹬,浪水直流,香汗沾沾。又怕叫出声来叫人发觉,只能以手掩口,摇头不止。 鹧鸪哨见得此景,愈发要显他男儿手段。他欺身上前,将封门仙两腿拉开,一根铁杵顶在了蜜穴深处,精壮腰身如推碾一般撑着那肉洞左摆右摇。只觉得那洞里泊泊流水,正浇在他滚烫孽根上,竟硬生生从他牙关中逼出一声低哼。 封门仙身下被撑的满满当当,腰身款款随着鹧鸪哨左摇右摆。一手按在小腹上,倒似是那滚烫肉刃就要破腹而出一般。鹧鸪哨看在眼里,便知她已经失神。果不其然,封门仙见情郎如此威猛,不禁情迷意乱,再看他威武身躯,堂堂仪表,此刻面生怒象,竟是要把自己吞食入腹一般。随即情动不已,忍不住与他迎合起来。 只见她微微抬起腰身,纤腰向鹧鸪哨男根上挺送不止,两腿大开,一条细缝被那肉刃硬生生撑开,露出嫣红花蒂。两人相交之处,淫糜一片,直愣愣落在鹧鸪哨眼里,叫他双目呲裂。胯下越加凶狠,心中更要逞凶。 封门仙只觉得腹中阵阵抽搐,想是极乐将近,勉强睁眼看看鹧鸪哨:只见他身披薄汗,两臂青筋暴起,不由的心中发痒,脸上发烫,随即伸手往二人交合处摸去。娇嗔道:“哥哥不是想学密宗门道吗,可细细瞧来。” 鹧鸪哨闻言更添欲火,只见封门仙纤纤二指,按在那蓬勃花蒂上,左按右揉,似着魔一般。而那紧裹着他命根的蜜洞竟蠕动似活物,将那凶猛阳根吸在肉中,如口一般。直吸的他囊袋紧缩,全身酥麻,好不快活。 鹧鸪哨心道,原来这女子花蕊有此妙用,不消片刻就将那手段了然于心,正是要演练一番才肯罢休。 于是他将女子玉肩一搂,脸对着脸抱在怀中。封门仙这一下正重重坐在那孽根之上,嘴里呜咽难咽,只得撒气似的咬在鹧鸪哨肩头。鹧鸪哨一下吃疼,眼神一暗,放出本事,颠的封门仙青丝纷乱,双乳颤颤巍巍。 封门仙被顶的散神,哪里顾得羞怯,双腿蜷曲,两臂后撑,门户大开,全身上下尽落在鹧鸪哨眼里。鹧鸪哨一手揽住女子后背,脸埋在她如玉颈间胡乱亲吻,另一手就向那下流地方摸去。他将封门仙方才手法一一用上,一边挺身不止尽根没入,一边用生茧的指尖将那花蒂打着圈的揉搓挑拨。 封门仙花心被鹧鸪哨顶的几乎涣散,现如今那花蒂也落入敌手。不禁浑身酥麻,两股战战,双眼失神,穴里一片酸胀,恍然间如同身登云梯。霎时蜜洞紧缩,只见她张口而不能言,一股淫液从身下喷出,直被鹧鸪哨抽插不断的阳根打的飞溅一片。 鹧鸪哨先是被那肉穴嗦的脊柱发颤,又被那淫水正浇在马眼上,瞬间精关大开,混不顾身上的封门仙正垂垂不禁,兀自又挺身数十次,才在那小穴深处散尽阳精。 封门仙好似往那神仙境界走了一遭,趴在床褥间呼呼喘气,再看鹧鸪哨时,心中生出无限喜爱。两人赤裸交缠,啧啧亲嘴。 二人皆是虎狼年华,又都有功夫傍身,体力异于常人。不消一会,就又成了你摸我户,我擦你枪之势。 这一晚,二人恩爱,鹧鸪哨享尽人间艳福,封门仙多盛情郎恩露,自不必说。 到了第二日,天刚擦亮。鹧鸪哨悄悄起身,穿戴整齐,想着在花灵和老洋人起身之前摸回房去,以免尴尬。 封门仙听得动静,勉强睁眼,鹧鸪哨忍不住与她温存片刻,又为她盖好被褥,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不想昨日老洋人挨了骂,又吃了点心犯困,便早早睡下,此刻刚起。正想着去院中练功,一会也好向鹧鸪哨邀功。他刚推门而出,就见到鹧鸪哨正站廊里。 “师兄,你起这么早啊。”老洋人不禁心生敬佩。 鹧鸪哨先是一惊,随即正色到:“恩,我晨练已罢,你也去练功吧,莫要懒散。” 老洋人连连称道,鹧鸪哨随即回房,面不改色心不跳。 封门仙在屋里听得他二人说话,心里大惊:“好个不害臊的,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想不到却如此浑说!居然说自己练功去了,竟不知练的什么功!” 随即一阵羞臊,将头埋进被窝里,又睡下了。 首-发:yushuwuh.xyz (woo13.com) 021玉女品萧(H) 四人睡饱又用了早饭,新雇的车驾也到了客栈门口。只见一驾二马拉的车,车身也宽敞,唯独没有车夫。他们这一路要直穿巴蜀之地,往西北而去。寻常车马夫或是不识路或是胆怯,均去不得。再者这路上时而走官路,时而走小道,因此自己驾车最相宜。 这二马的车,女子难以驾驭,四人便分了两队。老洋人和花灵先驾五十里,鹧鸪哨和封门仙再驾五十,如此轮换。 老洋人面露喜色,他这几日坐车乘轿,无趣不说还坐的他屁股生疼,好不习惯。此刻能御马而行,心里自然畅快。想前面蜀地,只要不到边境,也没什么惊险。鹧鸪哨叮嘱了一句小心,便扶着封门仙上车,四人启行。 封门仙与鹧鸪哨同在车内静坐,因昨日亲热太过,两人正拥着昏昏欲睡。突然听得老洋人与花灵叙话,老洋人不知这车内隔墙有耳,直言而道:“花灵,你觉得不觉得最近师兄有点奇怪?” 花灵懵懂,便问:“如何奇怪?” 老洋人与花灵一同长大,说话没有遮掩,便道:“你绝不觉得,师兄对仙儿姐姐有意思?” 只见鹧鸪哨深呼一口气,闭眼调息压制心火。封门仙笑的花枝烂颤,心想你自恃一门豪杰,却瞒不住那半大小儿,如何不笑。鹧鸪哨怒起,一巴掌直打在封门仙盈盈臀上,封门仙这才作罢,面露委屈。 “不是吧,你不要乱说,当心坏了仙儿姐姐名节。”花灵忙道。 这花灵伶俐非常,虽然是已经探得封门仙的心思,此刻却依旧要回护她女儿家的脸面。想想这事需从长计议,那能胡乱拉扯,怕是反倒坏事。便揣着明白装糊涂,硬是要反驳老洋人。 “不是?我说师兄喜欢仙儿姐姐,跟仙儿姐姐名节有什么关系?要有关系也是跟师兄名节有关系,你说的哪跟哪啊?”老洋人道。 “就是有关系!”花灵粉拳砸在老洋人身上,只盼他赶紧闭嘴。 “最好不是。”老洋人又念叨到:“否则,我看就是一厢情愿。” 鹧鸪哨听得此言,恨不得登时跳车,将老洋人一顿毒打。幸得封门仙阻拦,她低声道:“难得听这二人说体己话,不好好耍弄他们一番,他们怎知江湖凶险?”说罢对着鹧鸪哨挤眉弄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兄怎么就一厢情愿了?”花灵听老洋人话中似是有意贬损鹧鸪哨,就更不依了。 “我不是说咱们师兄不好。且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就是看得上,难道让人家一介神医,不看病不施药,跟着咱们,满山遍野下墓寻珠?可能吗?”老洋人总算得了机会,便如竹筒倒豆子般把那心里话和盘托出。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们师兄多好啊,一派掌门,少年英雄,武艺高强……”花灵强辩道。 “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有姑娘家因为男子武艺高强嫁人的,况且人自己武艺不挺高强吗?”老洋人驳道,“若是师兄真有这心思,我们得劝他趁早作罢。我这也是为他好,免得他来日伤心,你懂什么?” 花灵对着老洋人又是一通粉拳,直说鹧鸪哨种种英雄,哪里有老洋人说的如此不堪。 鹧鸪哨坐在车内,两手握拳,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起。封门仙则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你还笑,莫非你跟他一样心思?”鹧鸪哨佯怒道。 封门仙这才正正容色,露出娇柔姿态,说到:“我与师兄倾心,师兄自然知道。”说罢又投怀送抱,在鹧鸪哨脸颊上轻啄了几下。 老洋人与花灵一路叙话,但是这车中二人早就不听了。只见两人贴身抱着,鹧鸪哨拉了封门仙的手,喃喃道:“怎么手这么凉。” 随即拉开衣襟,将那小手隔着衣料按在滚烫胸膛上。 封门仙见他如此温柔体贴,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便乘其不备,干脆身影一闪,直坐在了鹧鸪哨怀里。 这车仅拉二人,左右平衡有度。她突然换边,车身不由得一颠。只听那马儿嘶吼一声,老洋人四下观瞧,也没见坑洼乱石,随即转头问道:“师兄,仙儿姐姐,没事吧?” 封门仙闹了个大红脸,正要回到位上,却被鹧鸪哨一把按在怀里。只见他挑帘探头,对老洋人正色道:“无妨,这官道积年破败,你二人还是小心些吧。” 老洋人应了一声,随即继续驾车,只以为是这马作怪。 苦了这封门仙,心跳如擂鼓不说,还被困坐在鹧鸪哨怀里不得挣脱。 鹧鸪哨见她面露羞涩,低声问道:“怕了?” 封门仙一听,生出顽心来,趴到鹧鸪哨耳边低语:“师兄自然是不怕,那时节被人撞破,师兄就再说自己练的是什么功。” 鹧鸪哨闻言不禁耳红,这丫头实在嘴坏。不禁轻捏住封门仙后腰,非要她吃痛才能长个教训。 封门仙吃痛,又不敢出声,便在鹧鸪哨怀里扭来扭去,悄声道:“好你个负心汉子,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你心狠的很!” 鹧鸪哨被她在那要命的地方蹭来蹭去,阳根已经半勃,只能咬牙按住封门仙后腰,低声道:“好好坐着,莫再乱动。” 封门仙看他如此正经,不敢再动。再看他面有尴尬,随即心道不对,一时调皮,伸手就去摸鹧鸪哨胯间。 那东西原本正在涨挺,让她一摸,更是陡然成了气候,再藏不得了。 鹧鸪哨羞臊气恼,这师弟师妹就在一丈之外,让他怎能不心生尴尬。 封门仙将那沉甸甸肉棒隔着衣衫握在手里,想起昨夜春宵,竟心生酥麻。套弄了片刻,便贴近鹧鸪哨耳边,轻声道:“师兄莫急,我自当为师兄去火。” 鹧鸪哨不禁慌张,这车马简陋,二人若是动作大些,必定被发现,正要阻拦。却见她跪至自家身前,面色潮红,眼泛桃花,撩开面前青丝,随即解了他的腰带。那肉刃蓬勃一跳,便立在空中。鹧鸪哨心下一惊,还未及反应,封门仙就俯下身子将他那剑拔弩张的物什吞进了一双樱桃小口中。 鹧鸪哨倒吸一口气,这一遭玉女品萧他虽耳闻,却未曾受用过。只觉得那小口又热又湿,一条小舌将那他肉枪寸寸舔遍。那封门仙以口为穴,任他抽插了百余下。再抬头时,但见那樱桃小口被巨物撑开,看得他淫心四起。 这玉女品萧,因男子器型不同各有说法。若是勃起时紧贴男子腹部的“南阳卧龙”,女子品萧时,男子只能看见青丝颅顶,便趣味大减。而鹧鸪哨这太公杆则不同,女子口含玉箫时,仰面朝上。那时节面露春色,樱口生津,叫男人看了,必定心神摇曳,更生疼爱。 再说这女子品萧,若非是自家心甘情愿,就难免索然无味。片刻之内,就会下颚酸胀,体力难支。唯独是那女子思君情甚,才能二人同欢。女子但凡有仰慕之心,只恨不得能使尽浑身解数讨情郎欢心。那时节放下女儿矜持,含羞侍奉,必然又羞又喜,穴里阵阵撕绞,方得此间乐趣。 此刻封门仙对着那昨日酣战一夜的玉箫宝塔或舔或弄,直叫鹧鸪哨通体舒畅。她跪在鹧鸪哨腿间,两手捧着那肉茎,只觉得那灼人的男根正在手心里勃勃跳动,于是张开小嘴,啧啧嗦那肉冠。想到自己此刻姿态,心里羞耻万分,可偏是越羞越喜。眼看鹧鸪哨已失了定力,口中那枪头泊泊正流出淫液,只觉得蜜洞里酥麻一片,口中竟生呜咽,腹里阵阵收紧,身下湿湿黏黏。 鹧鸪哨头回受用这玉女吹箫,不能抵受,在封门仙口里又冲撞了约莫百下,便在那樱桃小口里泄了阳精。正在尴尬之时,却见那封门仙扬起脸蛋,双颊绯红,朱唇一片湿润,嘴角沾着白腥。 鹧鸪哨只觉得双目充血,再看她略略张口,殷红小嘴里,含着一口浓浆。看得他一时叁刻之间,血直下涌,居然又冲那孽根而去。 封门仙含羞带臊,竟将那白浆悉数咽下。随即趴在鹧鸪哨膝头,一头青丝,更生妩媚。 正所谓,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鹧鸪哨见此光景,阳兴又盛。他是那盛年猛虎,初食肉味,竟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顷刻之间,孽根又起,看的那封门仙面红耳赤,只得再施手段。 鹧鸪哨二进宫,也算是享了这人间极乐。心想这封门仙也是一方的豪杰,江湖上肆意的侠客。但看她此刻伏于自家胯间,将那男根亲吮舔嗦,不觉心中添火。双手捧着那清丽脸蛋,做尽了那龌龊之事。 此番弄来,鹧鸪哨久战不泄。这封门仙心里默算,总不能让他憋着这一股阳精驱车。想到前番鹧鸪哨种种温柔,也再不怕他见了孟浪,又低下头去,将那囊袋半含在口中细细舔来。 鹧鸪哨只觉得的那子孙根似是入了一池温水,一时竟手足无措,再记不得规矩礼数,捧了女子小脸,便往那要紧处按。浑身劲道无处发泄,左手一用力,竟将那马车木座边上一处捏的粉碎。 封门仙口中生津,手口并济,一边将那肉铃铛吸舔的啧啧作响,一边撸动鹧鸪哨阳根,还不时将那铃口收入口中细舔马眼,非要他一泻千里方止。 鹧鸪哨只觉气血上涌,双眼竟模糊起来。胯间无比受用,禁不住遍体酥麻,等那封门仙如灵蛇一般的舌尖一路到了会阴穴,就再忍不住,将那肉刃强塞进女子口中。随即冲破阳关,将那一腔爱怜,尽数喂给了娇妻佳人。 封门仙也不避讳,将那浓精一口咽下,心中暗道:昨夜春宵不过个把时辰,他竟得如此,真真是烈烈男儿。 鹧鸪哨连忙将封门仙抱入怀中,再探她女子门户,竟是一片湿黏。 封门仙附在鹧鸪哨耳边,悄悄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随即伏在鹧鸪哨胸口,听得他心跳如雷一般,二人唇齿相接,喜不自胜。 车行至一处,老洋人和花灵停下马,到车厢之内换下二人。 这二人翻身上马,四目相对,不禁羞涩。突听车内得老洋人对花灵说:“这车里怎么一片骚腥味?这座也是坏的,难道是那车行见我们不雇车夫,就糊弄我们?” 花灵不知其故,自道:“这车厢在马儿身后,师兄只要马儿跑,不许这马儿放尿不成?”却又不敌那骚腥味,随即取出身上香囊,挂于车中,又说:“挂了这香囊,师兄一会就闻不到那骚腥了,且睡一会吧。” 车外封门仙与鹧鸪哨二人听得,不禁面红耳赤。鹧鸪哨正身驾车,对封门仙说道:“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 封门仙靠在鹧鸪哨胸口,合该这一路渺无人烟,两人难免亲嘴咂舌。驾车不久,但见那鹧鸪哨正色道:“驾了这车,才知道隔墙有耳,非礼勿言。” 老洋人在那车内,正要打盹,听得此言,目瞪口呆。心想那刚才种种,悉数让鹧鸪哨听去,不禁心生悲凉,不知道这次又要如何受罚。 但见那花灵喜不自胜,心道叫你胡说八道,不知要如何受罪了。竟是仰面而笑,恨不得拍案而起。 022志怪淫词 这一路无事,四人沿官道而行,白天赶路晚上歇脚,顺顺当当了到了蜀中。 那日,正赶上花灵和老洋人驾车,鹧鸪哨在车内佯做打坐,心里却在盘算:自己既然已经和封门仙私定终身,不如到了玉树宫就向她师门提亲,二人也好有名有份,成结发夫妻。但是如此一想,又忍不住想起些恼人事来:自己身负诅咒,也不知道她师父师母答应不答应。这二人成了亲又如何,便是夫妻同闯江湖,万一有子嗣,岂不是又将这红斑血症传给后人。如此这般,鹧鸪哨心中七上八下,正是苦恼之时。 封门仙在一边,趁着还有日光,掀了侧帘,此刻正翘着脚悠闲看书。前些天路过一处小镇,趁着鹧鸪哨去买吃食的时候,她从书摊上拣了两本书,反正这路上除了驾车就是坐车,也好打发时光。没想到这两本名为志怪小说,实则是淫词艳闻,本以为能看看民间妖怪传说,不想妖怪的确实有,但都是那不正经的好色妖怪。其中无非人鬼交媾一流,她也就勉强看看,聊胜于无。 鹧鸪哨想来想去,心里一团乱麻,轻叹一口气,睁开眼观瞧封门仙,只见她惬意的躺在一旁坐上,翘着脚,摇头晃脑的正不知道在读什么书。见她读的颇有兴味,倒也忍不住好奇,于是猿臂轻舒将那书从封门仙手中拿了过来。余光一瞟就看见她正要上前撒泼。于是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翻动书页,倒是非要看个究竟。 这不看不要紧,只见他面色越来越差,没读两页就目露凶光。封门仙羞臊恨不得跳车而去,却被他压制的动弹不得。 但见那几页,先写一书生向一位小姐求欢,趋严谄媚,竟以死相逼: “……那书生双膝跪下道:“今夜万望小姐垂怜,我实指望与小姐一谐鸾凤,小生这一点灵犀已在小姐身上,若小姐竟弃于不顾,此身不免向茫茫泉路矣,望小姐救命。?” 随后写这二人云雨,用词下流粗鄙,泼辣无遮: “……任其鸾颠凤倒,雨覆云翻。正是:香喷檀口,鸡舌初含,凤膏凝滑,涓涓露滴心。?魂荡意迷,看之不已,把个指头他妙处拨拨挖挖,将中指进内款款动之,见缝儿有些开,伏身便将舌尖在上面乱得门搭搭。凑着缝儿把如铁硬的鸡巴头向中一耸……” 最后又是些拙劣淫词,无非什么“绣枕鸳衾分外佳,可曾踏破巫山路”,“一弯暖玉透郎怀,并蒂红莲称小娃。” 鹧鸪哨看了心里哑然失笑,将那淫书攥在手里,侧眼看着封门仙。好在她还知道害臊,此刻正面红耳赤垂头丧气。他正为二人之事苦恼,不成想这刁蛮女子竟然就坐在叁尺开外看这淫词浪曲看的津津有味。 “哪来的?”鹧鸪哨低声道。 “自然是买的,难不成是我写的?”封门仙恼羞成怒,撒起泼来,就要夺那书。 “封神医,平日就看这种书自娱?”鹧鸪哨就是不给她,干脆将那书贴身装了。 “难不成我看什么书您老人家还要管吗?”封门仙冲上去就要撕鹧鸪哨的衣襟抢书,却被鹧鸪哨看破,将她手腕拿了,叫她无计可施。 “你既然叫我师兄,我当然可以管。”鹧鸪哨理所当然的说。 封门仙气的血冲脑袋顶:这个混账,居然如此强词夺理。但知道他是个不屈性子,只能软了身段,略微撒娇道:“我买的时候又不知道它写的是什么,我看那名字以为是志怪小说,你莫要冤枉好人。” “既然也不是你要看的,你抢什么?”鹧鸪哨驳倒。 “那也是我买的,是我的!你这是绿林强盗巧取豪夺!”封门仙挣脱不得,便又撒起性子来。 “我本来就是绿林强盗!封神医不知吗?”鹧鸪哨歪着头神色得意。 封门仙这下无言以对了:他可不就是强盗吗?还是强盗的头子! 眼看着争执不下,封门仙便出言相激道:“师兄怕是自己看了喜欢,寻个由头从我这拿了,想留下来自己看吧?” “在下可不像封神医,没有这种爱好。如此拙作,我等会就把它烧了。”鹧鸪哨哪会上这当,轻描淡写就给挡回去了。 “好,好得很!我玉树宫琳琅洞里,多的是讲男女之事的书,光讲杨梅疮就有几十本书,里面图文具备。师兄如此正经,到时候也一起烧了得了。”封门仙骂道。 “那是医书,如何一样。” “如何就不一样?不都是一样的事吗?好师兄,你还给我,我自己烧了还不行吗?”封门仙半怒半娇,偏这鹧鸪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实在没办法。 “当然不一样,这淫词艳曲,专写男子谄媚女子孟浪。下流。”鹧鸪哨一本正经。 “好好好,我下流,我下流!您高洁,您是高山青柏,冰川玉石!”封门仙气的要跳车,这东西被他拿去,岂不成了自己的把柄。心里骂道:混账东西,平日里没少下流,板起脸来倒是成了我爹一般,如此理直气壮。 鹧鸪哨看她气的打转,心里憋着笑,方才的一应烦恼也都如烟消云散。他眼看封门仙撒泼撒娇皆不成,只能垂头丧气的认栽,更觉有趣,心情大好。 封门仙气闷的半日,看鹧鸪哨也不来哄,更是气上加气。老洋人和花灵眼看着二人似乎正在闹别扭,却也不敢打听。 一行人到了落脚的客栈,天色渐暗。这客栈当街,前面没有多远就有个夜市,老洋人看了不禁心里痒痒。毕竟他和花灵都是半大的孩子,平日里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走马观花看人间烟火气。有心去和师兄求情,却又怕挨骂,最后二人商量商量,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到了鹧鸪哨面前。 没想到鹧鸪哨居然一口答应,只是叮嘱路上小心莫要生事。 老洋人和花灵面面相觑,倍觉不可思议。但是既然得此侥幸,那里还会问因由,生怕提脚晚了鹧鸪哨反悔,两人连连应答,立刻脚底抹油。 吃罢了饭封门仙在屋中独坐,她听鹧鸪哨说瓶山已毁,心里不禁惋惜。那处端的是座好药山,若是好好用来,不知道能活多少人。 偏偏这朝朝代代的皇帝老儿无不念着长生不老。想想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如花美眷在身边陪着,任凭是谁都希望这好日子没个头。几千年来,各个落空各个想,还不思悔改,把个好端端的造化之处生生毁了。 她从瓶山内外拾得一些草木药石,左右今夜无事,正好分拣一二。长途路远,若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如直接卖了了事。 她正潜心定神,突听的有人叩门,看那门上绰绰身影,是个高大身躯:不是冤家又是哪个? 她到不急着开门,且让他一等何妨? 仔细想来,这路上数月,自己偶有闲暇,便是一心扑在了那冤家身上。长此以往,疏忽自家功夫,如何是好?左右是他无理取闹在先,今夜无论如何定要给他赶回屋去,否则以后这二人之间岂不没了规矩。 如此想着,这才起身开门。 鹧鸪哨站在门口,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却一言不发。封门仙有心就给他堵在这门口,又怕人来人往看见侧目,这才侧了身子放他进屋。 “老洋人和花灵去夜市了。”鹧鸪哨没头没脑的说。 “他俩本是半大的孩子,自然有些玩心,也且让他们逛逛吧,也长长见识。”封门仙应到。 随后两人各自坐下,也不说话。封门仙将手里功夫做完了,看他还木愣愣坐在一旁只顾喝茶,心道难道你是来姑奶奶屋里喝水的吗? 随即摆出送客架势:“师兄要是无事,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夜深了往女人房里钻,下流。” 原本她不愿言语中露出白天之事,以免显得她小气。但是一张口就搂不住了,现下听来,倒像是半怒半娇,心里不甘,却也没法子。 没想到鹧鸪哨一言不发,只将面前桌上一应之物稍微收整,边从怀里掏出一物来。 封门仙心想,这厮莫非自己买了邪书来讨她的好不成? 只见那书无封无名,于是便将那书翻开来看。没想到不看不要紧,一看竟是被勾了魂一般,再挪不开眼睛。 023七星定尸针 原来这本是鹧鸪哨多年来下墓寻丹各处所见所闻的记载,鹧鸪哨虽是绿林草莽,确也是个仔细人。这里面记得虽然简略,却也精到,还有些许图谱。 鹧鸪哨有此记录,一来是为了日后查证,二来也想着人在江湖,生死难料。万一有个阴差阳错,也好让搬山后人有个参详。 封门仙一看此物,竟如获至宝,如痴如醉的读了起来。鹧鸪哨为她略揽了揽额发,说:“你若是想知道民间志怪,不如直接来问我。” 封门仙闻言一愣,再看他时眼神温柔,不禁心口一甜。更何况现在她一心都在那书上,将自己片刻前发的愿又忘光了。 鹧鸪哨早就看出封门仙是个凌厉性子,只恨不得能日日在江湖绿林中找那新奇玩意。她虽然也入山下墓,但是毕竟是医派中人,怎及搬山一门见多识广。此刻封门仙见了他这些年的游记,自然喜不自胜。 鹧鸪哨何等人物?十几年间江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江洋大盗,做的又都是那下墓倒斗的事,见的无不是怪谈乱闻。虽然大多与明器有关,但是也有好些怪虫毒物,神丹秘药之类,正正是搔到了封门仙心里的痒处。 鹧鸪哨看她摇头晃脑,大觉可爱。只见她读到妙处,急急垂问,一会儿恨美人盂残忍下作,一会儿惊叹竟有人以树为棺,再道天下竟真有观山太保。甚至还发起愿来,说鹧鸪哨这些年恐怕是落下了不少青囊书院看重的宝物,若有功夫,还是一一取来最好。 读到鹧鸪哨为救陷入圆光阵的陈玉楼,一记魁星踢斗踢死了那只百年老狸子,封门仙惊的合不拢嘴。 “师兄,你说那狸子真的骑着一只白兔?”封门仙一脸好奇。 “当然是真的,那百年老狸已经有了道行,以溺圈地,还使得圆光镜,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 “书院有一门奇门法宝,里面有这百年狸子骨粉,我倒知道它有迷人耳目之法,却从未见过狸子骑着兔子的奇景,那狸子尸身呢?”封门仙道,想来不知道是如何滑稽呢。 鹧鸪哨只说那狸子被陈玉楼拿去,封门仙不禁又是一番心痛惋惜。 到了瓶山一节,封门仙细细读来。原来在那六翅蜈蚣之前,鹧鸪哨已经降服了一对黑琵琶,不禁捶胸顿足。想来那黑琵琶毒蝎是如何珍贵,竟因自己下去晚了而堪堪错过! “那日我若是早到片刻,就能取了那黑琵琶雌雄两尾了!”封门仙叹到。 “你要那剧毒蝎尾做什么?”鹧鸪哨不禁好奇,不知道这妖孽毒物,到了青囊派手里又有何妙用。 “就可以做七星定尸针啊!”封门仙急道。 “从来只听说过星官定尸针,从未听过什么七星定尸针。贵派倒像是把盗墓一门的绝技学了个十成十,怎么又定起尸来了?”鹧鸪哨不觉奇怪,这但凡是棺中丹药,无论是怎样的灵药仙丹,中了尸气皆不能用。这青囊派下墓寻些古书图谱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开棺定尸了? “师兄有所不知,这七星定尸不是为下墓寻宝,而是吐蕃一地为了防人死后尸变而用的难得法器。”封门仙解释道。 藏地平民百姓多用天葬,中原人士大多觉得藏地风俗诡异自成一派,实则不然。早在古书《周易》中就有“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的记载,天葬渊源长久,可见一斑。 藏人认为,人养叁禽四畜,活着的时候食其肉着其皮。到了死后,自然也应该不吝自家的一身皮肉。按照大乘佛教教义,人死之后,魂魄堕入轮回,一副尸身本就无用。倒不如把这天生的一副骨肉,还给天地,得舍身布施之功。 天葬又有仪仗,不能随意而行。需要到天葬台行礼,方得正果。行礼之时,由家人或者天葬师,用尖刀利刃,将死者依制剖开。还要诵经超度,摇鼓吹号。那时节鹰鹫得号,在山间谷中盘旋不下,乃奇景也。这其中诡秘,按下不表。 天葬典仪并非随死随葬,而是颇有阵仗按月行典,通常由寺庙喇嘛主持。也正是因此,平常百姓若是死了,必得停尸一处数日。为免尸体腐败,又为死者体面,就需要在停尸前用草药浸过的裹尸包将尸身裹了。需知这藏地地处昆仑龙脉,地气不灭,龙气旺盛。藏人不用棺,尸体又不灌砒霜水银,若遇上裹尸前就已现凶相的,难免诈尸扑人。 藏地不兴桃木金银法器,只用骨针蝎尾一类。图的就是一个功德圆满,那时节鹰鹫来了,自然将那骨针蝎尾一同吞下,也算全了那“褪尽骨肉皮”的舍身功德。 “这七星定尸针,以蝎尾制成。用秘药浸过,坚硬无比。定尸时,双手两针,双脚两针,喉一针,颅顶一针,丹田一针。蝎尾落处,不出血不流浆。其他的无妨,非是那颅顶一针,需得尺长带勾,必得是有道行的毒蝎尾才可。偏这藏地苦寒,常年无雨,此物就更是稀罕了。”封门仙解释道。 鹧鸪哨对天葬一说略有耳闻,只是从不知其中居然有这么多的奇闻轶事,想来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又听得藏地崇尚轮回,心想这岂不是正应了“轮回雮尘珠”之典?如此想来,这雮尘珠说不一定真的与藏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心中倍感安慰。 封门仙因为片刻之差没能得手那黑琵琶,心里不甘,揪着鹧鸪哨细问那黑琵琶到底有多大,是否真的如书上记载的一样“腹如釜,尾如刀。” 鹧鸪哨闻言,身子后仰,两臂一舒,比划着说:“大概这么长吧。”比划完,顺手就拢住了女子肩膀。 封门仙听得眼馋,心里无限懊恼。待她反应过来,两人早已成了依偎之势。 她心道,好你个搬山魁首,使得一手扮猪吃老虎的下流手段。正要恼他,但见他款款深情在眼中,不觉又软了半扇身子。此刻把那书册细细看来,觉得鹧鸪哨一生奔波,那古墓中机关重重何其风险,他不知道几经生死,让她个慈心女子如何不心生恻隐。 封门仙平素绝不是个有来无往,隐忍不发的性子,她那些个师兄弟无一没有领教过她的手段。没成想到了鹧鸪哨手里,竟是他要恼时便恼,要哄时便哄。如同孙猴子落入如来佛掌心,任她天高的手段,浑身的能耐,也再难逃脱。 心道:罢,便由得他去。 024江湖险恶(伪H) 这一天,众人从官道转行山路,约莫有半日,突然天降大雨。封门仙知道这蜀中多夜雨,此时下来,怕是要下上一夜方休。于是连忙将马栓了,依着一个山洞石穴,搭起雨棚。众人见得封门仙手中的蟒遮,连道此物轻巧合用。只见那蟒遮是取蟒蛇蛇皮,刮鳞风干浸油制成,既能遮风挡雨又轻巧。 封门仙倒是不以为然,原本这遮风挡雨最合用的就是油纸,而非什么江湖宝贝。只可惜油纸笨重易碎,带着赶路实在太麻烦。 四人眼看山雨不停,只得在那洞中吃些干粮,胡乱将息一夜。 约莫到了子夜时分,老洋人和花灵睡得正熟,鹧鸪哨乍从梦中醒来,发现封门仙不知所踪。鹧鸪哨往火里添了些柴,又添了防蛇虫的金蟾丸,等了一刻有余,却还不见封门仙回来。 此时虽雨势稍歇,却还是缠绵不断。好在这蜀中也不冷,雨水滴在身上倒也宜人。鹧鸪哨轻身一纵,上得旁边一颗大树,搭眼而瞧,却不见封门仙人影。虽然知道她也是女中的豪杰,身怀武功。但这荒山野岭唯他们四人而已,现在寻她不见,难免心中不安。但看得眼角处银光闪烁,似是有水面映月。再侧耳一听,听得远处水声哗啦,心中便有了计较。 鹧鸪哨寻声而去,果然见得山中有一池山泉水,池中有一女子,正背对着他梳洗,但看旁边巨石上的衣物,就知道是封门仙。心道好个冤家,哪有人在这山林夜雨中,有觉不睡跑出来泡山泉的?随即眼神一暗,心生一计。 鹧鸪哨轻功卓绝,身轻如燕,只见他身影一闪,落在了池边一颗树上。两指一弹,将一松果打在池侧,单等封门仙去查看之时,这才轻手轻脚落在那巨石后面。 他先是将那女子衣物一应掳去,然后嗖的一下,跳到了那巨石之上。 封门仙有突然听得人声,心中大惊,正要去取她衣物兵器,只见得一个黑影端端落在那石上,而她那身衣物早就不翼而飞。心道这叁更半夜四下无人,若是让她遇上个强盗响马,她手无兵刃,如何相博。 但见那人开口,是个粗壮男子声音,道:“好个小娘子,竟赤身裸体在这山野之间香汤沐浴,真是好情致。既然让大爷撞上,不如大爷我与你同乐。” 这鹧鸪哨善口技,就是因此得名,莫说是扮个男声,就是山中的飞禽走兽也照样学来,此刻施展自家本事,将封门仙吓的魂不附体。只听得她强压胆怯,道:“阁下何方神圣?岂不知非礼勿视?还不速速退下,我师兄师弟就在附近,莫要惹出干戈来。” 鹧鸪哨看她未识破自己身份,心里起了顽心,非要戏弄她,干脆侧身斜躺,摆出浪荡样子来,又道:“我原本在此闲逛,明明是小娘子你宽衣解带沐浴勾引,如何此刻不认?这四下无人,小娘子何必害臊。就是你师兄来了,怕是也管不得自己师妹勾搭野汉之事。” 封门仙看此人言辞下流,绝非良善之辈,将一颗鹅卵石握在手中,使出青囊派飞针刺穴的本事,可她功力尚浅,哪里伤的了鹧鸪哨半分,被他闪身躲过。又听他说:“小娘子既也是江湖中人,何须计较那俗世规章?不如痛快答应,也免得大爷我动手,反倒不美。” “阁下既是江湖中人,报上名来,你我若有渊源,万一大水冲了龙王庙如何是好?”封门仙心存侥幸,青囊书院在江湖上还有些朋友,若是熟悉的门派,说不定能躲过此劫。 “我只想跟小娘子在这山野林中做一番夫妻,小娘子问及名号,怕不是有了相许之心?若要问得,也得让大爷我消受一番再问,如何?” 封门仙又羞又恨,此刻身边身无长物,如何与那贼人相斗?看那贼人似乎武功不低,方才自己竟毫无察觉,若是打起来,自家未必能赢。心里害怕,流出两滴眼泪来。心道,罢,今日只得以命相博,方不负师门清名。 只见那身影略微一动,似是要跳下来,封门仙心生害怕,双手护身,惊叫道:“贼子,还不退下!” 鹧鸪哨飞身一跃,轻盈如猿,随即落定在那池边,正堵在封门仙面前。他玩笑得手,不禁面带笑意,打眼看着封门仙,神色颇为得意。 封门仙听得那贼人落在身前,正道不好。却看他并无举动,抬头观瞧,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面目:不是她那合该挨千刀的冤家,又是哪个? 心道:好你个鹧鸪哨,竟如此戏弄于我!心中又怒又怕又伤心,竟背过身留下泪来。 鹧鸪哨原本无非是起了些闺阁情志,想耍弄她一番,只见她眼泪汪汪,面如梨花带雨。心道不好,全怪自己顽心太胜,竟失了分寸。 封门仙转过脸去,心想自己一腔热血,女儿心肠,全在这冤家身上,他却如此戏弄。万不能就让他如此得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封门仙何等人物?玉树宫里人人唤她小师妹,从小是众星捧月。她习文练武俱有天资,又在年少时就得了双修的道,这拳脚功夫虽不如鹧鸪哨,但那全因为她年幼不得历练。哪里是个能忍气吞声任他戏弄的主儿?她此刻想来,自己若是由着性子,哭闹一番,必是如同上次一般,叫这假道士真流氓哄去。只有引他入瓮,将他也耍弄一番,折折他的一身英雄气,方得罢休。 于是强打精神,嘴硬不饶,叫骂起来:“哪个哭了?瞎了你一双招子!我有什么好哭?不过所托非人,遇人不淑!” 只听她话虽硬,声音却颤,哭腔也难掩。鹧鸪哨一向只知封门仙率性如男儿,哪曾见过她伤心哭泣。赶忙要安慰,无奈那封门仙却避着他,他没了办法,只能除衫下水。好在那潭小,封门仙没了衣物,让他抱了无处可去。 “这所托实实是好人!不淑虽是真,可我一片真心皆与你。你若再恼,既说要如何才能消了气。”鹧鸪哨怕她是真的伤了心,此刻哪还顾得英雄颜面,只剩下一身殷勤。想来那淫词艳诗居然不假,此刻除了除了伏低做小还得如何? 封门仙见他上当,就势连打带骂,说到:“你个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假道士!乘人不备的采花贼!满心下流的浪荡子!枉我一片真心,你竟如此戏弄!真是天杀的贼子!绿林的强盗!”封门仙连打带骂,总算出了这一腔恶气。 鹧鸪哨挨了她叁拳两脚,心里却美。他早知封门仙意属于他,但听她如此说来,难免是志得意满。 “这人确实杀得,火也放得,只这采花可是从未做过。我子夜惊醒,寻你不见,如何不怕。见你沐浴花间,一时兴起,失了分寸。你莫恼,这万般错皆在我。”鹧鸪哨连忙哄道。想她一介女子,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即使是身怀武功,被他偷去衣物武器,如何不怕?越想越觉得此番失算,实在不该。 “你满口是别人如何下流,今日这般骚话连篇,我看才是心中所想!你才下流,你最下流!”封门仙娥眉一拧,一把掐在鹧鸪哨腰间。 “我……我……”鹧鸪哨闹了个红脸,他见封门仙上下无遮,在这山雨林中美人沐浴,难免心猿意马。才见色起意,言语间甚是轻薄。现在想来,不禁害臊。 但见那封门仙不知何故也面漏羞怯,面上别扭,嘴里却娇嗔到:“怕不是你心里原本想的就是那遭子事,言语间泄露了本心吧?” 鹧鸪哨听她此言,瞬间面红耳赤,像是被说破心事,再不敢言语。 封门仙直勾勾望着鹧鸪哨,两人在月下赤身裸体四目相对,只见她面有桃花之色,一双纤手直接环在了鹧鸪哨的脖子上,婉转说道:“师兄平日不是满口的道理吗?你倒说说,你见我沐浴,为何不说破?非要戏弄于我,是何居心?” 鹧鸪哨直觉喉头一动,心中顿觉干渴,只能直言:“你既想沐浴,为何不告诉我?这江湖险恶,若是真的遇上贼人强盗又如何脱身?我就是想吓吓你,也教你以后万事叫我做个守卫。” “我要沐浴,与你何干,为何要与你说来?再说,这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师兄满脑子不知道想的什么。说是要与我做个护卫,只怕念的是戏水鸳鸯的下流事。我看江湖之大,就属师兄你最险恶。” 封门仙步步紧逼,竟将那鹧鸪哨逼到了池边,但看他面露恐慌。心道,鹧鸪哨啊鹧鸪哨,这次合该我得手。 “师兄不是要与我在这山野林中做了夫妻,好好消受一番吗?怎得又怕了?”封门仙不依不饶,往鹧鸪哨身上贴去。鹧鸪哨退无可退,只觉得那细腻皮肉正在身上贴着,下身阳兴已现,心里尴尬万分。 封门仙只觉得一粗壮之物正贴在她腿上呼呼散发着热气,心里得意,嘴上却依旧不放松,语气软绵婉转,露出妖媚之气来:“你实话说来,到底爬在那暗处看了多久?我又是如何宽衣解带浪荡勾引了?又如何就是你的小娘子了?” 鹧鸪哨心想你这不正在浪荡勾引吗?可是怕她又恼了,哪敢说出。唯恐被她真当了窃玉偷香之辈,连忙说到:“我没有!我可没有偷偷窥探,我来时你已经身在池中,真没看见什么啊。” “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你?那你倒说说,这是什么?”封门仙边说,边在水里握住了鹧鸪哨那凶相毕露的孽根。 鹧鸪哨原本还心存侥幸,想来又是天黑,又是水下,自己虽起了阳兴,却也还有遮掩。不想这女子如此不拘,竟将他那命根子一把握住上下摩挲起来,冷不丁的倒吸一口冷气。 “师兄还敢说自己不是见色起意,下流狂浪。”封门仙娇嗔到,手里却不肯放松。 鹧鸪哨被她手上嘴上如此挑逗,实在是没有招架之力。有心让她不要胡闹,可这女子在他怀中种种娇羞,手上伺候殷勤,又哪里舍得?一身的真气泄了一半,心里也没了计较。 封门仙眼看要成事,干脆面对着鹧鸪哨跨坐在他腿间,又伏在他耳边说:“依我看,师兄即已经担了采花贼之名,不如就做了这采花贼之实。把方才的轻薄之语,此刻演练一番来。” 说完将鹧鸪哨的双手按在身侧,自己扭腰挺胯,故作了一番声张。 鹧鸪哨居然心生紧张,两手扒住潭底的草石,心里只有那男女之事。就在他把心一横,正要扑将上去之时,刚脱了鹧鸪哨怀抱的封门仙找准机会,起身一跃,就出了水潭。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飞快将鹧鸪哨脱下来的长衫裹在身上,随即抱起他其余衣裤拔腿就跑。 封门仙从小学的是悬崖峭壁上取仙草灵芝的功夫,这一番动作真乃是动若脱兔,等鹧鸪哨反应过来,她早就赤着一双白莹莹腿儿,跑出两叁丈有余。 鹧鸪哨大呼上当,这刁蛮丫头居然使出美人计,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封门仙好不得意,笑的站不起腰。这遭总算是报了仇了,心中颇为痛快。 “你……你!”鹧鸪哨欲起身而追,无奈自己赤身裸体不说,还高挺着那一杆孽根,如何能追?又气又恼,哑口无言。 只见那封门仙身穿黑色道衫,一头青丝湿淋淋的搭在身下,月光下看来俏丽无比。她对着鹧鸪哨灿然一笑,道:“鹧鸪哨!叫你戏弄我!这次好让你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鹧鸪哨气的以手掩面,正应了陈玉楼说过一句话:“栽了就是栽了!你得认栽!” 首-发:po18w.vip (woo16.com) 025东窗事发 二人折腾了这半夜,封门仙也不是不知分寸之人,看那骤雨方歇,便燃起篝火,换上自家衣裙,将鹧鸪哨一应衣物烘烤得了,便也就饶了鹧鸪哨这一遭。 鹧鸪哨自知理亏,也领教了封门仙手段。他一身英雄义气,哪知道这小小女子,竟能磨人心智至此!单等你一腔热血已付,那时节,看她落泪就你便心如刀绞,看她气恼你直六神无主。到她胡闹之时,任你是哪路的英雄豪杰,何方的江洋大盗,都是骂不出口,打不下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不得拂袖而去吧,如是断臂剜眼,心里哪里舍得?哪还顾得自家颜面,倒像是喜怒哀乐都全随了她。 两人在那林中依偎,自是有些俏皮情话,只恨方才未能成了男女之好。又怕久久不归,让老洋人和花灵撞破,只得起身返回。 谁知这厢,老洋人和花灵早就是大眼瞪小眼,各自面生尴尬。 这蜀中气候温和,颇有些蚊虫。封门仙在时,一切无碍。她自小吞了不知道多少秘药仙丹,所到之处,莫说是蚊虫,就是蛇蝎也不敢近半步。但她不在时,其余人就得烧些草药避虫。鹧鸪哨去了一个时辰不止,那金蟾丸药力已尽,老洋人和花灵竟是被那花蚊活活闹醒的。 这厢师兄妹两人起身,却不见封门仙和鹧鸪哨,不禁哑然。这山野荒林,雨又未歇,二人久不见归,好不奇怪。 等着等着,老洋人和花灵不禁各生心思,殊途同归,两人嘴里不说,心里却想: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能做的事情可不多。 两人面面相觑,面红耳赤,佯装躺下,心里可是各自翻腾。 老洋人心道,早看出来师兄对这封姑娘有意,难不成这是要趁夜成了好事?这荒山野岭,难不成他二人要野合不成?如此想来,自家难免羞臊万分。再想起师兄平日正经,不禁遍体肉麻。 花灵也想,即使是这二人有意,也不能如此荒唐。她是闺阁女儿,又一向敬重鹧鸪哨,便是想都不敢想,只能强闭着眼睛装睡。 但听得有脚步声传来,二人更是认真装睡,他俩都是练家子,自然明白龟息之道,各自强装睡息,以免尴尬。 封门仙和鹧鸪哨二人到了,却兴意正浓,哪能就此睡了。两人看师弟师妹睡得香甜,便壮着胆子,添了柴火,依偎着说些悄悄话。 花灵和老洋人可没有鹧鸪哨那听机明辨的本事,此时二人说的是什么听不真切,但却不约而同的探头打量:趁着火光,只见封门仙靠在鹧鸪哨肩上,鹧鸪哨手拢着封门仙的腰身,两人贴耳说话,好不亲热。 原本老洋人和花灵各自装睡,此时大惊,四目相对。只见老洋人以手指二人,面上惶恐。花灵更是害臊,含羞蹙眉,也只能点点头。 老洋人心道:这封门仙日后怕是一宫的掌宫元良,却被自家师兄就此白白骗来,心里竟然生出些叹服来。 但见两人越发亲热,怕是就要生出肌肤之亲。花灵眼看老洋人不避嫌,竟还在观瞧,忍不住拿眼剜他。老洋人心生尴尬,正所谓非礼勿视,也不敢再看,实指望这二人能收敛一二,切莫做出难堪事来。 老洋人和花灵不过二十,未经人事,此刻又羞又怕,哪还敢看?但这不看就罢了,偏偏耳边听得啧啧之声,便是再不知人事也知道那二人正唇舌亲热难分难解。 鹧鸪哨听得二人气息均匀,自以为他们已经睡熟了。他刚才遭了封门仙一通撩拨,此刻心火难解。两人这下互道相思,难免起兴。今夜眼看不能成事,总得一亲芳泽解解干渴。 只见那二人胸贴着胸,面对着面,口舌相缠,啧啧生津,一番亲热,竟是如胶似漆。眼看封门仙娇喘连连,鹧鸪哨只觉得两膀生出千斤之力,恨不得把她揉碎了才肯罢休。 花灵闭着眼睛,一脸哭丧。老洋人实在是听不下去,把心一横,无端端咳嗽了一声,随即假做翻身。 鹧鸪哨和封门仙二人听了心惊,连忙分开各自害臊。老洋人和花灵总算得了清净,想那鹧鸪哨,平素独来独往,哪成想竟如此深情款款,让同门后辈好不吃惊。 鹧鸪哨这一遭被师弟师妹看破行藏,却还浑然不知,平日人前照样装作正经。老洋人和花灵是半大的孩子,虽然目睹了二人亲热,哪有面皮向自家师兄问话?两人一边装作不知,一边察言观色,生怕成了二人的绊脚石。 话说这花灵和老洋人虽然撞见了自家师兄的尴尬事,但是俩人私下言语,免不得都是高兴。寻常一举一动,见得鹧鸪哨是真心喜欢这封姑娘。而这封姑娘虽说对他们叁人一样照顾,但是对鹧鸪哨可谓是无微不至。老洋人和花灵俩本就年幼,鹧鸪哨若不是实在没有选择,也不会冒险行事将他们带在身边。虽然他二人皆有本事,但是往往自觉不够助师兄一臂之力。此刻眼见鹧鸪哨半生流离,好不容易有这么个红粉佳人与他倾心,哪里舍得破了这桩姻缘。再说这封门仙有门有派不说,自家还有通天的手段,与鹧鸪哨可算的上是天赐的良缘。如此说来,老洋人和花灵只恨不能此刻便压了二人拜堂,以免夜长梦多。 “我看这青囊派重师门,师兄此去,一定会向封姑娘的师父师母提亲。”老洋人和花灵在车内偷偷叙话。 “真的吗?莫不是咱们想多了吧?”花灵问道。 “你听师兄的,准没错。他俩都……都这样了,保不齐这一路上……珠胎暗结……到时候师兄若不给仙儿姐姐个名分,咱们在那玉树宫人家地界,岂不是要给剥皮拆骨了!到时候你我也没好果子吃!”老洋人言之凿凿,他自恃比花灵年长,喜欢搬出师兄架子来。 “你别乱说!”花灵闺阁女儿,听他说什么珠胎暗结,臊的不行,却又说到:“但是师兄不是说了吗,他一生所愿就是找到雮尘珠。等咱们知道了雮尘珠的下落,他会不会弃仙儿姐姐而去啊?” “不可能!”老洋人驳道:“咱们这次去拜访仙门,还全凭人家门派指点,若是师兄做了人家姑爷,人家自然亲近。否则就是再有渊源咱们也是外人,师兄又不傻!” “那要是你说的,仙儿姐姐怀了……她不就不能随咱们去寻那雮尘珠了?”花灵虽是羞涩,但是此刻问题要紧,也顾不得了。 “你可真笨!若是这木已成舟,就算仙儿姐姐劳动不得,青囊派自然会派其他弟子与咱们同去寻雮尘珠!难道要让他们姑爷深陷险境而不顾,让自家徒弟守寡啊?”老洋人越说心里越有底气,此事只有好没有坏。只盼那鹧鸪哨榆木脑袋开窍,可千万不要不识抬举才好。 “你不是说雮尘珠不存在吗?怎么现在又相信了?”花灵骂道。 “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老洋人佯怒道:“你没听人家仙儿姐姐说啊?她那祖师婆婆,跟搬山门人私定终身。找了咱们七十年!七十年啊!在咱们这就是两辈人。又是出家又是龟息的,她如此情深意重,要是没有得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只怕早殉情死了!仙儿姐姐说,她那祖师婆婆都九十二岁了,还惦记着咱们呢,那肯定是知道什么。” 花灵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再想这老前辈,真是侠骨柔肠,这七十年,竟不知道是如何度日如年。 “我看啊,那天陈玉楼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咱们遇上这仙儿姐姐,算得是否极泰来。得了钱银武器,有了雮尘珠的线索不说,现在师兄还白得一媳妇。我们这白跑了几千年,也该转运了!”老洋人总结到。 026三百里入藏 (感谢收藏,感谢珍珠,多多互动,从这章开始我就是天下霸唱天津分唱) 四人又驾车半月有余,终于到了川藏交界的石渠县一带,这石渠县向西就是藏地,县中已经可见蕃地打扮的藏人。此县虽是弹丸之地,但却有不少藏地商贩来往经营,卖的无非是皮草麝香,雪莲虫草一类。 到了此地,封门仙随即拉着搬山叁人,四处打点行李。众人先去药铺买了药,又去寻那一应入藏所需。封门仙原本就安排好了时间在七八月间返回玉树宫,众人总算是不用冒雪跋涉,否则那可真是要难如登天。饶是如此,封门仙依旧买了不少姜汁烧酒之类的御寒之物。又制得一瓶雪参红花丸,其中颇有些雪莲人参虫草等名贵药材。此物专治高原之症,这一路上搬山叁人需每日服食,以免心肺受损。 老洋人不禁咋舌,难不成这一路竟如此凶险?连忙发问,不知这玉树宫还有多远,众人要折腾多久才能到? 封门仙苦笑道:“此去叁百里,要二十天才可到。” 老洋人顿生疑惑,这区区叁百里,怎么要二十日? 只见这封门仙缓缓道来:“师兄师弟有所不知,此去叁百里,走的不是横道,而是要向上爬叁百里。” 昆仑乃天下龙脉之尊,高一万二千尺,此间无纵横之道,而全是是绵延不绝的山脉。众人须得封门仙领着,穿山越岭方可到达。这穿山可不同于步行,就算是她四人俱有武功,一日也行不得多少。这一路越爬越高,越高越冷,苦寒不说,就连气脉都不得通畅。其中又有猛兽出没,山贼作祟,端的是凶险万分。 花灵惊道,难道这崇山峻岭之中,还有山贼出没?这山贼也未免太敬业了。 封门仙笑道:“妹子,你但见这县中处处摆摊,出售的都是麝香羚绒,自当知道这藏地颇有奇珍异兽。人性本贪,这雪山一脉遍地别的简薄,偏偏有一众灵物,引得无数猎人强盗。这些人身配火器,只管屠杀。莫说是羚羊鹿麝,就是行脚之人,他们也一应除去,以免露了行踪。” 鹧鸪哨又道:“我听闻麝香一物,非得是西北大雪山的雄麝麝香最为名贵。那雄麝有角性烈,到了生死关头,必定以命相搏,既知如此,猎人们自然也是有备而来。” “师兄说的不错,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此间已经过了雄麝生香的时候,不妨事。” 这厢忙罢,封门仙又置办了衣衫给四人。此时要翻山越岭,她自然不能再着裙装。自家换了青色裤衫不说,还非要让搬山叁人换衣。只道这藏地家家信佛,若是做了道士装扮,难免引人侧目。 其实他叁人倒是不拘,原本就是假道士,又如何在乎这些。封门仙看鹧鸪哨换了一身青色打扮,不觉赞叹。那鹧鸪哨身形挺拔,虎背狼腰。此时系了腰带,更显得威武风采。 那老洋人与花灵,见得封门仙也不避嫌,正为自家师兄正衣冠系腰带。两人不禁互使眼色,面上调笑。不料这一应装扮完,封门仙对着老洋人左看右看,叹到,师弟这一头卷发,非得除了不可。 老洋人心下一惊,想他这一头卷发又招谁惹谁了?偏得剃了不可? 封门仙又将此间门道细细说来。原是十数年前,藏地被洋人犯境。他们备着明枪火器若不是时节入冬,又得康巴一脉以死相抗,哪能战退洋人?玉树宫地处藏地,那之后,师父师母救济无数。便是如今提起,依旧是肝胆俱裂,伤心难掩。 他们所去之地又正是康巴地界,康巴人性情刚烈,一旦结仇就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老洋人一头卷发,双目发金,为了免除麻烦,还是略改行装最好。 老洋人刚才还不服,听了那“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之言,连忙让花灵给他剃了个头秃。 一番准备,好不容易打点妥当,他们四人在石渠县略休整了两日,随即便西行入藏。这一路众人算是真的领教了这青囊书院的厉害,但见那封门仙双脚一沾藏地,倒仿佛这望不到头的无尽山川是自家庭院一般。一路上寻路找道打猎捕兽,把她那浑身本事显了个遍。 这捕猎一门,原本搬山叁人也能帮上忙,可不想却被这封门仙断然拒绝了。一来他们不识这昆仑四时变化,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就好比这林中飞鸟,老洋人自然可以轻轻松松一箭双雕。但是此时节飞鸟大雁身上带虫,人吃了要得疟疾,一旦脱水,在这山中可就难救。二来这山中野牛鹿麝,虽然看起来温顺,但是只要听到枪响就会受惊,在这林中乱窜起来。鹿麝有角尖利,冲撞到人身上必定肠穿肚烂。非但如此,它们一旦受惊就会逃离自家的栖息之地,此一去就是生死难料。需知这一带本就是人家门户,无论你是谁家的英雄哪派的好汉,到此都是过客,怎可鸠占鹊巢尽驱尽诛? 鹧鸪哨看她捕猎之时,多是用陷阱竹刺抓些小动物,只图四人果腹,绝无滥杀之意。人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西北一处人迹罕至,鲜有江湖人士踏足。这玉树一宫进出藏地百年不止,也不知道积累下多少经验门道,合该他们事事顺手,在这一地独领江湖。又想他们由封门仙一路带领都亦步亦趋如此艰难,若是自家去寻藏地秘籍,又不知要如何艰难。 老洋人一向暗道封门仙不像江湖儿女,身上有些娇气。这下总算是开了眼界,原来她前番懒懒散散全是为了这叁百里入藏在养精蓄锐积攒体力。四人跋涉了十日有余,她竟毫无疲倦之色。平日里饮酒吃肉,没有半点女儿家的遮掩,活脱脱一个江湖惬意侠客。 虽是到了七月间,但是四人越走越高,日间暖和如常,到了夜间却如初冬一般,若是再下了冻雨,更是寒气丛生。行到此时,处处还是黄土野草,想来到了雪山根,不知道是如何奇寒。此刻他们叁人正原地休息,只见封门仙轻身一跃,盈盈落在一棵老树上,双腿借着树枝托举之力,凌空一翻,就站在了老树高处。此刻正一身青衣立于花间,搭手而望,端的是飒飒英雄风姿。 封门仙见西北尽头隐隐有点点水光,应该就是那通天河,如此算来,大约还有五六日就能到玉树宫了,心中不禁大喜。 “通天河?”老洋人心道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怎么还有能通天之河了?封门仙倒也不避讳,直说到:“没错,玉树宫就在通天河尽头。” 这一路上鹧鸪哨任凭封门仙带路,从未问及过玉树宫到底地处何处。想她门派隐匿于江湖已久,这一宫所在必然不能说于人前。却没想到封门仙对他们如此坦诚相待,竟不顾江湖规矩对他叁人毫无隐瞒,足见其生性磊落,颇有些侠肝义胆。 其实这通天河就是长江一域在藏地的别名,长江发自昆仑冰川,在藏地蜿蜿蜒蜒一路向东。西游记说唐僧师徒四人取经归来,路上被千年老龟丢进河中,那河就是这通天河。现在通天河河畔还有一块大石头上书叁个大字“晒经石”,传闻就是当年唐僧师徒晒经的那块大石头。原本他们此行还有另外一个走法,那就是从川地取道南下,等见到了通天河就可乘船一路渡去。 “还有这好事?那咱们干嘛要在这穿山越岭的啊?”老洋人急急问道。 这藏地没有虎狮一类的巨兽,又因为天干气燥少有毒虫毒蝎。四人一路至此,除了碰上些川军逃兵躲在山洞破庙里抽大烟,倒也没遇到什么要命的风波。饶是如此,光是这日日爬山天天登高就废了不少气力。到了此地,众人已经开始觉得气息凝滞,还好有雪参红花丸护身,虽然不至于伤及心肺,但是各个身上只觉得日渐沉重。也就是鹧鸪哨,轻功卓绝,此刻还能提着一口真气翻上跃下,这俩小的早就已经是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 封门仙苦笑道,师弟此言差矣。谁不知道行船坐轿省事?但是一来这往南照样是要穿山而过,虽然能省些气力,但是那里树林茂密遮天蔽日,林中无路更是难行,没有个把月是到不了的。更何况,这一路行船也并非毫无风险,这时节长江江面宽广无边无际,俗话说欺山不欺水,他们一路要逆流而上,若是在那滚滚波涛中遇阻,那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二来就是此行入藏,最怕的不是苦寒冰川,而是群狼,所以宜快不宜慢。狼以群聚,头狼所到之处,众狼各个跟随,颇有建制。藏人有枪有箭,数十年间这一片的群狼早就学的乖觉,在平原上不敢作妖,怕不敌藏人,所以专在林子里捕猎伏击。此处林生树茂,又没有洞穴可避,若是遇上群狼奔袭,那时节无论枪炮还是弓箭都射他不中。加之这高原之处,人身体沉重不敢跑动,难免一番苦战。 “我们这一路,幸而还未遇到林中狼群,只因我们脚程快,不在一处停留。若是那趁江而下的走法,在西南的深林里再多耽搁,可就说不好了。”封门仙道。 老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眼瞅着到了玉树宫面前,偏叫他四人遇上了这川藏一片最阴狠狡诈的狼王,四人命数如何?但看下回。 027黑毛狼王 眼见到玉树宫不足百里,四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老洋人和花灵起了好奇,正拉着封门仙问她玉树宫里的种种。只听那封门仙说到,玉树宫琳琅洞里尽是两百年间收集的藏汉医书药典,花灵听了惊喜非常。封门仙见鹧鸪哨面生顾虑,又道,虽然这江湖上有些门派是颇为忌讳自家典籍被别人学去,可是这青囊书院不同:行医施药,讲究的就是救济众生,哪里能敝帚自珍闭门造车?只要花灵想看,便可自行取来,哪怕是做个抄本也无妨。众人说说笑笑,颇为惬意。 正当此时,突听的前方砰砰两声,鹧鸪哨嗖的起身细听。他虽没有陈玉楼那闻听地脉的本事,但是此刻林中万籁无声,他听得是真真切切,那分明就是两声枪响! 封门仙心道不好,难不成是遇上盗猎的了? 这西北一域,最名贵的当属藏地羚羊,这端的是稀罕之物,身上皮毛价比黄金。可这种羚羊,非得深入藏地到了雪山之间才得见其踪迹,这一带没有。而此间山脉正是西北大雪山麝的居所,雄麝脐下有腺,养成了以后摘下来就是麝香,可消肿化瘀,是天下难得的灵药,价值不菲。 此中又有门道,这雄麝虽然身形比鹿还要略小,但是两角锋利,到生死关头奋力一顶,猎人必定是肠穿肚烂。因此,要狩猎雄麝,非要先抓了怀孕的母麝来,等她害怕时下体湿润口吐哀鸣,雄麝必定前来救助。那时节,需立即一枪打穿雄麝的脑袋。否则这雄麝狡猾,知道猎人要取它身下之腺,就会将那腺体一口咬下嚼碎吞入腹中。此般凶险不说,得来的雄麝麝香只能算第二品。若问第一品是什么?那就是等入了春,雄麝新腺长出,痛痒难当,就会自己把长熟的旧腺咬下来丢在树林中。那麝香才算是天生天养的神物,才真正的是价值千金。 此时季节,雄麝的香腺刚刚脱落,知道门道的猎人万不可能此刻入林。封门仙如此想来,心中却更是焦急。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凡是江湖上遇到生人的,不怕他有名有派,就怕那混不吝的狂徒。这成了气候的猎人还有些章法规矩,不至于杀人劫道。但在这山野林中乱捕乱杀的,往往是不问情由,雁过拔毛的土匪强盗。若是叫他们遇上,难免要惹出祸事来。 这二人心中一动,此刻万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立刻熄灭篝火,让老洋人和花灵在一块土坡后面掩好身形见机行事,随即趁月色循声而去。 二人走出不远,但看见前方似有点点火光,不摇不曳,如鸡蛋大小。再往前走,只见那亮处是一束圆光,淡淡发黄应该是个油灯之类。心道:奇怪,先是明明白白的两声枪响,又是这林中的鬼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关窍?莫不是有流落到此的逃兵遇到了鬼打墙? 鹧鸪哨何许人也?如何怕得这些?两人走到近前,只见一盏汽灯无端端躺在草丛之中,正要诧异,余光只觉得左边树下似乎有个巨大的黑影。这二人都是狗一样灵的鼻子,此刻闻着空气中有股血腥气,再往左边两步,借月光一瞧,两人俱是大惊失色! 只见那一刻老槐树下靠坐着两个民兵打扮的人,双双都是七窍流血!再往下看,把封门仙吓得一声低呼——那两人全都是开膛破肚手脚不全,根根的肋骨被掰扯的尽断,身前大片的血污流了一地,一肚子的肠子肚子竟被挖了个精光。 这封门仙是青囊门人,平日虽也去些凶险之地,但是这开膛破肚的人可是没见过。何况这二人死状恐怖,饶她是女中豪杰,也冷不丁的吓得往后退了半个身子。 鹧鸪哨上前细观,只见那两人身边散落着些许毛发,拿鼻子一闻,心道坏了。正正让封门仙说中,他们这是林中遇狼了,随即转身对封门仙低声道。 “狼。” 封门仙闻之一惊,群狼吃人并不罕见,可是这二人死状如此,想必这头狼必定是个凶狠毒辣的主。凡是恶狼吃人,往往是连皮带骨吃的干干净净。但是这群狼不同,专吃人肚腹内脏,可见是已经食髓知味的食人恶狼。二人但听得树林间窸窸窣窣,似有猛兽低喘的声音,几乎可以闻到狼身上冲鼻的骚腥味,便知他们已经是落入了狼群的圈套之中。 合该她是一方的豪杰,此时静下心来,连忙对鹧鸪哨说:“我俩需得引了那狼群向西,否则难保师弟师妹。我身上有镇虎散,我们赶紧寻个去处躲避。” 这镇虎散听起来如同民间补药,实则是专门用来驱虎避狼的。顾名思义,镇虎散需要去成年公虎身上的脊骨、爪、鞭,舌,腋五种,再以秘方配置,装在公虎的尿脬之中。使用时如同陷阱一般,落地之处,虎狼不犯。原本这生克化制就是如此,狼再厉害也依旧怕虎,闻到老虎身上的气味,自然是掉头就跑,绝对不敢与之相争。 只见鹧鸪哨对她微微点头,随即以手掩口,口中发出独狼吠月之嗥,竟是难辨真假。说时迟那时快,二人正要提气抬脚,只觉得身边耳旁已经传来了群狼刨地纵身的声音。他俩哪敢耽误,向西就跑,引得群狼一路奔袭。 鹧鸪哨回首掏枪,对着最前面的几头狼嗖嗖嗖就开了十几枪。可是一来这林中多树木,这些畜生学的奸猾,知道躲避刀枪。饶他是弹无虚发的神枪手,竟也有好几下没打中。二来就更见惊奇,这些畜生已经是如同入魔一般,但看七八头狼被鹧鸪哨打死,其余的居然不退,照样向二人扑来。 电光所及之处鹧鸪哨看着那狼眼中泛红,就知道它们没少吃人。恐怕那些当了逃兵的川军,烟瘾缠身的大烟鬼早就都喂了它们,以至于它们已经是不怕人了,见了人就馋得直眼红。 凡是狼狗一类,一旦吃了人肉就会双眼发红,到了那双眼赤红的时候,就是除了人什么都不吃了。以往有地方遭遇瘟疫,死的人多来不及埋,往往用草席一裹,随便抛尸山野。那时节若是野狗误食了人尸,就会变得双眼通红,四处挖新坟找人肉吃。等那瘟疫一罢,野狗找不见人肉吃,就如同疯魔一般,竟然敢袭击活人。哪怕是遭人打死,也非得撕下人身上二两肉入肚不可。这群狼正是如此,此刻见了他俩那肯轻易退避,便是连同类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将这二人生吞活剥。 眼下到了一处,鹧鸪哨余光看见右边有个土坡,于是立刻拉了封门仙,二人隐去身形,封门仙又将两包镇虎散向狼群方向抛去。果不其然,群狼各个闻嗅,口中嗷呜,再不敢向前,大有退散之意。 但见此时天色发红,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恶狼都是趁夜捕食,天一亮它们就会躲回洞穴去,以免被人发现了捕杀。两人心道总算躲过一劫,却突觉身边似乎有动物身上热乎乎的骚腥味。眼看着一道腥臭无比的涎水从二人头顶滴落,二人心道不好,抬眼观瞧,只见身后土坡顶上,立着如狮子大小的一只黑毛巨狼! 只见那畜生只怕是有一丈长,满嘴血腥,铜铃大的双眼凸出,竟是鲜红如血!一身黑亮皮毛,一口尺长尖牙,爪上尽是带勾的黑甲。 封门仙将手里的镇虎散直接抛向那恶狼面门,不想却被它一爪子轻松甩开。她看了大惊失色,想必这畜生在此间吃人无数,已经是修炼成精了。 明清两朝民间志怪如聊斋志异,往往以有没有人身作为草木动物“成精”的标志,实则不然。“成精”就是说动物植物拥有了它不该拥有的智慧,而不是指他们拥有了什么超越人类的能力。古有豆荚成精,身怀叁十豆,一日落一颗,如同黄历一般,便是草木成精,明白了日夜相交之变化。眼前的这头黑狼,被镇虎散打在自家面门上都不怕,是因为它虽然闻到了老虎的气息,但是它心里明白,这不是老虎,这是人,是它的口中食,这就算是已经脱离了生克化制的约束而成精了。 鹧鸪哨见那畜生不怕镇虎散,随即侧身掏枪就打。不料那畜生和他一同出手,鹧鸪哨的一发子弹打掉了那黑狼一只右耳,而那黑狼的一爪直奔鹧鸪哨右手而去,鹧鸪哨连忙躲避,但是手腕上还是被那污黑的狼甲划出一道金色的口子。 那黑狼被打掉一只耳朵,又疼又气,随即挺着脖子发出几声嚎叫。鹧鸪哨知道这是它在召唤群狼,等它们原路返回一拥而上,二人恐怕是难以抵挡,必得此刻立即将这畜生宰了。于是也不顾隐蔽,显出身来双手举枪就射。 需知那黑狼受伤而不退,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它见到鹧鸪哨跳出身子,便往前一扑,巨大的狼爪,根根铁钉一样的指甲就冲掏鹧鸪哨的心口而去! 封门仙一看大事不好,这贼畜生是要一鼓作气撕开鹧鸪哨的胸腔!此一抓它必定倾尽全力,若是落在鹧鸪哨胸前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之下窜出身子挡在鹧鸪哨身前,用自己的后背挡下了那掏心一爪。 饶她是江湖上的女英雄,千年一脉的高徒,也被那一爪疼得大叫一声。鹧鸪哨眼看封门仙摇摇欲坠,后背上四道血痕竟从肩膀穿至腰间。那畜生端的厉害,抓的封门仙皮开肉绽,后背鲜血淋漓,一瞬间的功夫竟将背上衣衫全部浸透。 鹧鸪哨只觉气血上涌,双目呲裂,口中腥甜。这鹧鸪哨十岁入搬山,靠的就是一夜之间屠尽了狼谷中的群狼。此刻杀心四起,今日若不宰了这畜生剥皮焚尸,如何能泄这心头大恨! 随即将封门仙护在身前,两手抬枪,冲着那畜生面门首尾连发叁枪。 那黑狼躲闪不及被生生打瞎了右眼,尾巴上也挨了两枪。此时竟两腿蹬起,想必是杀红了眼要和鹧鸪哨做生死一搏。但见那狼爪冲封门仙而来,鹧鸪哨提手就挡,忽然听得嗖的一声,只见东边射出一箭,直将那畜生的右爪射了个贯穿。 原来是老洋人和花灵听得声声枪响,知道二人有难,连忙赶来。花灵看得封门仙倒在鹧鸪哨身前满背鲜血淋漓,惊叫一声就要上前。 这黑狼是这一带的狼王,平日里吃些大烟鬼山民一类,不费吹灰之力,哪曾受过如此打杀。此刻闻着那血腥味就在眼前,已经不顾生死,就如同那食人的疯狗一般,今天是就算拼尽了自家一身皮肉,也非得吃了他们不可。但见它不顾疼痛,将箭矢前后咬断,随后转了个身子就向方才惊呼的花灵扑去。 这畜生端的是聪明,他眼看鹧鸪哨老洋人两人皆有兵器,就独独去扑花灵。老洋人掩着花灵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被那畜生追赶上。正在生死之际,突然那原本来势汹汹的黑狼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下,尾巴耷拉着立起耳朵四下观瞧倒像是害怕一般,随即居然抛下四人向东而去。 但听得西边不知道什么东西嚎叫,似乎像是几头巨犬正向他们扑来。鹧鸪哨心道不好,这可真是阴沟里翻船,前有狼后有犬,叫他们如何应付。四人正欲躲避,突然见得林中嗖的一声,从西边射来一矢叁箭,擦过那正欲逃跑的黑狼头皮正定在它身后大树上。随即就看到几个巨大的身影越跑越近,那东西竟比狮虎还要大上一圈!四爪如人脸大小,吠声如重鼓一般,跑跃中掀起一片尘土,直奔那黑狼王而去。 到那巨物靠近之时,天光微露,鹧鸪哨这才看清:这东西虽没见过,但想来就是藏地独有的藏獒不会有错。这一共叁只,只只颈上生鬃,如狮子一样,只这一条,就与犬类不同。这藏獒所到之处,莫说是狼,就是熊也怕它。只是这藏獒金贵,绝不可能是无主的。刚想到这,就听到不远处一个男子的声音: “好个孽畜,我一再忍让,你又来作妖。今日再容不得你,受死!” 028逃出生天 眼前的男子,持弓背枪,一身藏人打扮,脸上却是汉人面相,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颇为俊秀。只见他腿脚轻快,箭法奇准。那叁只威风凛凛的藏獒都听他的调配,四下里将那狼王围住,正龇牙咧嘴,相互打量。 但见那男子一声令下,叁只藏獒一拥而上,狼王四处躲闪,一心要逃脱。眼看着其中一只藏獒就去噙那狼王后脊,突听的林子四处窸窸窣窣,竟是那狼群赶来救驾了。 那男子见此情状,吹了一声口哨,叁只藏獒随即向狼群扑去。那藏獒受过训练,一张口就能咬住恶狼脖颈,撕破恶狼胸口。但是狼群势众,那男子怕藏獒苦战,掏出弓箭便射。鹧鸪哨见状,将封门仙托给花灵,随即上前助阵。 两人一个使枪一个使箭,一边射杀群狼一边压制那黑狼不让它逃脱,前后配合得宜。 那男子原本以为鹧鸪哨一行是被这黑毛狼王驱逐至此的山民,哪知道他有如此本事:但见鹧鸪哨一记倒踢紫金冠,将一只迎面扑来的恶狼踢得飞起,那灰扑扑的身子直撞在了树干上,发出咔嚓一声,想必已是头骨粉碎脊椎尽断。又瞧那狼王,没了一眼一耳,又断了尾巴,想必也是这位英雄所为。不禁对鹧鸪哨叹到:“兄弟好俊的身手!” 鹧鸪哨却一言不发,他此刻心中所想就是将那孽畜大卸八块,哪里听得进去别人说话。 眼看着狼群逐渐势微,狼王知道此次逃脱无望,决议与这二人一决生死。无奈它手爪并用,却被他二人次次避开要害,身上又吃了鹧鸪哨两枪一脚,双目呲裂,污血流了一地。顿时勃然大怒,呲出獠牙仰起脖子发出一阵阵濒死的嚎叫。 正在此时,鹧鸪哨只觉得眼前一闪,只见那男子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珠藏刀,由下至上手起刀落,刀刃所至之处断皮削骨,竟将那黑狼的脑袋硬生生的切了下来! 其余众狼一看头狼已死,不消片刻就各自逃散。这男子又一声口哨唤回藏獒,这一夜鏖战总算熬到了天光。 鹧鸪哨正伏身查看封门仙的伤势,突然一只藏獒对着封门仙不断嚎叫两脚刨地不止,心道莫非这个畜生闻了血腥正要扑人吗?正在他又要掏枪之时,那男子循犬吠声望去,面上大惊失色,只听他大叫一声: “小师妹!” 原来这男子不是旁人,就是封门仙的同门师兄,师兄弟中排行第四的楚门羽。 方才四下黑暗,楚门羽虽然见得有人受伤倒地,却没瞧的真切。这一看才发现,这满身血污的是自家师妹。只见他连忙拍了拍身边一只藏獒,说到:小嘎,快去找人接应。 众人原本觉得这人跟狗说话未免邪乎,但是却眼看着那藏獒得了令立刻起势狂奔,不知道平常如何训得,竟如此听话。 楚门羽上前查看,见得封门仙满背抓痕,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对花灵道:“请姑娘帮忙,她流血不止需得赶快上药。”花灵立刻上前帮楚门羽除去封门仙的衣衫,鹧鸪哨心中关切,哪里移得开眼睛?却被老洋人一把拽住,这才转过身去。 那楚门羽和封门仙出自同宗同源,自小只知道救人活命,从来不顾男女之嫌。叁两下之间就将封门仙上衣除尽丢在一边。鹧鸪哨眼瞟了一眼那衣物,见他竟是将封门仙的贴身衣物都脱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怒气,只得硬生生咽下。 楚门羽此时才看的真切,虽说只是皮肉伤,但真真是皮开肉绽。他这个小师妹一向刁钻威武,只怕是还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心里不禁有些内疚。 原来这群狼并不是此处的狼,而是两个月前才迁徙到了这片林子,全因为最近有不少川民逃难,又有不少川军逃兵躲避于此。这群狼一路追赶,竟然到了玉树宫地界。那日有牧民说附近有狼出没,师父就让他们几人轮流巡山巡林,将那孽畜杀了,以免它们犯境饶民。可是楚门羽在藏地久了,听了不少佛音,一心不肯将它们这数十条性命随意打杀,只想把它们赶回原来的去处。几次遇见都是作势吓唬,并未奋力拼杀。昨晚听到枪响,怕是群狼又在作祟,一路追入林子,这才遇到了众人。 楚门羽给封门仙上好了药,又脱下身上藏袍给她裹上,这一厢花灵也给鹧鸪哨上得了药,一行人但见封门仙不醒,不禁着急。只见楚门羽拿出一个小瓶,放在封门仙口鼻处,不消半刻,封门仙就忽然转醒。 楚门羽给封门仙上的药原本有止疼的效果,但是此刻药力尚未发作,她一醒来便觉得剧痛难忍,又是一声惊叫。又因为流血过多,只觉得头顶发凉浑身沉重,便知道自己不支。眼见面前是自家的四师兄,她气息奄奄连忙抓了楚门羽的手,说到:“他们……是搬山门人,带他们回宫……见祖师婆婆。”随后就毫无声息的倒在了楚门羽怀里。 楚门羽与搬山叁人面上各有惊奇,楚门羽讶异的是,小师妹居然真找到了这搬山一派的后人。他侧眼观瞧,这为首的男子手上方才擦破些皮肉,露出点点金血,心中愕然,想不到祖师婆婆所说的金血症确有其事,而这搬山一派几十年影遁江湖居然还有后人。 搬山叁人惊的是封门仙刚醒过来又晕过去,怕是伤的不轻。 “仙儿姑娘伤势如何?”鹧鸪哨连忙伏身查看。 “哦,叁位莫怕,小师妹是疼晕过去的。她皮开肉绽的,晕过去了反而不疼了。她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放心。”楚门羽解释道,随即将封门仙抱起身,又说:“原来叁位是搬山派门人,难怪小师妹一路带你们到这。既然如此,就请你们跟我一起回玉树宫见我祖师婆婆。” 鹧鸪哨原本也伸手去抱封门仙,却被楚门羽拦下,此人颇有些混不吝的马虎性子,他大大咧咧的说:“不用劳烦兄弟,毕竟是自家师妹,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此说来,竟然将鹧鸪哨堵得哑口无言。 搬山叁人遭了这一大劫,难免疲惫,众人也不说话,由那两只藏獒开路,一路前行。 只听那封门仙半睡半醒,突然间喃喃道:“师兄,好疼。” 鹧鸪哨闻言心动,再看她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不禁心痛如刀绞。可那楚门羽听了,自然以为封门仙是在叫他,便敷衍道:“忍着点吧,一会儿就不疼了。师兄抱着你还累呢,我说什么了?” 此时真是,一肚子话的那个不能开口,能开口的那个肚里没一句好话。 众人只听得楚门羽嘟囔,说小师妹一向厉害,怎么阴沟里翻船被狼给抓了。 鹧鸪哨见状连忙抓住机会,说封门仙是为了救自己才身受重伤,若非是她以身相救,自己恐怕早就被那黑狼掏了心窝了。 “哦……这样啊,那……”楚门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鹧鸪哨。 “……那你抱着吧,怪沉的。” 鹧鸪哨心道此人怎么如此古灵精怪,但是此刻哪能多想,连忙抱过封门仙,将她细细查看。 “谁的恩人谁出力嘛。”楚门羽甩了甩胳膊对着一脸诧异的花灵和老洋人二人解释道。合该是花灵最机灵,她故意拉着楚门羽说话,老洋人见状也连忙配合,好拉开距离,让鹧鸪哨和封门仙能说说话。 鹧鸪哨低低的叫了几声仙儿,只见封门仙眼皮欲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喃喃道:“鹧鸪哨……”随后就将头靠在了鹧鸪哨的胸口。鹧鸪哨虽然得脱此难,但是方才眼见封门仙不醒,不禁是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听她这气若游丝的一叫,悬了半晌的心才终于放下。 几人一路行来,老洋人和花灵也跟楚门羽说了些缘故,无非他们如何相遇如何一路到此之类。楚门羽听完恍然大悟,难怪这鹧鸪哨身手奇绝,原来是一派的魁首。 “原来兄弟是搬山魁首,难怪枪法如此厉害。抱着小师妹也有一会儿了,还是依旧步履轻盈。”楚门羽凑上去说。 “仙儿姑娘以死相救,举手之劳,何来劳累。”鹧鸪哨答道。 楚门羽心道,原以为你是假扮的道人,想不到倒是正经的儒生,说话这么文绉绉,哪像是江湖中人。 “兄弟一路远道而来,等到了玉树宫,我们师兄弟一定……” 楚门羽话说到一半突然咽了回去,鹧鸪哨听他不再说话,这才抬头看。眼看前方不远处人头闪动有人有马,想必是那藏獒真的唤了青囊门人来接应。为首的似乎是个女子,一身红衣,正骑在马上。鹧鸪哨侧眼看楚门羽,只见他不知为何面露紧张,一副慌张样子。 众人到了跟前各个拱手作揖,楚门羽领了鹧鸪哨上前与那为首的女子说话,说:“师父,昨夜徒儿听得枪响,带了狗儿一路追捕,竟然发现了小师妹。小师妹从湘西返回,带来了此代的搬山魁首鹧鸪哨与他的师兄妹,正要去见祖师婆婆。小师妹为了救搬山魁首……受了些伤。”他语中有所遮掩,倒像是心虚一般。 又向鹧鸪哨一行叁人说到说到:“诸位,这是我师父,都玉锦。” 楚门羽唤做师父的这位是个年轻女子,模样不过叁十。但是这青囊一派本就是有些童颜鹤发之道在的,也不能按照面相推断。这都玉锦身段丰盈,长得甚是妖娆,但是面上却冷冷冰冰。听到他们是搬山门人,挑起娥眉问道:“足下真的是搬山门人?非我不信,可是贵派隐匿江湖已久,还请亮个身份。” 鹧鸪哨略使眼色,花灵和老洋人立刻会意,两人亮出金刚伞,老洋人又转过身去亮出肩头。花灵上前拜到:“都前辈,我们的确是搬山门人,这位就是我们的师兄,搬山派魁首鹧鸪哨。” 那女子见了金刚伞和老洋人身上的红斑,颜色缓和不少,立即下马相迎,嘴上倒也是客气,说:“既然是搬山门人,我们一定厚待。仙儿救魁首也是应该的,贵派门人不能失血,否则有性命之虞。” 鹧鸪哨正好奇这女子怎么对扎格拉玛一族如此了解,但看她话罢眼神一扫,看到了楚门羽身边那头藏獒身背的狼头,随即直冲着鹧鸪哨说话,语气中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既是一派的魁首,应当不会说谎。老身问你,我这师侄是如何受的伤?”说着就要拉开封门仙身上裹着的藏袍观瞧。 鹧鸪哨已经知道了这一派门人是真的不顾男女大嫌,生怕她动作太大在众人面前露出封门仙肌肤,只等她略略一看就连忙将藏袍裹好。心里虽不知这女子是不是有责难之意,但又自觉无需掩藏,便直说封门仙是为他挡下那黑毛狼王一记掏心之爪才受伤的。 没想到那女子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冷笑,随即抬手,就给了楚门羽一个耳光。 那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鹧鸪哨都怀疑她打错人了。 没想到她打完不算,随即破口大骂,说到:“孽徒!没用的东西!早让你去杀了那孽畜了事。偏你日日听了喇嘛念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摆起不伤蝼蚁的架子来了!你这么有灵性,不见你结古寺里剃头做了喇嘛!这畜生现在伤了你小师妹,我看你师伯这次还如何护你!” 老洋人和花灵当场都不会说话了,这女子真是厉害,这乌泱泱十几人,还有别派门人在,她竟伸手就打开口就骂,毫不避讳。再想想自家师兄,只觉得那冷峻面孔图生几分亲切。 鹧鸪哨也啧啧称奇,这前辈好凶悍。楚门羽也是个八尺的汉子,此刻面上嫣红一片,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气都不敢喘。但是听她言语之间,似乎这楚门羽本来就知道这黑毛狼王难缠,却心生慈悲,才没有加害。想来若非如此,仙儿如何会受伤。心道合该你挨打,就也不做声。 “还不抱了你小师妹去!劳动人家一派魁首。你自家的师妹,未护的周全也就算了,省下你那无用气力要去掏粪吗?” 老洋人听了直皱眉,这前辈骂的未免也太脏了,还当着这么些人,未免不雅。 鹧鸪哨却道:“仙儿姑娘此伤不宜颠簸,她舍命救我,在下何敢惜力?” 那都玉锦听了倒是露出些欣慰表情来,只见她面露和气微微点头,似乎是对鹧鸪哨有些好感,只道:“那就有劳魁首,还请小心些,莫牵扯了仙儿伤处。” 随即一转头又是一巴掌落在楚门羽头上,骂道:“没用的东西!不前头开路,等着领赏吗?” 029玉树仙宫 (本章开始出现原创角色和私设,对故事剧情不喜欢的可以收藏了等后面吃肉,故事是我精心写的,希望大家能喜欢,我看有的文会配图,如果大家觉得配个人物脸谱方便脑补请留言告诉我)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出了密林。行至开阔处,老洋人一看面前无垠草原,心里直叫苦:这放眼望去,莫说是仙宫庙宇,竟是连草屋帐篷都不见一顶,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这玉树宫。 只见青囊一行领着他们往面前的大山前行,行至一半,搬山叁人无不啧啧称奇。原来面前的崇山竟然被人凿去峰石,一片平整不说,山壁上竟画满了巨幅的摩崖壁画!这画中的是西天众仙迎驾唐王之景,那巨山戳天捣地,壁画中的西天罗汉菩萨,各个都是数十丈的身高,通身艳彩,历千年而不褪。画上众仙神色各异,栩栩如生,仙姿飘摇,让人真是如登仙境,叫众人如何不惊。 行至山下,脚下出现了刀劈斧砍的石阶。都玉锦嘴上厉害,心里却颇为疼惜后辈,虽说由是鹧鸪哨抱着封门仙,却依旧遣了个名叫代阳的藏族姑娘一路跟随护头护尾,甚是周全。那石阶也不陡峭,不消一刻功夫,众人就走到了山腰一处。此处在壁画上,正是普贤菩萨手捧的一盏明灯,但看楚门羽拨动机关,面前的石壁竟然兀自升起。 鹧鸪哨暗道,这山上机扩绝非凡品,倒像是熟悉古墓机关的摸金校尉亲手传下的。又想起封门仙说过青囊一派在明清两代都与摸金发丘有所联系,心中不禁哑然。这青囊派取了搬山的兵器护身不止,竟还有这摸金校尉的本事护府,实是不简单。这千百年间,竟不知有多少机缘故事在其中。 众人鱼贯而入,鹧鸪哨原以为这是要山中取道,到了石穴中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这玉树宫竟然是藏在一座空腹的巨山之内! 踏入了那巨山腹中,叁人皆是诧异不已,只见这山中灯火通明,生气不息,烟火缭绕,竟活脱脱的是一处神仙庙宇!正是穴中建宫,造化奇绝!比那瓶山丹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鹧鸪哨略略观来,这玉树宫正是将那摩崖石刻的巨山内部掏空,再在山腹中依势巧用匠心,使六十四根顶梁木搭出了一尊四层八角佛塔架子。其间纵横有道:凡是纵道,都是木制,凡是横道,皆是依山而凿。端的是巧夺天工,鬼神之匠,才能造的如此仙境。 合宫依照宝塔仪制,越往上走越窄,每层高约两丈有余,层层分布有道。这第一层仿的是明代的宅院,进出有度,亭台楼阁红梁金顶,端的是一处富贵府邸。再往上看,层层都是依山而凿的石屋,有大有小。山腹中空无遮无挡,各层皆有沿山壁凿出的走廊,颇为宽阔,又层层迭迭的有些花厅分部,想来是些众人聚会之所。抬头仰望,这山顶石壁略微有些天然缝隙,日光照射进来,被顶上层层迭迭的圆光镜折入山腹,做采光之用。单这一条,就见得有高超的黑木山(木匠)元良相助,否则绝不可得。 鹧鸪哨心中有此想,倒也想试试这青囊派的深浅,便兀自说到:“好造化,这山中建宫竟是得了黑木山的高人指点。” 不想那都玉锦立刻接过话头,道:“魁首好见识,我这玉树宫两百年,初建时就有漳州高人指点。否则这山中洞府,如何能住得几辈人?” 都玉锦也想试探鹧鸪哨,她可是行走江湖已久的老人儿了,一眼就看出鹧鸪哨对仙儿有男女之情。她自小听了师父口中金元子的故事,虽然是感慨见怜,但也见得这一派男子有些手段,竟引得祖师婆婆如此痴狂,此刻正要找个由头试探,竟给他自己撞上。她倒是要看看,这鹧鸪哨有何见识,否则别想骗了她这师侄去。 都玉锦嘴里说的漳州匠人,实实是有缘故的。 这木匠墨师一流,江湖上的山名叫做黑木山,尊的是鲁班。传闻鲁班有鲁班书传下,其中尽是奇技淫巧,除了各种机扩机关,还有不少咒法方术。鲁班书有上中下叁册:下册是木匠术,中册讲方术咒符,到了这上册,讲的单单是后天八卦法。一般木匠,只能习得一二木匠之术,普天下若说是通晓鲁班书中卷的,怕已经是绝无仅有。那上册就更不用说,从来没见过没听过有人取得此物的。单是那能习得鲁班书中咒符之术的匠人,就已经有庇护门楣诅咒世家的本事。 古来聘请匠人工人,最怕的就是主人家言而无信,干完了活不给钱。所以那木匠墨师,也学的一二方术,那时节主人若是怠慢,将符咒混入黄泥贴在墙上,不出两代,这家必定横死。此间又有些触类旁通的,难免学得些乌青风水,辟邪祈福的法门。其中关窍,非世人所知。因此古代木匠墨师身份高贵,平民百姓无不敬畏他们的。寻常人家,请了木匠必定是日日好酒好肉的招待,怕的就是他们在家宅各处施咒,戕害主人。 久而久之,这木匠墨师一流,竟生出独门独派的奇门方术来。闽南有一秘术流传至今,专治小儿夜哭:若是家中不满周岁的孩儿无故夜哭不止,就让家里人拿红纸写了符咒,曰:“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君子路过念叁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贴于门上,小儿夜哭自止。民间有见识的,往往以为此法出于祝由之术,实则是出于鲁班书。这鲁班书中上册中的玄机,其势之大,可见一斑。 按照江湖传闻,这鲁班书早就失落在了福建漳州地界,也就正应了都玉锦口中的“漳州匠人”。她这是在告诉鹧鸪哨,这玉树宫奇绝,里面的匠人自然有鲁班之风,通天的能耐。 鹧鸪哨见这女子居然有意试探,自己哪肯露怯,就道:“这玉树宫,竟是十全十美,绝非黑木一山之力可及。” 鹧鸪哨这一句,说的是这鲁班一门十全九美的典故。传说鲁班术因为泄了天机,故学习者皆得是“缺一门”之人——即在“鳏、寡、孤、独、残”之间必须选一门,才能习得那鲁班书,这就是所谓的“十全九美”。但是他这话里还有话,他眼看这山腹中的明暗栈道机关机扩,竟与墓中机关墓道分布颇为类似。这青囊派必然是得了懂得八卦阴阳的摸金校尉指点,才使得这玉树宫如此鬼神造化。 都玉锦听了,回头对他微微颔首。她探得这鹧鸪哨有些见识,又看他有意抬举,也就偃旗息鼓,不再为难于他。 方才在山外是拾阶而上,现下进了山腹之中又要徐徐下行。这玉树宫兼杂藏汉两地百年间的建筑风格,没走几步就看的底下平整地上立着一块巨石做的影壁,上面似乎是雕龙画凤,只是形状却看不真切。只见那影壁前左右排开四对前朝桌椅,约莫是见客的前厅。其中一对中年男女正在等候,看到他们一行连忙相迎。 原来他们这一行虽是缓行慢走,前头却早有青囊弟子通报一宫,此刻这夫妻二人见了众人便拜。原来这一对男女,就是封门仙的生身父母授业恩师。两人听楚门羽说仙儿为了救搬山魁首受了伤,揪心万分。此刻拜见了众人,只见那封母一把将封门仙接在怀里,封父随即上前搭脉。 搭了脉,那男子对一脸情急的封母缓缓道了声无妨,这才让她将封门仙带去缝合伤口。封母面有急色,开口又拜众人:“老身着实失礼,但请各位担待。我身为人母,此刻焦急万分,得带了仙儿疗伤,有不敬之处,还请原谅。”说罢就抱着封门仙离去。 那封母虽然身形娇小,却是个练家子。鹧鸪哨只见她抱着封门仙上下行走如同无物,必然是久练的轻功,再看这封父,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他是一身长衫,肚腹滚圆,竟是个虎头虎脑的样貌,丝毫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难道这一对是男主文女主武?鹧鸪哨这一路眼看青囊行事作风自成一派,怕是对这俗世规章并不放在心上,如此一想,倒多出几分自在来。 都玉锦见状连忙谢罪,说:“师兄,全是孽徒无用,前日里未能捕得那妖狼,让仙儿撞上,吃了那孽畜一爪。师妹此番必定轻饶不得羽儿,师兄若是要打要杀,便是悉听尊便。” 封父面有笑意,拍拍都玉锦肩膀,语气甚是亲和,说:“师妹言重了。仙儿无非皮肉之伤,未伤及筋骨,几日便好了。如何要打杀羽儿啊?何况此刻是迎贵客要紧,其余的以后再说。” 说罢便对鹧鸪哨叁人拱拱手,与两叁个门人迎着他们一路到了二层。这一层都是有大有小,依山凿得的石穴石屋。早有人给叁人安排好了住处,只见他们叁人门外,走廊宽阔,有个小小的花厅,其中有桌有椅。到了此处,那几个门人各自接了一行人身上行李,随即封父就单点了鹧鸪哨,倒像是有话要说。 鹧鸪哨见状对老洋人和花灵略点了点头,二人会意,便各自回屋。随后有男男女女穿梭来去,为老洋人和花灵送去吃食,又为鹧鸪哨二人花厅奉茶。 “魁首远道而来,实是贵客。想必仙儿也跟你们说起过两派的渊源。既然如此,各位不妨就暂且在玉树宫一住,待我师父见了你们,再做打算,如何?”封父对鹧鸪哨拱手道。 鹧鸪哨听闻此言,赶紧行礼,拜道:“在下与师弟师妹,蒙贵派高徒指点,一路护送多次相救,鹧鸪哨拜谢贵派大恩。若蒙贵派祖师点拨,寻得雮尘珠,解我一族千年之苦,在下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恩德。” 封父倒是毫无江湖前辈的架子,看他跪拜立刻上前相迎,面上是一团和气。 “魁首实在无需行此大礼,这动辄跪跪站站,如何痛快说话?需知魁首这一来,咱们两派要说的话可是太多了,且放下礼数自在些罢。” 鹧鸪哨这才起身,略用些茶水。 “老夫封玉锵,方才的是我师妹乌子欣,我们二人既是仙儿的父母,也是她的师父师母。仙儿年幼性格执拗,这一路而来要是有什么得罪的,还请魁首海涵。”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封前辈君子如玉,在下如何敢当。我们一路仰仗仙儿姑娘指点,她侠肝义胆本领过人,我搬山叁人佩服万分。”鹧鸪哨连忙拱手。想不到这封玉锵如此随和,倒是与他想的南辕北辙。他本以为仙儿如此脾性,她的师父师母又不知是如何的英雄豪杰,却不想居然是个文人,真是出人意表。 “魁首还通诗书,这在江湖上实属难得。”封玉锵本来就贪文好墨,他是青囊书院不入江湖的学究,自然和别人不同些,此刻倒是对鹧鸪哨这个绿林豪杰生出些好感来。 两人叙话一番,无非问问此行一路如何。不一会就有人送来饭食,封玉锵一向心思细腻行事妥帖,怕他拘束,于是便叮嘱道:“魁首昨夜一通生死,怕是需要好好将息将息。但用了茶饭,不如休憩片刻。到了晚间,宫中有宴,为各位还有仙儿洗尘接风。此乃我宫旧俗,还请魁首万勿推辞。”说罢起身就要走。 鹧鸪哨这半天可是琢磨已久,嘴上与众人周旋,脑袋里可只有封门仙那血淋淋的后背。左思右想,若自己不说破他二人有情,人前人后再守着那男女大嫌,怕是连探望都难了。饶是他一身的本事,这玉树宫里四处无遮,又人来人往,被人撞破岂不尴尬。再者说,这封玉锵倒是好性子,不像是个难缠的人,见他言语中也有抬举之意,当下把心一横,随即伏身便拜: “封前辈在上,晚辈还有一请。” 封玉锵不知所以,看他突然行此大礼还不肯起身,大惑不解,连忙正身。 “魁首如何行此大礼,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 鹧鸪哨叁个头叩在地上,封玉锵这才回过味来——这是父母大礼,这搬山魁首所求不是他那独苗的女儿还能有什么?果然,鹧鸪哨叁拜之后,伏身拱手,道: “前辈在上,晚辈斗胆厚颜,拜请求亲。” 追-更:yushuwu.rocks (woo18.vip) 028逃出生天 眼前的男子,持弓背枪,一身藏人打扮,脸上却是汉人面相,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颇为俊秀。只见他腿脚轻快,箭法奇准。那叁只威风凛凛的藏獒都听他的调配,四下里将那狼王围住,正龇牙咧嘴,相互打量。 但见那男子一声令下,叁只藏獒一拥而上,狼王四处躲闪,一心要逃脱。眼看着其中一只藏獒就去噙那狼王后脊,突听的林子四处窸窸窣窣,竟是那狼群赶来救驾了。 那男子见此情状,吹了一声口哨,叁只藏獒随即向狼群扑去。那藏獒受过训练,一张口就能咬住恶狼脖颈,撕破恶狼胸口。但是狼群势众,那男子怕藏獒苦战,掏出弓箭便射。鹧鸪哨见状,将封门仙托给花灵,随即上前助阵。 两人一个使枪一个使箭,一边射杀群狼一边压制那黑狼不让它逃脱,前后配合得宜。 那男子原本以为鹧鸪哨一行是被这黑毛狼王驱逐至此的山民,哪知道他有如此本事:但见鹧鸪哨一记倒踢紫金冠,将一只迎面扑来的恶狼踢得飞起,那灰扑扑的身子直撞在了树干上,发出咔嚓一声,想必已是头骨粉碎脊椎尽断。又瞧那狼王,没了一眼一耳,又断了尾巴,想必也是这位英雄所为。不禁对鹧鸪哨叹到:“兄弟好俊的身手!” 鹧鸪哨却一言不发,他此刻心中所想就是将那孽畜大卸八块,哪里听得进去别人说话。 眼看着狼群逐渐势微,狼王知道此次逃脱无望,决议与这二人一决生死。无奈它手爪并用,却被他二人次次避开要害,身上又吃了鹧鸪哨两枪一脚,双目呲裂,污血流了一地。顿时勃然大怒,呲出獠牙仰起脖子发出一阵阵濒死的嚎叫。 正在此时,鹧鸪哨只觉得眼前一闪,只见那男子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珠藏刀,由下至上手起刀落,刀刃所至之处断皮削骨,竟将那黑狼的脑袋硬生生的切了下来! 其余众狼一看头狼已死,不消片刻就各自逃散。这男子又一声口哨唤回藏獒,这一夜鏖战总算熬到了天光。 鹧鸪哨正伏身查看封门仙的伤势,突然一只藏獒对着封门仙不断嚎叫两脚刨地不止,心道莫非这个畜生闻了血腥正要扑人吗?正在他又要掏枪之时,那男子循犬吠声望去,面上大惊失色,只听他大叫一声: “小师妹!” 原来这男子不是旁人,就是封门仙的同门师兄,师兄弟中排行第四的楚门羽。 方才四下黑暗,楚门羽虽然见得有人受伤倒地,却没瞧的真切。这一看才发现,这满身血污的是自家师妹。只见他连忙拍了拍身边一只藏獒,说到:小嘎,快去找人接应。 众人原本觉得这人跟狗说话未免邪乎,但是却眼看着那藏獒得了令立刻起势狂奔,不知道平常如何训得,竟如此听话。 楚门羽上前查看,见得封门仙满背抓痕,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对花灵道:“请姑娘帮忙,她流血不止需得赶快上药。”花灵立刻上前帮楚门羽除去封门仙的衣衫,鹧鸪哨心中关切,哪里移得开眼睛?却被老洋人一把拽住,这才转过身去。 那楚门羽和封门仙出自同宗同源,自小只知道救人活命,从来不顾男女之嫌。叁两下之间就将封门仙上衣除尽丢在一边。鹧鸪哨眼瞟了一眼那衣物,见他竟是将封门仙的贴身衣物都脱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怒气,只得硬生生咽下。 楚门羽此时才看的真切,虽说只是皮肉伤,但真真是皮开肉绽。他这个小师妹一向刁钻威武,只怕是还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心里不禁有些内疚。 原来这群狼并不是此处的狼,而是两个月前才迁徙到了这片林子,全因为最近有不少川民逃难,又有不少川军逃兵躲避于此。这群狼一路追赶,竟然到了玉树宫地界。那日有牧民说附近有狼出没,师父就让他们几人轮流巡山巡林,将那孽畜杀了,以免它们犯境饶民。可是楚门羽在藏地久了,听了不少佛音,一心不肯将它们这数十条性命随意打杀,只想把它们赶回原来的去处。几次遇见都是作势吓唬,并未奋力拼杀。昨晚听到枪响,怕是群狼又在作祟,一路追入林子,这才遇到了众人。 楚门羽给封门仙上好了药,又脱下身上藏袍给她裹上,这一厢花灵也给鹧鸪哨上得了药,一行人但见封门仙不醒,不禁着急。只见楚门羽拿出一个小瓶,放在封门仙口鼻处,不消半刻,封门仙就忽然转醒。 楚门羽给封门仙上的药原本有止疼的效果,但是此刻药力尚未发作,她一醒来便觉得剧痛难忍,又是一声惊叫。又因为流血过多,只觉得头顶发凉浑身沉重,便知道自己不支。眼见面前是自家的四师兄,她气息奄奄连忙抓了楚门羽的手,说到:“他们……是搬山门人,带他们回宫……见祖师婆婆。”随后就毫无声息的倒在了楚门羽怀里。 楚门羽与搬山叁人面上各有惊奇,楚门羽讶异的是,小师妹居然真找到了这搬山一派的后人。他侧眼观瞧,这为首的男子手上方才擦破些皮肉,露出点点金血,心中愕然,想不到祖师婆婆所说的金血症确有其事,而这搬山一派几十年影遁江湖居然还有后人。 搬山叁人惊的是封门仙刚醒过来又晕过去,怕是伤的不轻。 “仙儿姑娘伤势如何?”鹧鸪哨连忙伏身查看。 “哦,叁位莫怕,小师妹是疼晕过去的。她皮开肉绽的,晕过去了反而不疼了。她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放心。”楚门羽解释道,随即将封门仙抱起身,又说:“原来叁位是搬山派门人,难怪小师妹一路带你们到这。既然如此,就请你们跟我一起回玉树宫见我祖师婆婆。” 鹧鸪哨原本也伸手去抱封门仙,却被楚门羽拦下,此人颇有些混不吝的马虎性子,他大大咧咧的说:“不用劳烦兄弟,毕竟是自家师妹,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此说来,竟然将鹧鸪哨堵得哑口无言。 搬山叁人遭了这一大劫,难免疲惫,众人也不说话,由那两只藏獒开路,一路前行。 只听那封门仙半睡半醒,突然间喃喃道:“师兄,好疼。” 鹧鸪哨闻言心动,再看她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不禁心痛如刀绞。可那楚门羽听了,自然以为封门仙是在叫他,便敷衍道:“忍着点吧,一会儿就不疼了。师兄抱着你还累呢,我说什么了?” 此时真是,一肚子话的那个不能开口,能开口的那个肚里没一句好话。 众人只听得楚门羽嘟囔,说小师妹一向厉害,怎么阴沟里翻船被狼给抓了。 鹧鸪哨见状连忙抓住机会,说封门仙是为了救自己才身受重伤,若非是她以身相救,自己恐怕早就被那黑狼掏了心窝了。 “哦……这样啊,那……”楚门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鹧鸪哨。 “……那你抱着吧,怪沉的。” 鹧鸪哨心道此人怎么如此古灵精怪,但是此刻哪能多想,连忙抱过封门仙,将她细细查看。 “谁的恩人谁出力嘛。”楚门羽甩了甩胳膊对着一脸诧异的花灵和老洋人二人解释道。合该是花灵最机灵,她故意拉着楚门羽说话,老洋人见状也连忙配合,好拉开距离,让鹧鸪哨和封门仙能说说话。 鹧鸪哨低低的叫了几声仙儿,只见封门仙眼皮欲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喃喃道:“鹧鸪哨……”随后就将头靠在了鹧鸪哨的胸口。鹧鸪哨虽然得脱此难,但是方才眼见封门仙不醒,不禁是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听她这气若游丝的一叫,悬了半晌的心才终于放下。 几人一路行来,老洋人和花灵也跟楚门羽说了些缘故,无非他们如何相遇如何一路到此之类。楚门羽听完恍然大悟,难怪这鹧鸪哨身手奇绝,原来是一派的魁首。 “原来兄弟是搬山魁首,难怪枪法如此厉害。抱着小师妹也有一会儿了,还是依旧步履轻盈。”楚门羽凑上去说。 “仙儿姑娘以死相救,举手之劳,何来劳累。”鹧鸪哨答道。 楚门羽心道,原以为你是假扮的道人,想不到倒是正经的儒生,说话这么文绉绉,哪像是江湖中人。 “兄弟一路远道而来,等到了玉树宫,我们师兄弟一定……” 楚门羽话说到一半突然咽了回去,鹧鸪哨听他不再说话,这才抬头看。眼看前方不远处人头闪动有人有马,想必是那藏獒真的唤了青囊门人来接应。为首的似乎是个女子,一身红衣,正骑在马上。鹧鸪哨侧眼看楚门羽,只见他不知为何面露紧张,一副慌张样子。 众人到了跟前各个拱手作揖,楚门羽领了鹧鸪哨上前与那为首的女子说话,说:“师父,昨夜徒儿听得枪响,带了狗儿一路追捕,竟然发现了小师妹。小师妹从湘西返回,带来了此代的搬山魁首鹧鸪哨与他的师兄妹,正要去见祖师婆婆。小师妹为了救搬山魁首……受了些伤。”他语中有所遮掩,倒像是心虚一般。 又向鹧鸪哨一行叁人说到说到:“诸位,这是我师父,都玉锦。” 楚门羽唤做师父的这位是个年轻女子,模样不过叁十。但是这青囊一派本就是有些童颜鹤发之道在的,也不能按照面相推断。这都玉锦身段丰盈,长得甚是妖娆,但是面上却冷冷冰冰。听到他们是搬山门人,挑起娥眉问道:“足下真的是搬山门人?非我不信,可是贵派隐匿江湖已久,还请亮个身份。” 鹧鸪哨略使眼色,花灵和老洋人立刻会意,两人亮出金刚伞,老洋人又转过身去亮出肩头。花灵上前拜到:“都前辈,我们的确是搬山门人,这位就是我们的师兄,搬山派魁首鹧鸪哨。” 那女子见了金刚伞和老洋人身上的红斑,颜色缓和不少,立即下马相迎,嘴上倒也是客气,说:“既然是搬山门人,我们一定厚待。仙儿救魁首也是应该的,贵派门人不能失血,否则有性命之虞。” 鹧鸪哨正好奇这女子怎么对扎格拉玛一族如此了解,但看她话罢眼神一扫,看到了楚门羽身边那头藏獒身背的狼头,随即直冲着鹧鸪哨说话,语气中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既是一派的魁首,应当不会说谎。老身问你,我这师侄是如何受的伤?”说着就要拉开封门仙身上裹着的藏袍观瞧。 鹧鸪哨已经知道了这一派门人是真的不顾男女大嫌,生怕她动作太大在众人面前露出封门仙肌肤,只等她略略一看就连忙将藏袍裹好。心里虽不知这女子是不是有责难之意,但又自觉无需掩藏,便直说封门仙是为他挡下那黑毛狼王一记掏心之爪才受伤的。 没想到那女子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冷笑,随即抬手,就给了楚门羽一个耳光。 那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鹧鸪哨都怀疑她打错人了。 没想到她打完不算,随即破口大骂,说到:“孽徒!没用的东西!早让你去杀了那孽畜了事。偏你日日听了喇嘛念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摆起不伤蝼蚁的架子来了!你这么有灵性,不见你结古寺里剃头做了喇嘛!这畜生现在伤了你小师妹,我看你师伯这次还如何护你!” 老洋人和花灵当场都不会说话了,这女子真是厉害,这乌泱泱十几人,还有别派门人在,她竟伸手就打开口就骂,毫不避讳。再想想自家师兄,只觉得那冷峻面孔图生几分亲切。 鹧鸪哨也啧啧称奇,这前辈好凶悍。楚门羽也是个八尺的汉子,此刻面上嫣红一片,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气都不敢喘。但是听她言语之间,似乎这楚门羽本来就知道这黑毛狼王难缠,却心生慈悲,才没有加害。想来若非如此,仙儿如何会受伤。心道合该你挨打,就也不做声。 “还不抱了你小师妹去!劳动人家一派魁首。你自家的师妹,未护的周全也就算了,省下你那无用气力要去掏粪吗?” 老洋人听了直皱眉,这前辈骂的未免也太脏了,还当着这么些人,未免不雅。 鹧鸪哨却道:“仙儿姑娘此伤不宜颠簸,她舍命救我,在下何敢惜力?” 那都玉锦听了倒是露出些欣慰表情来,只见她面露和气微微点头,似乎是对鹧鸪哨有些好感,只道:“那就有劳魁首,还请小心些,莫牵扯了仙儿伤处。” 随即一转头又是一巴掌落在楚门羽头上,骂道:“没用的东西!不前头开路,等着领赏吗?” 030提亲 封玉锵着实是吃了一惊,竟一时失语,几次叁番欲言又止。他惊闻这搬山魁首要求娶仙儿,心里是有一万个问题要问,却不知道先该问哪个。想了半天还是先让鹧鸪哨起身为好,人家好歹在这江湖上有名有号,不能让他长跪不起,随即道:“魁首此意,老夫已知晓,还请魁首起来说话,先起来吧。” 鹧鸪哨起了身,封玉锵组织了半天语言,这才说道:“魁首有所不知,这青囊一派,不兴向师门提亲,婚姻大事全凭自己做主。敢问魁首,这是魁首自家的心思,还是与仙儿是两情相悦?” 鹧鸪哨拱手,只道他二人是早生情义,一路走来更是情深义重。 “哦,”封玉锵倒是愣了一下,他这个女儿一向是眼高于顶。不过这鹧鸪哨端的是一身英雄气,样貌也好,方才听楚门羽说身手也奇绝,还识文认墨,难保她不是真的动了女儿心思。 又说:“方才那是师言,现在是父言。魁首此求突然,仓促之间老夫也总得思量一二,再者还得与她母亲商议。魁首莫急,既然你和仙儿都有此意,一切依你们,我们也无非问问家世生辰之类,段不会横加干涉。” 鹧鸪哨闻言又拜,说:“非晚辈急切不识礼数,原该与二位前辈细说慢提。但是今日仙儿受伤,晚辈若不提,日后为了避嫌不得看护,只怕是寝食难安。” 封玉锵听了这话,心里这才明白过来。原本这鹧鸪哨是江湖中人,根本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的提亲。原来他急匆匆不顾失礼,为的却是这个。一时间心里倒是生出些喜爱,足见他对仙儿真心情重,竟肯放下他一派魁首的英雄身段。 “那自是情有可原,既然如此,魁首在这玉树宫无需避嫌。现下我师妹想必是要给仙儿上药换衣,等她回了自己阁中,魁首无需踌躇,自去探她就是,我这宫中无人敢多嘴生事。” 这封玉锵虽然是书生面皮,却在这玉树宫中实实是个当家的,但凡他说的话,自他往下没有不从不依的。不想鹧鸪哨却还不起身,封玉锵可犯了难了,转了转眼珠,又说:“好,我知魁首心意,我现在就去我师妹处。等仙儿回屋了,我遣门人带着魁首去看她,这总行了吧?” 鹧鸪哨这才道谢起身,倒引得封玉锵笑了起来。 “前辈可是笑晚辈鲁莽。”鹧鸪哨把个封玉锵逼到如此境地,心中不禁有点难堪。 “关心则乱,自是平常。倒见得魁首情深意重,实在难得。”封玉锵答道。 “好了,我去看看仙儿,你用些茶饭,一会儿我遣人来带你。”封玉锵起身欲走,就看着鹧鸪哨大有跟随之意,心想这搬山魁首一代豪杰,难得他如此深情,心中大生安慰,拍了拍鹧鸪哨的后背又道:“放心吧,先吃饭。”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封母乌子欣带着封门仙去了药房,将她背上的抓痕细看一番。封玉锵医术高明,他说没事自然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乌子欣慈母心切,看着自家女儿雪白的背脊上鲜血淋漓,心中如何不惊动。她身边带着个未出师的藏族女徒,此刻二人将封门仙衣衫尽除,先除血污,再缝合伤口。 楚门羽虽然给封门仙上了药,但是手脚马虎,此刻二女将那满背的血污擦净了,显得那四道抓痕更是张牙舞爪,看着实在渗人。 “那畜生的脑袋呢?”乌子欣心中生恨,便问身边的代阳。 “四师兄削了下来,让小黑一路背回来了。”代阳答道。 “一会儿你去,让羽儿把那恶狼的脑袋给我拿来。再使你那本事,把那畜生四根牙拔下来给我,否则我如何消气。”乌子欣嘱咐道。 狼满口尖牙,但是只有上下各两根獠牙最长最利。且在狼群之中,只有头狼的獠牙可以作为驱邪的法器。原本按照藏地规矩,这头狼凶狠,谁能擒来那一身皮肉骨就是谁的,但是乌子欣可不管这些,一心要拔了这畜生要害,才能解她心头大恨。 要缝合伤口乌子欣可舍不得,只能代阳动手。但见那银针刺破皮肉,乌子欣心疼不止,干脆转过身不看。反正代阳手上细腻,就一应交给她。 这代阳是藏地姑娘,自小长在玉树宫,早就学有所成,她知道师母心疼小师妹,便更是用心。乌子欣看时,那伤口缝的平整干净,只留下细细一道血痕,这才面露缓和。 “你这本事又精进了,竟比你师父还要更好。” 两人说话间给封门仙又伤了止血止疼的药,拿出衣服来给她换上。这才一碗药灌下去把封门仙灌醒。 封门仙初醒时竟不知岁月,眼看着母亲和师姐就在身前,鼻一酸眼一涨就流下泪来。代阳将前番种种一应说了,又说搬山叁人已经安置下了,封门仙这才放心,侧躺着与二人说话。 叁人叙话喝茶,又用了点心,突听的有人叩门。代阳开门迎了封玉锵进来,封玉锵把了脉又写了方子,但是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 “仙儿,你先好好休息,我有话跟你师母说。”封玉锵拉着乌子欣就走,搞得乌子欣一头雾水。 两人到了屋外,封玉锵压低了声音说话,把方才鹧鸪哨提亲一事跟乌子欣一一说来。 “他竟如此心急?”乌子欣听得此言,心中莫名生出不快来。 “不是说了吗,他是怕要守着男女大嫌不能看望仙儿,人家头磕在地上,足见真心。”封玉锵最是有耐心,此刻竟像是在哄个孩子一般。 “他又不懂医术,看护什么?莫不是急色吧?”乌子欣听了更生气了。 “你看你说的,人家好好的一派魁首,怎么叫你说的如此不堪?这些不提,他说他和仙儿是情根深种。你得去问问,仙儿若是不愿意,咱们就推了。仙儿若是有这心思,你不愿意也没用。”封玉锵叮嘱道。 乌子欣嘴上不服,心里明白。若仙儿真的与他有意,哪里是父母之言能够拦住的,那时节人家要是双双远遁江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再者说,师父一生苦恋金元子,若是知道这二人有此姻缘,回护起来,她不是落得里外不是人? 乌子欣回到药房,脸上变颜变色,似有怒气。封门仙看了不禁垂问,于是二人打发了代阳,便各自坐定,母女叙话。 “那搬山魁首,方才向你师父提亲了。”乌子欣说。 封门仙臊了个大红脸,不想他竟如此心急,也不与她商议,就兀自提了。但是这羞中有喜,心口皆甜,面上笑意难掩。 “母亲问你,是他一厢情愿,还是你也对他有情?”乌子欣问道。 “母亲怎么这样问?叫女儿如何回答?”封门仙面上羞臊,直往被子里钻,却被乌子欣一把掀开。 “照直说!婚姻非同儿戏,你不说清楚我和你师父如何能放心?”乌子欣佯怒到。 封门仙心想没辙了,也掩藏不住,随即把心一横,从那日瓶山遇险开始,把二人如何相遇如何定情一应告诉了乌子欣。 乌子欣原以为封门仙是听多了祖师婆婆和金元子的旧事,对这一派门人生出仰慕之心,无非年少轻狂,做不得数。听罢了这一番,眼看着这丫头是情根深种,乌子欣嘴上不言语,心里却有万分的计较。其他的都不说,她听得二人初见,鹧鸪哨就得了封门仙的身子,心里唯恐他是个好色之徒。乌子欣是江湖的前辈,豁达的英雄,什么诅咒奔波私定终身她一律不计较,单单是怕这男人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如此想来,便心生一计。 031接风洗尘 鹧鸪哨和老洋人花灵说了提亲一事,两人俱喜,又独自在那花厅里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就见得代阳向他招手示意,于是连忙起身跟上。 代阳是生在玉树宫一带的康巴女子,身材高大却纤细有度,鼻高眼深,肤色与中原人士不同,但是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她原本就是藏族,对汉人的男女大嫌所知不多,因此封玉锵单单让她来找鹧鸪哨,免得鹧鸪哨尴尬,这封玉锵心思缜密可见一斑。 代阳也不扭捏,说到:“魁首无需担心,我已经将小师妹背上的伤口缝得了,这线用秘药浸过,七天之后就可拆去,那时节无痂无创,再养个几日便可大好了。只得一条,小师妹可不能仰躺,否则容易压到伤口。” 鹧鸪哨点头称是,心想这藏地女子果然不同,丝毫不见扭捏,便是床笫之间的事情也一应明白交代,好生磊落,倒显得他堂堂男儿扭扭捏捏。 封门仙的住处在叁层,到了门口代阳略略叩门,也不等应门,直接推门而入。 “小师妹!我带搬山魁首来看你啦!”代阳心口无遮,可封门仙不禁害臊,又看她把鹧鸪哨推进房内转身就走,心道这怕这槽子事现在已经是传遍满宫了。 不过这生死一番,二人还未得亲近说话,此刻既然已经不用避嫌,自然是赶紧亲热说话。说到提亲一事,封门仙面露娇羞,只说她师父师母皆是不拘之人,必不会为难于他,想来不过是问问家门,叫他无需担心。 鹧鸪哨又看了她背上伤口,虽然是缝的妥妥当当,但是光看那针脚就让他头皮发麻,心中难安。 “以后决不许你不顾生死,以身犯险,知道了吗?”鹧鸪哨捧了那小脸,心中是无限的后怕。 “师兄,我知道那贼畜生一鼓作气是要掏心挖肝,若落在你胸前如何了得。我挡在你身前的时候就知道,左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并非鲁莽行事。师兄别担心,更是无须自责。我们千辛万苦回到玉树宫,你还要见祖师婆婆,我们还要去找雮尘珠。若你把我当做不能摔打的娇矜女儿,我如何为你分忧与你共进退?”封门仙倒是握着鹧鸪哨的手安慰起他来了。 鹧鸪哨闻言,不禁拢她入怀,两人依偎着说话,郎情妾意恩深情重,自不必说。 到了晚间,果然有门人来请。两人也不再避讳,双双赴宴。宴上老洋人与花灵和封门仙的师兄妹坐在一起,这群人年龄相仿,看来似乎已经结下交情了,此刻正在说笑。二人与封门仙的师父师母同桌,到了桌前,鹧鸪哨殷勤体贴,落在封玉锵眼里,看的他面露笑意。唯独那乌子欣,倒是面沉如水。 封玉锵给众人斟上素酒,便道:“贵派门人不宜饮酒,这是素酒,里面有些药材蛇胆之类,补气强身,魁首远行辛苦,不妨多饮几杯。” 早在那林外听得都玉锦说搬山门人不可失血鹧鸪哨就不觉诧异,又听得封玉锵此言,心中便是再也按不住话了,随即问道:“敢问前辈,为何对我族细枝末节之事都如此了解?” 他此话刚出,却见得封玉锵和乌子欣二人面露难色,心道不好,怕不是问到尴尬事了。 只见封玉锵露出些无奈笑容,又道:“贵派门人隐遁江湖已久,我们所知皆是我师父教的。仙儿他们是晚辈,不像我们成日陪在师父身边。我师父年事已高,人老了难免嘴碎。把那些个陈年旧事翻来覆去的说,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她老人家说,贵派门人年过而立,金血症发,血液粘稠不动,故饮酒下去无法化解,所以饮不得。这样零散的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现下你们来了,她一定高兴。” 封玉锵原本是强做的笑容,说着说着竟露出一丝悲切,乌子欣握了握他的手,看着鹧鸪哨说道:“师父见了魁首一定高兴,师兄不觉得,魁首长的与金元子前辈的画像有些相似吗?” “嗯?”封玉锵正坐细瞧,面露喜色:“师妹好眼力,竟是有五分相似。贵派原本自西域而来,与汉人面相略有不同。初见时不觉得,此刻看来,魁首倒真的与金元子前辈有些相似。” 封门仙少陪她那祖师婆婆,自然不知道金元子前辈还有画像留下,心里觉得这总是个好事。这鹧鸪哨可另有所思,他是个细心的人,听闻封玉锵这般说,心中打颤——若是这老前辈垂垂老矣,神思糊涂,说话间有错漏遗忘之处,该如何是好。 合该这封玉锵是一宫掌宫的元良,他毫无武功,能够服众全靠他一颗七窍玲珑心。此刻看到鹧鸪哨颜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于是对鹧鸪哨问道:“魁首看我和师妹,可否猜个年岁?” 鹧鸪哨凭白遭此一问,心里恨自己之前怎么没问过仙儿父母寿岁。但看他们二人面相,再算仙儿岁数,只得胡乱一猜:“我看前辈龙马精神,乌前辈顾盼生辉,约莫是刚知天命吧?” 不想其余叁人皆大笑,笑罢了封门仙才说到:“我师父今年七十有二,我师母四十生我,如今是正正六十六岁。” 饶得他是闯荡江湖多年,自恃博闻广记,也吃了好大一惊。这封玉锵若说面相,实不到六十,那乌子欣是个不惑之年未垂暮的美人,二人竟然都到了古稀的岁数。心里实在惊讶,又知道封玉锵这是在安抚他,只得连连拱手敬酒,心中也放下了方才的疑虑。 这二人又问了鹧鸪哨些琐事,无非是岁数家乡,父母名讳之类。 “听羽儿说,魁首身手奇绝,颇有武功,还能使枪?”乌子欣问道,她和封门仙一样,都是自小练武,自然对此好奇。 “师妹这样问魁首,魁首除了谦辞还能说出什么?你也是练家子,看魁首骨骼体魄,便知他身手不凡。人家相貌也好,眉宇之间倒跟我有些相似。”封玉锵自是知道乌子欣想要为难鹧鸪哨,此刻如何不回护。但他此言一出,满桌的人无不侧目,就连隔壁桌的老洋人和花灵都盯着他。 封玉锵是个书生皮相,又没练过武,到了这岁数难免臃肿,脸上也生出些赘肉,虽说是有些富贵相,但是与鹧鸪哨刀劈斧砍一般的冷峻面容如何相比。 正要尴尬时,不料鹧鸪哨竟叹到:“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哪有如此福气?单看前辈面容,就知道是慈心救苦济世活人的名医,饱读诗书世事洞明的学究。晚辈一介草莽半生奔波,只怕是凶神恶煞目露凶光,何敢与前辈相提并论?” 鹧鸪哨这一番马屁正正拍在了点子上,乌子欣一时瞠目不住的看着他,就连封门仙都是一脸诧异,唯独他一本正经。连老洋人听得此言,觉得师兄这马屁拍的都让人上头。真真是为了娶媳妇,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是条汉子! 封玉锵面露喜色,连连夸他。乌子欣见此,心道好个一派的魁首江湖上的英雄,竟如此刁滑,叁言两语就将封玉锵哄的服服帖帖,胳膊肘往外拐。果然是男人靠不住,一切还得靠自己。 “魁首尝尝这火腿煨鹌鹑,仙儿一向喜欢。”乌子欣说着就给鹧鸪哨盛汤。 鹧鸪哨何止刁滑,他原本就有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江湖上他都能连哄带镇将陈玉楼这种一方的总瓢把子轻松压制,这两位前辈退隐江湖多年,要讨他们的好岂不是轻而易举?但看那封玉锵满面春风,眼下只要将这乌子欣哄得了,不怕他们二人不答应。随即连忙接过那碗,尝了一口便觉得鲜香无比,便道:“好手艺,真是鲜香可口。” “魁首误会了,这不是我做的,是我师兄的拿手菜,我也一向喜欢。不知道魁首,下得厨吗?”乌子欣灿然一笑。 这个角度实在刁钻,这鹧鸪哨会的多不会的少,但要说真的下厨,那他可是不会。眼看封门仙就要恼怒撒泼,乌子欣微嘟着嘴,就是不理会。封门仙这刁蛮脾气,可见是全源自于她这个古灵精怪的母亲。 没想到鹧鸪哨干笑了两声缓缓开口,说:“可以学。” 封玉锵眼看着乌子欣吃了个瘪,不禁拍腿大笑起来,说道:“这有何难,等你们解了身上奇症,好好享些人间清欢,那时节只怕魁首是无师自通。” “师父师母,还是说些正事吧。不如今晚就让鹧鸪哨一行去拜见祖师婆婆吧,我们一路苦行,两派时隔七十年终于相遇,这才是大事啊。”封门仙劝到,这满桌子尽是没用的话,实在不成体统。 封玉锵闻得此言,叹了一口气,与乌子欣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正色道:“我知道魁首此行不易,你我门派七十年的渊源全在此,合该魁首心急。但请魁首宽限一日,我这师父行的是龟息之法,日间以金针刺穴又服汤药以做龟息,到了子时方醒,只得四个时辰。魁首此来突然,我们毫无准备。我想着今晚魁首暂且歇下,容我和师妹跟她老人家先铺垫铺垫,明日魁首再去相见。我师父年事已高,又因为这搬山血咒一事苦思了七十年,若是突然间见了魁首,只怕心中惊动反而不好。我知道魁首心急如焚,此刻就先把我这玉树宫的来历给魁首说个明白,到了明日见我师父,魁首也好知道来龙去脉。这样如何?” 封玉锵这一番话说的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鹧鸪哨连忙拜谢,四人一番感叹。 封玉锵面上随和,心中却是自有计较,别的不说,他就是要看看这个搬山魁首究竟有何见识,随即问道:“魁首看我这玉树宫,看出什么门道吗?” 鹧鸪哨不觉失笑,这封玉锵想试探他,却刚好戳到他心痒之处,随即答道:“晚辈不才,有叁件事不解,还请前辈赐教。一来这洞中建宫,山壁作画,所耗之大,怕是没有五十年不可得。听仙儿说得,玉树宫建于前朝,此处人烟稀少难以大动土木干戈,不知是如何鬼斧神工方得如此?再者,这壁画画的是唐王仙驾,绝非前朝遗物,恐怕另有渊源。二来,这宫中进出,颇有机扩,恐非藏地仪制,晚辈大胆一猜,玉树宫怕是得了摸金校尉指点,黑木山的元良献策,才建的这山中巨府,保得百年不露。第叁,这宫中木材,皆是顶梁的良木,漆红有金,莫不是从藏地寺庙中得来的?” 封玉锵听他有如此见识,一时心中畅快,竟是大笑起来。随即对鹧鸪哨道:“魁首好见识,老夫佩服。魁首可知,我这玉树宫非但是得了摸金校尉鲁班奇人相助,还正正是:扒了庙宇,取了大梁!” 032摸金校尉 这玉树宫一脉,需得从两百年前说起,个中因由,种种造化,皆与此刻有关,各位看官莫嫌聒噪,且徐徐听来。 那时节正是康熙年间,一位江湖人称黄金山的摸金校尉,无意中得到了一副画在人皮上的藏地寻宝图,正在川西之地准备入藏之物。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偏让他在此间遇到了来采买麝香鹿茸的玉树宫开宫祖师白元青。 二人面面相觑,自是知道彼此是江湖中人,也就萍水相逢。二人称兄道弟,各报门楣。 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有莫强求。那黄金山正欲入藏寻宝,独独怕藏地苦寒凶险,正在踌蹴之间。偏这白元青一身医道,既说二人不如同去,凭他华佗手段,自可保住黄金山一身无虞。黄金山是摸金的校尉,此去只为财,但问那白元青岐黄之人,此去藏地所为何事? 原来这白元青是青囊的高徒,早就有意在西极之处建宫设府,一来为青囊一派开枝散叶,二来看护一方百姓。那白元青自道:取得一切宝货,皆归哥哥,唯独那仙山洞府,要给他青囊一派做个归宿。 黄金山闻言心动,此人见识卓绝,绝非贪财之辈。二人徒增亲热,黄金山心胸坦荡,便将藏地一宝与白元青悉数说来。 原来黄金山此去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藏地传说中宝珠大王格萨尔王的宝藏! 格萨尔王在藏族的传说里是神子推巴噶瓦的化身,半人半神,一生降妖伏魔,扬善惩恶,除暴安良,南征北战,统一了大小百余个部落,岭国领土始归一统,是藏族的旷世英雄。藏地早有传说,说格萨尔王身后留下宝藏,民间一说此宝藏在拉萨地界,二说是在玉树地界。可藏地幅员辽阔与世隔绝鲜有人至,那千万年的冻土根本无从施展乌青风水一派观地脉的手段。纵是千百年来无数人挂心,却皆是不得其法,寻其不着。 黄金山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此图,又在川藏之地找了通藏文的人逐字翻译,这才知道格萨尔王宝藏所在之地。格萨尔王生于川藏之地,想来他的宝藏后荫,也和该在此地界。那人皮地图上只有前人所留的四句话,道:“高山之间,有宝石画得的仙宫丹青。一谷之地,满山满溪都是佛祖真言。矮人守关,寻常人哪个寻得?不遮不掩,凡俗子见而不识。” 二人虽是对那仙宫丹青佛祖真言之说心中不信,但既然本事相合,兄弟俩又皆是壮年,各自晓得彼此能耐,便是非要往那藏地走一遭不可。 这一遭,真是让二人见得什么叫奇门遁甲,哪个是神仙方术。这仙宫丹青不假,画的是唐王圣驾,那佛祖真言亦真,勒巴沟里竟是满眼的释迦摩尼宝训。二人行到此处,心生计较:这藏地圣宝,不能让他们如此拿去。便各自立誓,虽此处不是个墓穴,黄金山依旧谨遵摸金教诲,凭他是千万的珠宝,只取一物。这白元青也一个头磕在地上,青囊一派本就有些财帛,那时节他只要洞府,不要明器金银,那一应藏宝,皆得献于藏地寺庙。 两人按图寻找,到了一处,黄金山只道此间龙气冲天,乃是宝穴仙方,比那瑶池仙境,有过之而无不及。端端的是在昆仑巨大龙脉的头顶上,这格萨尔王是神仙托生,此间宝贝,一定在此。 二人在附近探得温泉无数,又看有曲娃(土拨鼠)两脚站立,身挂经幡,想来原是藏人不识,将那披了经幡的土拨鼠当做了矮人。便知道应了图上所言,到了那“矮人守关”之处。 黄金山端的是摸金校尉的元良,略使手段,就破了那仙山机关。二人身入山腹,只见的一巨大山穴,其中满坑满谷尽是黄白之物,竟是宝气冲天。 原本格萨尔王就是仙身,这身外之物与他无半点意趣,他留下此物就是为了日后藏人后代取用,因此也并未设什么阴险机关,让二人轻易取得。 两人心口俱热,伏身便拜。黄金山言出必行,只取了一尊藏地古格银眼铜像。再看那白元青,竟是眼含热泪。他本想此番无非得个地宫宝穴,怎知道竟有如此境遇。这山中巨穴,像是千百年刀砍斧劈所得,若得了此处,青囊一脉定能在藏地生生不息。哭罢即拜黄金山,说此间藏宝我绝不敢取,我俩兄弟赶紧寻个圣地寺庙,让藏人收了这一洞宝物。 这山壁上画的唐王圣驾实实是有缘故的,离此不远,就有一座唐王文成公主庙,此庙鼎盛。传闻在元代有高人显圣,用一块巨石挡住元兵去路,随后将叁千僧侣,以云做驾,一路护送至拉萨布达拉宫。也正是因为成吉思汗的大将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才劝得天可汗尊藏教密宗,让他定下法令,尊藏人为“二等人”,位居汉人之上。 二人寻得此庙,领了喇嘛住持来搬金运银。那住持见此情状,又听得白元青叩头所请,便道:贵派既不贪金银,想的无非是护佑藏地,我如何不允。非但如此,这主持心若磐石,竟将自家寺庙拆去!仅留庙宇叁间,其余六十四根顶梁木一应给了白元青。 时至今日,那文成公主庙那叁件禅房身后的巨崖上,仍然可见当年庙宇鼎盛之姿,足见此言非虚。 白元青见老住持竟扒去自家庙宇取木以资,痛哭流涕,磕头不止。黄金山见此心动,道:兄弟有此大义,结下善缘,我如何吝惜一家本领?便将那摸金一脉的法宝机扩一应传来,护得这玉树仙宫千年不破。虽然是就在众人眼前,那时节若是不识机扩,纵是百年之功,也绝对入不得这仙宫宝地! 原本那文成公主庙就有鲁班高徒坐镇,听得此言,心中惊动。合该他自身出力,非要建的这玉树宫造化奇绝方得罢休。 这鲁班一门,到了哪都是同样的工钱供奉,因此早就没了世俗之心,各个只盼能够留下千古建筑,不枉自家威名。叁人各使手段,方能建的这仙宫百年不坠。其中奇缘,真是让人闻之欲醉。 自黄金山之后,摸金门人与青囊多有来往,往往结伴成对,下墓摸金,各取所需。摸金一脉敬青囊只取智慧不贪财物,青囊敬摸金一派通天的手段,两下相得益彰,自不必说。 无奈摸金门人凋落,正在此时节,偏让搬山后人金元子和他的师弟融星火在苏杭一带得了那古格银眼铜像。彼时搬山众人分成两派,一派寻找雮尘珠,一派寻找解咒之术。需知那雮尘珠再是出神入化,也仅是一物。若是得来,那时节,总不见得是让众人碾磨成粉吞下解咒,由此便知解咒一门当另有方术。 金元子与融星火见了古格银眼铜像,只道这藏地似与雮尘珠有所联系,于是金元子深入藏地寻找线索,只留下融星火在中原各处寻找雮尘珠的下落。 金元子知道这莲花身宝珠大王格萨尔王盛名无数,要寻他旧日书卷,却因为高原之症,一时不敌,昏倒在玉树宫后的肋巴沟中,被采药的祖师婆婆云水衣救了。二人暗生情愫,这青囊与搬山一脉的渊源,就此拉开。 一番话说罢,封门仙与鹧鸪哨无不惊叹,搬山叁人伏身便拜,若非这玉树仙宫千年一脉,心怀慈悲,如何有此间境遇,如何能成此气候。 只见那乌子欣语出惊人,竟是冲天的气魄: “我师父一生苦恋,不得善终,皆因为金元子前辈为救她舍去自家性命。便是再有千年,我等弟子,也誓要破除这金血奇疾。就算它真的是诅咒,我们也非要与这天地,斗出个输赢不可。” 033云水衣 当夜席罢,到了子时前后,封玉锵与乌子欣在云水衣的屋外等候。两人面沉如水,各有思量,最后是乌子欣先开口。 “师兄,仙儿和搬山魁首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师父吧。” 乌子欣左思右想,此事若是被师父知道,难免牵动心肠。那时节若是师父觉得青囊和搬山终得重续前缘,一时兴起要他们二人立即成婚,岂不仓促。一来乌子欣还有心再探探鹧鸪哨的虚实,若是云水衣作此要求,她不免尴尬为难。二来,若是师父真的有雮尘珠的下落,那搬山魁首必然去寻,那时节若二人已成夫妇,如何安排,其中种种实在难解。 “我知道师妹心中所想,就怕是瞒不住。明日他们二人若是见了师父,她老人家垂问一二,仙儿不敢说谎,自然露出马脚。再者,师父高明,一探仙儿的脉息就知道她必定与人同修才能这么快化了体内的蜈蚣元丹。到时候反而显得我们为徒不敬,故意隐瞒。在这搬山一事上,师父一向容易伤情,以为我们故意不说,又不知道要如何伤心。” 封玉锵沉吟半晌也为此事,想来想去,除了照直说没有别的办法。 乌子欣听罢不语,要他们二人在这么要紧的事情上瞒着师父,确实有违师徒之道。自己也实难开口,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这一夜,封玉锵与乌子欣直说仙儿此去湘西偶遇搬山后人,千里跋涉,终于将人带回了玉树宫。又说那搬山一门,现在仅余叁人,好在这一代的魁首,是以一当百的英雄人物。仙儿与他已经有情,他也已经提亲了。此间种种,皆与云水衣缓说慢提。 这一夜,洞中灯火不灭,叁人身影绰绰,说的是七十年奇缘终得续,两对人萍水再相逢。 云水衣强打精神,安排下诸事,遣了两个徒弟天光启程,带了一应之物,前往色达一地,又让乌子欣寻出当年书信药方。乌子欣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书信,惊觉那两封信的落款竟不是金元子! 心中诧异,又不敢问。云水衣又让他们取了瓶山千年蜈蚣赤丸仔细观瞧,吩咐封玉锵将两颗研磨成粉。交代完这一应事,这才又歇了。 乌子欣与封玉锵折腾了叁个时辰,只觉得浑身疲惫,二人看云水衣这一番动作,多有不解。想来今夜,不知道云水衣会说出当年如何往事,心中惴惴不安,却又倍觉松快。 七十年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当日无事,到了晚间,鹧鸪哨和封门仙心中生出不安来,再看封玉锵和乌子欣,也是各个心不在焉。四人无话,只恨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立刻就时至子时。 鹧鸪哨心绪难平,这位老人家不知道手握什么样的线索,是雮尘珠的所在?诅咒的破除之法?还是什么灵丹妙药?如果顺着这位前辈的线索去找,寻之不到又该如何?搬山前人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只言片语?无数问题涌上心头,一时间居然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挨到了子时,四人一路到了四层一间颇大的石室外面等候。约莫到了时辰了,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门徒出来说话,说祖师婆婆已醒了,现下正在梳妆,让他们稍坐。 封玉锵和乌子欣听了,心里明白,云水衣祖师当年遇到金元子前辈的时候,年方二十,姿容奇丽,如出水芙蓉。她苦等一生,眼看就要见到搬山后人了,难免想捯饬整齐些,全了她女儿家的体面。 不久,有门徒来开门迎他们。鹧鸪哨往那门中一望,便觉得与这玉树宫其他地方不同。这玉树宫虽然是造化奇绝,但是山中建宫,难免昏暗。偏这云水衣祖师房里,竟是灯火通明。 封玉锵好细心,连忙解释:“我师父成日间只要醒着,必定是读书看方,七十年间不赘,为的就是你们族人的奇症。所以她这洞中明亮如白昼,否则她年事已高,怕是眼睛熬不住。我知魁首多有疑问,其实我们也一样。只是今夜无论听得什么,还请魁首要沉得住气,那时节她老人家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妥,也请魁首海涵。” 两人正要踏入石屋,却被乌子欣拦住,她小声叮嘱道:“魁首,若我师父一会儿有什么差遣安排,魁首一定要仔仔细细想明白了,千万莫要逞一时意气仓促答应。仙儿,你也一样,你们两个明白吗?” 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又看乌子欣如此严肃,心中不觉紧张,两人默默点头,随即入了那石室。 那石室倒是典雅,除了一应书卷,也就无非平常家具。这青囊派虽有些财帛,却从不计较奢华。不过看那桌前花瓶,便知是前朝古物,也实是藏不住的富贵之姿。 左边石壁上挂着一幅男子画像,那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衣长发,甚是飘逸。面露凌厉之象,却又端的是刀劈斧砍的俊秀之姿,不是金元子又是哪个?鹧鸪哨与封门仙相对而视,昨日乌子欣所言非虚,这金元子竟是与鹧鸪哨面上有五分相似!只见那金元子一手持剑,身后背笼,脚踏山川巨石,端的是威风凌凌。 画卷右侧又提有诗,是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想来那祖师婆婆真是妙笔有神,如今只怕是一腔的相思,七十年的深情,如今也就只有寄予丹青了,让人见之动容。 四人坐定,有门人扶着云水衣拨帘而至,鹧鸪哨抬头观瞧,竟是一时失礼大惊,兀地站起身来,脸上瞠目结舌——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神仙方术吗! 首-发:po18shu.com (woo13.com) 034与卿书 那云水衣是一身前朝汉人装扮,身上是宽袖白裙,外面是青色纱罩衫,满头乌发及腰,顶上盘发使一根白玉簪。面容光洁,有荣华之姿,看起来绝不过五十之寿。她这屋中亮如白昼,只见她眼角舒展无纹,顾盼中尽是温柔神态。旁人不识,定以为她是不惑之年的贵胄夫人,哪里能猜到她是九十二岁的江湖前辈? 云水衣坐定了,也细细观瞧鹧鸪哨,她向鹧鸪哨招招手,说:“好孩子,上前来,让我瞧瞧。” 鹧鸪哨随即上前,对云水衣行了个父母大礼,便直起身子让云水衣细瞧。 云水衣看罢,面露喜色,赞道:“魁首好筋骨,有乃祖之风。” 说罢又转向封门仙:“仙儿,你也过来,让婆婆给你切切脉。” “仙儿,你降了那千年蜈蚣,可服了它的元丹?”云水衣眉头微蹙,只觉得封门仙脉息稳健,倒像是已经将那千年元丹化完了。 “是。”封门仙被问到尴尬事,面上不觉羞臊。 云水衣看封门仙和鹧鸪哨二人面色,心里就有了计较。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听她说了声:“无妨。”便又问及封门仙身上的外伤。 鹧鸪哨倒地就拜,直言封门仙是为救他吃了那西北雪山黑毛狼王一爪。 不想云水衣听了此言,竟是双眼微湿,胸口起伏不定,随即拉了封门仙的手摩挲不止,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乌子欣听了此言,低下头来,眼中有泪。 那金元子当年为了救云水衣,在结古寺吃了住持喇嘛的雪豹一爪,才落得身死。云水衣不会武功,只怕几十年间自责自艾全在此间。而封门仙自小练武,才能在相同的境遇下,以身相护,保全二人。此间缘分,说来动人,难怪云水衣心绪难安。 “你们都坐下吧,今夜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云水衣说着,从身边匣子中拿出两封泛黄的书信,递给了鹧鸪哨。 鹧鸪哨只觉得双手发颤,连忙接过,囫囵一瞧,这两封书信落款皆是融星火,不禁疑惑,抬头看着云水衣。 云水衣点了点头,说到:“青囊搬山两派,七十年渊源全在此,此间种种,需分主次,此刻我便将最要紧的事情先告诉魁首,好叫魁首安心:第一件事,就是当年金元子的师弟融星火在古滇国之地寻到了雮尘珠的线索,不料这一对师兄弟却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和金元子身后,我与云南绿春宫的师兄多方细查,已经探得,雮尘珠就在古滇国一代草头天子献王的墓中。” 鹧鸪哨大惊失色,原本以为着云水衣前辈手中无非是些前人线索,哪里知道她竟明明白白的知道雮尘珠的所在!于是连忙拆开第一封书信查看。 原来这封书信是融星火写给金元子的,上面写他一路探寻,在滇地一处古石匠村中发现了一块大碑,上面图谱零散记载着当年献王得了凤凰胆,四处抓捕石匠为自己建陵寝,被带去的人悉数惨死之事。留下此图谱的是滇地的汉人,因为痛恨滇王淫邪无道,非但记录了献王墓的大致位置和分布,还写下恶毒诅咒,希望日后有人能将献王挫骨扬灰,以报他们的血海深仇。融星火信上说自己已经去探过路,觉得那地图所言非虚,那处端的是一处神仙穴,但他一人力薄,此信正是要身在藏地的金元子前去相助与他。 金元子原本正在藏地寻找解除红斑诅咒的办法,一遭得了云水衣相救,二人渐生情愫。云水衣的师父得知天下有此奇症,又感叹扎格拉玛一族身负苦难,便出手相助,一来为此症寻个解法,二来让云水衣相助金元子,在藏地遍寻解咒之法。云水衣通藏语,又识得路程,刚好与金元子做个帮手。两人几番周折才得知,当年宝珠大王留下一本伏魔经,此物至关重要。这伏魔经原本就是当年从宝珠大王的宝洞里发现的,后来几经辗转,从文成公主庙传到了结古寺。无奈结古寺的大师不肯将此宝物出借,金元子怒从心起,决议趁夜偷看。没想到结古寺的住持养着一双雪豹,叫那雪豹发觉,金元子一番苦战,虽然是杀了那雄豹,却也为了保护云水衣叫它抓破肚腹,顿时间肠穿肚烂。此时惊动了住持,唤回了雌豹,二人才得脱身。 之后云水衣将金元子带回玉树宫,细心看护。无奈金元子身受重伤,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却又因为身患金血症,所以虚不受补,血亏不生。偏此间来了书信,融星火急求相助。金元子不顾云水衣阻拦,一心要去相助,又在献王墓附近中了蛊毒,就此命绝。 此信的内容,就连封玉锵和乌子欣也是头一次知道。四人听了不禁感叹,造化弄人竟至于此,真是:回首不见行差踏错,转身已是阴阳两隔。 鹧鸪哨心中惊动,只觉得口中发甜,眼眶发热。他们一脉千年,终于可以寻得那雮尘珠,叫他如何不激动。正要拜谢,却被云水衣拦下。 “魁首不要拜我,这一夜还有两件事,比这雮尘珠更重要。你需打起精神,细细听来。” 鹧鸪哨闻言,正身而坐,四人无不警觉,但听这云水衣七十年所学所得,究竟是看破了哪般天机。 “魁首再看第二封信。”云水衣吩咐道。 鹧鸪哨立刻从命,不想那信寥寥数语,竟看得他心跳如擂鼓,浑身热血沸腾,俯首便拜。 “敢问前辈,天下真有这能解除我辈身上金血的奇方吗!” 035土生丹 维护日双更 再有两叁张剧情就暂告一段落了,我写的好累我为什么要手贱 后面我要写十章肉,十章肉! 请想看的姐妹整齐划一的回复“十章肉”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封门仙连忙将那书信拿来细看,上面无头无尾只有几句话: “贤妹敬启:吾等误入百毒烟瘴之地,师兄毒气攻心,命绝。有一言托付:土生丹十日一服,可化金血。吾亦身中毒瘴,自觉不支,恐难相见。望贤妹赴海州府石碣县寻吾族人。融星火绝笔。” 封门仙面露喜色,此疾若是可以医治,就自然也不用去寻什么珠,解什么咒了。不料其余人皆是面带霜色,只听那云水衣悠悠开口:“我师父苦心研究,配得一方,名叫土生丹。当时金元子急欲启行,仓促之间师父只能让他全且服下。金血症奇特,师父对土生丹的药性也并无十分的把握,一切只好由金元子自己摸索。金元子一去就是半年,随后我和师傅就收到了融星火的绝笔。这才得知,原来土生丹真的可以将金血复原。无奈此物消耗甚巨,师父当年举合宫之力,才制得叁十丹。而派出去寻找贵派族人的师兄弟,听当时石碣县的村民说,贵派几十户人家,早在四年之前不知何故,一夜之间便全部迁走了。融星火枉死滇境,遍寻不得,随后青囊门人将那海州府踏遍,却也没有寻到扎格拉玛族的后人。” 鹧鸪哨闻言苦叹,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扎格拉玛一族迁入中原,又生出搬山一派。他们虽然寻常做道士装扮以掩人耳目,但是来往进出难免路出马脚。在一地久居,常叫当地人发觉他们浑身土腥,身背器具,有聪明的识破此中关窍,一旦事发,族人就得连夜搬走,以免招惹是非。按照云水衣所言,金元子和融星火久不回故居,自然也不知道族人已经迁走。 前朝是满人天下,一向最憎恨盗墓之辈,怕来日让汉人毁了自家陵寝,将他们挫骨扬灰。一旦发觉,怕是不会听搬山辩解其中因由,所以更是凶险。粗算时间,金元子入藏地的时候,扎格拉玛一族应该已经迁徙至江浙一带,所以青囊门人踏破海州府也是枉然。不过听云水衣所言,这土生丹难得,就算配得,也需时时服用,无法根治此疾。心道就是当年找到了搬山的后人,恐怕也是无济于事。鹧鸪哨只觉得方才浑身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心里禁不住的失落。 “原来如此,这阴差阳错之间,此事竟被耽搁了七载。”云水衣叹道,“金元子身后,我日日伤痛,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虽然融星火信上说金元子是中了瘴气而死,但我心里明白,若不是他为了救我身负重伤,以他的身手,断不会被区区瘴气所害。若非如此,他和融星火说不定就能取得雮尘珠,解你族人千年悲苦。自此之后,我一日不敢忘金元子的志向,日日钻研,一来寻找雮尘珠的下落,二来学习土生丹的配方,叁来,在藏地遍寻典籍,寻找解咒之方。” 云水衣说着就抓住了鹧鸪哨的手,以金针刺破指尖。众人只见那金血与众不同,凝结不通,遇水不化。云水衣叹到:“金元子当年正是你这年纪,情状与你如出一辙。这就是土生丹,是我让玉锦按照当年的方子刚制的,你即刻服下。” 鹧鸪哨看了看封门仙,见封门仙脸上也有犹疑。但那信是融星火绝笔之言,其中又是金元子临终托付,这言之凿凿没有不信的道理。随即对封门仙点了点头,将那土生丸以水服下。 云水衣长舒了一口气,但见封玉锵急急询问:“师父连忙遣了师弟们去色达一地,莫非就是为了重制此药吗?” 云水衣点点头:“没错,这土生丸中其他的药物无非补气生血,化瘀促通。虽然名贵,但总还可得。唯独这药引,是天下的奇珍,虽是有价无市,但是十分罕见,天下间,只有色达五色一地才有。” 云水衣的师父是个不出山的大贤,一向触类旁通,也通些奇门方术。当年云水衣和金元子,带着古格银眼铜像在藏地遍访宝刹,才得知这与当年被宝珠大王降服的雪域魔国一脉有所关联。这魔国与其他部族不同,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迁徙而来的。传闻他们曾在昆仑山巅大兴土木,但见那山巅无宇无庙,想来必定是山中建宫,光此一节,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藏人。藏人视山川河谷为神,绝不可能做此劈山挖谷的勾当。 但是云水衣的师父由此想到,若此奇疾源自昆仑,在山脉附近难保不会有可以克化此咒的灵物。果不其然,让他在色达一地发现了五色神坛。那神坛天生天养,里面有金黄黑红白五色之土。这藏地苦寒,遍地都是冻土,那五色土端的神奇。又听说当地藏人服食金土治胃疾,于是便按照五行岐黄之道,取了应对肝经的五色红土作为药引,这才制成土生丹。 “那五色土稀有,取后不再生,且还要提炼方能作为药引。即便如此,仅凭这土生丹恐怕难解这红斑奇疾,只能延缓发作,为你们争取时间。”云水衣望着封门仙和鹧鸪哨二人说道。 乌子欣心头一阵紧张,她这一晚上都提心吊胆,就怕云水衣强做安排,让二人即刻去找那雮尘珠。 “若我竭尽全力,应该可以保魁首叁年无虞。此间,魁首需先寻雮尘珠,再探昆仑宫,两下合一,方可解此红斑奇症。”云水衣缓缓说道。 “什么昆仑宫?弟子竟从未听说过。”封玉锵在这藏地六十载,这里的庙宇仙宫没有他没听说过的,忍不住心中惊奇。 “金元子身后,为了研读伏魔经,我苦求了结古寺住持叁天叁夜,他提出两个条件,第一要我削发出家,以二十年为期;二要青囊一脉从此授藏人岐黄之术。我求过师父,得他允许,便破例拜了结古寺住持为师。此后我苦修二十年,先钻研大乘佛教密宗典籍,再将那伏魔经字字参详,典典细读,终于参透了魔国与金血症的关联。扎格拉玛一族并非生有奇疾,这红斑金血,确实是一门诅咒。” 首-发:po18xyz.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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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哨闻言,心中一动。其实自从瓶山中遇到封门仙,鹧鸪哨就一直心怀侥幸,这血症既然作用于人身,说不定可以按照医理治疗。不想此刻被云水衣说破,她苦研七十年,若连她都说此症只能暂缓,不能根治。那么普天之下哪还有人能治愈这红斑诅咒? 搬山尚属兴旺之时,独独有一支在寻找破咒的方法。这一节其实鹧鸪哨也不解,说来说去这雮尘珠,不过是颗珠子,如何能解去红斑诅咒?难道真的如此神奇,只要被扎格拉玛族寻到握在手里就能破除?如此想来,搬山历经千年,屡败屡战,那时节若是真的得了那雮尘珠,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少年的努力才得以珠破咒。其间种种,想来如何不让他心头沉重。 上天有眼,让好金元子结下善缘,据云水衣所言,金元子身怀绝技,端得是搬山一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绝人才。所以她一生内疚,除了痛失爱人以外,更是因为金元子死后,搬山一派远遁江湖,破咒无望,连累后人。这才巧用心智,为扎格拉玛一族将其中的隐秘之处一应解开。这云水衣虽无武功,却在她师父身后做了玉树宫的掌宫师祖,全因为她机敏过人,才德兼备。她有此心智又以龟息之法延长寿命,此刻将红斑诅咒中最重要的一节与众人讲来,才算破解了这千年奇冤。 “依你们一族所知,你们原本是西域的一族,一夜之间受了鬼洞的诅咒,身上开始出现红斑,且代代相传。后来族中先知卜卦得知这雮尘珠可解此诅咒,所以你们才迁入中原,形成门派,千年不休,一心寻找雮尘珠,对吗?”云水衣垂问到。 “前辈所言甚是,据说雮尘珠是凤凰胆,掌轮回生死,只有得了雮尘珠,才能解除我辈身上的血咒。”鹧鸪哨道。 “但不知这一颗宝珠,要能解一族之疾啊?”封玉锵面生疑惑,只见云水衣点点头,徐徐说道。 “这雮尘珠,依中原传说是凤凰胆,依扎格拉玛族的传说是蛇神之眼。依我看,都不通。鬼神幽冥之事,多思无益,我苦苦参详了许久,又得密宗大师指点,才能悟得一二。依我之见,这雮尘珠很有可能真的是远古大贤的一只眼,而这所谓诅咒,其实就是????????。” 鹧鸪哨见云水衣口吐藏语,不禁疑惑,再看其他叁人,似乎都是恍然大悟,便更是急切。 “师兄有所不知,”封门仙见鹧鸪哨不解赶忙解释,“????????咱们暂且叫它’托帕’,是密宗的一种仪式,虽然神秘,但是说来也简单。无非是说有德行修为的高人,若是诚心冥想,可以凭空唤物,虽然说不上所想即所得,但总能将心中冥想在眼前还原一二。” 相传曾经有叁十位密宗的高僧,为了参透“精神之力”的最高境界,就聚在一间禅房里打坐,心中各自冥想一个不存在的怪物。原本是想看看众僧各自冥想所得究竟有没有相同之处,不想竟引来灾祸。他们皆是得道的高僧,修为深不可测,叁十人一起冥想,竟凭空唤出一个恶鬼妖魔来。那时节殿里有个打盹的小和尚,见此情形连忙唤醒诸位大师。众僧拼死救了那小和尚,随即叫他将庙门栓死,再找僧侣传令,将禅房烧毁,连同他们叁十人也一起烧死。 云水衣闻言点头,继续说道:“魁首可以将????????权当做行境幻化之术,但是这行境幻化一节,其实还有一个关窍,那就是需要一件极强大的法器。就好比叁十个得道高僧的神思,又或者是一位得道上古大贤的眼睛。这行境幻化之术,又有局限,一来,它只能幻化出所思所想的东西,并不能为所欲为。那叁十个高僧心里想的是恶鬼,才唤出恶鬼。而所谓的鬼洞,恐怕就是那上古大贤生前的居所,生前常见常思,所以死后依旧不灭。二来,这行境幻化虽然奇妙,但是效力有限,只能影响一域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域多部族,只有扎格拉玛一族受了诅咒。叁来,行境幻化虽然是密宗最高境界,但是密宗有言,此术易变。在行咒的时候往往会出现变化,想的是金,唤来的是银。我兀自猜想,那鬼洞奇特,或许这位远古大贤原本是住在山上,却在行境幻化中化作了洞。” 鹧鸪哨听了,实在不解这行境幻化与红斑诅咒有什么关系。不想他还未曾开口,却被云水衣抢了先。 “当年金元子,就是为了那本伏魔经才身受重伤。我苦研数载,终于明白了雮尘珠和红斑诅咒的关系。魁首切莫心急,我一定与你说个明白。” 原来这所谓的伏魔经,就是格萨尔王身边的文书对他一生征战的记载。格萨尔王鏖战一生,降服了藏地一百五十多个部落,其中多得是占据一地自立为王的小部落,也偶尔有妖魔鬼怪出现。唯独这雪域魔国不同,居然占去了全书叁分之一的篇幅。 这伏魔经又有规章,第一篇必然是剿贼檄文,便如同当年陈琳为袁绍写的《讨贼檄文》。藏汉虽然民风不同,但格萨尔王烈烈战神,自然知道师出有名的道理。这其他部落的剿贼檄文,无非是说某个部落苛待人民,民不聊生,不尊善行种种。偏这雪域魔国的剿贼檄文不同,里面竟详细记录了魔国大肆搜捕藏人以祭“蛇神”,希望得脱轮回的邪门妖道。正是因此才引得莲花生大士和雪域万军联合驱魔,以尊正道。 伏魔经中记载,魔国前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件宝物法器,形状如同人目。这些前人知道此物难得,却不识关窍。他们算得昆仑是天下龙脉之尊,所以一路迁徙至藏地。驱使奴隶,绑架藏人,让他们在昆仑山腹中修建魔宫,建立起巨大恶罗海城,并且开始大肆祭祀。此脉尊鬼母和魔国主祭司,迷信“鬼眼”之说,魔国附近的若干国家,无数的百姓都沦为了蛇骨祭品。魔国中的祭师大多善于驱使野兽和昆虫,各国一时间难以对敌。 “那魔国确有高人,识破了行境幻化的关窍。可是他们与密宗又不通,以为行境幻化可以重启轮回,以得永生。却不明白如此做法,只能大致复原远古先贤的记忆,并不能凭空造物,更不是什么轮回之法。”云水衣叹到。 魔国疯狂地祭祀,他们驱使妖奴,研究痋术,筛选鬼母,如此疯狂行径。终于引得格萨尔王与莲花生大师携手,派勇士潜入魔域,将那宝物法器用计夺走,破了行境幻化的法门。此后魔国的主城恶罗海城毁灭,双方力量立时发生逆转,联军以百万雄师之军扫荡了妖魔的巢穴。 此战除了伏魔经以外,也在藏地天授说唱诗人的口中传唱至今。 “伏魔经上说,联军攻入魔国,亲眼见他们大肆祭祀,不顾人命。竟将妙龄女子选来,烙上魔眼印记当做奴隶豢养,到了岁数只要没有身带’鬼眼’的,就悉数剜眼喂蛇,端的无道。而那雮尘珠,大战之后就落在格萨尔王的手中,伏魔经说它’像玉不似石,似金不是金。如人目,有瞳有睑’。” 鹧鸪哨听得此言,竟瘫坐在椅中,这玉树宫本就是格萨尔王的藏宝洞,如此说来,这雮尘珠岂不是存在此地千年!偏偏这青囊一派是和摸金校尉合力破了此宝藏,如果当年有搬山门人在此间,他们岂不是早就得了那雮尘珠!世间造化竟如此弄人,尺寸之差,竟得如此因缘! “我知魁首所想,但请魁首宽心些。一来格萨尔王破魔国之时,扎格拉玛一族还没有到先圣山,更没有身负诅咒。二来,伏魔经上有言,魔国在藏地四处挖掘,就连我们所在的这个洞府,也是他们驱使奴隶不顾生死而挖得的。格萨尔王大破魔国之后,认为此洞不祥,已经沾染了妖邪鬼祟,这才将一应珠宝法器存在此洞中,希望以佛宝之力压制妖邪。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这天下仅存一部的伏魔经埋在此间。”云水衣知他心中所想,便宽慰他道。 “藏地独尊佛教,对其他教派难免看低。但尤其是对邪门歪道,可以说是各个痛恨。这雮尘珠流落中原之后虽然被历代皇帝视为重宝,但恐怕在藏人眼里,是污秽不祥之物,恨不能一朝毁去,根本不可能视为什么宝物。因此,说不定在格萨尔王生前就遗失了。” “师兄,祖师婆婆说的对,恐怕藏人不可能将此珠深藏入佛教宝洞,师兄莫要钻牛角尖啊。”封门仙见鹧鸪哨面色沉重,便也出言相劝。 “师父所言,皆合情理,但是似乎还没有听到诅咒之言。”封玉锵追问道。 不想鹧鸪哨悠悠开口,他听到此处,已经是全然明白了。 “我扎格拉玛一族前人发现了圣山下的鬼洞,传言族里的祭祀通过占卜得知东方有能看清这个洞的黄金玉石巨眼,于是就模仿着造了一只同样的玉石眼球,用来祭拜鬼洞,不想弄巧成拙却开启了灾祸之门。想来正如前辈所说,这一番拜祭,并不是失败了,而是成功了。魔国以蛇为奴,又将祭品烙上人目之印。祭祀重启了行境幻化,唤出黑蛇,又叫它把我们一干族人都当做了祭品。因此各个打上印记,徐徐杀死。” 云水衣听得此言,面露欣慰,这鹧鸪哨确有慧根,能够这么快就举一反叁。心道说不定此人就是解除扎格拉玛一族千年诅咒的关键,心中宽慰,放松了精神,竟面生疲惫。 四人见状,连忙奉茶宽慰,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叁个时辰,想那云水衣一日只得四个时辰清醒,此刻必然是强打精神,疲累万分。 “今日得听前辈一言,竟解了我派千年所求。前辈为扎格拉玛一族,可谓是殚精竭力。我族人千年生死,竟全在前辈一身,如此大恩,请受鹧鸪哨一拜。” 鹧鸪哨眼看前路逐渐明朗,心叹这一介女子,若非她用情至深,至死不渝,自己哪得如此境遇?昨日他还踌躇不前,今日竟遭此般点化。他听的是一席之言,可却是云水衣一生的心血,此刻如何不拜。 众人听了,也不劝他。云水衣一生自梳不嫁,日日自苦,这七十年为此一事付尽心血,便是受他一拜,也是自然。 不想封门仙与鹧鸪哨一同跪下,口中虽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鹧鸪哨侧目看她,心里好生感动。两人一同对云水衣行了叁叩之礼,这才起身坐定。 “好孩子,你既已知道其中关窍,便知你前路如何:你需先去那献王墓拿回雮尘珠,再赴昆仑宫,重新祭祀,关闭行境幻化,随后便可解除你一族诅咒。根据伏魔经记载,祭祀时需用一双人目与雮尘珠一同供奉即可。欣儿,你即日修书沉氏,让他们寻一对女子双目来,以备来日。”云水衣叮嘱道,再见她面色,已是强弩之末,以手撑头,堪堪欲倒。 “晚辈多谢前辈点拨,即刻便准备入滇。”鹧鸪哨再拜道。 不想那云水衣兀地坐起身来,口中急急说到:“万万不可!” 追-更:rourouwu.one (woo18.vip) 037试婿 云水衣眼看鹧鸪哨同当年的金元子一般脾性,怕他一日得了雮尘珠的线索,心急难耐不听劝阻。她强撑着告诉鹧鸪哨:云南烟瘴之地,林深叶茂,非得到了十月秋高气爽的时节,让秋风吹散烟瘴之后,才能入得献王墓。 那日后,鹧鸪哨将此间种种与老洋人和花灵一一说了,众人难免一番感叹。世人都说情痴苦,但若非这个云水衣如此痴情,天大地大,这搬山一脉眼看就要凋零,想破此劫真是难如登天。 鹧鸪哨服下土生丸以后,日日滴血验看。这土生丸果然有效,他原本已经是赤金的血液,居然越来越红,身上也是血气大昌。 封玉锵与他细细商议了一番,一来药性依人而不同,他需时事观察,谨慎的定下计量,以防误用。二来,云水衣所言非虚,青囊书院在云南也有分部,叫做绿春宫,他们也曾探过献王墓,对此略知一二。那时节到了云南,自然有人接应帮衬。叁来,云水衣那日后元气大伤,想必是心中惊恸。但是她将这些年收集的书籍记录,还有她自己写的批注,一股脑的给了鹧鸪哨。鹧鸪哨明白她的意思:云水衣虽然聪明过人,但她不是这个行当的人,难免有疏漏。鹧鸪哨知道其中的关窍,说不定能察觉到什么她遗漏的东西。 如此一来,鹧鸪哨一行得在这玉树宫住上个把月,一边研究云水衣的记录,一边休养生息。鹧鸪哨此刻功成在即,却越发沉得下心来。这云南献王墓绝非儿戏,他们需细做打算,耐心准备。于是四人平日里读书练功,虽然是清闲但也算不上轻松。好在这时节正好,他们也能出去骑马涉猎,松松筋骨。 鹧鸪哨心中松快不少,却不想这玉树宫暗处,正有人在算计他。 “师兄?我看这草原上到了好季节,好像这玉树宫的门人都回来了?见着人越来越多,难怪人家这么大的家业,原以为他们就几个人呢。” 老洋人原本就是看书看累了嘟囔两句,鹧鸪哨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他还有后话。 “仙儿姐姐,你们玉树宫是不是女的比男的多啊?” “应该差不多吧,如果要细算,还是男的多一些吧?” 封门仙是玉树宫这一代最小的,她的师兄师姐有些早就出师收徒了,四代门徒加起来具体有多少人还真不清楚。 按照青囊的规矩,门人有事出门个把月实属正常,所以一年到头也未必有同聚一处的时候。鹧鸪哨倒是还真没细看过玉树宫的门人,连封门仙的师兄师姐都没认全。此刻定睛观瞧,心里起了疑惑:这老洋人所言非虚,眼见之处的确是多是女子。他平常少注意,现在一看,非但来来回回的都是女子,似乎还都着意打扮了一番,和封门仙的利落素净迥然不同。 虽然是区区琐事,但鹧鸪哨毕竟是看惯了尔虞我诈的江湖之人,对身边的一切洞察敏锐异常,因此心里生出个疑影来。 “师母,还要试他啊?”代阳委屈巴巴的说。 “当然要试,你忘了你小师叔的事了?”乌子欣叮嘱道。 都玉锦当年与一男子相好,已经论及婚嫁。谁料被云水衣看破那男子是个好色之徒,着人试他。那男子中了催情的狸楠香,被关在一间破庙里。待众人去开门的时候,发现他扒了裤子正趴在一尊佛像上面。那男子吃了一惊,从佛台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灰溜溜的跑了。若非乌子欣拦着,都玉锦恼羞成怒恐怕早就要了他的命了。 “师母,我没忘。可是这都好几天了。师姐妹们按照师母的交代,穿红着绿在搬山魁首面前常转悠。可人家看都不看啊,倒是我们凭白受冻。”代阳说着就打了个寒颤。虽然草原上入夏了,这玉树宫身处洞中,难免冰凉。她穿着单薄的透肉玫红丝衫子,哪能不冷。 乌子欣自知理亏,但她此刻正钻在羊角尖里,哪能自己转出来。 “那让你们敲门,去了吗?” 说起这个,代阳面上更是尴尬了。 “去敲了,人天天在小师妹屋里。倒叫他师弟撞上几回,好生尴尬啊。” 乌子欣一听到那鹧鸪哨夜夜在封门仙房里,更来劲了。 “他竟夜夜在仙儿屋里,更见得他品行不端,竟不顾你师妹身上还有伤。” 代阳眼看着是说服不了乌子欣了,自己直摇头。苦了她们师姐妹了,怎么得了这么个差事。 “这样吧,”乌子欣看代阳脸色,心中有愧。此事实在难堪,她也不好逼迫徒弟们,所以决议最后试一次,来个厉害的。 “咱们试最后一次,你别去,让你七师姐去,她能做那孟浪样。就今晚,我引开仙儿,到时候鹧鸪哨回屋了,你让她……” 代阳一听,完了,师母太狠毒了,这是非要给他抓个正着才肯罢休。 “代阳~”乌子欣出尽百宝,对着自己的徒弟撒起娇来,“事关你小师妹的终生大事。现在她满口都是要跟鹧鸪哨同生共死,我总得试探试探虚实。你不知道,鹧鸪哨第一次见你小师妹就得了她的身子,我能不担心吗?” 代阳看乌子欣竟是将二人私隐都说出来了,可见她意志坚定,绝无转圜的余地,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总归这事师母指了朴门妍去,自己也就是传个话。无论今晚如何,明天她总算能换件厚衣裳了。 到了夜里,乌子欣突然敲门,手里捧着一个坛子,嘴上说是要看看封门仙的伤口,让鹧鸪哨先避避嫌。 眼看这母女俩俱有喜色,两人正挤眉弄眼,再看那坛子。鹧鸪哨心道这母女俩平日都是好酒之人,封门仙身上有伤忌酒了些日子,看来今日这母女俩是想对酌一番。终归封门仙身上的线也拆了,权且让她们母女解解馋无妨,于是对乌子欣略行一礼就走了。 “娘~你什么时候藏的?”封门仙见鹧鸪哨走远了,赶紧拉着乌子欣坐下。乌子欣拿的可是好东西,平日里封玉锵看管的严,她俩只能偷偷摸摸的喝。 “娘让羽儿藏的,你身上线拆了,好的差不多了。今晚咱俩喝了这一坛,娘就睡在你这。”乌子欣和封门仙是一路性子,俩人好长时间没有好好诉诉母女之情了,合该相聚一番。 这厢母女俩推杯换盏,亲密说话,鹧鸪哨可正要遭那飞来横祸。 鹧鸪哨正觉疲惫,突然有人敲门,开了门只见一年轻女子,手里端着茶水点心。这女子衣着实在轻薄,但是这毕竟是别派的门人,鹧鸪哨如何敢多嘴。 没想到那女子一进门就将门关上了,鹧鸪哨吃了一惊,心中那个疑影越来越大。有心试探她,便说道:“请问姑娘是仙儿的师姐吗?” 那女子面露轻佻,声音发嗲,将那茶水点心一应放在桌上,这才故作妖娆的答话。 “魁首不认识我吗?我可认识魁首。魁首要迎娶的正是我的小师妹,魁首就叫我妍儿好了。” 鹧鸪哨看她莫名孟浪,心中更是明白了,恐怕这是有人要试探他,这日间多见穿红着绿的女门人,恐怕也于此有关。想来莫不是这门派有什么试婿的规矩?若是倒也寻常,自己光明磊落一身的坦荡,如何怕她来试,只需应对即可。 “姑娘找在下是有什么差遣吗?” “魁首好生分,怎得小师妹是仙儿,我就是姑娘了。” 朴门妍是朝鲜人,因战乱全家逃难一路到了南京,在兵荒马乱之中被青囊派救了,一路带回玉树宫。她本非中原人士,比起汉人女子多出了那么一丝媚像。所以乌子欣单单让她来试这鹧鸪哨。 “她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不同。”鹧鸪哨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喝茶,不骄不躁。 “其实,我来找魁首确有正事。我听师兄说,全凭魁首除了那黑毛狼王,我好生敬佩。魁首可知?我也被那畜生抓伤了。”朴门妍说着就兀自扯开了衣襟,“不过我这伤早好了,魁首得靠近了看才能看得真切。” “姑娘言重了,全凭楚兄手起刀落才斩了那妖狼,姑娘怕是谢错人了。”鹧鸪哨目不斜视。 “魁首怎知我不是刚谢过我师兄,再来谢魁首的呢?”朴门妍说着就往鹧鸪哨身上贴。 “既已谢过,姑娘可以走了。”鹧鸪哨略一闪身,让那朴门妍扑了个空。 “魁首好绝情,听说魁首对小师妹殷勤体贴,我不过想和魁首说说话,魁首就要赶我走?”朴门妍看此人是个清高性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不过任凭你再厉害也是无用,师母是摆明了要找由头拒婚,今夜不怕你不露相。 “魁首可知,我和小师妹最亲。小师妹十七岁双修,什么都不懂,还是我手把手的教的呢。”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试探,但是这女子说话间太过下流,鹧鸪哨不禁生出怒气来。 朴门妍看得这人不是嘴上能撩拨的,干脆直接动手。 “魁首,小师妹一向眼高于顶,居然初见就被魁首得了身子。我昨日见她,别的不说,那胸脯子见长不少,可见魁首本事呢。” 这一遭,这女子非但说出二人私隐来,还伸手摸向了鹧鸪哨身下。鹧鸪哨身形一闪,将她避开,心中明白了——除了乌子欣,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二人私隐,更不可能遣的动这女弟子,叫她连自家清誉都不顾,也要试探他品行。 “是乌前辈让姑娘来试探在下的吧?即便如此,姑娘还是莫要自失身份。难道姑娘为了师命,自家清誉都不要了吗?”鹧鸪哨一语道破。 不想那朴门妍还有后招,她扎巴扎巴眼睛,往鹧鸪哨身边靠了靠,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来: “原来魁首怕我是探子才故作无情啊~魁首放心,我不是乌子欣的徒弟,也不听她的命。我自小听了金元子前辈的故事,对贵派男子早就仰慕。魁首莫要冤了我一片真心,这良宵难得,魁首可别耽误了。” 朴门妍说着就趴在了鹧鸪哨身上,鹧鸪哨懒得听她胡言乱语,他也算有耐心的了,此刻万难相容,心想你不走我自己走。 不想那朴门妍竟从后面将他一把抱住啜泣起来: “我知道魁首想娶小师妹为妻,但是魁首还可以纳妾啊。魁首也不想想,贵派门人凋零,以后总该好好开枝散叶才是。你心疼她,舍得她受那生儿育女的苦吗?” 鹧鸪哨到了门口才惊觉不对,原来这朴门妍一进门就放了一个小香炉在门口案上,那香气诡异,花香掩盖下似有股子骚腥,走到近期被它一熏,竟是头晕眼花。突然想起封门仙之前说过,青囊有一种秘药,其中有百年狸子的骨头粉。立刻心道不好,这八成就是那迷人的东西。他双臂一撑挣开那女子正要推门,却发现这门竟然是从外面锁上了。 乌子欣不了解鹧鸪哨的性子,否则她万不可能出这么个主意。鹧鸪哨是恭敬有礼,但他依旧是江湖上的绿林强盗,一向是宁折不弯。他见乌子欣这是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心中怒火丛生。既然乌子欣如此紧逼不饶,那就莫怪他不留情面了。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乌子欣原本是想拖着封门仙,没想到二人推杯换盏间,又说起鹧鸪哨。封门仙一心要和他一起去献王墓,乌子欣是万万舍不得,二人话赶话争执起来,不知不觉那坛酒就见底了。 “你们相识不到半年,你竟如此坚定,连生死都不顾了吗?”乌子欣诘问到。 “娘您看中的那个青海军阀,两个月前就被宰了。若是当日我依了娘,今日我就是寡妇了。莫说是乱世,就是盛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况我二人同心,总好过他一人受苦。”封门仙回嘴到。 乌子欣看时间差不多了,把心一横,嘴里说:“好,我这就让你看看,你找的良人!”随即拉起封门仙就往鹧鸪哨那边走。 到了那鹧鸪哨门口,乌子欣把门打开,让封门仙自己看。 封门仙酒醉迷糊,趴在门框上,只见鹧鸪哨坐在桌前看书,脚下还有一个人侧躺在地上不知为何。 原来那鹧鸪哨看破乌子欣之计,浇灭了迷香,又拿钻天索干脆把朴门妍绑了起来,扔在地上不管了。 乌子欣见他竟把朴门妍绑了,心中大惊,连忙上去松绑。 “鹧鸪哨!你怎么把我七师姐绑起来了!太失礼了!”封门仙已然是醉了,摇摇欲坠倒在了鹧鸪哨怀里。鹧鸪哨心中疑惑,她颇有酒量,如何就醉了?闻她身上一片桂花香,心道莫不是这乌子欣把封门仙也给迷倒了? “师伯,这搬山魁首确是正人君子。徒弟多番试探,他绝无越礼。叫他识破了那狸楠香,徒弟身手不及魁首,叫他擒了。”朴门妍此刻回话,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可丝毫没有刚才那媚劲,言语坦荡倒像是女中的豪杰。 “妍儿,实在是委屈你了。你扶你小师妹回房,我有话和搬山魁首说。” 那朴门妍到了鹧鸪哨身前,搀了封门仙,对着鹧鸪哨颔首道:“姑爷,今日得罪,皆为师命。失礼了,万望海涵。” 随后即去,倒真是位坦荡潇洒的女子。 “乌前辈今夜试探,敢问结果如何?”鹧鸪哨不卑不亢,与乌子欣对面坐下,看她酒醉面红,与她到了杯茶。 “你倒乖觉,既然破了我的计,夺门而去也就罢了,何必将妍儿绑了?伤她颜面。”乌子欣酒后乱性,此刻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颇为伶俐。 “前辈既然设下此计,后面定然会来捉奸。我若夺门而去,怕前辈来日说我是做下了好事才走的,那时节谁来为在下辩护。她一介女子,江湖中人,败在我手下不伤颜面。倒是前辈不顾门人清誉,试探不算,还要使出迷烟。若在下当真是个鼠辈,加害于她,前辈如何自处?”鹧鸪哨正色喝茶,嘴上可丝毫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我既敢让妍儿来,自然有办法保住她。即便你真的冲撞,也近不了她的身。”乌子欣被说到了痛处——她心里明白,虽然朴门妍身下带着阴齿笼,但是她身手不及鹧鸪哨,若是鹧鸪哨真的是轻狂之辈,即使不能进身,也照样会遭凌辱。鹧鸪哨不是寻常男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她这是在拿妍儿的女子清誉在赌,于情于理都败给了鹧鸪哨。心中丛生后悔,但依旧是心有不甘。 “魁首好神思,难怪我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识你不到半年,就要和你同生死了!” 鹧鸪哨听到此言,心里不禁软了半分,叹了口气说。 “滇王墓怕是凶险,我也不愿让她与我同陷险境。” 乌子欣突然抓住了鹧鸪哨的胳膊,将他拉倒近前说话。 “魁首真有此心,那就依我!你二人立刻成亲,等她身怀有孕,魁首再去云南。那时节即便魁首真的身死,你还有后人,她也还有个念想,不至于孤苦一生。” “若是如此,仙儿必定会自家去探献王墓。那时节没了魁首相助,仙儿更无生机。” 二人突听的门口有人说话,乌子欣抬头一看,不是封玉锵还能是谁?她这一通胡闹,终于是没能瞒得住自家相公。 鹧鸪哨起身略拜,封玉锵拍了拍他的肩膀。 “贤婿,这青囊一派的确有试婿的规矩。只是你师母她爱子心切,不得其法,我一定说她,你不要放在心上。” 鹧鸪哨一向心高气傲,被乌子欣这一番腌臜试探,心中确实有怒。但这封玉锵一进门来就拖着长音清清楚楚的叫了声“贤婿”,总算今夜这一通吵闹得了结果。鹧鸪哨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再不愿计较前番了。 “岳父大人言重了。”鹧鸪哨赶紧顺杆爬,免得他们又后悔了。 “你师母酒醉,贤婿千万不要听她的歪主意。赶紧去看看仙儿。她们二人饮的是桂花酿,此酒性烈,仙儿恐怕是大醉,你快去看顾一二。” 鹧鸪哨尚未出门就听得封玉锵训诫乌子欣,他径自往封门仙处去,进了屋关上门,愣了。 封门仙脱了衣服,只穿着肚兜,正垂着头站在床前,好像是睡着了。 他正要上前,封门仙却突然睁开眼睛,两颊潮红,拿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鹧鸪哨!你个负心汉!” 追-更:blpo18.vip (woo18.vip) 038龙虎斗(H) 鹧鸪哨看她此状,就知道这一夜肯定是闹腾,自己也别想就能歇着。不过封玉锵已经答应了二人亲事,他心中快慰,此刻自然是有十二万分的耐心。 “封大小姐,我又是如何负心了?”鹧鸪哨说着就把封门仙放倒在床上,又扯棉被将她裹了,这玉树宫虽是仙宫,却在山腹之中,难免阴冷。 “师兄若不是负心,这些日子为什么不与我相好?”封门仙小声说道。 鹧鸪哨闻言一惊,这丫头酒醉竟生出孟浪来。自己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过去十日,全是他日夜换药。那时节封门仙玉体横陈,他如何不动情。但她有伤在身,自己哪能任性而为?一腔腔男儿热血分明是他生生咽下,现在居然还要遭这一通埋怨,心中如何不气。 “你有伤在身,自然得小心点。”鹧鸪哨辩道。 “我伤早就好了!”封门仙对着鹧鸪哨露出背来,“师兄就是不喜欢我了!否则师兄一向英勇,哪能忍耐?” “你到底是一时酒醉乱性,还是早有埋怨?”鹧鸪哨捏了封门仙的下巴,灯下细看她潮红的脸颊,实在难以分辨她是动情还是酒醉。 “师兄自己看。”封门仙双眼迷离,又娇又怒,拉了鹧鸪哨的手就往她女子门户探去,那处早已是湿湿嗒嗒丝丝黏黏。 鹧鸪哨看她图生孟浪,身下孽根暴起,心里是杀气沸腾。今夜封玉锵既然已经松口,他二人就已是夫妇。既然如此,何须再强忍心火?一边缓缓除去自家衣衫,一边面露凶相,这封门仙竟敢如此撩拨,今夜如何,可就怪不得他了。 以往相亲,鹧鸪哨是如何温柔关切,现在就是如何狠辣凶猛。那封门仙已经动情,身下淫水泊泊,蜜口微张,何须他再逗弄?只顾肉枪一挺,一杆到底。那封门仙吃了他这一杆阳枪,非但不怕,还口吐娇吟,分明是火上浇油。 鹧鸪哨本就体力异于常人,成日里百十斤重的棺盖都能一脚踢开。以往他多是轻拿轻放,劲道并不敢全用在床笫之间,怕弄疼弄伤了她。此刻缓缓试探,慢慢施展,发现她受用得很。 封门仙渴了好些日子,心火借着酒劲烧的她叁魂没了七魄。鹧鸪哨自从用了土生丹以后,体力更胜从前。加之这玉树宫里常日间多是药膳和牛羊肉,这一股脑的补下去固本培元,此刻更是虎虎生风。 她双腿被鹧鸪哨抗在肩上,双膝并在一起,双股战战,蜜穴阵阵的紧绞那硬如铁热如汤的七寸肉刃。鹧鸪哨本就冲撞的厉害,还两手按在那柔嫩胸脯上揉捏不停。以往他虽然常想将那两只细腻乳儿狠狠揉捏一番,唯独怕力大抓疼了她。此刻自己毫不收敛,对着那嫩乳儿肆意乱揉,只觉得封门仙穴里如口如舌的嗦他那肉枪,嘴里也越发孟浪。 鹧鸪哨猛然生出一种过去种种小心翼翼皆属于自家吃亏的念头,这丫头受力非常,自己根本不需要顾虑,只管放开手脚,二人皆得痛快。 “师兄从后面来。”那封门仙酒醉,全失了女儿矜持,被鹧鸪哨咬在乳上,非但不疼,还图生淫念。那太公杆以往便是后入最得畅快,她从前矜持未曾说破,此刻身热情动,又失了自制,竟兀自说出了口。 鹧鸪哨正值壮年,月余未得亲近,本就是欲求不满。此刻被那女儿蜜穴又裹又吸,正在兴头上。听她此言,更是胯下热胀。他见封门仙如此孟浪勾引,便如她所愿,将封门仙掉了个个,让她倒骑在自己跨上。只是那双乳菱菱,他舍不得放,一双大手环到她身前揉捏不休。 这石穴石壁不传音,这屋子又左右无邻,封门仙口吐淫词不止,掉过头去与鹧鸪哨啧啧亲嘴。这桂花酒浓烈,香味甚异,此刻封门仙口舌之间尽是桂花香甜,鹧鸪哨尝了那湿热小舌,只觉得口中生津不止,一时如痴如醉,竟也让那酒气蒙了。两人淫糜一片,十分火热,逼得床笫间一向安静的鹧鸪哨都免不了发出些低喘闷哼来。 “你师父已经同意,你我二人,此刻便是夫妇了。”鹧鸪哨一边挺身一边低声道。 原以为她酒醉,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没成想封门仙听了个清楚,两人口舌相缠之间,只听她清清楚楚的叫了一声: “夫君,夫君好威武。” 鹧鸪哨被她这一叫,只觉得浑身劲道无处发泄,在封门仙的脖颈之间一通乱亲,一手捏住那软绵胸脯,另一只手直奔二人相接之处。 原本这太公杆的妙处就是在女子户中由内而外撞她花心,此刻鹧鸪哨那带茧的手指又偏偏不饶她那花蒂,封门仙一时只觉得浑身酥麻滚烫,穴里阵阵热流时时紧缩。靠在鹧鸪哨怀中,口中乱叫着夫君,已然是淫兴大发。随即自己将那香舌送进鹧鸪哨口中,手上还不放松,按了鹧鸪哨的手在那花蒂上一通揉捏。 鹧鸪哨已经是尽失心性,此刻只有欲念。将那封门仙弄得泄了身也不止,只是兀自操弄,口中低低的叫着娘子,心里一团龌龊。竟一口咬在那封门仙的后颈上,尚觉不过瘾,对那白玉般的身子又亲又弄,起了紫红都不在意。恨不得将眼前人吞进腹中,才能解他那火燎的干渴。 “夫君,再来。” 以往封门仙泄了身子总得休息片刻,但是今夜一来她思君情甚,早就痒了好久。二来酒劲上头,淫兴大发,泄了身还不知餍足。径直向鹧鸪哨求欢,图他个梅开二度。鹧鸪哨眼中一暗,拉过脚边那荞麦枕垫在封门仙腹下,拿了她的腰身往下一按,自己欺身上前,二人背贴着心紧紧靠着。 鹧鸪哨将封门仙的两腿并拢,自己骑在她腿根,那时节封门仙双腿下垂,屁股被枕头垫起,穴口闭合正对着他的肉枪,待他如热刀如蜡一般尽根而入,那女儿家充血挺立的花蒂就在枕面上前后磨蹭。 封门仙被鹧鸪哨这一番手段弄得浑身紧绷,双手乱抓。两腿间尽是淫水,蜜穴被那烧火棍撑的发胀,花蒂在那粗糙织物上磨得发麻。那鹧鸪哨大开大合的操弄起来,次次挺枪都是正中要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爽利。 即便是淫虫上脑,鹧鸪哨也始终顾念着封门仙背上的伤,现在那白玉般的背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细腻皮肉上四道血痕,虽然得了妙手缝合,但是落在他眼里竟如同一把火烧进了心里。他淫中动情,身下越发凶猛,又顶又磨。一手撑住身子,一手握着一只乳儿揉捏。这还不算,竟把那封门仙的肩颈双耳亲咬了个遍。 而封门仙此刻如登仙界,她半撑着身子,兀自拢去一头青丝,恨不得鹧鸪哨多在她颈间耳边亲吻舔弄,好让那酥麻阵阵不绝。双乳挺着,一个叫鹧鸪哨抓在手里肆意玩弄。穴里教他弄的无比畅快,花蒂越磨越爽。只觉得浑身生窍,舒服的半眯着眼,小口里夫君哥哥师兄换着花样的叫。小腿不自觉的反翘起来,就连脚面都绷了起来。整个身子如同一艘小舟一般前后翘起,舟上只有鹧鸪哨一人。 “好哥哥,让我亲亲。”封门仙只觉得就要泄身,心里只想让鹧鸪哨面对面抱着她,好看清楚他此刻图生怒气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了那表情就心痒难耐。 鹧鸪哨闻言将女子捞起,就着二人相交的姿势将她转了个个,引出她一声娇呼。 封门仙两手环抱着鹧鸪哨,靠在他耳边直道他如何威猛,自家如何受用。看他眼红口干的样子,心里生出款款深情,连忙凑上去,用自己的唇舌解他干渴。两人上下相通,情深所致,恩爱不休。 这一夜折腾,无论封门仙如何求饶,鹧鸪哨都是不肯放过。直到窗口微露晨光,这才偃旗息鼓。封门仙倒头就睡,鹧鸪哨将二人身上腌臜收拾利落了,竟不觉丝毫困意,倒是龙马精神。想来这玉树宫想来以药煨膳,男子难免补得精壮,竟至如此。他将封门仙搂在怀中直到天光,见她沉睡不醒,便自己悄悄起身了。 039酒事 封玉锵遣人请了鹧鸪哨过去,到了近前,鹧鸪哨看见右边桌上两盏茶,心里就有了计较。奉茶时那封玉锵倒是高兴,一旁的乌子欣面上是有尴尬有委屈,但也见得几分歉意。昨晚她吃了封玉锵好一通说教,说她不顾一众徒弟的颜面。幸亏鹧鸪哨是正人君子,否则若真折了妍儿,都玉锦性情刚烈如何能放过她? 乌子欣过了那混劲,心里懊悔非常。都玉锦当日试婿,虽然没下嫁那不淑之人,但是自那以后与师父再不亲近。再想若是当日无此事,即便都玉锦下嫁以后发现丈夫不端,便再寻一门也就算了,万不至于断了师徒多年的情分。昨夜她带着封门仙去捉奸,如果真的让她看见什么好事,封门仙伤心难过,难免会恨自己无情。她这一番胡闹,得亏鹧鸪哨没做下好事,否则如何收场? 奉了茶改了口,乌子欣端了一炖盅给鹧鸪哨,面上虽还有些尴尬,但是也见得赤诚:“仙儿昨夜酒醉,贤婿怕是照顾了一夜。我今早炖了这虫草乌鸡汤,补气养生,贤婿喝了吧。” “这汤你师母炖了两个时辰,如今贤婿血脉已通,不似从前血不受补,应当多养养。”封玉锵帮腔道,他是怕这鹧鸪哨心高气傲,吃了昨天那一番亏,气恼乌子欣。又看他面上红红白白,怕他不领乌子欣的情。 这二人哪里知道,乌子欣那一番话到了鹧鸪哨耳朵里早就变味了。算算时辰,怕是乌子欣被封玉锵揪起来炖汤的时候,正是他不依不饶人家女儿的时候。他把封门仙吃干抹净不说,此刻还要喝丈母娘炖的滋补汤药,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成体统。看着那鸡汤,心里直道,这乌子欣一碗碗的药膳补下去,最后全是自家女儿消受了。再想起自己冲乌子欣发的那一通火,不觉心虚内疚,于是连忙接下,道了声多谢岳母大人。 封门仙睡到晌午方醒,醒来就看见鹧鸪哨正身坐在床前,神情古怪非嗔非喜正看着她。 “喝了。”鹧鸪哨递过来一碗汤药。 封门仙一闻那汤是醒酒汤,咕咚咕咚乖乖的喝了下去。 鹧鸪哨看她乖觉,心生怜爱,将昨夜乌子欣如何试探,今早如何奉茶改口,一律与封门仙说了。 封门仙听了这一番话,是先惊后喜。惊的是母亲竟如此大胆,这下恐怕少不了受罚。喜的是他们二人终成了夫妇,也算得上美满。她含羞一望,发现鹧鸪哨面沉如水,心想他难免恼怒乌子欣,于是连忙劝和。 “师兄,我师母下手是重了些。师兄放心,我师父一定罚她。若是让祖师婆婆知道了,恐怕有的受苦呢。师兄别气恼,就饶她这一回吧。” 鹧鸪哨还是不动声色,任凭那封门仙扯着他撒娇,就是不见笑意也不言语。 “好师兄,别气了别气了。”封门仙生怕他恼了以后不与乌子欣往来,此刻也不顾自己不着寸缕,径直钻进鹧鸪哨怀里撒娇讨饶。 “你叫我什么?”鹧鸪哨看这丫头实在不晓事,只好提醒她。 封门仙这才恍然大悟,鹧鸪哨已经奉茶改口了,她自然得改口,可是她心里羞臊,爬回被窝里把自己裹了,露出个头看着鹧鸪哨。 “我叫不出口。” “昨夜叫了一夜。”鹧鸪哨说。 “师兄还提这个!臊死人了!”封门仙虽然酒醉但是不至于失了神,昨夜种种她记得是清清楚楚。自己如何孟浪淫逸,鹧鸪哨如何勇猛不饶,一一历历在目。此刻被鹧鸪哨一提更是要不得了,拿被子蒙了头,又臊又怒。 “从前不臊,如今已是夫妻,倒是臊起来了?”鹧鸪哨把她从被窝里拉扯出来,弄得她头发纷乱,凭白生出几分稚气来。 “我父母也是师兄师妹相称的,有什么区别嘛!”封门仙在鹧鸪哨的钳制下扭来扭去,但就是挣脱不了。 “那是他们,我不管别人如何。”鹧鸪哨佯怒到,他好不容易得了妻成了家,哪能容得这刁蛮丫头耍滑溜奸。 封门仙见他要生气,红着脸低着头细细的叫了一声夫君。再看鹧鸪哨时,他满面的得意,可见前番都是他故意捉弄。 二人磨磨蹭蹭亲亲密密,打算取两本云水衣留下的书到山外去看,这山穴里毕竟昏暗,外面倒是风光正好。两人到了鹧鸪哨屋前,鹧鸪哨进去找书,封门仙就在门口的花厅坐着等。只觉得后脑勺突然挨了一巴掌,一转头发现是楚门羽。 楚门羽路过,看见封门仙正坐在那,有心上去打个招呼。走近了看见封门仙后颈子上好几处红印,他还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吗?心想这丫头如今嫁人了竟如此不拘,也不知道遮遮。 “师兄你干嘛!”封门仙知道自己胸前几处嫣红,但是不知道自己后颈子上也有,鹧鸪哨也没注意,所以未曾提醒。她一向厉害,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巴掌,哪肯罢休? “你说你……”楚门羽说着就去提溜封门仙的后衣襟,突然就从后面被人按住了。 “楚兄做什么?”鹧鸪哨是面沉如水,他听见封门仙惊叫,一出来就看见楚门羽正拉扯封门仙衣服,叫他何解?只道这青囊不禁同门相亲,二人一同长大,封门仙貌美,难免他有些个自诩之心。鹧鸪哨正要发作,只见楚门羽对他频使眼色,往那楚门羽揪住的衣襟处一看,顿时怒气全灭,心里图生尴尬。 “我给她遮遮。”楚门羽说:“姑爷,这满宫知道你们是夫妻,但也没必要献于人前。” 封门仙又羞又恼,连忙回屋换衣,她恼羞成怒直怪鹧鸪哨。 “都是你!你也不提醒我!” “我未曾注意,如何提醒你?”鹧鸪哨趁她脱了衣服,赶紧查看,见那胸前颈后不少嫣红,有亲的有咬的,是得遮遮。 “是你做下的!”封门仙见他还敢辩驳,更是恼怒。 “不对吧,明明是你让我咬的。”鹧鸪哨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丫头有些古怪兴味,房事里吃疼起兴,现在倒怪起他来了。 “你!你!”封门仙又气又羞几欲流泪,偏鹧鸪哨就不服软。她气急了眼珠一转,心想好你个鹧鸪哨,这次看我怎么对付你。 封门仙要是知道鹧鸪哨脑子里正在想什么,日后这遭事又会如何发展,必定立刻束手求饶。但是这两人偏偏是强强相遇,虽然少不了碰撞,但也更生趣味。夫妻之道,必得是二人能斗能饶,方得长久。 到了下午,封门仙捧了一大坛酒去找楚门羽,楚门羽吃了一惊,心道这搬山魁首确有本事,竟将这封门仙教的懂得孝敬了。 “师妹如今成了人家妇人,倒是长进了,只道心疼师兄了?” “师兄,我有事相求。”封门仙说。 “哦,放心吧,就那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没那么嘴碎,不过这酒师兄我就留下了啊。”楚门羽以为封门仙被撞破怕羞,来求他封口的。 “不是,另有相求。”封门仙面上神神秘秘,拉了楚门羽近前说话。说的是让他们师兄弟拉了鹧鸪哨,给他灌个大醉,好让她出这一口气。 楚门羽看着他这小师妹,心想搬山魁首什么兴致?这样的也娶? 总之这丫头嫁人了,以后种种刁蛮任性欺负胡闹,都是鹧鸪哨担着,他们师兄弟算是解放了。这几位师兄弟也确实应该和鹧鸪哨认识一下,但是小师妹难得求人,现在他自然是要多讨些好处。 “这事难办,搬山魁首没那么好骗。你要诚心,你明天给师兄炖只羊。东西师兄给你弄,但你得做。” 封门仙做得一手好菜,她那道黄蘑菇炖黄羊,就是封玉锵也赞不绝口。楚门羽这次还没吃着,如何不心痒。 封门仙与楚门羽各有所求,两两答应。 到了晚饭前后,鹧鸪哨正要去寻封门仙,却被楚门羽拉走了,说是让他认识一下师兄弟们,大家热闹一番。他和封门仙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未办婚宴,想来确实有必要认识一下她这些个同门中人,于是便随他去了。 所谓疑心生暗鬼,鹧鸪哨总觉得这个楚门羽对封门仙怕是有些儿女心思。既是如此,那就更要与他早早说破,以免日后惹下腌臜结下梁子。 到了席间,鹧鸪哨见二人正等他们,一位是楚门羽的同胞弟弟楚门烈,一位是排行第八的普措,和代阳一样是此间的康巴人。四人落座,互相介绍认识了一番,那叁兄弟对鹧鸪哨道了喜,随即众人叙话吃饭。 吃完饭楚门羽清了桌子,抬出一坛酒来,鹧鸪哨心道这莫不是要试他酒量,给他个下马威?不想那楚门羽早有准备,直说:“姑爷现在血脉如常人,知道你一向不饮酒,今天拿来的是本地的青稞酒。这酒补气壮骨,在高原上喝最相宜。今日你我痛饮一番,不比酒量,只结交情。” 这五行造化之说,有大有小。大到天地万物,小到饮食起居。天下之大,四海之宽,民风百里不同,地情尺寸有异。人若是到了新的地方,最好就是随着当地人同饮同食。风俗是虚礼,但是里面往往藏着真机缘。这玉树宫地处高原,一切与中原不同。在中原吃白菜豆腐无非简薄,但要是到了这高原吃白菜豆腐,就得活活饿死。此处地高气薄,便是平地走动,都消耗甚大。不食荤腥不能挡这辛劳,不饮烈酒不能挡这苦寒。所以藏人往往是以酒当水,为的是补气热身。这藏地不拘男女老幼,一律是吃肉喝酒,乍看是风俗,其实是五行道理。 鹧鸪哨吃他这一篇长篇大论,哪里还能拉的下脸来?只能随了他们,慢慢饮些。一时倒也没有什么醉意,想必这气血化酒之说不假,心里也就放松了下来。只见这兄弟几人,好像是并无相争之意,倒是亲切非常。 “听闻搬山一派人丁单薄,但是眼下既然让我们两派结下亲家,那以后姑爷就全当我们是自己兄弟一般,切莫生分。”普措和代阳性子如出一辙,想必藏人就是豁达开朗些。鹧鸪哨听他此言赤诚,倒是心生感激。想起楚门羽一事,心道这难堪之事趁早戳破,落得磊落,否则难免失了大丈夫胸襟。于是与普措对饮一碗,兀自说到:“贵派有同门相亲之俗,若我误打误撞夺人所爱,还请宽宏海涵。” 这话说罢,那叁人也不吃了也不喝了,愣在当场各个盯着他看。 “姑爷说的是我们小师妹封门仙吧?”楚门烈太惊讶了想确认一下,被楚门羽一巴掌打在脑后。 “废话!” “姑爷为何有此一问啊?”普措心直口快,直接就问了。 “仙儿与诸位一同长大,便是有些情分也分数当然。”鹧鸪哨试图化解尴尬。 楚门羽算是听明白了,心道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这鹧鸪哨以为小师妹是什么如花宝眷呢,这是怕他们有意相争。这事需得说破,不然他心里堵得慌。 “姑爷放心,我们对小师妹绝对没有儿女之心,莫说是我们,这满宫绝对无人与你争锋。”楚门羽直拍胸脯子。 他此言一出,叁人对着鹧鸪哨一通点头,到让鹧鸪哨疑惑了,这中间似是有什么内情。 “姑爷,不瞒您说。小师妹在这一带是赫赫有名,叁岁就跟谷里的狗儿一一交过手了,五岁就知道巧取豪夺了,八岁差点占山为王。十五岁那年扮成男装贴了胡子,混进了藏人赛马会。平日里是肆意妄为,刁蛮任性,我们怕她还来不及。” 楚门羽此刻痛陈,眼看着鹧鸪哨面露慈笑,开口道:“原来仙儿从小就活泼顽皮,伶俐可爱。” 鹧鸪哨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了,封门仙让他们仨把鹧鸪哨灌醉,可这鹧鸪哨是江湖中人,如果他们劝酒,他必定起疑。这青稞酒初饮时尽是青稞醇香,但是后劲极大。楚门羽单等众人吃罢了饭拿出来,这时节桌上无水无茶,众人说话,只要口干必定饮酒。所以不需要劝不需要敬,不怕你不喝。 鹧鸪哨不明白其中关窍,现在已经微醺了,说话也不遮拦。叫这叁兄弟听去,只觉得这人间的参差竟至于此吗?明明是刁蛮任性无法无天,到了他嘴里变成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活泼可爱”。 “是又活又泼,特别泼。”楚门烈总结到。 “姑爷有所不知,此去瓶山原本应该是我去。小师妹闹着要去未果,临行前夜给我下了桃花莲叶巴豆粉,差点要了我半条命。情急之下无人替换,这才让她替我去的。”楚门羽明知这二人是瓶山相遇,现在字字句句听起来是扯闲天聊闲话,其实就是拉着鹧鸪哨多说多喝。可见此人虽然生性豪爽,但绝不是一介粗人。 果不其然,鹧鸪哨听得此言,心叹这缘分二字实在奇妙,若非如此,他二人何来此缘?他又如何能有今天?嘴上替封门仙道歉,心里妙不可言,又喝下不少。 楚门烈没有他哥哥那些心思,只觉得鹧鸪哨真是不凡,什么东西到他嘴里都变味了,看他酒醉,就想套点话出来。 “姑爷,我那小师妹刁蛮,若是对姑爷拳打脚踢,姑爷可不能下重手。”楚门烈故意扯过话头。 “是,初见便打了。”鹧鸪哨喝的面红,坐在那身形略晃,脸上尽是笑容,想起二人之间的种种,心口俱甜。那日封门仙在落霞洞为他解毒,他隐忍不泄,可不就挨了封门仙一巴掌吗。 叁兄弟见他已露醉相,一边给他添酒一边互相使眼色。这鹧鸪哨真乃奇人,提起挨打的事还美成这样。 “小师妹刁蛮,有仇必报,姑爷要是惹了她,可得小心她戏弄你。”楚门烈又说。 “是,戏弄过。”那山中夜雨,她把鹧鸪哨赤身裸体留在水潭里,可不是好好戏弄了一番吗? 楚门烈无话可说了:合着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各花入各眼。小师妹刁蛮,这鹧鸪哨也够奇怪的。 “姑爷喜欢小师妹什么?”普措可没他们那心眼,一心只想刨根问底。 “仙儿在我面前,一向温柔可爱,乖巧懂事。便是使些性子,也无伤大雅。”鹧鸪哨虽然酒醉,但是神志清醒,听了他们这一番话放下心来不说,还图生出高兴来。心道女子原本就是如此,在外人和夫君面前定然不一样,否则还有什么意趣? 叁人一听这话,各自撇嘴,合着鹧鸪哨在这等他们呢?这不就是说他有本事,能降伏这丫头。他们师兄弟无用,受气也是白受吗? 楚门羽一边偷偷给鹧鸪哨添酒,一边想,这局就是刁蛮丫头设的,这鹧鸪哨眼看上当了还嘴硬。 到鹧鸪哨摇摇欲坠的时候,封门仙推门而入,扶了鹧鸪哨对着楚门羽叁人一通佯怒,直说他们胡闹。楚门羽一看这丫头还真是了解鹧鸪哨,他虽然酒醉但是耳朵警醒,封门仙说这话是为了撇清关系。心道:得,你们俩人精自己玩去吧。 封门仙扶了鹧鸪哨坐在床上,见他直着身子坐着,摇摇晃晃,脑袋低垂。心道原本想戏弄他,谁承想这鹧鸪哨酒醉竟是不省人事,白瞎了她那一坛酒。看他迷糊,心生怜爱,给他倒了茶端了过去。 鹧鸪哨木木的喝了那茶,缓缓的把头靠在了封门仙怀里,在她胸前蹭来蹭去。这鹧鸪哨烈烈英雄,没成想喝醉了露出柔软来。封门仙心生内疚,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他顺了顺背。怕他夜里难受,决议去给他熬了醒酒药来。 不想她刚转身,鹧鸪哨竟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040洞房(H) “回来。” 鹧鸪哨低低说了一声,封门仙以为鹧鸪哨是怕自己丢下他,正要跟他解释,没成想鹧鸪哨把她拦腰抱起,抱着她就坐在了床上。 封门仙为了遮住后颈上的吻痕换了件藏装,藏装衬衫是立领斜扣,女装尤其讲究用腰带封腰,穿上身显得人挺拔纤细,其中风情和中原大不相同。封门仙本就窈窕,穿着那衣裙更见俏丽。这两天在鹧鸪哨眼前晃悠,他其实一直很好奇——这衣服穿的时候层层迭迭,不知道怎么脱? 封门仙被鹧鸪哨抱在怀里,原本两人正依偎,鹧鸪哨不言不语只细细观瞧她。他们既已是夫妻,自然也没有什么害羞避嫌的必要了。可是鹧鸪哨烈烈英雄,酒醉露出温情脉脉深情款款,倒让封门仙面红耳赤心跳不停。 鹧鸪哨左手抱着封门仙,观察了一下,伸出右手去一颗一颗的解那盘扣。一路解一路摸,摸到封门仙心口,只觉得她心跳如擂鼓。搭眼一看,这妙人正含羞带臊面泛桃花。鹧鸪哨捏住封门仙的下巴,扭过她的脸来,嘴就凑了上去。 他先是轻啄,随后把那两瓣嘴唇亲了个遍,这才喘着粗气用舌头撬开了封门仙的牙关,将那女子舌尖又舔又吸,越吻越深,越亲越疯魔,一手按住了封门仙的后颈将她紧紧贴在自己面前,生怕她跑了一样。鹧鸪哨把她的下唇含在唇间,拿牙轻轻撕咬,无论他如何放肆,封门仙都只有迎没有躲,惹的鹧鸪哨心火更胜,身下孽根涨的发疼。 封门仙从来没见过鹧鸪哨如此神态动作,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遭他这一亲,竟然身下都湿了,自己也殷勤去含那带着青稞香味的舌头。鹧鸪哨手上放开了她,嘴上依旧不饶,对那樱桃小口竟是离不开了。两手微颤,将封门仙的衣带缓缓解开,也不着急脱去那衣裙,而是拉开了封门仙身前的衫子,一只手伸进了兜肚里面,将那圆圆的乳儿抓在了手里揉搓。 眼看封门仙夹紧了双腿,双膝直磨蹭,鹧鸪哨就知道她已经起兴。他抬起封门仙的脸,与她四目相对,嘴里嘟嘟囔囔说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分辨出两个字:“……洞房……” 封门仙心里一动,这才明白鹧鸪哨今天为何如此缠绵——他二人一番奇遇,未通姓名就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即便如此,今日也才算是他二人成婚,今夜就是洞房花烛夜。封门仙之前没想到这条,还叫师兄弟把他灌了个大醉,心中突生内疚,有心认错,又怕他生气。 “娘子。”鹧鸪哨正正经经的叫了一声,封门仙原本正踌躇不安,听他这一叫,软了半扇身子,忍不住投进鹧鸪哨的怀里,软软的叫了声夫君。 两人赤裸纠缠,鹧鸪哨侧躺在封门仙身边,两指伸入封门仙穴内挑拨勾引,拇指单单在那花蒂上打磨打转。封门仙两腿夹住那大手磨来磨去,只觉得越磨越痒。忍不住转过头去亲他,岂料这一亲就让他亲了个遍,由唇到颈再到胸前,竟无一处放过。 鹧鸪哨酒醉,全身滚烫,贴在封门仙的身上如同火烤。她转身趴在鹧鸪哨身上,一边和他口舌相交,一边将那早就暴起的烧火棍夹在腿根,将那灼热肉枪贴在户中,随即摆腰弄肢,用自家身下的小口将男人七寸的的阳根由头到尾慢慢舔舐。 鹧鸪哨只觉得那热胀的要命的孽根被那封门仙的淫水浸了个遍,他迎合着女人的动作,将肉刃直往她腿间抽插,每次都重重磨过那已经挺立的花蒂,看她一片摇曳神情,便知道她已经是急不可耐。鹧鸪哨这才停下挺动,将那枪头抵在封门仙的穴口打着圈碾磨。 封门仙被鹧鸪哨这一通顶弄挑逗,早就是淫兴大发,眼看着鹧鸪哨就是迟迟不发,身下酥麻难当,便急急求告:“好相公,好夫君,快疼疼我。” 鹧鸪哨等的就是她求告,这一句哀求听得他脊柱里一阵酥麻,将封门仙压在身下,提枪上马一杆到底。封门仙虽然知道鹧鸪哨是故意戏弄,但他二人已是夫妻,对着自己的丈夫,实在是也没什么可羞臊的了。吃了鹧鸪哨那一捅,只觉得浑身舒畅,穴里被那烧火棍烫的如同着了火,一路烧进心里,烧至脸上,嘴里更是孟浪。 鹧鸪哨虽然酒醉但是耳朵警醒,听了那淫声浪语,身下更是不饶,将封门仙的两腿折起,成了个门户大开之势,一手撑了她的后腰,将她略略抬起,将那蜜穴小口对准了自己的孽根,直挺进去,不再大开大合的操弄,而是埋在那穴里硬挺。 “太深了……太深……”封门仙被顶的直抽噎,那枪头本就已经是顶在她宫口上,鹧鸪哨还要再挺,她哪能抵受?此刻是穴口被撑的大开,淫水顺着二人相接之处滴在床褥上,偏偏那暴露在外的花蒂被男人的耻毛磨得又痒又爽,嘴里娇嗔,心里却不舍得他停下。 封门仙哪里知道鹧鸪哨此刻心中所想,他是被那乌子欣一番说辞说的动了心,白日里不觉得,此刻酒醉失了常性,满脑子都是身孕二字,一心只想再钻深一点,哪还管封门仙如何娇叫抵抗。 鹧鸪哨面生怒象,这半晌又挺又磨,将封门仙操弄的浑身瘫软,失魂落魄,嘴里只剩下浪叫。她得了趣味,按了鹧鸪哨的手在胸口,非要他使劲揉捏不可。鹧鸪哨盯着那雪白的乳儿,眼里起火,俯下身去又吸又咬,这才心火稍解。再看她时,她已经是双眼失神,身下一滩淫水——她叫那鹧鸪哨一通淫乳,穴里紧绞那热硬的肉枪,两下夹击,未及惊叫穴里就喷出一股水来,此刻已经是叁魂去了七魄。只知道迎合着鹧鸪哨的动作挺胯送腰,既像是抵挡不住,又像是不知餍足。 这一夜鹧鸪哨如同得了任务一般,回回都是钻到底了才肯泄身,生怕那白浆不能让封门仙尽数消受了。两人缠绵半夜,封门仙将二人身上收拾罢了,又怕鹧鸪哨酒醉难受,给他喂下了化酒丹,这才钻进被窝。 到了第二天,鹧鸪哨倒是精神爽利,毫无宿醉症状。他眼看着封门仙穿衣梳妆,想起昨夜二人一番相好,心里如同喝了蜜一般。再看她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能时时盯着,刻刻抱着。 封门仙坐定在桌前,正要梳头,不想却被鹧鸪哨夺了梳子。封门仙原本以为他要嬉闹,可鹧鸪哨居然的给她梳起头来。 鹧鸪哨哪懂这些,只觉得这一头青丝分外可爱,他生怕扯疼了封门仙,所以手上格外小心。 封门仙面露羞涩微微颔首,在镜子里看着鹧鸪哨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欢喜如同春桃盛开。这二人新婚燕尔,自然是甜如蜜热如火,便是四目相对都是情意绵绵。 041家法(微H前戏,打屁屁play非喜勿入) 楚门羽一大早就准备好了食材,他生怕封门仙出尔反尔,竟将那羊肉都剁得了,黄蘑菇都洗净了,在厨房里巴巴的看着封门仙炖羊肉。 眼看着小师妹今日心情不错,楚门羽溜奸耍滑在厨房里就偷吃得好几块,可算解了解馋。 “师妹,就你这羊肉炖的,真是绝了。” 封门仙心里美,但她美的不是楚门羽这个饭桶夸奖她,而是急急等着给自家丈夫献宝。她是新婚燕尔的娇娘子,此刻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悉心侍奉,哪还需要楚门羽威逼利诱。 此夜合宫大宴,门人都知道封门仙炖的好羊肉,各个都馋的没舍得吃午饭,只等着这好东西。封门仙劳身劳力,亲自挑得一碗给鹧鸪哨——颗颗黄蘑菇都是饱满肥硕,块块都是无骨无皮的好羊肉。 “夫君,这黄羊腿脚轻快,实在难抓。黄蘑菇更是难得,偏要一季之内下过暴雨才能得来,藏地少雨,这东西味美非常,与黄羊肉一起炖了,鲜美可口,补气强身,夫君尝尝。” 鹧鸪哨一向不贪美食美酒之流,但是自家娘子做的当然另当别论,他看封门仙殷勤献宠,心里甘美胜过美食。那桌上,两人见得是如胶似漆,玉树宫的门人各个偷看,见这新姑爷倒实在是个疼人的。唯独老洋人,看自家原本一本正经的师兄跟换了个人一样,心里直犯恶心。若不是这黄羊实在可口舍不得吐,他只怕要当场犯呕,低下头只管吃饭,再不敢看。 楚门羽喝酒吃肉大快朵颐了一番,此刻喝红了脸,扯开了衣口,端起酒碗对着鹧鸪哨客气道:“今天全托福姑爷,我们师兄弟才有这口福,否则小师妹哪肯操劳。” 楚门羽这一番话乍听来没什么不妥,只不过宴席间普通的客套话。可偏偏楚门烈和普措二人心虚,怕楚门羽一时得意说漏嘴,面上生出谨慎来,端端的就落在了鹧鸪哨的眼里。鹧鸪哨心里起疑,再看封门仙面有躲闪,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昨天这师兄弟叁人设局把他灌了个大醉,八成就是封门仙这刁蛮丫头设的局。她这是为了那日两人亲近痕迹被识破恼羞成怒,恨他不肯服软,所以有意将他灌醉,原本大概是想看他出个丑。枉费他一番温柔体贴,不想却是着了这丫头的道。 他们是新婚夫妇,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鹧鸪哨自然不会恼怒,但他心里另有了别的计较。 饭罢,封门仙被封玉锵叫去略略交代了些琐事——前番乌子欣试婿之事果然没能瞒过云水衣,云水衣一怒之下,让乌子欣去片药取引,那可是极磨人的功夫,可见云水衣有多生气。封玉锵叮嘱封门仙,这鹧鸪哨流离半生,叫她要格外关怀不能娇矜任性。封门仙一一答应,父女俩又叙了些话,封门仙这才回房。 封门仙原本面有喜色,一进门就看见鹧鸪哨在塌上正襟危坐,面上不怒自威,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他已经识破昨天之事。鹧鸪哨是江湖上的老人,察言观色比她那些个师兄弟强多了,方才席间楚门羽一言不慎,封门仙就知道难逃东窗事发,只盼望他看在自己殷勤的份上能既往不咎罢了。 封门仙一方面心虚,一方面怕鹧鸪哨恼怒,只能插科打诨溜奸耍滑。岂料鹧鸪哨不理她那些个手段,沉吟半晌,兀自幽幽开口: “仙儿,今日我夫妻二人,得立个家法。你乖乖过来,我打你二十。否则,我把你绑了,打你四十。” 封门仙是烈性子,虽然是心里愧疚,觉得她一时胡闹辜负了鹧鸪哨一夜温柔。可是此刻听了这立家法之言,心里生出邪火来——这儒生果然是心里古板腐朽,什么家法,分明就是男尊女卑之道。封门仙虽然是汉人,但是自小长在藏地,性格脾性更像藏地潇洒不羁的藏人,便是成了夫妇又如何,她哪能任凭鹧鸪哨驯服? 只见鹧鸪哨拍拍大腿,对封门仙勾勾手指: “过来,趴下。” 封门仙瞪眼咬牙,好个鹧鸪哨,这是要她乖顺趴下,自领巴掌呢!她哪能相容,心头生怒,转身就要走——这宫里多的是她的去处,就叫这新婚的姑爷守空房去,好折折他的锐气! 鹧鸪哨早就知道这丫头不肯服软,他先前那绑了挨打之言可不是开玩笑的。鹧鸪哨不恼怒封门仙设计报复——他娶得这妻子,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但是她不认自己的怪癖,恼羞成怒要一股脑的怪在自己头上,岂不是坏了他夫妻二人之间的坦诚?那可是万万不成。 鹧鸪哨什么手段?封门仙是轻功上乘,但是论拳脚功夫,她哪能敌这搬山的魁首,绿林的盗魁?片刻之间就被鹧鸪哨捉了,绑了双手在身后,绑的虽然不紧,但是实在是难以挣脱——这盗墓一流多的是绑粽子的手段,此刻施展,她一个医学派人如何能敌? “乖乖趴下,不然我连你的脚也一起绑了。”鹧鸪哨志得意满,坐回塌上拍了拍大腿。 封门仙心里实在不甘,这鹧鸪哨非但是将她绑了,手里还见下流,将她那衣襟撕的大开,自己就是能破门而出,胸前春光尽露如何敢出门?心道这男人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偏是如此,竟叫她这个一向刁蛮的丫头生出了雌伏之心,面上也生出羞涩来。原本就是她闹事,辜负二人洞房花烛的良辰美景,此刻便是让他打了也就打了,日后再寻机会报仇就是了。 如此想着,封门仙嘟嘟囔囔不情不愿的趴在了鹧鸪哨腿上。鹧鸪哨将她那裙子掀起,隔着一层薄裤,对着那盈盈臀肉一顿巴掌,边打嘴里边计数。 封门仙又羞又气,偏那臀上遭鹧鸪哨一打,非但不疼,户里还生出痕痒来。她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婴宁声来,但是她那玉壶可没有撒谎的本事,此刻已经是淫水津津。鹧鸪哨拍在她屁股上的巴掌偶尔落偏,一两根手指划过那烧的正旺的朼前,惹得她禁不住扭腰抬腿,只恨不得叫鹧鸪哨察觉她淫兴已发。 鹧鸪哨他面上沉静,身下早就起兴,眼看这封门仙非但不求饶,还扭捏身子,就知道他所想无误——鹧鸪哨一向不在乎那些淫词浪曲,但是别的不说,金瓶梅总算略略读过。对着房中男女之道,也不见得是一无所知。 自古房中之术,是自成一派,其中颇有些讲究门道。夫妻二人干柴烈火郎情妾意之间,往往有些助兴手段。男子只是消受,就是有那不体贴的,浑然不顾女子反应,兀自一通阳枪也照样痛快。可是世间女子各个不同,在这床笫之间各有喜好。有的妇人听得情郎口吐淫词,便心里娇羞朼里生痒。还有甚者,不喜欢水路,喜欢旱路。由此见得,二人想要长久的鸾凤和鸣,男人一定要摸清楚自家妇人的喜好。 鹧鸪哨知道偏就有一些妇人,房事里吃疼起兴。他这一番并非是恼怒而惩,而是故意试探。他十岁入搬山,任他是什么百年一见的好苗子,小时候也没少挨打。这挨打也有不同,他如何不知?若是真的恼怒,五指撑开,贴着肉打,一巴掌下去就能给封门仙打哭了。他此刻弓起手掌,拍在那臀肉上,看起来有劲道,但是下手自有分寸,绝对不可能真的伤了封门仙。鹧鸪哨有意,几根手指略探封门仙的门户,见她挨了这些个巴掌,非但不求饶恼怒,朼里还直流淫水,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鹧鸪哨以往过的是如何是清心寡欲的日子,岂料一开洋荤就让他开了个大发的,单单是想起此节,就让他腹里起火,口干舌燥。 “……叁十九,四十。”鹧鸪哨打完收手,此刻封门仙若是乱动定要叫她察觉那高耸的男根,他心里紧张,直咽口水。 “师兄打够了吧,疼死我了!师兄好狠的心!”封门仙双手绑在身后,嘴上不饶,连连叫骂。 不想鹧鸪哨眼神一暗,捏住了她的下巴,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沉声说话,声音嘶哑: “我看你不是疼,是喜欢。” 鹧鸪哨随即一手就按在了封门仙女子门户上,他此时心里是万般的龌龊,竟将二指隔着封门仙的亵裤捅进了那蜜穴之中,那处早就是淫水连连,鹧鸪哨不用看就知道那薄薄的蝉裤早已是湿的透肉,若是他此刻观瞧,便是隔着裤子,也定能将妙人儿那朼看的清清楚楚。 封门仙闻言大惊,心里又羞又愧,偏偏其中还有叁分的淫兴。可是她本就是好面子的人,此刻哪肯承认?连忙躲了鹧鸪哨的手,身子从他腿上滑落,跪坐在地上。 “师兄罚也罚了,还不解了我的手?”封门仙面上一片嫣红,户里一片湿黏,连两个乳尖都是高高立起。可她就是不服,心里还想着能逃脱此劫,保全自家面子,便是此夜和衣而卧,也绝不能让鹧鸪哨如此得意! 鹧鸪哨俯下身子,满眼欲火,二指挑起封门仙的下巴,沉声垂问: “你是真想让我解了绑吗?” 封门仙闻得此言,心头一紧,朼里流出一股热液。再抬头看他时,他早就是满脸的情欲。 042丹穴凤游(H,蒙眼打pp,非喜勿入) 封门仙跪在一地的衣衫之上——她那一身衣裙早就让鹧鸪哨扒了个精光,能脱的脱,不能脱得早就让他撕了个干净。她双手被绑在身后,双眼被衣带覆了——那是她求鹧鸪哨覆的,女子心里多思量,被蒙了眼,眼里不见,心里羞耻便能减去好几分。此刻她跪坐在鹧鸪哨腿间,正将那露出淫液的肉枪含噙在嘴里啧啧细嘬。 封门仙此刻浑身上下无遮,没了双手,没了眼界,也没了羞涩,只管侍奉。口里含了那喷张肉根,又无双手相助,只能上下吞吐,将那肉枪又舔又吸,口中出入,卷舌打转,一番噙食。嘴里还婴宁呜咽图生孟浪。只恨不能以嘴当朼,叫她那一向矜持的夫君狠狠操弄一番,也好听得他两声低吟。 封门仙将那男根舔嗦遍了,樱唇含着那枪头一通吮嗦。只觉舌面上一片腥咸,便知道鹧鸪哨已经失了定力。她心里又羞又喜,嘴上更加勤勉,朼里阵阵紧绞,竟是淫水泊泊。 鹧鸪哨眼看着封门仙身下流出一滩爱液,滴在地上那藏青色衫子上,已经沾湿了一大片。捧了封门仙的小脸,对着那樱桃小口又顶又弄,那正要命的孽根被舔嗦的阵阵酥麻,一股舒畅直冲天灵盖,心道还好这丫头蒙了眼看不见,否则他哪好意思露出如此淫相?再看她娇俏小脸,别有一番奇怪风情——封门仙此刻乖伏,口含他那剑拔弩张的阳根,双眼不见,倒像是他强施于人一般。封门仙殷勤侍奉,口中生津,随着他那阳根一路涎水直流,见此情状,便知道她已得了此间乐趣。 鹧鸪哨淫虫上脑,心里却清醒——这封门仙若不是思君情甚,口中含茎何谈趣味?夫妻房事自然有千般手段,但偏偏要那淫中动情的时候才最得美妙。看她如此动情动身,只觉得身下阳枪越见张狂。他捞起封门仙的腰肢,解了她手上的捆绑,将她抱起,按在塌上,二人成了个丹穴凤游之姿——封门仙仰卧着,两手自举其脚。鹧鸪哨跪在她身前,两指伸入封门仙穴中,竟是沾了一手的淫水。他看封门仙还遮着眼睛,伸手正要给她解开,手却停在半空不动了——封门仙此刻已经解了双手,若是她想,早就自己去了那遮挡了。她既然没有那么做,那就只能是因为她喜欢这样。 鹧鸪哨后喉头发紧,再看封门仙咬唇露舌,连忙凑上去亲她。两人口舌一粘,更是万种缠绵啧啧生津。一只手在那户上,拨瓣捻蒂,弄得封门仙口直呜咽。 封门仙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捕捉鹧鸪哨的气息体温分辨他的动作。朼里那二指将她捣弄的浑身发软,她口里噙了鹧鸪哨的舌不放,右手捉了他的手腕,手把手的教他指淫。她蒙了眼,似乎全失了羞耻之心,再不管什么孟浪矜持之别,直弄得那处一片咕叽水声。 鹧鸪哨将这一番香艳淫浪尽收眼底,双目呲裂,身下涨得紫红盘根的肉枪直抖索吐液。随即欺身上前,将封门仙的两腿并在一处,身子下压,后腰一挺,借着那流不尽的汁水,一枪直捣在女人宫口上。 二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这床闱间一番互弄,早就是急不可耐。鹧鸪哨只觉得那穴里软肉阵阵搐动,如吮如吸。便再不管封门仙死活,只是急挺狠冲。 二人此刻是个丹穴凤游之势,此中又有玄妙——女子双腿并在一起,户里必然是朼肉紧缩,如同憋尿。偏叫那阳具出入抽插,肉刃挤着朼肉,穴壁推搡肉茎,比寻常捣弄更得趣味。只此一法,非得是女子十分动情时才能使得,否则那朼肉紧绞不放,男具定是寸步难行,若是硬来,男女必定都要图生疼痛,再不得趣。 鹧鸪哨将那一张小口深吻尽吞,二人口舌相含,封门仙追迎送往,好不殷勤。鹧鸪哨心中生火,乱了章法只管猛攻,可是封门仙早就是淫兴大发,只有消受哪有抵抗。这丹穴凤游原本男子应该双手撑床,身向后靠,挺腰而弄。可鹧鸪哨冲杀的凶猛,眼看着那一双白花花椒乳,胸波晃动,如同池水生波。便一手一个合掌握了,要圆要扁任意揉搓。这还不够,将封门仙双腿扒开,俯下身去噙了一个在口里,两人身贴着身,情事里图生缠绵。封门仙玉体娇软,面上旖旎,鹧鸪哨将那双乳一通啃舔吸嗦,握在手里不舍得放。急匆匆又去含那娇口香舌,吸舐轻啮,一时间竟生出忙乱来,恨不得能一身分二,方不负这娇妻一身妙处。 鹧鸪哨挺得正劲,只见封门仙自己两指夹了那花蒂一番揉弄,看得他心里横生杀意。那盈盈臀肉就在他手边,起了念头便再收不住,腰上顶弄颠簸不停,手里将那玉股一番揉捏,直叫那细腻软肉从他指间溢出还嫌不够,啪的一巴掌打得那股肉直烂颤起来。 封门仙吃了这一下,非但不疼,嘴里还露出嘤咛来。朼里兀自紧缩,将那剑拔弩张的肉枪狠狠一裹。鹧鸪哨一声低喘,额上冒汗——这一夹实在厉害,差点就让他缴了械了。连忙强收精神,不敢再乱来。可是那劲头一过,心中麻痒难当,实在难忍,又是一巴掌打在封门仙股上。果不其然,封门仙朼肉将他那火急火燎的孽根又是一通紧绞。如此一来,得了章法趣味,淫心汹涌,更是不肯放过。 封门仙只觉得那穴里热的正紧,两股战战,小腹紧收。叫鹧鸪哨一通撩拨,杀的横七竖八,提着一口气拱腰迎送,一声惊呼后朼里流水不止。浇在鹧鸪哨蓬勃欲出的阳根上,竟逼得他腰眼一酸,随即精关大开,竟如失了魂魄一般,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封门仙身上。 封门仙去了眼前遮挡,看她那新婚的夫君面上竟是绯红。心道好个假正经的强盗,这立得究竟是什么家法。再看他神色尴尬,心里生出甜蜜,为他拂去额上汗水,面露娇俏,仰头亲在了他脸颊上。 鹧鸪哨抱了娇妻入怀,两人赤裸相拥,说不尽的甜蜜,道不完的缠绵。鹧鸪哨以往从不惦记男欢女爱,谁知到了自己身上,居然是如此甜辣香酥,一旦沾上,再不肯离开。 封门仙又不是黄花闺女,自然知道自己有些床笫癖好,以前无非是害羞不认。岂料鹧鸪哨一眼看破,眼下二人没了禁忌,以后自然可以尽享其欢。 “夫君,那你喜欢什么?”封门仙绝不是来而不往的人,既然鹧鸪哨有意成全,自己当然也得知情识趣。 “呃……” 043金玲计(H) “明明就在这屋里!”封门仙一边恼怒,一边将十几本书扔在了地上。 原本封门仙正与鹧鸪哨细细参详云水衣的笔记,无奈其中有些藏语实在难解,封门仙想起自己屋中有本汉藏语词典,随即满屋翻找,找来找去竟是寻其不见,叫她满头的恼怒,只顾翻箱倒柜。 鹧鸪哨跟在封门仙屁股后面收拾,她丢下什么,鹧鸪哨就拾掇什么,如老妈子一般。 “啊!!!一定在这屋里!!” 封门仙越是找不见越是恼羞成怒——她话都说出去了,要是找不见,岂不是好似她在鹧鸪哨面前吹了牛皮? 封门仙只顾翻找,丝毫不顾手里拿起什么放下什么,找来找去,终于在冬衣箱角落找到了那本又厚又重的汉藏语词典。 “找到啦!”封门仙面露喜色,连忙回头看鹧鸪哨—— 只见鹧鸪哨手里捧着一个黑绒袋子正在琢磨,封门仙一时没想起来那里面是什么,眼看着鹧鸪哨打开了那袋子。 “这是什么?” 鹧鸪哨打量着手里的东西直迷糊,他总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东西——眼前是四个核桃大小的金玲,由一股粗长的红绳串着,若要说是手链脚链,难免太粗大。但若说不是首饰之类,这四颗金玲叮当作响,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封门仙这才想起来这东西是什么,连忙就要相拦,却又怕被鹧鸪哨看破细问,只能故作谨慎—— “咳……没什么,就是普通物什,夫君快看这字典!” 鹧鸪哨丝毫不理会封门仙,手里摩挲了那黑绒袋子,发觉里面似乎还有东西,随即细看,这才看见那手掌大小的绒袋里还有一本尺寸大小的画本。他将那画本掏出来翻看,越看眼神越暗。 封门仙心里直叫苦——这东西是那东洋扶她女子留给她的纪念之物,那四个金玲是女女相好时所用之物。鹧鸪哨一向木讷,此刻见了这玩意,只怕是不责怪,也要追问了。 果不其然,鹧鸪哨眼看那画本上都是女女相好的图鉴,期间尽是女子如何以这金玲入户自慰之相,看得他直双目呲裂——这丫头好有情志,闺阁里竟然藏着如此物件! “这是什么?”鹧鸪哨咬牙问道。 封门仙满面通红,可鹧鸪哨实在是不好糊弄,她怕撒谎露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夫君别瞎猜,这是那东洋女子给我留下的纪念物而已。那时她起身在即,身无长物,随便留下的。” “你……用过这东西?”鹧鸪哨直端详那金玲——这铃铛虽然不大,但是各个也有男子龟头大小,若是女子将此含在户中,岂不是自渎?再想她两个女子以此自欢,凭他什么江湖豪杰也难免心猿意马。 “我……只有一二次。”封门仙红着脸答道——那扶她女子虽是有个男子物什,可她既然有女体,在双修之时难免身热情动,那时节户中空虚发热,自然少不了要慰藉一二。那东洋女子貌美非常,雌雄莫辩,彼时二人兴致高涨,封门仙就与她各含两铃在户中,只管互弄,也好叫她享得些女子欢愉,否则她身有阳物,一向只有她伺候女子,哪有男人愿意与她相好的? “ 你!”鹧鸪哨咬着牙骂到。 “这都是双修之道,师兄非要计较吗?!”封门仙娇嗔到。 “那你……使给我看……” 鹧鸪哨脑子里的一根弦最终还是崩断了,他面生红晕,眼神幽暗,说下这话,就是他自己都不敢认。 “师兄……” 封门仙羞得满脸通红,可鹧鸪哨不容她分辨,猿臂一舒就将封门仙按在床上,随即就扒了她的裤裙。 “我……我想看看……”鹧鸪哨红着脸咬牙道。 封门仙面红欲滴,可是她一心只想讨好这新婚的夫君,便是再害羞,也只想许他所求。只见她拿了那金玲,不急着入户,只是伸出娇舌,将那四个铃铛一通舔弄,直到金玲上尽是唌水,这才将那铃铛抵在户前。 “师兄下流。” 封门仙娇道,随即将一个金玲塞进朼中,发出一声呻吟。 鹧鸪哨见此,只觉得浑身燥热,身下孽根暴起,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再来。”他低声吩咐道。 封门仙咬着下唇,将第二个金玲塞进了朼里。那铃铛十分精巧,上面尽是龙凤戏珠图样,入了朼中,磨得她淫水四溅,酥麻无比。忍不住腰肢轻摆,口吐娇嗔。 “夫君……我……”封门仙挺着腰直叫唤。 封门仙此刻衣衫不整,户中含铃,一片淫糜。可那鹧鸪哨却是整整齐齐,除了腹间微微撑起,半点不露淫色,叫她如何甘心? “夫君如何戏弄我?既然如此,夫君也当如我一般,我也要看。”封门仙红着脸娇嗔道。 鹧鸪哨咽了口口水,他身下孽根早就急不可耐,可他虽然是顾着面子,这封门仙却已经是他过了门的妻子,他又何须顾忌?随即除了衣裤,浑身赤裸,可真到了那要“上手”的时候,他又犹豫了——这是要他当着封门仙的面自渎,他如何能泰然自若? “夫君~”封门仙娇道——她朼中二铃磨得正美,此刻只想看鹧鸪哨照样自渎,心里才能满意。 鹧鸪哨随即以手自藉,当着封门仙的面自渎起来。 二人各自销魂,喘气不止,互有节奏。 封门仙有心,户中虽然有二铃进出不止,却依旧细看了鹧鸪哨自渎的节奏,直到心中捻熟,这才肯罢休。随即将那金玲扯出户中,不顾一身的酥麻,爬上鹧鸪哨腹间便坐。 封门仙记住了鹧鸪哨的喜好,按照他自渎的节奏坐定身子,将鹧鸪哨的阳根含在户中只顾起伏,依五浅二深的节奏一通套弄,将一向自矜的鹧鸪哨逼得发出低吟来,这才心满意足。?“仙儿……”鹧鸪哨就要泄身,可这才不足半刻,他难免心虚。 “夫君,我要~”封门仙咬着唇娇叫道。 这一声喝破了鹧鸪哨的矜持,他不在隐忍,与封门仙相合不止,随即精关大开,将封门仙灌了个满腹。 “仙儿……”鹧鸪哨泄了身才觉得浑身爽快,躺在塌上忍不住抱了封门仙入怀。 “师兄……”封门仙叫鹧鸪哨临泄一通阳枪,真是叁魂泄了七魄,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 “师兄平日正经,其实下流至极。”封门仙吃了一泡浓精,连忙娇嗔。 鹧鸪哨红透了脸颊——封门仙以为这就是合了鹧鸪哨之意,可是鹧鸪哨心里明白,他真心所思,比今日淫糜,还要更胜叁分! ———————— 作者的废话: 实话实说,要是论能赚钱,还是隔壁越鸟传更有把握 还请大家支持一下,到隔壁投个珠子 这篇真的是为爱发电,虽然是不定期更 但是绝对不会烂尾,说了写N章H,我不是开玩笑的 希望大家喜欢 希望大家喜欢鹧鸪哨 下面只有更H,没有最H 猜中鹧鸪哨性癖的有奖,没开玩笑 追-更:ririwen.com (ωoо1⒏ υip) 044赛马会 玉树一境的藏民,到了七月间有赛马风俗。楚门羽曾经说过,彼时封门仙年方十五,便粘了胡子扮做藏人男子参加过赛马会。藏地习俗与中原不同,这赛马会盛大,玉树宫的几个门人皆按捺不住,封玉锵和乌子欣有师命在身,不得出宫,便由都玉锦带着十几个门人一路前往巴塘赴会。 老洋人和花灵高兴得紧——自从到了玉树宫,虽然日间也能骑马涉猎松松筋骨,可更多的是读书练功,他俩年幼,早就在这洞里憋的头上生草。听闻这赛马会盛大,更是心痒难耐,一路缠着封门仙的师兄弟详问,恨不得能插上翅膀即刻飞到巴塘。 “兄弟莫急,到时候兄弟也可以一试。藏人从来不怕丢丑,只拼本事,不论高低。”楚门羽今年有心去夺个彩头,此刻是胸有成竹志得意满,脸上也露出得意来。 “夫君可御得马吗?不如也与我这些师兄弟一较高下?”封门仙连忙问鹧鸪哨——这赛马会不许女子参加,否则凭她的本事,这楚门羽未必就是她的对手。 鹧鸪哨面露龃龉——这马他是骑得,但若是要耍些花样把式,那他可真是不敢献丑。 “无妨,赛马会也有枪赛,以夫君的本事,这草原上自然无人能敌。”封门仙看鹧鸪哨面色不对,连忙转了话头。 封门仙所言非虚,赛马会上藏人除了比马还比枪。藏人天性不拘,各个都是马背上长大,尤其是男子,各个热衷于骑马涉猎,到了要一较高下的时候,有叁种比试——其一就是比骑马,谁骑得最好最快花样最多,谁就是赛马王子;其二就是比枪,谁枪打得最好,谁就是冠军;其叁就是比骑射,讲究的是骑在马上射击,比的是骑术和准头。 “小师妹此言差矣,魁首是神枪手,弹无虚发,如何能跟这一地的牧民比试?岂不是自失身份,欺凌百姓?”楚门羽揶揄道,他一向是有些好胜之心,这鹧鸪哨枪法奇绝,真让他施展开来,自己岂不是要丢了面子? “哪个问你了?你倒来多嘴?我看你是怕敌不过鹧鸪哨,故意出言相激。”封门仙佯怒道。 “楚兄所言正是,仙儿,我是绿林中人,如何能与百姓比试。”鹧鸪哨倒是不拘,这趟能与封门仙出来游玩一番,他就已经心满意足,根本没有半分要与谁相较之心。 “就是啊,仙儿姐姐,我师兄是江湖中人,怎么能跟牧民比枪法,那岂不是太欺负人了。”老洋人连忙帮腔。 封门仙吃了个哑巴亏,心里直恨楚门羽,可惜她不能参加赛马会,否则一定让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师兄出个大丑。 “师兄就知道说嘴,莫说是我夫,便是我,你也未必敌得过!” 封门仙银牙一咬,面生顽皮,随即策马狂奔,时而立于鞍上,时而倒骑在马背上。这还不够,只见她一脚蹬在马登子上,蜷起身子,整个人藏在马背后面,任凭那马儿狂奔,竟是丝毫不惧。 封门仙显够了本事,侧骑在马上,见到草间的格桑花,便在鞍上下腰,一脚缠在缰绳上稳住身子,半个肩膀几乎擦在地上,以口当手,摘下了一支格桑花,横咬在口中。这才拉住缰绳,立在众人面前,眼中尽露得意。 鹧鸪哨看封门仙大显神通,心中又敬又爱——她是真有浑身的手段,还有些赤子之心,虽然是顽皮,但也见得灵动活泼,叫他如何不爱。 “夫君……”鹧鸪哨策马到了封门仙身边,只见她面生红晕,将那一朵格桑花塞进了他手里。 “哟!这一向只听说男子送花给姑娘,到了姑爷这,怎么倒过来了?”楚门羽虽然心里敬佩封门仙的本事,嘴上却是半点不肯饶过鹧鸪哨。 不料封门仙听了这话,非但半点不撒泼,还笑盈盈直看着楚门羽。 楚门羽见此,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竖,再看鹧鸪哨也面露调笑,便知道大事不好。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回头,后脑勺就挨了一掌。 都玉锦将楚门羽那些个挑衅之言听在耳朵里,叫她怒火从生——她这不成器的徒弟,眼看着骑马不如封门仙,打枪不如鹧鸪哨,便是楚门羽不要脸面,她还要!都玉锦是如何性子?哪里顾得有旁人在侧?对着楚门羽就是一通巴掌: “孽徒!本事不济,就知道嘴上花哨!你拿什么脸面和姑爷计较?便是你这小师妹,都能剥了你的皮去!还不退下!” 楚门羽被好一通打,蔫头耷脑到了后面,和老洋人同行。眼看老洋人憋不住笑,楚门羽心里不甘,又兀自说起话来。 “兄弟此去,要比枪比箭比马都无妨,就是得小心那白帐篷。” “什么白帐篷?”老洋人听了个蒙圈,连忙发问。 鹧鸪哨也有好奇,再看都玉锦和封门仙皆面露红晕,便知道这楚门羽吃了责骂心里不甘,恐怕是要说出些荤话来了。 果不其然,楚门羽徐徐解释,叫老洋人听了个面红耳赤——藏人与汉人不同,汉人尊的是父子君臣之道,藏人对此却不以为然。皆因藏地以母为尊,对父亲并不十分在意,若是硬要计较,舅父道比父亲更要尊贵。更有甚者,行走婚之制,一家之内,根本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何许人也。这走婚,顾名思义,女子爱与谁相好便与谁相好,等到生下孩子,便只知道母家,不遵父亲。此中又有关窍,有些个藏人,到了女子成年之时,便叫她单独住在白帐篷里。无论是她的相好,还是对她有意的男子,到了夜里都可入帐,与女子相好。如此一来,如果男女两情相悦,自然可以成婚,否则女子只要身怀有孕,就全归了本家,自然不在意孩子的父亲姓甚名谁。 鹧鸪哨闻言惊叹,想不到藏地民风如此彪悍,竟是不顾人伦纲纪。不过这民俗民风百里不同,在汉人眼里离经叛道的事情,在藏人眼中却是稀松平常。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又如何能以一理论之? “姑爷可别志得意满了,到了夜里,藏人要摔跤竞技。小师妹不露面则已,若是露面,师妹貌美,要是叫藏人做了赌注,到时候姑爷若是不敌,小师妹就得做了别人一夜娇妻了。”楚门羽出言相激。 “放狗屁!”都玉锦提手就打,打的楚门羽抱头鼠窜。 “他说的是真的吗?”鹧鸪哨蹙着眉低声问封门仙。 “这……理是此理……可我己为人妇,便不去那篝火宴了,夫君莫要担心。”封门仙红着脸支吾道。 “无妨,你既然要玩,何必顾忌,难道是怕我本事不济?”鹧鸪哨眼神一暗,这夺妻之言,倒是激起了他的斗志,他身手奇绝,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任凭他是什么人物,也未必就敌得过他鹧鸪哨。 到了傍晚时分,诸人到了巴塘,此处是一望无边的草原,因为赛马盛会,处处都是黑白帐篷。青囊门人各自回了落脚的帐篷,鹧鸪哨也随着封门仙稍歇片刻。到了夜幕初降,普措来请,说是有篝火夜宴,叫他二人同去。 “夫君……藏人不拘,正如我师兄所言,若是到时候……不如我不去了吧。”封门仙踌躇道。 楚门羽所言非虚,藏人不顾男女大嫌,到了篝火夜宴上,往往指人为质,以此下注。那时节,这些个康巴男儿吃饱了羊肉,饮饱了美酒,以美貌女子为注,摔起跤来,生死不计,便是以命相搏,也要赢了这美人儿去。以往也就算了,可如今封门仙已为人妇,自然不适合再抛头露面,若是到时候真的惹出事儿来,岂不尴尬? “无妨,我们走吧。” 鹧鸪哨心里坦然,这一日尽是骑马,草原上到了夜间微凉,封门仙若是不能烤烤火驱驱寒岂不难受?她一向喜欢吃羊肉,如何就舍得错过?想来此间多得是女子,未必就要轮到他自家妻子做了藏人赌注,即便如此,无论这藏人是如何骁勇,他也未必就怕了。 封门仙闻言,心中生出一片酥麻,随即跟着鹧鸪哨和楚门烈同坐,烤火吃肉,痛饮美酒,好不快活。 酒过叁巡,那些个康巴男儿各个喝红了脸,果然围着篝火比试起来。只见一九尺有余的藏民站到了众人面前,随即口吐藏语。 “他们要摔跤了。”封门仙悄悄解释道。 那九尺的汉子,身躯巨大,对着众人下了战书,随即以手一点——只见他别的不点,偏偏点中了封门仙! 楚门烈口中啧啧,趴在鹧鸪哨身前解释: “姑爷惹祸了,这藏民要以小师妹为注,今夜谁赢了,小师妹就是谁的!” 045第一勇士 要问那楚门烈如何丝毫不惊?那是因为他早听楚门羽说鹧鸪哨身手奇绝,这些日子一直有心要试探一二。可这玉树宫中各位师父都有叮嘱,鹧鸪哨是新婚的姑爷,不许他们师兄弟去试探他武功。楚门烈的拳脚功夫在玉树宫中乃是一绝,听闻鹧鸪哨颇有本事,却又不得切磋,哪能不心痒?今日这藏人要以封门仙做注,他非但是半点不怕,还心中暗喜——一来正好让这康巴藏人试试鹧鸪哨的本事;二来到时候鹧鸪哨即便真的不济,这些牧民哪里是楚门烈的对手?只要他出手,抢了小师妹回来,自然万事大吉。 鹧鸪哨眼神一暗——藏人生性豪爽,不受男女大嫌之束缚,由此及彼,自然以为此间女子俱可作为赌注。鹧鸪哨看那些个康巴女子眼巴巴的望着那前来挑衅的藏人,两两交头接耳,非但没有半点忌讳,还露出欣喜娇羞来。便知她们心思单纯,只敬英伟不敬人。如此说来,这藏族汉子实在算不上冒犯,可他既然敢挑衅,无论是知情还是不知情,鹧鸪哨都应当应战。一来他是封门仙的夫婿,自然应该按照草原规矩,为她奋力一搏,二来他自从服用土生丹,自觉气力大盛,便是在这高原之地,身上也生出使不完的力气来。说来荒唐,以往他这些个气力多是用在了床笫之间,可他早有所思,想要找个机会施展一二,也好看看这玉树宫的仙方药膳究竟是什么成色。 “夫君,这……”封门仙面露尴尬——以往她参加赛马会总是扮了男装,为的就是少惹麻烦。如今她做了别人妻子,自然不好再以男装露面,否则让门人看了如何是好?偏是如此,竟惹出如此尴尬的事情来。如今若是强推,只怕要伤了玉树宫颜面,可若是不推……她是别家妻子,如能敢随了藏人习俗,以强者为夫? 鹧鸪哨本就是心痒难耐,此刻听了封门仙口中支吾之词,心中更生出叁分争雄之心来。 “别怕……”鹧鸪哨握了封门仙的手叮嘱道。 那藏人看鹧鸪哨与封门仙亲近,口里又吐出话来。鹧鸪哨虽然听不懂,但只看藏人们皆笑的前仰后合,便知道那不是好话。 “这藏民说,汉人男子,只能言语哄了女人去,没那些个本事。”楚门烈看热闹不嫌事大,正是要火上浇油,不怕鹧鸪哨气恼,只怕他不恼! 果不其然,鹧鸪哨闻言腾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那藏人面前——众人看鹧鸪哨凌空一跃,连连称奇,随即各个屏气凝神,都要看看这汉藏勇士如何生死相斗。 这藏人绝非假把式,他身高九尺有余,重二百斤有余,浑身囊肉尽颤,落在地上直激得尘土飞扬。他身重有力,鹧鸪哨先是只管闪身躲避,为得就是看清这藏人的手段,岂料围观的众人见他只躲不打,无论男女,都是口中发嘘——藏地崇尚力量,认为男子越勇越好,见了鹧鸪哨这般的江湖高手,只以为他是打不过这才连连躲避,所以各个笑话他。 鹧鸪哨哪管这些?他看清了这汉子攻击的路数,这才寻了个破绽,踏着那藏人的膝盖而上,翻身一跃,身轻如燕,落在了那藏人身后,从后面一计锁喉,紧紧箍住了那汉子的脖颈,随即两膀生出千钧之力,将那汉子活活勒晕了过去,这才罢手。 这鹧鸪哨是何许人也?在湘西便是那尸王也被他生生拽下了头颅!今日不过一肉体凡胎而已,他哪能不敌? 众人不晓缘故,只见电光火石之间,那康巴勇士就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不禁各个鼓掌,竟毫不顾此人死活——康巴人生性豪迈,既然要斗,就是生死相斗,即便是死,也算死的英勇,这才不顾伤者轻重,只管恭喜胜者勇猛。 鹧鸪哨略施手段,便将这康巴第一勇士轻松擒获,心中也快慰不少——他的体力已然恢复到了少年鼎盛之时,非但如此,这玉树宫多用补药,一股脑的固本培元,他此刻精猛,更胜往常,便是在这高原之地,也可随意施展。如此想来,来日到了云南,他也自当应对得宜。 耳听得左边人群一阵骚动,鹧鸪哨站在阵中细瞧——原来这康巴汉子还有两个本家的兄弟,他们先是将自家兄长拖了下去,随即各个顿足捶胸,分明是要与他一绝生死。 “叫他们一起来吧。”鹧鸪哨对着楚门烈说。 “夫君!”封门仙心生害怕,禁不住出言相劝——这两个康巴人论体型只怕有五个鹧鸪哨那么大,叫她哪能不担心。 “无妨。”鹧鸪哨侧脸叮嘱道。 那两个藏人听了楚门烈所言,耿着脖子入了阵来,旁观者一片惊呼——别的不说,这以二敌一之战,若是赢了也算不得赢,若是输了,这汉人便是巴塘第一勇士了! 那两个藏人左右发难,原本是想将鹧鸪哨夹在中间,首尾相击。可鹧鸪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轻功高手,哪能吃这亏?只见他腾身一跃,竟是一丈有余,叫那两个来势汹汹的精壮藏人撞在了一起。 众人皆笑,这两个颇为壮实的男子撞在一起,胸前肥肉横颤,双双坐在地上一时失神,叫人如何不笑? “再来。”鹧鸪哨对那两个藏人勾勾手。 那两个藏人越挫越勇,看鹧鸪哨难缠,便一个攻上路一个攻下路,直冲着鹧鸪哨而来。 鹧鸪哨气定神闲,先是一招倒踢紫金冠,将其中一个藏人踢倒在地。 眼看自家兄弟落地不动,另一个藏人口露龃龉,竟抽出了贴身宝刀来! 需知,藏人崇尚武力,无论男女,皆喜佩刀。这摔跤一赛,叫汉人看了难免以为只是娱乐之兴,在藏人看来却是生死相斗——他们既然以美人为注,便得为了美人出生入死,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美人一身皮肉? 可鹧鸪哨是丝毫不惧——这区区一匕,他如何就怕了?他先是一脚踢在那藏人手肘上,待他手臂一麻,丢了兵刃,便双掌撑开,对着那汉子的脑袋合掌一击。 只见那如小山般的男子颓然落地,人群中随即响起一阵欢呼。 “吁!” 楚门烈和楚门羽打起口哨来,普措随即站起身红着脸道: “兄弟一连叁胜,就是巴塘第一勇士了!这里的女子,皆盼着兄弟临幸,这就是草原之礼!兄弟无需忌讳!” 鹧鸪哨打了半晌,气息丝毫微乱。听了普措此言,再看那些个藏地女子各个翘首以盼,竟有望眼欲穿之意,面上倒是生出红晕来。 只见他快步向前,抄起封门仙,将她打横抱起,随即便行。 “夫君……”封门仙难得害臊,可今日如此光景,叫她再是不拘也难免羞涩。 “你还怕我取了别人不成?”鹧鸪哨低声说道,身后尽是一片欢呼。 藏人们眼看此夜摔跤落幕,不解其他,只以为这草原第一勇士取了那草原第一美人而去,各个弹冠相庆。 “他们倒是豁达。”老洋人红着脸对花灵说道。 “这……这是好事。”花灵低着头答道。 再看老洋人时,他早就不知去向——原来藏人摔罢了跤,正要射箭掷投子,这正中老洋人下怀,他哪里肯放过。 花灵偷偷拣了一块羊肉,这藏地的羊肉真是鲜香无比,她也难免贪吃一二。再想想她师兄孤苦一生,如今终于得了如花美眷,她抬头望月,只觉得月色正美。 —————————— 首-发:nannvwen.com (ωoо1⒏ υip) 046活春宫(H,窥淫,男口交女,舔阴,非喜 鹧鸪哨原本实在是保守古板之辈,可到了这藏地见藏人们洒脱不羁,似乎是受了些影响,今日也露出一二分风流。他抱着封门仙一路回了二人帐篷,混不顾路上男男女女侧目旁观。他倒是潇洒了,封门仙可是羞得头都不敢抬——这藏人可不知道她二人是结发夫妻,各个以为她是鹧鸪哨赢回来的战利品,正要抱进帐中好好消受一番,叫她如何能不害臊? 到了帐篷里,鹧鸪哨把封门仙放在塌上,这才觉得心跳如擂鼓,手心都生出汗来。 “夫君真是英勇,叫人好生佩服。”封门仙面泛桃花,轻轻靠在了鹧鸪哨肩上温柔说话。 “那楚门烈分明是故意激将,想必早就有意要试试我的深浅。”鹧鸪哨拢了娇妻入怀,幽幽说道。 “五师兄哪里是夫君的对手?真是异想天开,不知羞耻!夫君今日赢得漂亮,便是这草原第一勇士了。”封门仙笑道。 这天下男子,即便是再清高孤傲,听了美人儿的爱慕之言,各个都必然要雄风大振。鹧鸪哨赫赫英雄,若是别个抬举奉承,他还未必肯听。偏偏这一房娇妻说来,让他心里畅快不说,身上更生出使不完的力气来。 “我做了这第一勇士,你又是我赢回来的,这该当如何,可有说法?”鹧鸪哨捏了封门仙的脸蛋逗她。 “那自然是……夫君说如何……就如何了……”封门仙羞道。 鹧鸪哨方才一番鏖战,浑身早就是热血沸腾,此刻受了封门仙撩拨,一腔热血直奔下叁路。他一把将封门仙推到,听得她一声娇呼,随即眼神一暗,叁两下就将封门仙剥了个精光。 这藏地崇武,不论男女都有些慕强之心,封门仙在藏地长大,少不得沾了些藏人习性。她看鹧鸪哨与那叁个藏人争雄,心里虽然有担忧,但眼看鹧鸪哨是通天的手段,浑身的功夫,心中难免生出爱慕喜欢来。此夜她这夫君雄风正盛,比以往多了些粗蛮手段,更惹得她浑身酥麻,心痒难耐。 鹧鸪哨将封门仙压在身下一通狂吻,直将那两瓣唇儿吸的嫣红,这才挪到了那菱菱椒乳面前。他心生逞凶之意,将那两个绵绵乳儿一通亵玩。 古时淫词艳曲为了形容女子皮娇肉嫩,总爱说什么微微一吻便落下红印,鹧鸪哨从来不以为然,只当那是胡说八道。岂料到了自己身上,竟一一验证了——封门仙平日里有青囊派的秘药护身,自小就用《香奁润色》中的古方保养皮肉,养得她个江湖中人一身的细肉。鹧鸪哨的胡渣蹭在封门仙胸前,不过片刻而已,封门仙的乳间就已经是一片嫣红。只叹古人诚不欺我,这冰肌玉骨竟得如此! 封门仙两腿乱蹬,口中乱叫,她在这草原之上,一帐之内露天席地,破了娇羞,只顾受用情郎勇猛,哪里还顾得上女儿家的颜面? “转过去。” 鹧鸪哨正欲提枪上马,他那身下孽根早就是急不可耐,心里想起封门仙喜好,有意让她此夜得个痛快。 封门仙红着脸背过身去,屈膝弯肘,只等鹧鸪哨来入。 偏是如此,叫她透过帐篷上的小窗看见了隔壁的动静—— “……咦?那不是四师兄吗?”封门仙一时分神,禁不住诧异到。 隔壁的帐篷是都玉锦的住处,她本就貌美,今夜未曾赴那篝火宴,怕的就是如封门仙一般惹出尴尬来。可封门仙看得真切,她那四师兄楚门羽分明是径直撩帘进了小师叔的帐篷。 “你个丫头,这时候还分心!”鹧鸪哨咬牙骂道,随即抬眼望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也是不禁失神。 都玉锦住的是白帐篷,帐内点着蜡烛,这屋内从人到物一一印在影子上,叫他二人看了个真切——楚门羽一入帐篷便将都玉锦抱在了怀里,这还不算,二人贴面亲嘴,片刻之间各自除衫,眼下帐上影子已经露出了皮肉骨相,便知这帐中二人已经是赤裸相对。 “小师叔和四师兄?!!!!”封门仙大惊失色。 鹧鸪哨连忙以掌风熄灭了蜡烛——他二人住的也是白帐篷,他们看得见都玉锦和楚门羽,别人自然也看得见他们,这如何了得??鹧鸪哨和封门仙借着月光细瞧,双双都是挪不开眼睛——这楚门羽好有本事,将都玉锦一番亵玩。只见都玉锦跪下身子,一张俏脸贴在楚门羽腹上,低头颔首,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封门仙喃喃道——在她的心目中,都玉锦永远是板着一张冷脸,即便此刻,她还一心想要相信小师叔和楚门羽是清白的。一定是她误会了!一定是的! 鹧鸪哨咬着牙不说话——这都玉锦在做什么,封门仙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地很!这楚门羽好会消受,竟得如此艳福! “你还看!”鹧鸪哨心里如同烧火,连忙捏了封门仙的脸来诘问——这活春宫哪能让封门仙看了去?只怕她心有计较,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法子来戏弄自己。 可封门仙不住地望向那处,眼看楚门羽和都玉锦成了个鸳鸯戏水之势,心中好生惊讶——原来小师叔和四师兄,竟是如此关系。?“仙儿,我知你青囊派不忌同门相亲,这师徒相亲呢?”鹧鸪哨喃喃问道。 “我虽不知道先例,可我青囊一派,从不计较这些。”封门仙红着脸答道,她心里明白,即便是小师叔真的与四师兄有亲,也算不得有违宫规。 “原来如此,这倒合理。”鹧鸪哨徐徐说道。 他自从从那西北狼王口中脱险,便见得都玉锦是如何责罚楚门羽的。他原本还诧异,这一门之中,师父难免要维护徒儿一二,可到了都玉锦这里,她非但不维护,还屡屡撒泼,叫他好生奇怪。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过来——都玉锦那不是师父罚徒儿,而是妻子恼丈夫! 这天下女子,在丈夫面前若是要撒起泼来,自然是不顾礼数,不管轻重的。 “夫君的意思是……”封门仙红着脸问道。 “看来你这四师兄,早就与都玉锦有了肌肤之亲。”鹧鸪哨黯然道。 封门仙羞得面红欲滴,随即扯起被褥便将自己裹了起来。 “你干什么?”鹧鸪哨挺着一杆孽根正要成事,眼看封门仙只顾羞涩,丝毫不管他阳兴正盛,哪能不恼? “小心叫人看去!”封门仙由此及彼,只怕叫别人也看了她二人欢好之相,此刻是再不肯了,只顾将自己裹个严实。 “你个刁蛮丫头!只顾撩拨,便径自不管了?”鹧鸪哨拉了封门仙的手按在那昂扬的孽根上骂道。 “那……那我……用口……”封门仙羞极了,却又舍不得鹧鸪哨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只能勉强答应。 鹧鸪哨闻言心动,躺平在了枕间,封门仙随即骑上了他的身子,俯下身去便将那昂扬肉刃收进了口中。 此刻两人平躺在榻间——藏地无床,只有塌,他们二人此刻身影交迭,被那藏塌边上的围栏挡住了身形,自然再不怕被人看去。 封门仙口中勤勉,惹得鹧鸪哨淫兴不至,可她倒骑在鹧鸪哨腹间,那白虎户朼在鹧鸪哨面前起伏不止。鹧鸪哨借着月光,只见那处早就是淫水津津,凭他是什么江湖高手,也难免心动。 只见鹧鸪哨伸出二指便往那幽密处探去,封门仙浑身一颤,口吐幽微,随即嘴里更生勤力。鹧鸪哨心下了然,这丫头早生淫兴,无非是为了面子不肯给人看去。 他在月光下端详封门仙的女子门户,越看越觉得可爱,那处一片嫣红,口吐淫液,叫他喉中生出一片干渴来。 “夫君!”封门仙仰头发出一声娇叫,她户上一片温热湿黏,不用看便知道是鹧鸪哨舔在了那正要紧的地方! —————————————— 首-发:seyushu.com (woo16.com) 047颠鸾倒凤 这鹧鸪哨见了那白肉中间嫣红的小缝泊泊流水,不禁心猿意马,先是以手拨瓣捻蕊,惹的他那娇妻浑身发颤,口中呜咽不止,犹嫌不足,又并双指探入幽径,将那嗦吮不止的肉壁好一通推搡。眼看着手指上淫水泛光,不禁心生淫意,有心要尝尝这花穴。 若是平日,鹧鸪哨未必敢露出如此淫相,可偏偏今日不同,他怕被别人瞧见他们夫妻房事,方才正好将帐中的烛火息了,眼下帐篷里虽然略微透进来丝丝的冰凉月光,但却也看不真切。这一片漆黑仿佛遮住了他的羞耻心,再加上封门仙正背对着他,也看不见他做什么,这才壮着胆子放下顾虑,将那玉穴连瓣带蕊咂进了嘴里。 世人大多只知道女子口含阳具叫做“吹箫”,却不知男子舌入女穴也有门道,此一门叫做“捧笙”,正好与吹萧相对,指的是男子以唇舌对女穴和阴蒂或舔或含或吸。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对于房中术的记载何止车载斗量,其中多得是大有深意的修辞手法。这捧笙一词妙就妙在这个“捧”字上——它将女子玉壶比作笙,笙与萧不同,萧和笛子一样,直上直下,光秃秃的一根。而笙有嘴有壶,演奏时需要双手捧住笙壶。女阴与男阴不同也正在此处:男子一茎,戳天捣地,女人侍奉时只需要以口含之。可男子到了要以口侍奉的时候,无论是什么姿势,都少不了要将双手安在女子腿根,便正应了这个“捧”字。 而这捧笙之道,原本也算不得出格之举。明代嘉靖年间《紫闺秘书》就有言:“男子之乐,以妇人之乐为乐”,甚至提出了男女床笫相欢应当“先女后男”的观念。只因男女相好,各有所需,可真要求的极乐,必得让女子动淫,才能畅快。若男子不愿侍奉或者操之过急,不等女子起兴便强行攻伐,轻则败兴,重了还有受伤之虞。所谓芙蓉帐暖,春晓一度,便是以男女皆乐为上佳。为图此道,自然不能只叫女子殷勤侍奉,不让男人体贴伺候。 鹧鸪哨初试此法,原本并不开窍,可这封门仙一副好身子不说,这玉壶竟是别有洞天,那流出来的淫水居然带着丝丝甜意。 鹧鸪哨虽然没有经验,但总还知道这有违常理。其实并非封门仙天赋异禀,而是玉树宫的仙方奇绝——这玉树宫里尽是古医书,宫中所用多的是秘药古方,封门仙平日常用的和鸣露就出自于香奁润色一书。此露配置时用海螵蛸,大黄,甘草,桂心,龙胆草并葫芦汁,以青皮水先煎再调。因为里面有一味甘草,所以带着一丝甜味。此物月信前后各用叁天,可止痛经,调气血,护女子母体。平日房事中取用,可以避免阴户肿痛。这和鸣露又有奇效,长期使用可以使女子穴壁柔韧,乌子欣四十生子,丝毫无损,靠的就是这和鸣露。 鹧鸪哨渐入佳境,一边按住封门仙的背不许她挣脱,一边将那眼前的妙物玩了个遍——他将那花蒂又舔又吸,惹得封门仙两股战战。又以舌为具,直往封门仙朼里塞,只觉得那处非但是丝丝发甜,其中的肉壁还直裹他的舌尖,随即心生顽意,一边将双指探进穴中,一边用舌尖捻了那花蒂直打圈。果不其然,他越舔那肉壁就箍地越紧,他心生好奇,对着那花蒂又舔又吸,玩的不亦乐乎。 封门仙一向只知道鹧鸪哨是个正经人,哪里想得到他也会做这下流事。她一时不备,被鹧鸪哨弄得浑身酥麻,仰起头发出一声惊呼,那剑拔弩张的肉刃从她嘴里拉出一条银丝,直挂在了她的下唇上。 这二人此夜可算是尝到了这“颠鸾倒凤”的妙处,他俩一个吹箫一个捧笙,如此相逗,哪能强忍? 鹧鸪哨随即眼神一暗,翻起身来,将封门仙翻了个面,拉开她双腿便提枪而入。 封门仙被逗弄了这一会儿,早就是淫水浸浸心痒难耐,可她还记得这隔壁的春光,所以咬紧了牙关,以手捂嘴,不敢出声。 鹧鸪哨直捣黄龙,入了百下才觉得心火稍解,而封门仙虽然是流水不止,户中如同痉挛,却偏偏以手掩口,不肯发出娇叫。鹧鸪哨见她如此,心中生出顽皮,身下故意逞凶,一心想要捉弄捉弄这难得害臊的娇妻。 封门仙叫鹧鸪哨弄得浑身发热,遍体酥麻,可她实在怕叫别人听去看去,所以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声响。眼看着鹧鸪哨以此相挟,出尽百宝,分明是要逼得她露相,她心里气恼,一张嘴干脆咬在了鹧鸪哨肩头。 鹧鸪哨吃她这一咬,竟是半点不疼,非但如此,身下还更生骄狂,这才明白了这房事之妙,原来无论男女,欲火焚身之时,吃疼倒是成了助兴手段。 “楚门羽已经走了。”鹧鸪哨趴在封门仙耳边说道——封门仙躺在枕间,自然看不见,可他一抬眼就能透过小窗看见隔壁的动静。 “啊?”封门仙讶异道,看来小师叔和四师兄是已经战罢了,可她一向敬重都玉锦,如今实在是难以接受。 鹧鸪哨心生得意,这楚门羽和楚门烈两兄弟虽然未曾来相争封门仙,但是也屡屡露出争雄之意。如今楚门羽在他面前露了相——这片刻而已,楚门羽已经鸣金收兵,虽然说不上无用,但与他相比难免不济,叫他如何不心生得意? “你真不肯叫?”鹧鸪哨趴在封门仙耳边逗弄到。 封门仙一通粉拳砸在鹧鸪哨背上,心里又臊又气——这汉子真是假道士真流氓,越下流的事他兴致越高! 鹧鸪哨见这丫头不服,手下将那两瓣白花花的臀肉打得直颤巍,这还不算,又将那生了茧子的手指按在两人相合处直摩挲封门仙的阴蒂。 封门仙叫他这一通挑逗弄得破了功,虽然不敢高叫,嘴里却再收不住,发出嘤咛来,叫鹧鸪哨听了大为受用。他看这丫头是真害怕在自己师叔面前露了丑,又看她羞得满脸通红,身子扭来扭去,双眼发红眼波闪闪,顿觉的无比可爱。随即俯下身子将那小嘴叼来噙食,把她那一腔不敢发出来却又咽不下去的娇喘吞进了嘴里。 “夫君平日正经,背后竟如此下流……”封门仙被灌了一肚子白浆,眼看鹧鸪哨一脸餍足,忍不住嘴里抱怨起来。 “那又……如何?”鹧鸪哨挑着眉看着封门仙。 048半交 这赛马会的会场实在讲究,非但是选在了一块宽阔草原之地,更是融合了昆仑龙脉的地气——这高原多山峦,要选一处叫众人众马能肆意奔腾的空旷之地实属不易。而昆仑气盛,虽是在高原上,却也难免露出龙气一二。这龙气上升如云,下沉如火,叫这玉树地界冒出不少天然的温泉来,而最近的一处,便是在这赛马会的会场旁边。 一大早封门仙便嚷嚷着要去泡温泉,鹧鸪哨不明就里,心中多少犯难。他一来不愿意在生人面前除衫露肉,二来怕他这一方娇妻不顾伦理纲常,随了藏人的习俗,将男女大嫌抛诸脑后,露天席地袒胸露乳。 可鹧鸪哨实在是多虑了,他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温泉之地,泉泉丈宽,池边均有屏风围绕,谁也看不见谁。 饶是如此,鹧鸪哨也不愿下池,不为别的,就为他初来乍到,不肯在别个面前露出皮肉来。 封门仙可是不拘——她贪这温泉不是一日两日了,平日里就盼着在赛马会上可以温泉沐浴,哪能叫鹧鸪哨扫了兴致? 在那竹竿撑着的白帐中,封门仙与鹧鸪哨四目相对,随即兀自除尽衣衫,泡入池中。 “这水真美,夫君当真不下来吗?”封门仙叫那一池热水熏得面上发红,对着枯坐在池边的鹧鸪哨相邀道。 “你大可尽兴…”鹧鸪哨卷起裤腿,将双足探入池水中,虽是倍觉爽利,却始终不愿意跳入池中。 “夫君原本不是总惦记着与我鸳鸯戏水吗?怎得此刻又不肯了……”封门仙调笑道。 鹧鸪哨面色红晕,却不答话,任凭封门仙在水中撒泼。 “夫君假正经……”封门仙看撩拨不动鹧鸪哨,便知他心思坚定,随即趴在鹧鸪哨腿上撒娇,将他那一身青色长裤染得尽湿也丝毫不顾。 “这……” 岂料封门仙捧着脸趴在鹧鸪哨膝上,原本只想献宠,突然间却叫她想起了昨日都玉锦之状。 眼看着封门仙破案在即,鹧鸪哨经不住面生羞涩——昨日那都玉锦之态,封门仙不晓得,他却晓得。那时节都玉锦分明是跪在楚门羽身前,将楚门羽那一物挤在胸前,又以口侍奉那枪头。二人虽是半交,却美得紧。其中关窍,别个不知,鹧鸪哨却明白的一清二楚。 鹧鸪哨从前不觉得,自从在落霞洞中与封门仙做了夫妻,这才发现自己对女子双乳的异常迷恋。 女子将男根塞在乳间,算得半交而已,可鹧鸪哨偏是对此肖想已久,此刻眼看封门仙通悟,心里哪能不忐忑? 封门仙本就灵巧,她伏在鹧鸪哨腿间,双乳逼近鹧鸪哨的孽根,眼看他面生龃龉,这便恍然大悟——原来鹧鸪哨的癖好不是别的,便是这淫乳之兴。 “夫君下流……”封门仙口中娇嗔,身上却生出殷勤,将鹧鸪哨那物连铃带根收进了乳间。 “仙儿……”鹧鸪哨眼看封门仙会意,心中有惊有喜,身上却难免慌张起来。 “夫君何须隐忍?”封门仙面露娇羞,随即便解了鹧鸪哨的腰带。只见鹧鸪哨那七寸的紫红孽根早就是昂扬非常,颤颤巍巍。封门仙心中生出淫意,贴身上前,将鹧鸪哨那一根连底带茎都夹在了乳间,摩挲不止。 封门仙浑身细肉,乳间更是白滑无比,那两个娇娇乳儿将鹧鸪哨那喷薄之物夹在其中,叫他浑身遍生酥麻,心里雄风大振。 “仙儿……张开嘴……” 鹧鸪哨叫封门仙撩拨的如痴如醉,那一根仿佛入了仙境一般。可那女子双乳虽妙,却难免少了些温热湿黏。鹧鸪哨原本实在是内敛之辈,偏叫他遇到这个妻子,惹得他将礼数规矩全部混忘了——他们已是夫妻,便自然应该坦诚相待,实在没必要再顾着面子不得痛快。 封门仙闻言面生绯红,随即张开小口,将鹧鸪哨那阳枪枪头含入口中——此刻封门仙成了个玉女吹灯之势。只见她双臂略夹,将鹧鸪哨的阳根挤在乳间。又低头颔首,将那枪头纳入口中,好叫她那夫君由茎到头,皆得痛快。 鹧鸪哨那一杆阳枪,先是被封门仙夹在了柔柔椒乳之间磨蹭,又叫她含了枪头在口中舔嗦,只觉得浑身遍生酥麻,脊柱里一股气力上蹿下跳,叫他叁魂去了七魄一般再不能敌。 鹧鸪哨以手轻抚封门仙的一头青丝,虽是有心护佑,却实在难当,随即将那一股的白浊悉数喂给了他这一房娇妻。 “原来夫君喜欢这个……”封门仙咽了口中的白浆,这才含羞带臊抬眼望着鹧鸪哨。 “我……”鹧鸪哨泄了阳精,心中这才清明,望着封门仙泛红的清丽脸庞,口中生出支吾来。 “其实夫君何必相瞒……你我要做的长久夫妻,便要识得各自喜好……”封门仙嗡声说道。 鹧鸪哨满心快慰,也不记得将裤子穿好,抱着封门仙便吻。 所谓天道有循环,说的就是世间万物必定有来有往。昨日鹧鸪哨和封门仙见了楚门羽和都玉锦相交之状,今日报应就来了——楚门羽眼看着封门仙和鹧鸪哨入了一池温泉水,那白帐虽高,却难以完全遮挡二人的身形,如此一来,便叫楚门羽将这二人乳交的场景看了个遍。 “这姑爷看着老实,其实也是个会消受的。”楚门羽啧嘴道。 追-更:po18vip.de (woo18.vip) 049天意 “姑爷血脉已经如常,想来祖师婆婆的土生丸确有奇效,姑爷只需十二日一服,便可阻止金血症发作。祖师婆婆当日遣我师伯师叔往色达取药引,如今算来,玉树宫制得土生丸百余颗,足以为姑爷延寿叁年不止。”楚门羽为鹧鸪哨搭罢了脉,徐徐而道。 鹧鸪哨闻言大喜——再有半月,搬山叁人与这玉树宫的高徒就要前往云南了。此一去祸福不知,但是楚门羽此言,让鹧鸪哨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从赛马会归来已有多日,当日,鹧鸪哨略施手段便轻松击败了叁名康巴壮汉。如此一来,来日到了云南,鹧鸪哨也自然无需胆怯。 然而鹧鸪哨此刻心中所想,却与云南献王墓毫无关系。 “呃……烦劳楚兄,敢问……在下可还有什么别的病症吗?”鹧鸪哨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问道。 “魁首气血通畅,肾气沸腾,肝经强劲,没有半点问题。”楚门羽一向大大咧咧,哪能明白鹧鸪哨那些个婉转心思? 眼看楚门羽就要走,鹧鸪哨终于坐不住了,他腾身而起,拉住了楚门羽的手肘。 “敢问师兄……呃……仙儿身体可有恙?” 楚门羽愣住了,封门仙日常诊脉都是乌子欣负责,他哪能知道? “小师妹平日都是乌师伯诊脉,她有没有恙,我哪知道?不过想来,小师妹若是有恙,早就传的满宫皆知了,魁首何出此问啊?”楚门羽犯起了迷糊——鹧鸪哨前言不搭后语,叫他听都不知道从何听起。 鹧鸪哨闻言叹苦——这楚门羽半点不理解他的心思,逼得他走投无路,只能直白相问了。 “呃……师兄……我与仙儿成亲已有月余……仙儿……可有喜讯?” 鹧鸪哨能说完这句话,已经是用尽了此生所有的不要脸。 楚门羽愣住了——原来鹧鸪哨支支吾吾半晌,要问的居然是这个。 楚门羽虽然没为封门仙诊过脉,可是封门仙若是有孕,只怕乌子欣早就张扬的满宫皆知了——乌子欣不愿封门仙与鹧鸪哨同赴云南,这早就是不争的事实,事到如今,乌子欣都没发话,想来封门仙自然还未见胎相。 这鹧鸪哨是搬山门人,半点不识青囊派的手段——封门仙若是有意避子,只怕无论鹧鸪哨如何日夜相缠,都是有花无果。 “姑爷,不瞒您说,我是半点未听说小师妹有孕。姑爷您也别急,这玉树宫多的是仙方古法,小师妹若是有心避子,只怕姑爷您这行外之人不能相抗。话虽如此,小师妹实在是玉树宫乃至青囊派一等一的高手,她有心避子,也是为了来日助力姑爷,还盼望姑爷勿恼。需知此行凶险,便是玉树宫并绿春宫二处,也还得得了小师妹相助,姑爷才能更有胜算。”楚门羽劝到。 鹧鸪哨的心思,楚门羽并非不能理解——若是封门仙有孕在身,青囊派必然不会叫她再冒险入献王墓。无奈这夫妻俩,你想着护我,我想着护你。可封门仙精通医术,鹧鸪哨就免不了要吃亏。 “师兄所言甚是。”鹧鸪哨应道——可是一想到封门仙瞒着他行避子之法,他就不禁心痛神伤。 献王墓只怕是凶险,鹧鸪哨如何舍得让封门仙与他同陷险境? 乌子欣当日酒醉胡言,没成想却是字字珠玑——若是封门仙有孕,鹧鸪哨这搬山一脉也好有个传人。可如果封门仙孤注一掷,一心要和鹧鸪哨同探云南,怕只怕献王墓凶险,叫他夫妻不得两存。 当夜,封门仙原本正在屋中读云南绿春宫所献之文献,岂料鹧鸪哨竟突然推门而入。 “夫君?夫君怎么了?”封门仙见鹧鸪哨似有不悦,便连忙垂询。 她这夫君,根本就是个闷葫芦,平日里无论喜怒哀乐,都鲜露于面上,今日他不顾矜持,封门仙如何不问? “仙儿……我……”鹧鸪哨面生红白——这男女之事,叫他直问,让他情何以堪?无奈此时此刻,就是他再不好意思,也只能直言—— “你……你是不是用了避子药?” 封门仙大吃一惊——这玉树宫中多的是避子之法,其中有服有涂,多得是外人不通之道。她原本是万分的小心,岂料今日居然被鹧鸪哨识破了。 “师兄……问这个干吗?”封门仙虽然心虚,却又止不住的害羞。 “我……你我日夜痴缠,你……为何半点动静都没有?”鹧鸪哨红着脸问道——别人不知道,他却全晓得。自从成亲,他二人便日夜相欢,时至今日,封门仙早该是身怀有孕才对。 “师兄……”封门仙羞得实在难耐,经不住以手掩面。 “师兄……非我托大,我算得上青囊派轻功第一,还想着来日与师兄同征云南,所以……所以……” 鹧鸪哨闻言心下了然,他这夫妻两个,你怕辜负了我,我怕辜负了你,如此才落到今日之境地。 “仙儿……你心之所向,我如何不知?可献王墓只怕是凶险,我又如何舍得让你身涉险境。既然如此,你我夫妻,不如做个赌注!”鹧鸪哨咬牙道。 “什么……赌注?”封门仙红着脸问道。 “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个月后你我就应该启程前往绿春宫。既然如此,你便答应我,从今日起,再不用汤药,到了启程之时,若你身怀有孕……你就要为我留下血脉。若你身怀无孕,你我夫妻,便一同前往云南。”鹧鸪哨咬牙而道。 封门仙愣住了——她自从二人相好便不断地用避子汤,为的就是来日能相助鹧鸪哨,和他一起解了搬山族人千年之困。 可她又不傻——此去凶险,若她夫妻同陷于献王墓,这搬山一派,只怕没有另一个七十年可等了。 如果她能生下鹧鸪哨的孩子,那么搬山派和扎格拉玛一族也总算能保住最后的一丝希望。 ”好……我答应你……”封门仙红着脸应道。 就将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050内媚(H) 云南之行在即,玉树宫比前日里多了些紧张。 云水衣大病初愈,将合宫众人安排的井然有序,又强打着精神,和鹧鸪哨封门仙几次长谈。 乌子欣终于被解了惩罚,她被关在药炉日日取药引,累得她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那搬山魁首看着是个江湖豪杰,想不到却工于内媚,将仙儿哄得团团转,都是你教的,如今她一心要去寻死,你说怎么办吧!”乌子欣对着封玉锵撒泼到。 “什么工于内媚,未免太难听了,咱们女儿得了个疼人的姑爷,这是好事,你总不至于不辨是非吧。”封玉锵见乌子欣虽然在云水衣面前认错领罚了,可她心里还是依旧不喜欢鹧鸪哨。 不为别的,就为封门仙此去生死未卜。 玉树宫内乱作一团,宫外却别有洞天。 封门仙眼看起行在即,此行不知祸福,倒叫她心中生出几分坦荡来。 生死有命,她与鹧鸪哨能活一日,便得尽得其欢,才不算辜负。 正因如此,封门仙亲自动手,在玉树宫面前的草原上支起了一顶帐篷,拉着鹧鸪哨就跑。 此刻,鹧鸪哨正在溪水中洗澡——封门仙熟悉藏地,这帐篷搭的极好不说,位置也选的极佳。那黑毛帐篷乃临水而支,到了傍晚,溪水微凉,在夏夜月色中,更是让人喜欢。 “仙儿……”鹧鸪哨与封门仙同坐于帐篷前说话,而封门仙面露娇羞,惹得鹧鸪哨心神大动。 “师兄……你别怕……我们一定能拿到雮尘珠的,到时候,师兄就得和我一起隐居山中了。”封门仙笑道。 云水衣将绿春宫二探滇王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鹧鸪哨和封门仙,其中往事,暂且不表。可二人听了云水衣的解释,心中便都明白了——那雮尘珠九成就是在滇境草头天子献王的墓中。 献王狡诈,擅长蛊术,此一节,二人皆明白。怕只怕他夫妻有心同生,却终将不能两全。 “仙儿……你留下吧。”鹧鸪哨捧着封门仙的脸劝到。 “师兄如何出尔反尔?时至今日,我腹中无子,我俩的誓言,难道师兄忘了?”封门仙望着鹧鸪哨说道。 封门仙停了汤药,叫鹧鸪哨日日进身。饶是如此,却依旧毫无胎相。天意已现,他俩如何不遵? “仙儿……我只怕……只怕连累了你。”鹧鸪哨将佳人抱在怀中,吻在额上——上天总算带他不薄,叫他这飘零之身,得了伊人爱护。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谈连累?师兄若将我撂下,便如虎失翼。若然师兄真的命绝于献王墓,师兄觉得我会独活吗?”封门仙靠在鹧鸪哨胸前说。 这一番话,说的鹧鸪哨心软身热。这露天席地半夜叁更,二人无需怕被人撞破,鹧鸪哨便幕天席地,将他那娇妻按在地上狂吻不止。 “师兄真是奸诈。”封门仙羞道——自从那日起,鹧鸪哨便不准她再用避子汤,而后,鹧鸪哨日夜相缠,天天不顾早晚,都要灌满封门仙一腔白浆才肯作罢。 可鹧鸪哨却丝毫不动心神,他心里的计较,只有他明白。 封门仙被剥去衣物,叫鹧鸪哨二指入得如痴如醉,再无抵抗之力——这流氓已得其法,口手并用,叫封门仙如何抵抗?封门仙叫鹧鸪哨弄得泄了两回身,而鹧鸪哨却挺着那一杆七寸的肉枪隐忍不发。 “师兄这是干什么?”封门仙掩面责到——鹧鸪哨近日古怪,非要将她弄得泄了身才肯相入。那时节她浑身瘫软,只能让鹧鸪哨予取予求,叫她如何不羞? “我……我看古籍有载……若是女子先泄身,便更容易受孕。”鹧鸪哨憋的额上青筋暴起,听得封门仙一问,便再也按耐不住了。 “师兄糊涂!”封门仙连连叹苦——玉树宫琳琅洞藏书一向只顾全,不顾精,其中不免有些邪门歪道混入其中。而鹧鸪哨不知道是看了什么邪书,听了什么谣言,为了封门仙能够尽早受孕,居然不辨真伪,如此折腾她。 “师兄……只怕是……误信人言……男女之道……哪里是如此?”封门仙被鹧鸪哨那一杆肉枪入得叁魂去了七魄,口中只能支吾。 “我不管这些……仙儿……你喜欢吗?”鹧鸪哨叫那女子母体裹得欲仙欲死,哪里还顾得上多想? “我……我喜欢……师兄再来……”封门仙虽然已经泄身两次,可那皆是鹧鸪哨以手相斗而已,奇技淫巧哪能比得上真枪实弹?彼时封门仙虽然是门户空虚,心生痕痒,却也照样被鹧鸪哨那一根紫枪肏得连连失语。 鹧鸪哨闻言,不禁更生气力,将封门仙肏的堪堪不支。 此夜二人胶着,皆出于情,鹧鸪哨几登金台,封门仙多承恩露,自不必说。 “师兄……我既希望有子,更怕有子,师兄明白吗?” 鹧鸪哨泄身之后,那一具阳物便将他一腔精水活活堵在了封门仙腹里,叫封门仙无处可躲。 “仙儿……我当然明白……”鹧鸪哨将脸埋在封门仙胸前喃喃道。 若封门仙有子,扎格拉玛和搬山一族,便还有个后人。 若她无子……他夫妻二人,便合该为破咒奋力一搏。 事关生死,他俩不敢疏忽。 051来信 “姑爷,姑爷!” 封玉锵拦住了鹧鸪哨,对封门仙略略示意,随即便引着二人往一处花厅而去。 鹧鸪哨到时,老洋人和花灵早就已经落座——他们是叫乌子欣拉来的,此刻也是不明就里。除此之外,楚门羽楚门烈两兄弟也早就坐定。这二人皆是玉树宫此次准备派往绿春宫,相助搬山一派探取雮尘珠的人选。 鹧鸪哨心中一沉——如今搬山与玉树宫皆是箭在弦上,怕只怕此事突生变化,叫他们筹谋落空。 “绿春宫掌宫段门岐回信了。”封玉锵捏着手里厚厚的信封对着众人说道——他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封门仙要跟着鹧鸪哨入献王墓,这一点封玉锵根本不惊讶。封门仙是他的女儿,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封门仙一向是嫉恶如仇,悲天悯人,如今她认定了鹧鸪哨,又哪能眼看搬山一脉灰飞烟灭而不施救?从头到尾,封玉锵怕的只有一件事——绿春宫段门岐。 封玉锵大器晚成,跟着云水衣的时间比其他弟子更长些。正因如此,玉树宫内也只有他知道段门岐与云水衣的那段无疾而终的缘分。 云水衣比段门岐大整整十岁,可这并没有妨碍段门岐对这个同门师姐心生爱慕。 彼时的云水衣,娇艳如春桃,端庄如腊梅,段门岐自小长在云水衣身边,因此对她格外钦慕。岂料事情急转直下,在云水衣十八岁那年,她遇到了金元子。云水衣为了金元子,不惜踏遍蕃地,无奈金元子英年早逝,在寻找献王墓的路上,因遇烟瘴而死。收到融星火的绝笔信时,云水衣悲痛欲绝。 玉树宫里已经备下了嫁衣,岂料良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水衣修书绿春宫,别的不求,之求能找回金元子的尸身,也好叫他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段门岐彼时只有十一岁,可他为了云水衣自愿身入险境,探往献王墓。 那献王墓真是厉害,绿春宫一无所获,而段门岐则为自己的初恋,搭上了一条左手。 彼时正值夏日,云南烟瘴不散,段门岐便如当日的金元子一般,被毒虫瘴气伤了左臂。那时节为了保命,段门岐就将自己的左臂生生砍了下去。 段门岐乃惊世奇才,虽然断了一臂,却未因此受半点不济。非但如此,还叫这段门岐做了绿春宫掌宫。而段门岐生恨献王,因此一心要发献王墓,将其挫骨扬灰,方能劫他心头大恨。 绿春宫研究献王墓已有几十年,段门岐一来是为了云水衣,二来是为了他那断了的左臂,因此格外专注,一心要破献王的陵寝,好以此慰藉他凋零的一生。 封玉锵不怕别的,唯独怕段门岐听说鹧鸪哨娶了封门仙,由此及彼,不肯相助搬山一派。 段门岐来信,正在玉树宫众人起行前夕,洋洋洒洒,十页不止,封玉锵为众人念来,个把时辰才终于念完。 原来当年,段门岐为寻回金元子的尸首以慰藉云水衣,便随着当年获得的一份地图,与绿春宫各位师兄师伯同入瘴林。然而青囊派虽广通药性,却唯独不通五行方数,因此才叫那烟瘴扑了,损兵折将,且一无所获。 云水衣最终也没能完成为亡夫立碑的心愿,只能为金元子立了个衣冠冢。 云水衣随即出家为尼二十年,段门岐再也没有娶妻生子。 段门岐信中有言,绿春宫攻献王墓不下,便转道攻取了滇王墓,在滇王墓陪葬中,发现了当年滇相田丰献给汉王的献王墓图。无奈献王墓巧夺天工,无万人不可破。绿春宫广有财帛,然而段门岐虽然是重金悬赏,这一境兵火却早就被滇军收服。 “……献王墓凶险万分,非阳枪厉炮不可得。我虽倾尽家资,招兵买马,却收效甚微。事到如今,若无军阀相助,壮士冲锋,献王墓绝不可破。”封玉锵念完了整封信,对着鹧鸪哨面露苦涩。 这搬山一脉一向简薄,事到如今,只剩鹧鸪哨叁人而已,如此一来,只怕破不了献王墓,得不了雮尘珠。 “师兄……如今这滇军……到底归谁管?”封门仙问鹧鸪哨。 鹧鸪哨心中五味杂陈——命数天道,竟至如此,叫他如何不叹? 当日封门仙宰了那六尺蜈蚣,此后滇军首领马镇邦得了罗老歪的副手相助,原本以为能杀了罗老歪,夺取湘军支持。岂料那杨副官不明就里,用瓶山剧毒蜈蚣的毒液毒死了马镇邦,叫罗老歪兵不血刃的收缴了滇军。 “当日阴差阳错,滇军军阀已死,罗老歪已经收缴了所有的滇兵……”鹧鸪哨沉声道。 “此乃天赐良机!绿春宫掌宫言之有物,献王墓凶险,须有工兵炸山,否则万不能得。师兄湘西一行,叫你结识了如今的滇军首领,如此一来,我等入献王墓,便指日可待了。”封门仙惊道。 “姑爷真认得滇军首领?”封玉锵连忙发问——此行祸福吉凶皆在于此,若是鹧鸪哨在因缘际会已经认识了滇军首领,可随意调遣炮兵工兵,那么诸人此行,必定能得偿所愿。 鹧鸪哨点了点头,随即修书两封,一封给罗老歪,一封给陈玉楼。 当日离开湘西之前,鹧鸪哨与陈玉楼一起发愿:来日如果鹧鸪哨探得了雮尘珠的所在,便一定要拉着陈玉楼一起,否则就得身受断臂之苦。 “师兄,既然如此,我等大业可期!”封门仙对鹧鸪哨说道。 052川滇之地 “师兄,你说我们会找到雮尘珠吗?”封门仙躺在鹧鸪哨怀里——如果一切就此停止,让她永远留在鹧鸪哨怀里,那该有多好? “仙儿……”鹧鸪哨发出一声叹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鹧鸪哨修书于罗老歪和陈玉楼,二者皆有回信——陈玉楼洋洋洒洒写了四页不止,其中提及他在因缘际会之下,也得了一副献王墓的地图,正欲起兵伐王,如今有青囊派相助,便更得胜算。 而罗老歪拍来的电报则只有两个字——“弄他!” 封门仙靠在鹧鸪哨胸前,心里既忐忑又清明——无论如何,她都要和鹧鸪哨同探献王墓,若是能为鹧鸪哨一族解了这千年的诅咒,她何惜一身? “仙儿……我真希望你能留下,平平安安,度过余生。”鹧鸪哨叹道。然而事已至此,他夫妻二人虽有约定,封门仙却毫无孕相, “师兄,你我早有誓言,事到如今,容不得师兄反悔。”封门仙羞道——她自从听了鹧鸪哨之言,便停了避子药术,如今已有半月,无奈鹧鸪哨虽然是日日痴缠,封门仙却毫无孕相。既然如此,便是天数所定——封门仙合当与鹧鸪哨同探献王墓。 “你……”鹧鸪哨伏身便吻——他这妻子,若不是为了他抛家舍业,自然可以另嫁他人,图一生富贵,然而她终究是要和他同生共死了,他俩既已成夫妻,自当同生共死,同甘共苦。 这鹧鸪哨从前是烈烈汉子,出生入死如同家常便饭,为了受苦的族人,为了早逝的母亲,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天可见怜,一朝赐了这如花美眷于他,倒叫他凡事多思多虑,踌躇不前。 他可以不顾己身,却不能不顾封门仙。 玉树宫堂前,几人拜别了云水衣,封门仙含泪拜到: “承蒙祖师婆婆赐教,师父师母养育,如今徒儿为解前世缘,今世情,起行不顾千里,既动不计生死,只求青囊搬山两派,能了却尘缘。若有来日,必定叩谢师门,若无来日,还请师父师尊原谅徒弟不孝。” 楚门羽和楚门烈皆随着封门仙而拜,他们是这次玉树宫选择去相助绿春宫的人手,他们知道此去凶险——献王墓的险恶,云水衣已经跟他们说了,段门岐的书信他们也看了。无论他们是自视甚高,还是将搬山一派几千年的诅咒扛在了自己肩上,他们都答应了。此去滇境多凶险,唯有雄心护前路,他们认了。 楚门羽、楚门烈和封门仙随着搬山叁人一路入滇,到了会东南部,云南和四川交接之处,居然叫他们遇到了陈玉楼所带着的御岭众人。 原来陈玉楼自从瓶山失利,便一心想着能盗个大墓,以此巩固他御岭总把头的地位。天可见怜,叫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得了献王墓的地图。说来奇巧,彼时陈玉楼正在琢磨突入献王墓的法子,却叫他突然间收到了鹧鸪哨的书信。陈玉楼连忙动身入滇,在会东之境,就让他遇见了鹧鸪哨。 陈玉楼见时,鹧鸪哨与封门仙十分亲密,他即刻想起当日在湘西时二人的古怪行状,想必这二人早就结成了连理,因此才能让搬山和青囊两派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果不其然,鹧鸪哨见了陈玉楼,先是以江湖规矩行礼,随即便揽了封门仙入怀,只道: “陈兄,这便是我妻,封门仙。” 陈玉楼吃了一惊——他虽然早就猜测过鹧鸪哨和封门仙的关系,却始终未得证实,原本以为即便到了今日,鹧鸪哨这等内敛之辈,总少不了掩饰遮盖。 不料他竟然如此心宽,自顾自地便将封门仙称作了妻子。 眼看那原本百无禁忌的封门仙面生红晕,陈玉楼即刻会意。 “恭喜贤弟,恭喜贤弟妹。二位实属佳偶天成,天生一对。而今终于两全,愚兄心中甚慰!甚慰!”陈玉楼答道,丝毫没有流露出他心中的惊讶。 “多谢陈兄,此行凶险,若得所求,再与兄弟举杯共庆。”鹧鸪哨对着陈玉楼拜到。 鹧鸪哨与陈玉楼一行终于汇合,随即共同南下,直奔滇境。 到了迪庆北部,鹧鸪哨与陈玉楼一行便遇到了滇军阻碍——此时乃兵阀混战之际,各地军阀守境极严,陈玉楼原本以为要碰到麻烦,岂料待他报上名来,那一境的军阀居然夹道相迎。 “陈兄,玉树宫掌宫有言,我等此行,若无军阀洋枪厉炮相助,绝不可破献王墓。因此,在下起行之前除了陈兄,还通知了罗元帅。如今这滇军既然迎我们入前,想必就是听了罗兄的吩咐。”鹧鸪哨对着陈玉楼稽首道。 鹧鸪哨所言非虚,滇军非但是为他们让开了道,还护送着他们到了绿春一境,而罗老歪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他奶奶的,总算把兄弟们给盼来了。”罗老歪见了鹧鸪哨和陈玉楼便上前拥抱,谁也拦不住他。 鹧鸪哨被罗老歪抱了个满怀,心中十分不适应,只能略略挣开,对着罗老歪说到: “罗兄记得青囊派封门仙神医吗?如今她已是吾妻,小弟携妻拜见兄长。” 陈玉楼一届儒生,鹧鸪哨不怕他失礼。可这罗老歪原本就是土匪一流,前番在瓶山中,鹧鸪哨看的清楚——这罗老歪早就对封门仙生出些不端心思,事到如今,若非他说破,只怕他兄弟叁人之间要惹出龃龉来。 “哥哥记得,这封神医嘛,真是漂亮,真是好看,配得兄弟,也算是配得,配得,哈哈哈哈。”罗老歪笑倒。 楚门羽和楚门烈面面相觑——小师妹美貌,寻常人难免心猿意马。然而他们先见了陈玉楼,后见了罗老歪,这二人一文一武,一斯文一蛮横,岂料却皆以鹧鸪哨为尊,未曾冒犯小师妹分毫。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虽然是师兄,却也不敢贸然掺和小师妹的家务事。若是鹧鸪哨身软半寸,以至小师妹叫他们二人占得半分便宜,他们便是拗逆师门,也绝不能坐视小师妹受辱。还好鹧鸪哨声名在外,陈玉楼身为御岭魁首,罗老歪乃至湘滇之尊,二者却依然不敢冒犯封门仙。如此一来,楚门羽和楚门烈心中的担子,也总能放下一些了。 鹧鸪哨、陈玉楼、和罗老歪将和一处,按照青囊派门人的指点直奔云南绿春宫。叁者不问前路,日夜兼程,到了绿春宫门口乃至。 只见那绿春宫门前,匾有叁个大字: “沐王府。” —————————— 追-更:rourouwu.de (woo18.vip) 053段水歧 “师兄说什么?”别说鹧鸪哨陈玉楼了,就连封门仙都没听懂楚门羽的意思。 “小师妹有所不知……”楚门烈见他那个哥哥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便接过了话头——不怪封门仙不明就里,此事他们也是临行前才听封师伯说的。那天师伯还说,如果到了绿春宫段掌宫对鹧鸪哨有所为难,就叫他们呈一封云水衣师祖的书信给段掌宫。 “……诸位容禀。”楚门烈对着众人行了个抱拳礼,便将玉树宫与绿春宫的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绿春宫掌宫段水歧和云水衣原本同是青囊派四川青神宫的弟子——在白元青建成玉树宫之前,青神宫就是青囊书院辐射整个西部的重要据点。因此,青囊书院除了位于江南的主攻桃源宫之外,就属青神宫最是人才济济。 早在青神宫时,段水歧就对云水衣十分钦慕,云水衣十六岁随她师父远赴玉树宫,段水岐也在同年被分配到了绿春宫。可饶是如此,他依旧以研习藏药为名,不远万里地去探望过云水衣好多次,两人更是多年书信不断。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段水岐和云水衣乃佳偶天成,段水岐自己更是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发愤图强,来日做了绿春宫掌宫,迎娶云水衣,与她日夜相对,朝夕不离。 然而天不遂人愿,彼时段水岐情窦初开,一心都在云水衣身上,岂料她却与搬山金元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后来金元子枉死在滇境,云水衣痛不欲生。消息传进绿春宫,段水歧便不假思索地自请入献王墓,为得就是能帮云水衣完成她心愿——为金元子收敛,好叫他能落叶归根,不至于灰飞烟灭于人间。 段水歧肯深入险地寻找情敌的尸身,并非因为他宽厚,恰恰相反,段水歧一向是锱铢必较,极重得失。无奈这一个情字,却绝非他能相抗的。为了云水衣的一句托付,他不顾生死,随着绿春宫的诸位师叔师伯一起入了虫谷。 彼时的的段水歧不过十七,却已经成是青囊派的栋梁之才,他心高气傲,并未将献王这么个草头天子放在眼里。然而献王的狡诈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绿春宫那一份地图虽然详细,却还是没能为青囊派攻破献王深埋大藏的凶穴,而命运则给了段水岐一个过于惨痛的教训。 彼时段水歧毒气攻心,百虫噬身,只能断臂求生。他失了一臂,从此便将千年之前已经死的透透的献王当做了一生的仇敌。 没能帮云水衣寻回金元子的尸首,段水歧心中惭愧不已,因此便也再没见过云水衣。 段水岐天姿极高,他选择留在绿春宫,他对云水衣的爱,化成了对献王的恨和振兴绿春宫的动力——绿春宫在云南扎根久已,却始终难以兴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绿春宫一直没能自立门户。 云南边境之地,一切简薄。清廷败落,原本镇守云南的沐王府在清朝和军阀的夹击下溃不成军,最终,沐氏遗属决定将诸事败落的沐王府交给青囊派:一来青囊派广有财帛,能够重新振兴穷途末路的沐王府;二来,沐氏镇守云南已久,即便是如今溃败,也还惦记着云南的一境乡民——两害相权取其轻,交给青囊派,总比交给军阀好。 从此,沐王府便成了青囊派的据点,然而对此段水歧却不是十分满意——他的目标,从来就只有献王墓。 其实早在段水岐来云南之前,绿春宫已经得了献王墓的地图,无奈适逢乱世,与青囊派有所往来的摸金一派人才凋零,仅凭青囊派的手段,难以入什么深埋大藏之所。段水岐一入献王墓不成,从此便开始了他数十年如一日的伐献大计,非但如此,他仁心妙手,既通药理,又通医术,乃难得一见的神医,又兼有些气薄云天的英雄风姿,在绿春宫一时风光无两,终于叫他得偿夙愿,成了绿春宫的掌宫元良。 无奈他一愿得愿,另一愿却再也没有可能实现了——云水衣为了能够研究格萨尔王留下的宝经,已经在结古寺落发出家,段水岐也一生未娶,足见其真乃情深意重之辈。 “哦……这么回事啊……” 诸人听得青囊派的私密往事,面上各有颜色,陈玉楼连忙打圆场。可他嘴上虽然轻松,脸上却露出不少尴尬神色——原本他也听鹧鸪哨和封门仙说了些搬山与青囊的渊源,当时他还觉得这两代人相隔七十年萍水再相逢真是叫人拍案叫绝,哪知道这故事里还落了一个人?搬山虽然人丁稀薄,本事倒是不小,这个段掌宫今日见了鹧鸪哨难免由此及彼,心里不甘,难怪他们在这吃闭门羹下马威,也今日不知道这段掌宫要折腾他们多久才肯消气。 罗老歪反应了半天,这才终于把这乱七八糟的关系缕清楚了,连忙就要嚷嚷,陈玉楼拦他不住,只能扶额叹苦。 “鹧鸪哨兄弟,不是哥哥我说啊,咱这就有点不地道了,这哪能一而再再而叁的得着人家一个门派祸害啊?要哥哥说啊,不如兄弟将这封神医让……” “罗兄先坐,先坐……”陈玉楼见罗老歪就要说出好话来,连忙起身将罗老歪按回了椅子上,他搭眼瞧了瞧鹧鸪哨,后者正对着罗老歪怒目而视。可陈玉楼看的真切,鹧鸪哨恼怒不假,脸上的尴尬却也是真的,罗老歪话糙理不糙,鹧鸪哨只怕是叫戳中了肺管子,哪里还能顾得上拈酸吃醋? “罗帅别急啊,刚才人家楚门羽兄弟不是说了吗,这段掌宫想破献王墓之心只怕比你我更胜,如今老前辈既然想试炼一番你我的气度,我等也该拿出晚辈的样子来,稍安勿躁。” 陈玉楼这一番话滴水不漏,鹧鸪哨看了看封门仙,见她面上红白一片,便也对她安慰道: “陈兄言之有理,绿春宫为了破献王墓筹谋已久,如今万事俱备,段前辈自然明白当以大事为重。” 众人在那偏厅了等了半日,终于有人来迎,然而却又是个小娃子。 “掌宫有命,今日他诸事缠身,各位在此用了晚膳,便先自去吧。” 陈玉楼叹了一口气,不住的打量鹧鸪哨,仿佛是指望鹧鸪哨能当场休妻好让他们不用在在此枯等。 “师弟留步……”楚门羽见段水歧这是不肯放过鹧鸪哨,心里直叹祖师婆婆真是神机妙算,千里之外都知道段水歧要作什么妖。 “……临行前云水衣祖师有书信给段掌宫,还请师弟待传。”楚门羽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了那个童儿。 那童儿听到云水衣叁个字,不觉得浑身僵了一下,随即也不答话,拿着那封信就走了。 陈玉楼这算是看明白了,难怪鹧鸪哨说那位云水衣前辈是个奇女子,原来她早就想到她这痴情的师弟很有可能迁怒鹧鸪哨,因此还备下了后手。 “这干什么呢?”罗老歪瞪着他仅剩的一只眼,摩挲着下巴凑到了陈玉楼身边。 “等着吧,不消片刻,必定有人来请。”陈玉楼故作神秘的说道。 陈玉楼一语中的,那童儿走了不过片刻,偏厅外便听得脚步嘈杂,待到大门打开时,众人终于见到了段水歧。 “啊……这……难道天下真有长生不老神仙方术吗?”陈玉楼惊道。 ———————————— 武力满级,画风清奇(快穿) 054新仇旧恨 段水歧长着一张瘦消的脸,深色面孔上是一对重眉星目和一双紧闭的双唇,他背着手走进鹧鸪哨等人所在的偏厅,右手手心里紧紧的握着一张信笺。 初见段水歧,陈玉楼大惊失色——青囊叁人说段水歧年逾九十,可眼前的男人却不过半百之相!只见他垂目不言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厅中主座前坐了下来,既不和众人打招呼,也不像是在等谁向他行礼。陈玉楼暗自猜想,段水歧手上那封信,十有八九就是云水衣前辈的亲笔信,看来他想必是十分忌讳搬山,眼下是禁不住心上人的劝慰和托付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来见他们。 厅中弥漫着尴尬,罗老歪见众人沉默不语,本有心打个圆场,可是那段水歧虽有些儒生气派,却掩不住那满面的萧杀,他左看看陈玉楼,右看看鹧鸪哨,偏偏这二人半点动静都没有。罗老歪转了转那仅剩的一颗眼中,心里直盘算,眼下不知道这些个兔崽子唱的是什么戏,自己与其当出头鸟,倒不如让鹧鸪哨这个小子自己去滚钉板,说到底这事是鹧鸪哨惹下的,要不是他贪人家徒弟,他们哥仨哪能吃今天这顿亏?美人既然是他消受的,这挨打挨骂的事当然也应该他来。 楚门羽见段水歧坐定,连忙拉着楚门烈和封门仙上前行礼,段水歧是云水衣的师弟,按辈分也就是他们的师叔祖。无奈他们叁个虽然恭恭敬敬,那段水歧却丝毫没有要就此偃旗息鼓的意思。 “你就是仙儿?” 段水歧终于开口了,正半跪在地上的封门仙浑身一颤。长辈们的事情她哪里知道?若不是楚门羽今天无奈说起,她真是半点也不知道原来祖师婆婆和金元子的故事里还有个段掌宫。她虽不知道段水歧为人如何,可是看眼前的局势,只怕段掌宫莫说不会轻易地放过鹧鸪哨,就连她也一样要迁怒。 “弟子封门仙,拜见师叔祖。”封门仙连忙乖巧起来,生怕再触怒段掌宫。 “好,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还有你们,都坐吧,坐吧。”段水歧掸了掸长衫上的褶皱,云淡风轻地对着所有人说。 众人一一落座,又有童儿上前添茶,段水歧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厅中的众人,立刻就盯上了鹧鸪哨——那个穿小褂带小帽的一看就是中原人士,且出生不俗,不像是搬山中人;而那个独眼龙一看就知道是个军阀头子,腰上揣着美国手枪,想必是个大户;唯独那个高大的男子,深目高眉,不似中土相貌,再看他骨骼高大,中气十足,便知道是个练家子。 “敢问哪位是搬山魁首啊?”段水歧明知故问,可等鹧鸪哨恭敬行礼的时候,他却连眼都不抬,只是发出了一声怪声。 “哦,魁首有乃祖遗风啊。” 陈玉楼低头叹苦,得,这老人家黄土都埋到鼻梁上了,居然还这么痴心一片,也不顾忌前辈的架子,当众撒泼吃醋,今天鹧鸪哨要不机灵一点,只怕云水衣前辈那信就算是全白写了。 鹧鸪哨半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搭腔,段水歧的言下之意清清楚楚,他如今示弱也不是,逞强也不是,实在是难做地很。花灵见此,连忙拉着老洋人与鹧鸪哨同拜,她怯生生地看了看段水歧,嘴里行了礼,便一个头扎扎实实地磕在了地上。 “哦,贵派有女弟子?” 段水歧看了看面前的丫头,见她左不过二十,就知师姐信中说的没错——这搬山派人才凋零眼看就要难以为继了,否则堂堂一派的魁首怎么可能带着半大的两个小孩在身边帮衬。想到这里,段水歧的心有些松动了,他曾经立志要破献王墓,将那献王老儿挫骨扬灰以报当年大仇,如今他已经年逾九十,眼看摸金绝迹,要是搬山也凋零完了,只怕他这一生的夙愿就要和他一起埋进黄土了。 “回段老前辈的话,吾派一向只看重本事,不计男女。”花灵脆生生地答话,可却依旧不敢抬头。 “这我就不懂了,贵派既然有女弟子,那怎么还祸害别的门派的女子呢?”段水歧对着鹧鸪哨发难到。 七十年了,整整七十年了,他等到大清国都灭亡了也没能等到云水衣回心转意。这些年他最恨的不是云水衣芳心他付——男女情爱,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云水衣心里没有他,他丝毫不怨怼她。为了金元子,云水衣落发出家,他虽然痛不欲生,心中却只更敬重她的坚韧不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水衣沉溺那段露水姻缘不可自拔,竟然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藏地,穷尽一生为搬山后人寻找金血症的解法。 段水歧和云水衣是青梅竹马,而云水衣认识金元子不过数年,那短暂的情与爱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要让一个女人倾尽一切至死方休。若非如此,云水衣只要离开苦寒的藏地,凭借青囊派的手段,她自然可享百年之寿,何必行龟息之法如此自苦?龟息五十年的痛苦,段水歧无法想象,他只知道从那以后,他的那一颗心就死了一半,他的梦里就总会出现长睡不醒,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太阳的云水衣。 段水歧最恨的就是,金元子不仅拿走了云水衣的心,还顺带拿走了她的命。他死了,却要她一生都为他活着,这叫他如何不恨! 鹧鸪哨沉默良久,段水歧的责难并非毫无来由,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他明白。然而他非但是自己找上了门,还偏偏又拉上了封门仙——当年云水衣一见金元子误终身,七十年后,他又要封门仙为他做同样的事情,这叫他如何面对段水歧? “咳咳。”陈玉楼终于坐不住了,他听了半晌,也算琢磨明白了,这事儿纯属鹧鸪哨理亏,眼下莫说是人家要刁难,便是将他刮了也实属情有可原。可是搬山也实在是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娶了媳妇还落下这么些旧债。 “晚辈御岭陈玉楼拜见段掌宫。”陈玉楼飘飘下拜,掀起衣角故意露出腰间的小神风,他沉吟半晌,眼下论情他们输了,可是论理,他们倒比段水歧占理。说到底,这男女情爱哪里能够勉强,莫说是段水歧,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管不着云水衣爱谁不爱谁。往日之日不可追,眼下的重点是献王墓——若非是鹧鸪哨,段水歧哪里有机会凑齐搬山卸岭两大门派,还白搭一个罗老歪的滇军。这段水歧是个心高气傲的,夺妻之仇都记这么久,那断臂之仇更是不能忘了。正因如此,想要说动段水歧,就得从献王墓入手。 “前辈在上,晚辈听闻前辈深恨那献王老儿,因此特来献宝,前辈请看。”陈玉楼说着就从胸口掏出了一副地图,那不是别的,就是他月前得来的献王墓陵谱! 055陵谱 眼看段水歧接过了地图,陈玉楼连忙扫了鹧鸪哨一眼,目的是让他知道领情——这样难得的宝贝,他本来还留有后用的,若非是为了帮鹧鸪哨解围,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这献王墓陵谱拱手相让。 然而,陈玉楼的心思不止于此,他对鹧鸪哨的兄弟情是真,可他作为御岭总把头的那份圆滑奸诈也并没有因此而落下半分。他得了此图,心中虽然窃喜,却总少不了有些怀疑——时经千年,沧海桑田,凭他自己如何能判断这陵谱的真假?楚门烈说过,段水歧蛰伏几十年誓要破发献王墓,这陵谱让他掌掌眼不吃亏,终究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陈总把头,你还藏着这好东西呢?”罗老歪混不吝,这半晌他尽是偷笑,想起那封神医的小脸他就恨,鹧鸪哨这小子居然有此艳福,这封神医一身的美人骨全便宜他了,活该他挨骂,罗老歪恨不得他挨枪子。可眼看陈玉楼掏出东西来,罗老歪可是再坐不住了。 “他奶奶的,这写的都是什么?”罗老歪用枪头扶了扶眼罩,眨巴着仅剩的一只眼看了看段水歧。 段水歧将那人皮地图撑开在眼前,双眼快速的扫视,陈玉楼见此心中一惊——段水歧此势不像是在看地图,而像是在确认什么。 “好了,都起来吧,先吃饭吧。”段水歧将地图还给了陈玉楼,随即没头没脑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封门仙跪久了膝盖发疼,鹧鸪哨在旁扶着她,二人不住地望向段水歧,没想到段水歧居然突然笑了。 “这责也责了,气也出了,难不成你以为师叔祖会棒打鸳鸯吗?”段水歧依旧不理会鹧鸪哨,只是对着满脸委屈的封门仙调笑道。他脸上如坚冰一般的凌厉犹在,眼神也依旧冷漠,只是语气里带上了那么一丝参杂着苦味的笑意。 此间正秋高气爽,云南盛产菌类,五花八门各个肥美,绿春宫备下菌锅,众人同坐,席间推杯换盏,不论长幼,不分你我。段水歧还是那样的冷淡和疏离,除了青囊派的叁个弟子,其余人他一概视而不见。好在桌上人多热闹,搬山叁人加上陈玉楼和罗老歪见段水歧有意怠慢,便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免得招惹下是非。 不一会儿,童儿又上了汽锅鸡和火腿煨鹌鹑,陈玉楼扫了一眼鹧鸪哨——看来此事已经是了了,眼下段水歧虽然不露声色,可他既然肯盛情款待,这就已经是给鹧鸪哨台阶下了。 鹧鸪哨十分乖觉连忙领情,顶着段水歧十分难看的脸色敬酒祝词,看的陈玉楼啧啧生奇——这鹧鸪哨以往滴酒不沾,如今居然也懂得人情世故了,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鹧鸪哨如今脱胎换骨如同再世为人,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酒过叁巡,段水歧终于松泛了下来,莫说是楚门羽和楚门烈,光是一个封门仙就是不见底的海量,这叁个弟子同时作陪,一口一个师叔祖,叫的他晕晕乎乎,皱了半日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了。 宴后,众人都歇在了绿春宫,这处沐王府的遗迹虽然与当年盛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算得上宽敞雅致。此夜无话,这一群人各怀心思,有的早早睡下,有的却辗转难眠。 到了第二日,众人齐聚一堂,段水歧掏出两幅地图,其中一副与陈玉楼的那一张人皮地图一模一样,而另一副白绢地图则工笔细致,暗藏玄机。 “哎呀,还是段前辈有见识有本事啊,晚辈得了那地图喜不自胜连忙献宝,让段掌宫见笑了,见笑了。” 陈玉楼的脸上半点都看不出震惊,反倒是充满了谦卑和谄媚,然而他的心里却远没有这么平静。这幅人皮地图是如何得来的,别人不清楚,陈玉楼自己却清楚得很。 自从湘阴一别,鹧鸪哨渺无音讯,陈玉楼身为御岭的总把头,不得不为兄弟们打算。一来湘阴先遭饥荒又遭瘟疫,就连他也元气大伤,瓶山里和元墓里的东西因为山体崩塌大部分都没能带出来,他急于寻找一个大活以填补账目上的亏空;二来御岭的兄弟们对他极其敬重,他若是长久的没有动作,怕折了兄弟们的斗志。他早听闻云南李家山滇王墓的名声颇高,思前想后决定带上些亲信先亲自去探一探。然而正所谓树大招风,李家山这块众多门派眼中的肥肉早就被盗了不知多少回,陈玉楼到时墓室内早已没有像样的冥器了。得亏他眼尖,即便在黑暗中也瞧出了一副棺椁形制有异,这才叫他在棺椁的夹层中发现了那张人皮地图。后来,花玛拐用古法将那被尸气侵蚀得不成样子的地图复原了,陈玉楼这才发现那居然是献王墓的地图,他欣喜若狂,正准备回湘阴点齐人手前来破献王墓,岂料在半路上就收到了鹧鸪哨的来信。 鹧鸪哨在信上说,雮尘珠很有可能就在献王墓中,希望陈玉楼能带领御岭众人与搬山再度合力探宝,还说他已经得了高人相助,到了云南会有对献王墓十分了解的前辈为他们指点迷津。 然而陈玉楼却怎么也没想到,段水歧非但是疯魔似得执着于盗发献王墓,他居然也有这样的一张的地图。 “在下倒是觉得……这张地图更有玄机……”鹧鸪哨指着当中那一张不同的地图说道。 “恩?为什么?你说说看。”段水歧起了兴致,这个陈玉楼是个狡诈之辈,他手里有这份地图就说明他早就去过李家山了,这些个把戏心机他瞧不上,但是鹧鸪哨一语中的倒是让他有些惊喜。原以为这下墓倒斗地除了摸金校尉以外都是些粗人,没想到他竟然有些见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鹧鸪哨身上,只见他先对段水歧拱了拱手,又伸手摸了摸当中那副地图,这才徐徐说道: “从内容上来看,绘制这幅白绢地图的人一定比制作人皮地图的人更了解献王墓的构造,从形式上来看,人皮地图是供奉,而白绢地图更像是有意夹带。诸位记得叁国演义中刘皇叔夹带玉带诏吗?造纸术在西汉时期还尚未成熟,西汉古纸易碎不平,正式的记录依旧以竹简为主,而绢易晕染,难保存,更不是书写传递的首选。可是这个人却不但在单薄的白绢上画出了如此详实的图谱,更仔仔细细加以备注,如此挖空心思,背后一定有玄机。” 段水歧笑了,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陈玉楼连忙遵从——鹧鸪哨说话时,他细细看了那白绢地图,发现鹧鸪哨果然所言非虚,那副工笔的地图十分详细,旁边似乎还有些注疏,只可惜时隔千年,虽然有青囊派妙手修复,白绢上依旧有不少看不清楚的地方。他正在琢磨,岂料段水歧听了鹧鸪哨的一番见识居然一反常态,看着架势,老头是要拿些真本事出来了。 “你们听说过滇王,听说过滇相吗?”段水歧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056滇相 根据《史记》记载,公元前278年,楚国遣楚将庄硚率领一支队伍到达滇池地区,征服了当地人,后因归路被秦国所断,就留在滇池地区,建立了滇国政权。滇国在云南历史上大约存在了一百七十年,出现于战国后期而消失于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09年,汉武帝出兵征讨云南,滇王拱手降汉,武帝赐滇王金印,设立益州郡、同时也设立了一名“滇相”,而这滇相一职顾名思义,就是汉武帝在滇境的爪牙和眼线。 “汉武帝敕封了滇王,献王不服,率众出走,寻得一方宝地自立为王。非但如此,他这一走还带走了一件世间重宝,那就是搬山苦寻千年的雮尘珠。献王死后,他的部众族人准备投奔滇王。你猜的没错,这两幅人皮地图,就是当年献王的族人供奉给滇王以及其他滇国贵胄的。当年金元子的师弟融星火说他在滇地得到了一副献王墓的陵谱,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我敢肯定,他发现的地图和这两幅是一样的。滇国乃偏安一域的区区小国,把持朝政的王公贵族多的是沾亲带故的,正因如此,滇王墓才引得江湖中人跃跃欲试——因为他不仅仅是一座王陵,而是一大片王公贵族的墓地连在一起。滇民无知愚昧,不知道如此修建王陵必然会引来觊觎之人,也正是因此,李家山的滇王墓群千百年来早就给人挖了个干净。而一个政权少不了皇亲国戚,这些人中有多少收到过这幅人皮地图,如今就有多少这样的陵谱流落在外,然而这个……” 段水歧指了指桌上的白绢地图:“……这个不一样……” 纵观中国的历史,多得是皇室中人自相残杀,父杀子,子弑父,兄弟相戕,母子反目。而中国的帝王史更是充满了尔虞我诈,身在其中的人无一不是机关用尽,满身血债。汉武帝是如此,滇王也是如此。 “仙儿,我考考你,如果你是滇王,你的手足不服你,带人出走自立为王,你会怎么做?” 段水歧的语气突然直转急下,封门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段掌宫既然发问,她又哪敢敷衍? “如果是我……我……我会暗中派人盯着他?”封门仙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然而段水歧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没错,献王出走,带走了雮尘珠。面对汉武帝的威势,滇王无计可施,只能以一颗影珠供奉。滇王有多畏惧汉武帝,就有多憎恨献王,因此他在献王身边设下了眼线,而这名眼线不负所托,非但将献王哄得服服帖帖以至加官进爵,还更进一步,成为了献王的心腹。” 献王残暴,有深信神仙道,得了雮尘珠后,他如获至宝,一心以为只要造好陵寝自己就能羽化升仙。献王不修政不安民,反倒是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为己用。为了修建陵寝,强迫属民为奴,搞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滇王的眼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深知献王陵寝的设计和布局,也了解献王最终的目的,待献王墓即将完工之时,他就将献王墓的一应详情全部报告给了滇王。这也就是为什么滇王得了人皮地图却毫无动静——因为他早就知道此事,甚至比投诚者知道的更清楚,更详细。 在滇王的眼里,这一张张画在人皮上的地图就是对献王为君不贤的最好证据。宗室们只要们见了这个,就再也不会有人暗中支持献王了。 滇王的目的的确达到了,所有知晓了献王那疯狂而离奇的行径的皇室都一一背弃了献王,然而还没等滇王来得及发兵讨伐,献王就死了。 献王不贤,天地不容,滇王的政治目的达到了,他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待献王的簇拥作鸟兽散,滇王只需要派人将献王挫骨扬灰,到时候雮尘珠自然就会回到他的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田丰露出了狐狸尾巴……”段水歧挑起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田丰,汉武帝大鸿胪田千秋之子,《汉书》有载:田千秋又称车千秋。本姓田氏,其先齐诸田徙长陵。汉武末年,卫太子刘据被江充诬陷败亡之后,田千秋上书武帝替太子鸣冤。他上书的时候,太子案已经过了一段日子,武帝已经很明白当初是太子由于惶恐不能自保才捕杀江充的,在看了他的上书后马上召见了他,更将他拜为大鸿胪。史料有载,田千秋为人“敦厚有智”,“思欲宽广”。 田千秋是一位贤臣,然而他的儿子田丰却离经叛道,触怒了汉武帝。汉武帝看在田千秋的面子上,不忍心重罚田丰,彼时恰逢滇王新立,汉武帝便遣了田丰远赴滇境,作为滇相辅助滇王。 这是明晃晃的明升暗降——名分上,田丰贵为一国之相,实则不过是汉武帝遥控滇境的傀儡。可田丰心里明白,武帝肯留他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因此也不敢吵闹怠慢,反而是在事事萧条的滇境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滇王可以在献王身边安插眼线,汉武帝自然也可以。那幅由献王身边的眼线献给滇王的献王墓图没能瞒过田丰,彼时他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因此他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将献王墓详图画在白绢上夹带出宫,献给汉武帝。” 田丰冒着天大的风险将那副地图誊在了一副白绢上夹带出宫,随后便上书汉武帝,告知武帝献王的盘算和雮尘珠的下落。 汉武帝是一位明君,他虽然在乎雮尘珠的下落,可他更在乎一统天下的宏愿。田丰献此图有功,汉武帝终于允许他回归故里,然而对于献王和献王墓,汉武帝却始终兴致缺缺——献王死了,滇王还是那个滇王,只不过他再也没有半点实权了,滇境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武帝的手心里。一切尘埃落定,武帝又怎么会为了传闻中的一颗宝珠而大动干戈呢? 滇王死后,田丰自觉时日无多,他回到故里,为自己修了一座不起眼的陵寝。 “当年我一探献王墓不得,反而折了一支臂膀,从那时起,我就誓要破献王墓。献王墓难破,滇王墓却早就七零八落,我带着青囊众人前往李家山,索幸青囊派一向不贪财帛,这才叫我们在滇地古迹中发现了滇相金印的存在。” 当年段水歧领着众兄弟将李家山翻了个遍,他们不图金玉,不贪财宝,一心只想寻找线索,终于叫他们在一些内档记录上发现了滇相的相印。段水歧遍寻古籍,抽丝剥茧,终于叫他确认了当年的滇相就是田千秋的后人田丰。 “我即刻修书沉氏,让他们托人去寻找滇相田丰墓中之物,这才叫我发现了这个……”段水歧指了指眼前的白绢地图。 清朝末年,处处纷乱无比,江湖上的各大门派皆乘势而起。有一伙强盗在长安附近发掘了一座古墓,那墓中并无什么名贵的陪葬,只有墓主枕下的金盒中藏着的一副白绢而已。 原来,田丰因向汉武帝供奉献王陵谱而得大赦,当年他先将白绢偷出,再将白绢上的所绘所注都刻在竹简上上书汉武帝。终于,汉武帝准他还朝,田丰喜不自胜,在他看来,这幅献王墓的地图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正因如此,他才将当年的那一副白绢以金盒腊封,做了他的陪葬。 需知,中国自古便有此礼,王公贵族下葬时往往都喜欢将他们的功勋和荣誉带入墓中。很明显,田丰认为他最大的功绩就是为汉武帝探得了献王的陵墓所在。 那一张白绢地图终于落入了沉氏之手,沉氏有妙方,将那历经千年的白绢恢复如初,随后便立刻联系了段水歧。 “这白绢地图就是从田丰墓中盗出来的,作为汉武帝安插在滇王身边的眼线,田丰所绘制的这一副地图,非但是说明了献王墓的所在,更是连献王所布下的机关和后路都一一说清了。” 段水歧归于沉默,众人叹息不已。 陈玉楼暗自推断,他那一副人皮地图和段水歧手里的丝毫不差,想必当年背弃献王投奔殿外的诸人是以人皮将献王的陵谱拓了下来——这样一来可以证实献王墓的存在,二来可以量产,好让他们能将献王墓的所在一次性吐露给滇王身边的重臣。而这白绢地图则大有不同,时隔千年,谁也不能断言眼前的地图是不是当年田丰亲手画就的,可事实和历史不容分辨,试问若非是当年身为滇相的田丰,还有谁能得到如此详实的献王地宫图? “诸位且随我来……”段水歧腾身而起,引着众人便往绿春宫深处而去。 千年的尔虞我诈终于就要浮出水面,段水歧将引领众人去往何处?请看下回。 057虎齿鱼 据明代史学家王世贞记载,“晟(沐晟)父子前后置圃墅田业三百六十区,日食其一,可以周岁。珍寳金贝充牣库藏,几敌天府。后庭曵罗绮者恒数百人,役使阉奴亦可数十百”, 沐氏的财富可见一斑。沐王府占地百亩,虽不如亲王府气派,却也依旧藏富千年,花园假山人造瀑布,长廊雨亭画舫什么都不缺,这还只是面上的,地底下更是深藏玄机,地牢密室冰窖一应俱全。 冰窖,在周朝时期称为“凌阴”,到汉代又称为“凌室”,而到了明清时期,冰窖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都大大超越之前任何一个王朝,原则上来说,只有极其受皇帝重视的亲王府才有权利设窖储冰,清朝时期,北京40多座王公府第有40多座,只有6座有府窖,其中就包括恭王府、肃王府和庆王府。 众人跟着段水歧离开偏厅,绕过书房顺着一处回廊走到头,便见一扇沉重的黑色木门,大门一开,带着些许水汽的阴风便扑面而来,鹧鸪哨和陈玉楼都是盗墓出身,嗅觉和感官要比寻常人敏锐许多,只拿鼻子一闻便知道沐王府地下有冰窖,非但如此,陈玉楼还闻到了厚重的中药味,以及一丝离奇的血腥气。 绿春宫隶属青囊派,这一派的弟子骨子里只知道治病活人,绝非贪图享乐喜好奢华之辈,绿春宫的冰窖多半是用来保存不耐热的药材的。段水歧成为掌宫之后,绿春宫几乎每年都会在秋高气爽的九十月份在遮龙山附近到处探查,久而旧之,段水歧就专门辟出了一间冰窖,存放一些从遮龙山附近找到的与献王墓有关的动植物。 眼前这间冰窖可容十人,四壁都是大小如人头的冰块垒成的,寒冰积年不化,窖里点着油灯,用厚厚的琉璃灯罩裹着,好让烛火不至于烧到冰块,寒冰壁上左右前后点着十六盏冷色的烛火,屋子左边有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个奇怪的泥人,桌边立着个密封的大鱼缸,里面像是装着些水母。 冰窖右边还有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两个瓷盆,一个是空的,另一个里面则有一条冻住的怪鱼,段水歧吩咐小童取来了一壶热水,倒进装有怪鱼的瓷盆里,又指挥楚门烈搬来一小块冰盖在盆上,然后拿出了那张白绢陵谱,摆在了正中间的方桌上。 众人看着段水歧这一番操作,各个都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唯独他面不改色十分从容。 “二位魁首都是盗墓的行家,像献王墓这样深埋大藏之所,依二位所见,有几条可路可进?” 陈玉楼和鹧鸪哨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现在他们和段水歧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什么家底还是早掏出来的好,实在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无论献王是个什么神人,但凡要大兴土木建造皇陵,首当其冲就要解决木料的问题,蜀山兀,阿房出嘛。遮龙山地势复杂,走山路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山下应该会有运送木材的水路……但是……” 陈玉楼这话已经算是毫无保留了,段水歧赞许地点了点头,将他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云贵地区多雨,无论是山势还是水道都变化极快,百年尚不可认,更何况已经时隔千年了?一场雨季就足以移山腾谷,岩洞水道的改变更是早晚不同。不瞒二位,绿春宫这些年屡探屡败,的确在遮龙山下的溶洞中发现了一段千年前人工建成的水道,但是那水道里有机关。” 段水歧说罢就用手背试了试方才装了热水的瓷盆的温度,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示意所有人后退。鹧鸪哨眼尖,透过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块看到了瓷盆里似乎有东西在动,心中不觉诧异,把封门仙往身后藏了藏。 只见段水歧右手指尖捏了一枚银针,屏息凝神片刻后移开了瓷碗上的冰块,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一手掌大小的黑色活物瞬间从碗中跃起,随后一道寒光闪过,那东西又落回了碗里,不断地扑打着水面,听那动静倒像是条濒死的鱼。 “这就是我们在遮龙山下的溶洞里抓到的食人鱼。” 听了段水歧这话,罗老歪吓得直往后躲,他戳了戳陈玉楼的肩膀,怂恿他上前去看。 “他奶奶的,真邪性啊,还有吃人的鱼啊?” 众人围了上去,只有罗老歪垫着脚藏在陈玉楼背后,那鱼已经被段水歧用银针撑开了口器,嘴合不上,但鱼尾还在不断的扑腾。陈玉楼也伸手摸了摸那瓷碗的完璧,水尚温,由此可见他的猜想是对的。 “这真是奇怪,方才我还以为这是条死鱼呢,原来水热一点它就能活过来。” 鹧鸪哨回想了一下,方才段水歧使的应该就是青囊派飞针刺穴的功夫,封门仙虽也使过,可她年幼功力尚浅,远比不上方才段水歧那般的又准又狠,看来青囊的这门功夫到了炉火纯青的时候临阵对敌确有奇效,就他出神的这半会儿,封门仙已经戴好金钢手套,一把就把那怪鱼抓了起来。 “仙儿!” 鹧鸪哨一声惊呼刚刚吐口,段水歧就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无妨仙儿戴着青囊派的护身利器,这畜生就是再长十副牙也伤不了她。” 二人说话间,封门仙已经把手指塞进了那怪鱼的口中,那畜生不顾自己口器已经被定死,居然还想来咬她,她用两只将那鱼嘴撑开,这才惊呼了一声。 “果然没错,两排利齿!这就是古籍上记载的虎齿鱼!” 封门仙本就是玉树宫教出来取灵物内丹内宝的门徒,在奇珍异兽一事上本就比旁人知道的多,鹧鸪哨看得很清楚,那怪鱼的嘴里少说有上百颗利齿,若是落在人身上定然是要皮开肉绽的,难怪叫虎齿鱼。 “佛经有载,在印度阿育王时期,曾有一年刀齿蝰鱼酿成大灾。当时正值百年不遇的恒河大洪水,东高止山脉中的一条地下河倒灌进了附近的一座城市,城中无数人畜葬身鱼腹。这种鱼是没有视力的,仅凭嗅觉捕食,只要闻到肉味,就会蜂拥而上,不论人畜,一律啃食殆尽。” 封门仙说着就让众人看那怪鱼的眼睛,果不其然,只见那怪鱼双目虽有黑色瞳孔,却都蒙着一层白色色巩膜,看样子是目不能视的。 难怪绿春宫虽然发现了千年前的古代水道,却始终过不了这怪鱼所在的水域,鱼是冷血动物,对它们来说,人即便什么也不做,身上也终究带着热血的味道。正因如此,他们的竹排总是会被袭击,也只能浅尝辄止。 段水歧看着封门仙,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可一转眼看见鹧鸪哨,眼皮又迅速地耷拉了下来。 “我一生以献王为敌,誓要破他陵墓,将他挫骨扬灰,每年我都会派出弟子浅探献王墓,只可惜终究还是差那么一步。” 这下就连陈玉楼都被段水歧身上深重的怨气感染了,他无奈地望着面如死灰的鹧鸪哨翻了个白眼,然后从背后推了鹧鸪哨一把。 “请段掌宫放心,所有水中之物,搬山都有对付它们的法子,无论这虎齿鱼是如何厉害,我辈都不用怕它。” 058水彘蜂 po1 8r r. c om 鹧鸪哨并非是在段水歧面前逞匹夫之勇,盗墓的四大门派各有所长,发丘有印,摸金有符,卸岭有甲,搬山有术——搬山派以掘墓不为钱财的伍子胥为祖师,又因擅长“搬山分甲术”被认为与“茅山道士”手法类似,因此常以道士的形象行走江湖。而搬山分甲术则细分为“搬山填海术”和“分山掘子甲”两门,其中更有三钉四甲无穷变化,之前在瓶山,鹧鸪哨所用的分山掘子甲就是“四甲”之一。 搬山填海之术中不仅有寻藏掘冢的方法,也囊括了生克制化的法门和秘方,其中有一门“漂瓜取鱼”之术专门对付水中之物。此术说来玄妙,其实却不过只是应了鱼类的天性——将西瓜切去一拳大小的口子,挖空里面的瓜瓤,然后倒入半沸的石灰水,再把瓜皮原处封上,瓜皮缝隙处以黏土粘好,这便是成了。只要将这些石灰瓜抛进水里,西瓜被水一浸虽是冷了,可那是外冷内热,食肉的鱼类必定闻热而来,再过须臾,待黏土松散了,生石灰与水产生的极大热量,轻易便能烧烂鱼腹,即便是嘴占了半个身子的“虎齿鱼”,到时候也只能乖乖等死,绝无生还之机。 听了鹧鸪哨这话,陈玉楼看了看段水歧,段水歧也看了看陈玉楼,两下里默契地都在琢磨——原以为所谓的“搬山填海术”不过是些花头和障眼法,可如今看来却似乎另有乾坤。 生石灰遇水发热,可使水沸腾,这不是什么秘闻,前朝林则徐虎门销烟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可江河湖海广大,要用这法子杀食人鱼,得备下多少生石灰?偏偏是搬山想到了这样一个巧宗,将生石灰装进空西瓜里,利用鱼类逐热的天性把目标聚在一起杀,好钢用在刀刃上。由此可见,“搬山填海术”非同小可,而江湖之大,奇人异士无数,任你是何方豪杰也不能掉以轻心。 段水歧看了看鹧鸪哨,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的寒光,像是自嘲也像是挑衅,指着墙角的鱼缸对封门仙说:“仙儿,你去那鱼缸里捞一只水彘蜂出来。” “水彘蜂?”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le 1.co m 封门仙一进门就看见墙角立着个一人高的鱼缸,可冰窖中光线昏暗,她一直以为鱼缸里漂浮着的是水母,听了段水歧这话她凑近了定睛细看,这才惊觉那鱼缸中漂浮着的白色浮游没有长须。 水彘蜂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更不似“虎齿鱼”那般险恶,这种东西生活在稻田、沟渠、浅水污秽坑塘等处,藏东也有。水彘蜂嗜吸人畜血液,行动非常敏捷,可作尺蠖式移行,生存能力很强,在遮龙山水道中发现的这种水彘蜂下腹有口器,口中有利齿,因此段水歧才单单让戴着金钢手套的封门仙去捞这玩意。 那鱼缸跟鹧鸪哨差不多高,封门仙一跃而上,站在鱼缸边的木桌上挪开了鱼缸上厚重带孔的木盖子,她隐约记得书上说这玩意到了冬天可以蛰伏在湿泥中不食不动,大概是有点气就能活,缸里的这些不知道被段掌宫抓回来多久了,照样都还生龙活虎的。她把手伸进水里搅动水面,不一会几只水彘蜂就被水流卷入了她的手心,她捞了一只在手心细看——这东西是乳白色的,甚至有点半透明,捏起来软软的,有点黏黏糊糊的感觉,全身只有口器中的牙是硬的,正在不知死活地咬她的金钢手套。 封门仙不傻,鹧鸪哨也不傻,段水歧说这东西是从“献王墓的机关”里抓来的,可就这么个蟑螂大小的玩意,只怕连人的皮肉都咬不破,谁会拿这种东西做机关呢?小两口对上了眼神,面上双双都是不解。 封门仙走到段水歧身边,正要将水彘蜂放进那口空瓷碗里,不知为何却突然福至心灵,两指一松将那东西扔进了装着虎齿鱼的瓷碗里。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那半死的怪鱼拼了命地试图将水彘蜂吞入腹中,而那只水彘蜂则用口器中的利齿咬碎了瓷盆的釉面,将自己紧紧贴在盆内侧,以躲避虎齿鱼的袭击。 只那一瞬间,陈玉楼的心头便闪过了无数念头。虎齿鱼不可怕,就算是没有搬山填海术襄助,他也能想出办法来克制这种食人怪鱼,水彘蜂也不可怕,这种东西田间地头多的是,没什么好奇怪的。真正可怕的是,依段水歧所言,这水彘蜂是和虎齿鱼在同一处古代水道中被发现的——这不是普通的机关,是痋术。 痋术、蛊毒和降头并列称为滇南三大邪法,三者不可同日而语。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蛊毒,降头次之,相比之下,痋术是最鲜为人知的一种,缺也偏偏是最邪门、最阴狠毒辣的一种。 “蛊”是一种人工培养毒虫的邪法,多用蛇、蛊、蜈蚣之属来制,一种常见的制蛊方法就是将蜘蛛、蝎子、蟾蜍、毒蛇、蜈蚣等毒虫放在一个容器中,密封十天,开封后存活下来的那只就是最毒的,也就是蛊的首选,然后经过饲养,最终得到的就是蛊。把它的粪便放在别人家的水井或粮食里吃了的人肚子里就会长虫,慢慢身体虚弱而死。 对于毒蛊致病的法术,古人深信不疑,留下很多避蛊、治蛊的方法,也有中蛊的辨认方法。在古籍《千金方》,《本草纲目》中都有对于中蛊症状的细致分析和治疗的医方。宋仁宗在庆历八年还专门颁行过专门治疗蛊毒的《庆历善治方》一书。而所谓的“巫蛊”,简单来说就是用利用毒虫查人,古时候缺乏医学知识,所以人们才将这一现象和巫术联系到一起。 “降头术”起源于茅山道术,分“药降”、“飞头降”、“鬼降”等多种类型,是实打实的旁门左道,这种歪门邪道早就被中原抛弃了,如今只是在南洋一带还十分盛行。降头术少不了“降头师”,传说这些人可窥天道,可改命运,修炼到家的只要用法器一指,一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就会离奇暴毙,其实却不过是些障眼法,暗地里做的依旧是下药暗杀之类的污糟事。 比起“以毒杀毒”的蛊术和“混淆视听”的降头术,“痋术”无疑是最复杂的一门,这种邪术结合了阴阳五行的生克制化,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一环套一套。 水彘蜂不可怕,它们咬不死人,最多只能咬破一点皮肉,可虎齿鱼却是闻到血腥就会一拥而上的食人鱼。由此可见,遮龙山下水道中的机关不是普通的陵墓机扩,而是心狠手辣的献王处心积虑设下的连环计——数量众多的水彘蜂找到热源就会扑上去,它们咬不死人,但那些尖牙足以咬破皮肉,让人流血,然后就会引来要命的虎齿鱼。 段水歧什么也没说,虎齿鱼拼命去咬水彘蜂的场面已经足够直白了,若有人到了此时此刻还不明白献王墓的风险,那就活该他枉死滇境,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又何必多言? 盗墓是盗墓贼和墓主之间跨越千年的斗智斗勇,这一点陈玉楼很清楚,他祖上三代都是盗墓的,可饶是如此,他也只见过连环的机关,没见过连环的妖术。献王精通痋术,这一点史书上早有记载,他更是早就打听到了,然而等真的见了献王为后来的不速之客设下的陷阱,他却不禁有些发怵——虎齿鱼要吃水彘蜂,可水彘蜂却是从哪来的呢? 眼看众人都忙着发呆,封门仙从瓷碗里捞出那只水彘蜂,打算将它重新放回鱼缸里。可那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被虎齿鱼吓到了,在她手里不住地乱跳,好不容易将它握在掌心,封门仙站在木桌上正要把它放回去,岂料那畜生竟使出惊天一跃,虽没跃出封门仙的手心,却害的她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半步。 “咔嚓。” 封门仙半个脚踩在了木桌上的“石人”面上,出人意料的是,那“石人”居然只有薄薄一层,被封门仙一踩瞬间就瘪了下去。 “啊!!!!!!!!” —————————— 好想写肉 但是看起来还要一章才能肉 我这么不火吗 都没人点姿势 呜呜呜 059山神和母子尸 陈玉楼毕竟是卸岭的总把头,家学渊远留长,对古代帝王的墓葬仪式可谓是烂熟于心,又兼有一双夜眼,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却偏偏看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自从踏进这间冰窖,他就格外在意那副放在桌上的“石人俑”。 自商殷时起,王公贵族下葬就有以活人陪葬的传统,少则七八十人,多则五千人犹嫌不足。战国时期,诸侯各国先后废止了人殉制度,可活祭的真正拐点却出现在秦朝——秦献公元年(前381年)“止纵死” ,秦国正式废止了人殉制度。传说秦始皇爱护百姓,因此以俑代人殉葬,可传闻始终不过是传闻,春秋战国之际的社会变革促使葬俗发生了变化,出现以俑殉葬代替人殉的变革,但这并不是哪位君主的“仁慈”之举,而是生产方式发生变化后,统治者开始不愿意浪费生产力了,仅此而已。 “俑”的本意就是人殉,当人殉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之后,“俑”便成了墓葬中陶塑、石雕、人像的专有名词。陈玉楼见过不少秦汉时期的石人俑,他分得清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石俑多半是用陶冶烧制而成的,先用陶模做出初胎,再覆盖一层细泥进行加工刻画加彩,有的先烧后接,有的先接再烧,谁先谁后无伤大雅,做出来的石俑火候均匀、色泽单纯、硬度很高,断断没有被人一脚踩碎的道理,因此他一眼就看出段水歧从遮龙山下取回来的这个“泥人”根本不是石俑。 那是人。 人皮和泥土比起来,自然是要薄得多,脆的多。献王所处的时代,中原已经禁止了人殉,可在边陲之地的云南却没有那么宽容开化,献王生性狡诈,又迷信神仙方术,精通五行痋术,拿活人做殉葬的祭品实在是意料之中。 那个俑的腿部已经被人剖开了,多半是段水歧干的,只看那残尸的惨状,陈玉楼就已经猜了个大概——献王墓里陪葬的泥人俑八成都是活人,多半是生前就被喂下蛊虫,然后又被泥土封住七窍,绑在铁链上,这才成为了献王墓墓道里的第一重机关。而那些有坚硬口器的“水彘蜂”,就是献王用痋术以人的血肉培养出来的痋虫。 封门仙吃了一惊险些从桌上跌下,鹧鸪哨殷勤地去扶她,石俑被“踩瘪”了的脚面瞬间露出些绿色的脓水,段水歧蹙了蹙眉头,迅速地瞟了一眼鹧鸪哨和陈玉楼二人的脸色,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献王狡诈阴险,以活人为殉,种出痋虫,又在入陵的水道中设下虎齿鱼,一环套一环,生怕有人掘了他的坟墓,破了他的明楼。老夫誓要破献王墓,无奈却始终功亏一篑,今日得此机缘,叫搬山卸岭两大门派襄助于我,这便是天助我也!” 段水歧这话无疑坐实了陈玉楼的猜想,想那作古千年的献王不知心思如何狠毒,他能设下水彘蜂和虎齿鱼的连环计,就能在陵墓前设下不知道多少毒计机关。而高帽子也没有白戴的,段水歧这分明是在说,青囊派这些年虽略有所获也只是浅尝辄止,现在三派虽然是要通力合作,可此去虫谷多凶险,再往后就得看搬山和卸岭的本事了。 青囊派在前朝曾和摸金校尉合作过,如今轮到自己献本事了,鹧鸪哨和陈玉楼自然是满口答应,就差拍胸脯子了,说起话来也不知是几分真几分假。段水歧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他看了看封门仙,随后把目光转向了罗老歪——这个人才是他们这次探献王墓最重要的人手! “二位魁首义薄云天,老夫佩服,我等此番探献王墓,实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搬山魁首既能对付虎齿鱼,大队人马就可以取水道入遮龙山,然后嘛……嘿嘿。” 段水歧为人古板固执,很难想象什么事情会让他偷笑出来,楚门羽一直疑心他有些疯癫,眼看其他人不敢追问,便硬着头皮问道:“云南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秋风可吹散烟瘴,此为天时,雨季刚过,水道可共通行,山路也不会泥泞陷人,此为地利,却不知道师叔祖说得人和是什么?” 绝对不是错觉,陈玉楼看得清清楚楚,段水歧对青囊派的几个弟子其实是很有耐心兼宽容的,说到底,段水歧就是看不惯拱了自家白菜的鹧鸪哨,因此才连带着不待见他和罗老歪。 果不其然,面对楚门羽的追问,段水歧非但没有避讳,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 “云南乃烟瘴之地,诸位远在中原,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局势。自清廷败落后,云南军阀四起,边境更是混乱,老夫十四入绿春宫,从未见过有如此多的流民,几乎每年都有不同的人打着不同的旗号征兵,时间长了,云南的百姓为了抵抗横征暴敛,迫不得已只能躲回深山之中。遮龙山山高林密,有水有猎物十几年过去了,现在就连遮龙山里面都有流民居住,待我等从水道突入,有的是安营扎寨的地方,尔等此来,又带着工兵炸药,要找献王墓,岂不是易如反掌?” 田丰献给汉武帝的那幅陵谱很详细,说只要进了遮龙山找到献王墓陪陵——大祭司的墓穴,就可以找到献王为后人留下的祭道,继而找到献王墓。可陈玉楼细看那副人皮陵谱,惊觉上面有些细节和白绢陵谱上的居然不同,心中不禁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必有妖,献王墓深不可测,他们此去绝对不能贸然行事。 在段水歧看来,要进献王墓,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从遮龙山下的古水道送大批人马炸药进去,在遮龙山脚下安营扎寨,再徐徐图之,哪怕是炸山掘坟,把献王墓地宫整个挖出来也不在话下,唯独是…… “如今三大门派合力探献王墓,我青囊派定竭尽全力襄助二位魁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不相瞒,千年前’滇相’田丰留下的献王墓陵谱,其中诡谲之处罄竹难书,原本老夫还有所犹疑,可这些年绿春宫几探献王墓,倒是验证了那陵谱上的记载。事到如今,依老夫愚见,我等欲探献王墓,少不了还要过两关——山神和母子尸。” 060通天彻地 献王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大祭司”是滇王的眼线,更不知道这位大祭司早就将他的陵谱偷偷献给了滇王。可草头天子也是天子,任凭谁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上都少不了要生出些多疑寡恩来,献王对自己大祭司始终有所保留,正因如此,在大祭司甘冒奇险送出古滇国的献王墓陵谱上,对祭道的描述也只有简单的两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献王墓的祭道口是一座山神庙,祭道中有“母子尸”守陵。可至于这“山神庙”“母子尸”到底是什么,就连屡探遮龙山的绿春宫都不知道。 依田丰的描述,献王将自己的礼殿建在了山巅云间,非天崩不可破的地方,献王残暴,又精通巫蛊之术,少不了会在自己安葬的地方设下重重障碍。田丰墓中起出来的陵谱上有献王墓的祭道,祭道应该是通往献王墓最安全的一条路,可那献王十分狡诈,祭道始于语焉不详的“山神庙”,一路上又另有机关,青囊派克制得了毒瘴,却和奇门遁甲茅山术士之流毫无相干,既不懂古墓机关,又没了摸金校尉襄助,段水歧虽誓要破献王墓,无奈却白费了七十多年,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提起“山神”,陈玉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巫楚文化中的“乌羊王”——“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楚辞章句》)《九歌》中的大部分诗篇,都具有浓厚的巫楚色彩。而乌羊王则是巫楚文化中的一代大巫,周末蜀王开明氏正是其后裔。 传闻乌羊王祟信巫风,极度残暴苛酷,但疏导河道凿井取盐,也算是有一定的功绩,可谓毁誉参半,最后被人所杀,没有了脑袋,只好戴了颗金头下葬。可献王墓陵谱上的“山神”分明是一只蟾蜍,由此可见这位“山神”和巫楚文化可谓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陈玉楼一时犯了难,只能望向鹧鸪哨,无奈他也是一脸的疑惑和不解。 离开了冰窖,众人重见天日如同再世为人,所有人都知道献王墓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可青年人蓬勃的心胸中少不了那火烧一般的胜欲。而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青囊搬山卸岭三大门派通力合作,内有岐黄遁甲之术,外有洋枪火炮襄助,献王就是再奸险狡诈也不过就是个死了千年的人干,难道这活生生的几派魁首还要怕了他不成?机关如何?痋术又如何?该死的总是要死的,而若那献王真有起死回生的手段,飞升成仙的命数,又何必畏惧区区几个盗墓贼? 段水歧深恨献王,又因云水衣一事对搬山派始终心怀芥蒂,可他毕竟是一宫的掌宫元良,分得清是非黑白轻重缓急。献王可恶,贻害千年,扎格拉玛族无辜受难,生死一线,相比之下,鹧鸪哨和封门仙的孽缘多少要往后稍稍,因此他虽不待见鹧鸪哨,却也依旧为探献王墓使劲了浑身解数,拿出田丰献给汉武帝的陵谱还不算,甚至还搭进去了三位爱徒。 虽是只隔了一日,可绿春宫的弟子们却大多已经知道玉树宫派人带着搬山派的后人来探献王墓了。在段水歧多年执念的影响下,绿春宫的弟子似乎早就默认了有朝一日自己会死在前往献王墓的路上。可在他们看来,死并不可怕,青囊派向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对于自己的性命,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小师妹!这边,快来!不远了!” 站在斜坡上冲鹧鸪哨他们挥手的是绿春宫这一代的大弟子丘门星,此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和强披藏装的楚门羽楚门烈不可同日而语。他是云南本地人,一身黑皮,头小身长,四肢纤细。一头黑发在颈后扎成四条半长的辫子,青目黑瞳,唯独是那一口牙白生生的,一看就和他那两个师弟不是一路人。 丘门星的父母皆死于战乱,那时候他还在襁褓中,有人把他留在了绿春宫门口,他也就此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绿春宫的弟子。细算起来,丘门星是段水歧的徒孙,可因着他是徒孙辈的大弟子,段水歧对他总是格外青睐。 “丘师兄!你说要带我等去个好地方,这都走了一个时辰有余了,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们吧?”封门仙说,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今日一大早,绿春宫的三位师兄说要带她们去个好地方。罗老歪昨夜酒醉,因此不曾跟来。青囊三人、搬山三人以及陈玉楼却起了个大早,一路跟着绿春宫的三位师兄弟跋山涉水。可眼看就要到正午了,他们却还在山里,抬起头就是一线天,哪里有什么“好地方”的影子? “小师妹稍安勿躁~师兄们怎么会诓你呢~” 短短一句话说出了百转千回莺啼鸟鸣之感,鹧鸪哨连头没没抬就知道说话的是张门治——此人雌雄莫辨,一头长发,面白似鬼,身量纤纤,着一身藏青色,说起话来带着很浓重别捏的口音,眼波流转之间更是露出些风流神色,他是绿春宫里这一代弟子中唯一一位取灵物内丹内宝的门徒,其他师兄弟管他叫“猎手”,正因如此,他和封门仙初见便十分投契,惹得鹧鸪哨心里屡屡泛酸水。 张门治乃黑苗中人,他的母亲是滇境闻名遐迩的女方士,最擅长的就是巫蛊之道。陈玉楼初见他便知此人非等闲之辈,苗族是一个古老的种族,他们奉蚩尤为祖先,族内有数不清的分支。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和苗族口碑资料,苗族先民最先居住于黄河中下游地区,“三苗”时代又迁移至江汉平原,后又因战争等原因,逐渐向南、向西大迁徙,进入西南山区和云贵高原。而黑苗这一支一向被视为是苗族中最危险的群落,传说他们会蛊术、蛊虫,痴情蛊,降头术,能够控制毒虫,蛇,蝎,蜥蜴等等一剧毒的动物。 献王擅痋术,而痋的克星就是蛊,段水歧虽然知道献王墓中必定有痋术机关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陈玉楼一直觉得这必定是因为绿春宫里有了不得的毒物蛊虫。而看来看去,绿春宫的这些个弟子中,当属张门治最像制蛊之人。 虽说人不可貌相,可凡事只要是真的大多都有迹可循——若不是常年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练蛊,哪里能有那样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肉?若非土生土长的黑苗,又怎能在云南这遍地毒虫烟瘴的地方取灵物内丹内宝?若无立足的本事,一个连官话都说不明白的土着又怎么可能成为段水歧的爱徒? 陈玉楼比鹧鸪哨强就强在他更明白人心。 “师妹,小心。” 晁门法说着就架住了封门仙的腰,越过这一片石林,就到了丘门星口中的“好地方”。 鹧鸪哨原本走在封门仙前面,听到晁门法的声音却又不禁慢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甩开了晁门法的手,自己护着封门仙往前走。 晁门法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退到了楚门羽身边,他留恋地看了封门仙一眼,随即很快就从她身上收回了眼神。 不需任何人来说,鹧鸪哨猜都猜的到晁门法出身名门——他个头很高,肩膀也宽,一看就知道这辈子没挨过饿,他的牙齿很整齐,皮肤很细腻,十指纤纤,虎背狼腰,分明是个流落江湖的贵公子。 鹧鸪哨没有猜错,晁门法也是段水歧捡回来的,那时候他只有七岁,在战乱中和父母走散了,段水歧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烂肉疥疮,若非段水歧用尽了绿春宫的灵丹妙药救他,他早就死了。 正因如此,他对段水歧可谓是言听计从,这些年每次段水歧派人去探虫谷,他都从不缺席。 “我这条命是师父捡回来的,能为师父去死,我于愿足矣”——这是晁门法总挂在嘴边的话。 众人在群山中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突觉得天地开阔,风起云涌。 “师兄!你看!”老洋人惊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061柳暗花明 石林仄逼,身在其中难辨方向,众人紧跟丘门星和张门治,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石峰中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昨夜封门仙和楚家兄弟为了“安抚”段水歧皆喝得大醉酩酊,今早酒还没醒就被拉出来爬石林,眼看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日头也越来越毒,一眼望去周围却还是只有怪石杂草,封门仙又渴又累,心中肝火渐胜正要发作,却见老洋人突然腾身而上,虚蹲在一块一人半高的怪石上指着东边大叫了起来—— “师兄!你看!那边!” 鹧鸪哨只当是众人终于走到了石林的边缘,封门仙按耐不住也想翻身而上认个方向,可还没等她动作,沉默了一路的陈玉楼却率先开口了,只见他闭着眼睛侧着脑袋,似乎是用耳朵在找位于东边的什么东西。 “有水声。” 一听见这话,在前面领路的丘门星和张门治立刻交换了个眼神,丘门星随即回头冲着陈玉楼吆喝道:“魁首好本事!在这石壁当众还能听到水声!” 陈玉楼没急着搭话,只是侧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鹧鸪哨一眼——难怪绿春宫的这兄弟俩一大早就拉着他们往山里钻,原来是有意要试试他和鹧鸪哨的深浅,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段水歧安排的,这老头也真是的,黄土都埋鼻梁上了还气性这么大。 花玛拐八面玲珑,一听就知道丘门星这是想套话,于是他殷勤地迎了上去,面上一团和气地开始天南地北地胡扯:“我们陈总把头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多的是在古墓中听机辨扩的本事,二位神医有所不知,当年啊……” 陈玉楼面上闪过一丝讥笑,一边拉着楚家兄弟,一边赶着花灵和老洋人往前走,刻意跟鹧鸪哨夫妻俩拉开距离。鹧鸪哨也见缝插针,掏出水壶让封门仙喝水,压低了声音叮嘱她道:“我看你这两位同门是有意要试探搬山卸岭的手段,今日若他们有意与我等一较高下,你切莫与他们计较,只看我应付便是。” 封门仙猛喝了几口水,心中的邪火这才稍解,她看了看鹧鸪哨,难得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夫君何必特意叮嘱我,倒显得我不懂事了。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段掌宫一口气憋了七十年,今日只是遣两个徒孙试试夫君本事,我有什么好计较的?” 鹧鸪哨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和师弟师妹经历了千难万苦,终于找到了雮尘珠的下落,此次入滇,他本是做好了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打算,岂料献王墓的边都没摸到,就让他先对上了怒火万丈的段水歧。他是绿林中鼎鼎大名的汉子,威震一方的一宫元良,不怕打不怕骂,偏偏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段水歧的满腹怨气。 封门仙喝饱了水便将水壶往鹧鸪哨怀里塞,她生在西北高原,身子不耐热,这一会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脸蛋也被晒得发红,一双杏眼滴溜溜地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鹧鸪哨看了看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她揩脸,揩完了也不说话,只盯着那张小脸发呆——如果换做是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的他,他会怎么做呢?鹧鸪哨想。 搬山派和其他三大盗墓门派不同,他们历尽百代,甘愿做人人喊打的“土夫子”,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找到雮尘珠,救族人于水火。鹧鸪哨十岁入搬山,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死于金血症,金玉宝石何曾动过他的心智?便是生死也早叫他置之度外。若非亲身经历了这一遭姻缘,在握有献王墓重要线索的段水歧面前,他定会觉得舍下封门仙以平段水歧之盛怒才是明智之举。 无情不知多情苦,曾几何时,鹧鸪哨在这世间孑然一身,对“情”字可谓是一无所知。可恰恰是情之为物,让云水衣一生自梳不嫁,七十年如一日地寻找雮尘珠的下落,这才有了他今天成功在即的好日子。然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也正是一个情字,让鹧鸪哨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封门仙,情愿顶着段水歧的积年盛怒、百般手段,也绝不肯就此放手。 眼看鹧鸪哨脸上变颜变色,封门仙就知道她这不开窍的夫君又在胡思乱想,好在鹧鸪哨虽然木讷且一根筋,她却是满腹的玲珑、满心的灵巧——今日一大早,丘门星和张门治便说要带着众人去踏青,起行之前更是给他们一人分了两个包袱,封门仙是轻功高手,这半晌只看众人脚步深浅就猜出了各人包袱中的东西,她反手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包裹,意有所指地道:“夫君,我这包袱里是饵饼和干粮,而你这包袱里,装的定是酒……” 封门仙说着便弹指敲了敲鹧鸪哨的包袱,包袱里的东西隔着一层布传来了清澈的“噹噹”声,由此可见鹧鸪哨背着的两个坛子里必然是液体。 “……既说是踏青,带些饵饼肉干美酒都属寻常,可你看我那张师兄背上的包袱,可像是吃食一类吗?” 鹧鸪哨闻言望去,这才发觉张门治背上背着两个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的盒子,单看那形状,倒让他想起当日封门仙初入瓶山时背着的“书箱”。 “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岔了。看来今日段掌宫派爱徒跟着我们,非但是有意要试搬山和御灵两派的本事,还想要借机献一献绿春宫的法宝。” 封门仙点了点头,青囊派和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不可同日而语,盖因医药一门百里不同,草木之方南橘北枳。她和楚家兄弟自小长在玉树宫,对于同出一脉的绿春宫都一向不甚了解,鹧鸪哨陈玉楼更是外人,来日进了献王墓,这诸多的豪杰岂非要七手八脚南辕北辙?不怪段水歧有此安排,此去献王墓凶险万分,三大门派必须同心同力,借着这“踏青”的机会,大家各显本事,切磋也好磨合也罢,总比众人互相不知底细的要好。 “段掌宫所谋何止于此?夫君想想,今日绿春宫里只有罗老歪,段掌宫单单留下他,难不成真是因为他昨夜酒醉?姑奶奶我也宿醉未醒呢,还不照样被这师兄弟提溜来了?” 听过玉树宫的故事,就不难猜想段水歧的心思——如今绿春宫屈居于前朝的沐王府,沐王府虽然恢弘,可却太过惹眼,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眼下军阀并起,战事一触即发,沐王府树大招风,只怕是不能久存。段水歧痴恋云水衣,不服金元子是真,马失前蹄于虫谷,误失一臂也是真,可他身为一宫的掌宫,心中绝不可能只有私情。他的一生宏愿,非但是要将献王挫骨扬灰,更是想将献王墓那一块风水宝地神仙宫阙占为己有,好让绿春宫能在迫在眉睫的战火中庇佑一方百姓。可要想如此,单单破献王墓是不够的,还必须要炸开祭道,让百姓得以通行,再炸开地宫,让工匠可以在献王墓的残骸上修建新的绿春宫。然而这一切皆非搬山御岭力所能及的,相比之下,罗老歪的炸药和工兵才显得格外重要。 封门仙如同解语花一般,仅凭只言片语就驱散了鹧鸪哨心头的阴霾,鹧鸪哨叹她聪慧,又感她体贴,面上终于也松泛了下来,故作声势地抱拳调笑她道:“我等入绿春宫才不过一日,段掌宫竟已经谋划到了这等地步,其心思之深半点不输岳父大人。依我看,要做青囊派的一宫元良,武功和声名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有城府,如此说来,娘子必定是玉树宫下一代的掌宫了!” “我师兄们都在呢!你别胡说!” 若不是顾忌还有旁人在,封门仙定是要追着鹧鸪哨赏他两计粉拳的,可众人听陈玉楼说不远处有水声,不禁都生出些望梅止渴之心,脚下也更加敏捷,这二人虽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也实在不能拔腿跟上。 陈玉楼所言非虚,众人又行了片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狭窄的石壁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绿色,芳草萋萋,群英缤纷,不远处更是水声哗哗,端的是一副人间仙境的好光景。 “好大的林子啊!”老洋人叹道。 原来那片石林的尽头就是黄连山,黄连山属哀牢山南延余脉,夹在茶卡河与渣玛河之间,地势北高南低,山中树木繁多,遮天蔽日,就连地上都布满苔藓。深深浅浅的绿色接天连日,身处其中仿若入画一般,竟混忘了此身是客。 “这可真是好地方啊,到处都绿油油的。” 封门仙说自小长在藏地,见惯了光秃秃的树和干瘪的山,到了这样生机盎然的地方少不了觉得新鲜。莫说是封门仙,就连鹧鸪哨到了此地都觉得精神百倍,郁郁葱葱的树木间,偶尔能听见溪水流过的声音,日光穿过重重迭迭的树叶洒在爬满苔藓的绿色地面上,如同青幕撒金。 “小师妹渴了吧?再往前走一会儿有溪水了,喏,你瞧,这山里的溪水极其甘甜,绿春宫里每年都拿这溪水酿酒呢~” 张门治一边说话一边凑到了封门仙身边,他非但长得妖娆,说话也似夹着嗓子一般,陈玉楼初见他时还疑心他是个兔子,可眼看这厮对封门仙极其亲近,倒是让他不知道该作何想了,只叹云南边陲之地,民风与中原不同,正所谓林子多了什么鸟都有,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咦?师兄?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封门仙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溪边似乎有几幢茅草屋,云南本就是水草丰饶之地,黄连山中更是处处郁郁葱葱,那些“小屋”皆是木质的,从四壁到房顶都爬满了藤蔓,立在溪边的草丛里,仿佛几棵巨大的深绿色蘑菇,若不细看真是难以察觉。 “那些是专供猎人住的小屋,都是绿春宫建的。” ———————————— 不行,实在写的太长了,分成两章了,肉很快上 062野食 距众人不远处有一排沿着溪边建的茅草屋,共五间,每间相隔四五丈,四壁都是整整齐齐的木材,屋顶则是厚实的茅草,雨季刚过,所有茅屋都被厚厚的藤蔓盖住了,如同一颗颗敦厚的蘑菇一般。 走到近前,诸人皆放下包袱在溪边休憩取水,鹧鸪哨站在一间茅屋门前,伸手扯了扯屋檐下手指粗细的藤蔓,面上尽是疑惑:“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怎么这些供猎人住的草屋倒像是荒废已久?” 丘门星叹了口气,一开口便难掩苦涩:“魁首自玉树宫来,自然知道我青囊派的规矩——青囊派所在之地,一要济世救民,二要镇守一方,这第叁嘛,则还需兼守土之则。云南乃水草丰盈之地,山中有狼有豺,为防野兽伤人,绿春宫联合本地的猎户,经常派弟子在黄连山里驱逐狼、貉、狐之类。可近些年到处战火四起,大小军阀为了征兵不择手段,久而久之,从前住在黄连山附近的乡民早就搬走了,猎户也走了,这些小屋也就荒了,如今只有绿春宫的弟子们时不时地来山中护林驱兽,哎……” 青囊派以“守土安民,济世活人”为己任,当日鹧鸪哨初上玉树宫,一行人被黑毛狼王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非楚门羽来救,只怕他们早就折在西北深不见底的密林里了。玉树宫如此,绿春宫自然也是如此,无奈眼下时局动荡,滇境早被战火波及,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山中以打猎为生的猎户都不得不迁居避难,独留下这一片青山密林,真是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众人一路苦行,皆是饥渴难耐,既已入了山,便先分了那五间茅屋——其中陈玉楼和花玛拐一间,丘门星和张门治一间,鹧鸪哨和封门仙一间,而老洋人和花灵则各自分得一间,欲先修整片刻,再埋锅造饭。 这茅草屋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屋内有土榻,榻上有卷好的草席,角落里有盖好的水缸, 墙上还挂着些用油纸包着的农具,屋子里还算干净,只是长久地闲置,加上滇境潮湿,因此有些霉味。封门仙轻车熟路地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烘干的柏叶,点燃了顺手丢进桌上的青瓷碗中,柏叶的清香瞬间充满了整个茅屋,鹧鸪哨从架子上取了把镰刀下来,剥开油纸发现刀刃毫无锈迹,便笑道:“青囊派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细致入微,难怪贵派在滇藏边陲之地都能经久不息。” “这话倒不假,玉树宫也是一样的规矩,只是藏地苦寒,木屋是万万住不得的,所以玉树宫的弟子们在外经常宿在拾掇好的山洞里,玉树宫后面的勒巴沟里就有一处,里面还有楚师兄藏的酒呢!” 封门仙和鹧鸪哨说笑了两句,说等回了玉树宫亲自带他去她们师兄妹们小时候藏起来躲懒的山洞,鹧鸪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晦涩不明的笑容就出了门,留封门仙一个人在屋里闹了个大红脸。 鹧鸪哨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丘门星,见他手里也握着一把镰刀,便知彼此早就想到了一起去,于是便联手开始砍茅屋外的藤蔓。这一群人七手八脚,不到片刻五间茅屋外盘绕了半年有余的藤蔓便悉数被砍尽了,封门仙见此,将木门左边的窗推开探了个头出来,笑意盈盈地说:“这倒真是个巧宗,省得我们再去拾柴火了,大伙走了这半晌也饿了,师兄们都备下了什么好东西?今日师妹借花献佛,也好献献手艺。” 和鹧鸪哨一样,封门仙也常在外奔波,可她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在吃一门上尤其不肯敷衍,久而久之手艺越发精进,在玉树宫中无人敢比肩,她此话一出,楚家兄弟立刻就开始起哄埋锅,倒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小师妹此言差矣,虽你我同出一门,但远来就是客,我们师兄弟哪里有劳烦师妹的道理?今日就让各位尝尝滇境的本地佳肴,我们这里虽没有海味,可若论山珍,却不输中原任何一处呢~” 张门治说着便指挥楚家兄弟打开了众人一路扛进山来的包袱,先前封门仙所料不错,鹧鸪哨的包袱里果然是酒,而她的包袱里则是软乎乎的饵饼和烧鸡,都用油纸层层迭迭地包着,张门治取了酒,又取了叁只烧鸡,两包饵饼,随后又从其他人的包袱中取了几个密封的小罐,他和丘门星又架起了两只大锅,锅里煮着溪中取来的清水,待水煮沸了,二人便将小罐打开,倒在沸水中开始煮。 还未下任何佐料,那锅中便散发出浓重的香味,陈玉楼一时好奇上前观瞧,发现那锅里煮的都是油封的菌子和风干的火腿,看样子和昨晚宴上的菌子差不多。待锅子煮沸了,张门治便分别往两只锅子里加水,每次加一瓢,那油封的菌子越煮越香,闻的人直流口水,待加过了叁道水,封门仙只觉得肚里的馋虫闹得厉害,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这该好了吧?我都快饿死了,什么时候能动筷子啊?” 众人已经围在了锅边,各自面前都放着碗筷,丘门星一边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巨大的荷叶包放在了火边,一边笑着对封门仙说道:“小师妹有所不知,这些菌子虽然是刚摘下来就用油封了,但还需要煮透,否则吃了可是要中毒的。再等片刻,最多一炷香,各位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被煮透了的杂菌锅鲜香无比,出锅前只需要撒上一点盐巴即可,待汤出了锅,火堆旁边的荷叶包也刚好热透了,丘门星打开荷叶,露出里面叁十多个巴掌大小的香茅包肉干,张门治又掏出六七个陶罐子,里面有喃咪巴、豇豆、小米辣酸笋、炸青苔等各色小菜,配上热好的饵饼,这一顿野外滇菜才算是齐活了。 这一群人又饿又渴足足半日,眼下美味当前,自然是要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的。秘制的香茅包肉干里添加了十几味滇境独有的香料,咬一口便唇齿留香,再加上绿春宫特制的药酒,足以平复众人这一路而来的颠簸劳苦。 待土坑中的火燃尽了,众人也都酒足饭饱,楚门羽嚷嚷着要去林子里捡蘑菇,丘门星和张门治欣然相随,陈玉楼从未踏足过滇境,见此也起了兴致,着花玛拐去溪边取了两皮袋水便兴冲冲地要跟着去。 “师兄,咱们这一顿吃了人家的,我这就去林子里打些野味晚上吃,不然咱们岂不是吃了白食了?” 老洋人从小在鹧鸪哨身边长大,他一撅屁股,鹧鸪哨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哪里是要去打猎?分明是看楚门羽他们要入林眼馋,想跟着去一道去疯。可鹧鸪哨还没来得戳穿他,花灵却也开口了—— “师兄,我常听说云南土地丰饶,有无数中原少见的草药,我……我也想跟着去……” 老洋人一向不着调,可花灵却乖巧懂事,鹧鸪哨思来想去,觉得跟众人一同往密林里入一遭也不是天大的事,想着想着就要答应,却也没忘了问问封门仙的意见。 “您老人家看我干什么?诸位英雄请自便,我可是要好好睡上一觉。” 封门仙说着便回屋将草席拖了出来放在了墙角下面,看那样子是准备在背阴处睡午觉,她昨夜就酒醉,方才又被丘门星和张门治劝着饮了不少,眼下双眼迷离,何谈入林打猎?不一个跟头栽倒一睡不醒就算是她酒量好。 “好,你们去吧,好好跟着绿春宫的人,莫要惹是生非,我在此看护仙儿。” 一行人渐行渐远,封门仙睡在屋檐下也呼吸渐匀,鹧鸪哨熄灭了炊火,在河边将炊具淘洗干净,又打了些水来,准备填满几个屋子里的水缸。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鹧鸪哨身在异乡为异客,做事少不了周全谨慎,他原本想多打些水来供众人用,岂料却被他发觉丘门星和张门治所住的茅屋被落了锁,想起前番封门仙的猜测,他也越来越觉得段水歧这次让他们一群人入山,并非只是让他们在青山绿水中松泛松泛筋骨的。 鹧鸪哨此番入滇,心境早就比从前不同,他自从遇到封门仙,便多少信了“宿命”“命数”之语,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虽怀疑张门治此来带着绿春宫的法宝,可却依旧不骄不躁,他看封门仙睡得正熟,便从屋里拿了木盆和棉布,准备去溪中沐浴。 ———————————— 好消息:生了 坏消息:是双生子,一章清水,下一章才是肉(我保证) 我也真是有病,风景要写,美食也要写,丝毫没有一个h文作者的觉悟 这绝对不是拖稿 凡事都要顺其自然嘛 063野合(H) 从藏地到滇境一路奔波劳苦,好不容易和陈玉楼罗老歪接上了头,连气都没喘匀就又撞上了段水歧这个活阎王。鹧鸪哨平日在师弟师妹面前不敢嗟叹,在楚家兄弟面前不能露怯,在陈玉楼和罗老歪这两个老江湖面前更是不能行差踏错,现在头顶上还多了个磨刀霍霍的段水歧,人多热闹的时候,他心里总是提着一口气不敢放,现在就剩下他和封门仙了,他才久违地觉得自在。 此处谷深林茂荒山无人,溪水不深,刚刚没过膝盖。鹧鸪哨除去了上衣和鞋袜,将衣衫整齐放好,又卷起裤脚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将双脚泡在溪水里,这才俯下身汲了半盆水开始擦身。 溪水被晌午的烈日烘得有些暖意,沾在麻布巾子上带着余温擦过鼓胀的肌肉、陈年的旧伤以及泛着青筋的关节。香肥皂被泡在水盆里逐渐开始融化——那香肥皂是青囊派特制的,泡沫多且密,在日光下泛着七彩的颜色。 鹧鸪哨擦完了上身便解开半长的头发开始擦洗头发,余光还不忘盯着封门仙的动静——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眼下到了正午时分,太阳正高,她大约是睡得热了,竟不知什么时候将外衣和裤袜全脱了仍在一边,只着单薄的一件半长衫,在草席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活脱脱像个仰着肚皮的小乌龟。 待洗完了头脸,鹧鸪哨见封门仙未醒,便干脆将长裤也脱了,准备从上到下洗个透彻。男人洗澡不比女人,半盆子肥皂水浇下去,用麻布囫囵带一遍,再用半盆子清水浇下去,这就算是完活了。 云南的秋日端的是好时节,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却不灼人,鹧鸪哨一次又一次地将温暖的溪水泼在身上,他眯着眼睛,仿佛终于短暂地放下了肩头的重担,成为了他自己,丝毫未察觉他那冤家已经醒了,且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青囊派的药酒大多不上头,且越是烈酒就越会在酿酒的时候佐以解酒的药材。绿春宫的佳酿虽然醇厚,其中却着意添了葛花、枳蓂子、橘皮、草果和高良姜,因此这酒虽醉人,醒酒却也快。封门仙本就是海量,睡了这半会儿发了一身汗,酒早就已经醒透了。她在睡梦中恍然听到水声,一睁眼就看见鹧鸪哨背对着她脱了个精光正在溪中沐浴,起初还以为自己是梦中,看了半晌才敢信那人的的确确是她的夫君。 鹧鸪哨身材高大,浑身都是筋肉,双腿笔直虎背狼腰,一头乌发似鸦翅,面上更是刀砍斧劈一般的英俊。若非他是这等人才,封门仙这千年一脉的宗门高徒又怎么可能与他一见倾心私定终身?可鹧鸪哨虽也是绿林中人,却自小长在江南,身上总是有甩不脱的儒生气息,之前在玉树宫的时候,他连温泉都不敢泡,今日怎么跟转了性子一般在幕天席地赤身裸体的洗起澡来了? 封门仙自小玩心就重,鹧鸪哨难得放纵一回,既叫她撞上了,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她本就是轻功高手,脚步极轻,而鹧鸪哨又洗得入神,根本没察觉她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被这刁蛮丫头一巴掌打在了臀尖上才慌忙回过神来。 才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封门仙就已经回到了岸边,她侧卧在一块巨石上支着脑袋笑眯眯地打量着鹧鸪哨,嘴里更是不依不饶—— “哎呀呀,这是谁家不守夫道的小郎君啊?露天席地的在这里叫人都看光了。” 鹧鸪哨又气又笑,连忙背过身去藏起身下早就迫不及待地抬起了头的阳物。算着时间,他和封门仙自从离了玉树宫已经月余未曾亲近,无奈这些天他们身边总是有闲人,他即便是再按耐不住也不肯露于人前,只能一忍再忍。方才他见封门仙衣衫大敞一,心中阳兴已现,本想自己纾解一番,岂料居然让这不饶人的冤家逮了个正着。 封门仙虽也是江湖豪杰,但她新婚不久,哪里猜得透男人的心思?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欲勃于将死时,他们这一趟入献王墓,说是生死难料九死一生亦不为过,无论封门仙如何深爱鹧鸪哨,可在红斑诅咒面前,她始终只是个看客,因此她不懂鹧鸪哨深埋在心中的不安和害怕,也不懂此时此刻他那份破釜沉舟今朝有酒今朝乐的旖思。 哗啦—— 封门仙猝不及防的被鹧鸪哨迎面泼了半盆清水,白色的半长衫湿透了,贴着女人起伏的身形露出了浅浅的肉色,翠绿的肚兜也大半沾了水,被晕染成了深绿色,衬的那一身白肉愈发晃眼。 鹧鸪哨偷袭得手,只顾着得意,竟混忘了身下高高翘着的烧火棍,封门仙原本气恼他耍阴招正要发作,见了那七寸的冤家,兀的脸红了起来,只是嘴上还不住地要逞强。 “好你个假道士,青天白日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不成是我醒的不巧了?夫君莫不是正准备自娱自乐吧?” 鹧鸪哨本就心火正旺,哪里经得住封门仙如此火上浇油?他散着头发,蹙着眉头,浑身湿漉漉的,比平日里那副古板挺拔的样子多了些张扬和不羁,一双深色的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人,一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样子。封门仙原本只是有些嬉闹之心,见了鹧鸪哨那副狼盯肉的神情,不禁吃他吓住,吞了口口水往后缩了缩,将大敞的衣襟收拢了起来紧紧攥在手中。 此处渺无人烟,青山和茂林组成的青纱帐让人如入无人之境,也让鹧鸪哨觉得幕天席地赤身裸体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望着封门仙——女人身上寥寥无几的衣物几乎已经湿透了,被水浸透的布料沉甸甸地挂在她身上,像山水画中勾框填色的重彩青绿。 “夫……” “晚了。” 封门仙刚开口就被鹧鸪哨堵了回去。 正午的日头下,封门仙白皙的皮肤仿佛发着光,鹧鸪哨的动作很快,他不由分说地将封门仙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就到了茅屋窗下的草席前。 封门仙被鹧鸪哨抱在怀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们毕竟是新婚的夫妇,在玉树宫的时候可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如此乍然素了月余,莫说是鹧鸪哨,就连她都有些心痒。此刻与他亲近,封门仙只觉得浑身发热,双膝发软,溪谷中湿湿黏黏。 玉树宫所制的香肥皂独有的野桃花的香味冲入二人的鼻腔,封门仙突然回过神来,心中的羞涩终于占了上风——白日宣淫露天席地,只怕任凭是谁都少不了要羞涩,于是她假装干渴难耐,支起手臂试图推开鹧鸪哨。 “别……你这是做什么?我……我渴的很,你去拿些水……” 封门仙话说一半便被堵住了嘴,鹧鸪哨虚按着她的后颈亲她,啧啧声不绝于耳,这下二人可真是“相濡以沫”了。封门仙的舌尖被鹧鸪哨含入口中,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被闷住的呜咽。封门仙身上只有一件半长的衫子和青色的肚兜,鹧鸪哨一边亲她,一边将那肚兜撕得粉碎,一双大手随即毫不犹豫地攀上了那一双雪峰。 封门仙自小进补,常食药膳,因此长出了一双丰满且挺拔的乳,沉甸甸地颇有份量,下弧圆圆的,乳尖粉粉的,管保叫男人神魂颠倒。鹧鸪哨捏着那一双乳使尽了手段,无论封门仙如何哀求都不肯饶,可他揉了许久却始终觉得如同隔靴搔痒,最后只能放开封门仙的香舌,用嘴去衔一只乳,直到将那乳头吸得红彤彤的才肯换另一边。 被日头晒久了的草席热乎乎的,鹧鸪哨伏在封门仙身上,双手流连忘返,一张嘴更是忙到不知道该干什么,唯独高高翘起的阳根不断顶着女人的花蒂研磨,直磨的那处淫水浸浸也不肯歇。 “好夫君,好师兄,好哥哥,别磨了,我受不住了……” 封门仙连连哀求,可鹧鸪哨正在兴头上,如何能就此轻易地饶过她?他双手箍住封门仙的脚踝,将她扯成了一个双腿大开的姿势,随即便俯下身舔了下去,将那花蒂含在唇间,摩挲不止,又伸出两指探入密谷,直到弄得女人穴中淫水汩汩流出才肯罢休。通红的肉枪在花蒂和穴口之间上下摩挲,每次鹧鸪哨的孽根擦过穴口,那张小嘴就会殷勤地在他枪头上吸嗦,吸得他马眼发痒,连带着整个脊椎都酥酥麻麻的。 拜了天地的夫妻到了哪里都是夫妻,前路漫漫,生死未卜,谁能择日做鸳鸯? 封门仙早就心神摇曳,待那七寸的肉枪挺入,她便是连求饶都不会了,只知道自己架着双腿方便鹧鸪哨长驱直入。 女人的阴部和男人戳天捣地的阳根不同,其中少不了有三处妙窍,其一就是阴户最前方的阴蒂,这里是最受不得撩拨的,无论是用手抚、用舌舔还是用嘴吸,都能让女人欲生欲死,沉沦欲海;其二就是甬道深处的宫口,那里一旦被男根狗舔虫钻一般地撞,女人就会遍体酥麻,再不能敌,可这一招需男人阳根够长,否则必定不能成事。 而这第三处就更玄妙——女人甬道里必定有一块软肉,有的离穴口近,有的离穴口远,只要男人的阳根擦过,就会有登极乐之感。封门仙的那块软肉就在离穴口两寸的地方,正因如此,鹧鸪哨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将她弄得浑身瘫软。 粗壮勃发的阳具将甬道撑得满满的,男人每一挺动,穴中的软肉就被勾得发热,宫口更是被撞的发痒。封门仙乳波颤颤,嘴里呼呼喘气,哥哥夫君的叫个没完。她是雪域养出来的女儿,身上保有一种古老的神性,她伸展的四肢和袒露的胸膛使人澎湃,那种深入腹中的火苗比男欢女爱更甚——阴阳和合,乃天道也。 鹧鸪哨的阳根被淫液泡着,他将封门仙的一条腿压在身下,另一条腿扛在肩上,大开大合地挺着那硬得跟铁一样的孽根,不知疲惫地肏着怀中的女人。而封门仙则双颊绯红,口中气息奄奄,肉溪中流出的水晕染了一大片草席,足见她已经早登极乐。 这一对本就是新婚的夫妻,各自干渴了月余,行起事来少不了又快又猛。封门仙被鹧鸪哨肏得神魂颠倒,哎哎呀呀地不停叫唤,最后鹧鸪哨也终于被那黏腻紧致的甬道夹射,灌了封门仙一肚子白浊。 云销雨霁,鸳鸯缱绻。秋季的云南极美,树木成荫,百花齐放。酣战过后,鹧鸪哨和封门仙肩并肩躺在草席上,头顶是万里无云的青天,身下是无边无际的野草。 封门仙懒得不肯动,把脸埋在鹧鸪哨胸口,昏昏沉沉地正欲入睡,岂料竟叫她听见了树林里奇怪的动静。 “有人!师兄小心!” 鹧鸪哨立刻用身边的衣物将封门仙裹了起来,她说的没错,就连他都听到了树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 “仙儿,别怕,只要这厮露头,我便去杀了他。” 封门仙竖起耳朵,紧紧听着树林间的动静,惊觉那厮在树木间横跳竖跳,看样子竟是更胜于她的轻功高手。 “怎么会……我不明白……” 封门仙自小长在高原,习得一身于悬崖峭壁间取灵芝的好轻功,若问天下谁能胜过她,她一时之间竟毫无头绪。 一瞬间之内,溪水中落了一个重物,使得水花四起,鹧鸪哨将封门仙紧紧抱在怀里,这才定睛细看。 “哪来的猴子?” 064我若不能归来 落在水中的是一只浑身黑毛,只有两颊发白的猴子。起初鹧鸪哨还以为它是无意中落在此处的,可它很快就连跳带跑的凑到了早就熄灭了的灶火前,绕着圈捡落在地上的菌菇和肉块吃。 “这畜生倒是不怕人。”鹧鸪哨一边穿衣服一边点评到。 那猴子吃完了灶边遗落的食物就开始往封门仙身边凑,眼看它伸出手臂拍了拍自己的头顶,封门仙几乎惊掉了下巴,她满脸不解地望着鹧鸪哨:“它……这是要我摸摸它吗?” 鹧鸪哨突然想起楚门羽养的那三只极其聪明的藏獒,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青囊派既然常和草木灵物打交道,自然也常会和一些有灵性的野兽同伍,这只自来熟的猴子,保不齐就是绿春宫的弟子养着的。 封门仙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只猴子的脑袋,猴子似乎很受用,一直往她怀里钻,还蹙着鼻头一直闻她。 “它似乎很熟悉我身上的草药味。”封门仙说。 这无疑做实了鹧鸪哨的猜想,他从包袱里取出几颗下酒的花生,那猴子似乎有些怕他,在几次三番虚张声势的试探过后,才飞快地从他手里接过花生,熟练地剥壳吃果肉。 黄连山极其广阔,楚门羽的“采蘑菇”之行一来一回耗费了三个多时辰,众人满载而归,见到的却是一副奇景——夕阳西下,封门仙和鹧鸪哨并肩坐着,面朝溪水,背朝他们,封门仙脚边还有只猴子。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鹧鸪哨和封门仙双双回头,那猴子比他俩动作更快,嘴里咕咕嘎嘎地嚎叫着飞也似的直奔张门治。 “小黑!” 鹧鸪哨猜的没错,这只白颊长臂猿的确是张门治养在这里的,张门治是绿春宫这一辈弟子中唯一一位研习灵物药方的“猎手”,他自小便常入黄连山,在这只猿猴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它。 “它叫小黑,八年前我遇到它的时候,它被母亲抛弃,已经快死了。我把它带回了绿春宫,段掌宫救了它,后来它成年了,段掌宫说再留它在绿春宫,它会因为不能交配而生病,我就把它放回了黄连山。我经常来看它,它也认得我。” 丘门星也认得小黑,他和张门治一左一右坐在小黑身边,喂他喝水吃野果,小黑很聪明,会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甚至还会用石头砸山核桃。楚家兄弟见惯了青囊派驯养野兽的习惯,并未格外留意,反而是径直到了溪边,似乎是在洗刚采回来的蘑菇,可陈玉楼见了小黑却十分惊奇,一双手想摸又不敢摸,两眼直放光。 “这可真是稀奇,这猴儿精得跟人一样,嘿。” “小黑最喜欢吃山核桃了,我特意给它带了些。”张门治满脸笑意地从包袱里掏核桃,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类似“母性”的温柔神情,可听到这话的鹧鸪哨却突然起了警觉——张门治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早知道小黑会来?还是他早就打算把小黑引来?为什么? “你想带小黑去献王墓?” 鹧鸪哨这一问实在突然,封门仙和陈玉楼听了不禁都面露不解,可张门治却和丘门星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皆露出了些笑意来。 “小师妹真是慧眼识珠,姑爷好聪明啊~” 盗墓的四大门派多的是带动物下墓的手段,摸金校尉常带大鹅下墓,下了墓道以后,若大鹅活着,人就可以往前走,若大鹅死了,人就必须立刻原路返回。这种规矩看起来荒诞,其实却是内有乾坤——古墓封闭千年,盗墓贼在打好盗洞后,会先让体型更小的家禽探路探测古墓中的氧气含量和机关,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除了摸金校尉,搬山派也会带动物下墓,之前在瓶山时鹧鸪哨所用的“分山掘子甲”就是其中之一。许多人以为分山掘子甲是一套铜甲,其实不然,分山掘子甲是一种动物,头似锥,尾生角,四肢又短又粗,趾爪尖锐异常,只要抓来一雌一雄,将雌兽引导至发情放在前面开路,体型更大的雄兽就会一路跟随,无论是什么铜墙铁壁都会被它们发达的前肢挖穿。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张良计就有过墙梯。摸金和搬山懂得用动物探墓,常在野外行走采药的青囊派自然也懂得驯服野兽为其所用,比如楚门羽的藏獒,又比如张门治的猿猴。 献王不仅懂痋术这样的邪术,更是精通风水秘术,献王墓地处云南山脉河流最密集的地方,山谷中潮湿闷热,障气常年不散,山下是密林,山上却有雪线。那里方圆百里地广人稀,就连当地土生土长的白族都不敢贸然往深山老林里去,除非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带路。 人皮地图上有两条进入“虫谷”的路线,一是从遮龙山上的风口翻越,可遮龙山太高,山上气候瞬息万变,冰雹、大雨、狂风应有尽有,如果没有大队人马,想爬遮龙 山是十分冒险的。这几十年年来绿春宫屡探献王墓,一直走的都是水路,也就是沿着“蛇河”绕过遮龙山,穿越一片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诸位有所不知,遮龙山在澜沧江与怒江之间,那里的密林遮天蔽日,就连当地人都甚少踏足,绿春宫每次入山都只能浅尝辄止,盖因我们门派并不以武功见长,强行推荐怕少不了要损兵折将。这几年中原动荡,军阀四起,云南也遭了难,滇军到处抓人,大理的百姓为了避难走的走逃的逃,反倒叫我们因祸得福了。” 丘门星这话说一半,藏一半,分明是要陈玉楼和鹧鸪哨来猜,陈玉楼是地方豪强出身,相比之下鹧鸪哨更偏向于不问世事的江湖侠客,因此这一回陈玉楼率先反应了过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百姓要藏,自然要往深山老林里藏,因此定会出重金情当地人做向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贵派莫非是沾了这个光,才得以进入遮龙山腹地?” 张门治点了点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自从封门仙一行登门,他就一直心绪不宁,他知道破献王墓是段水歧一生夙愿,这么多年了,每次探献王墓都凶险万分,他也就做好了死在遮龙山的准备,毕竟他的命是段水歧救回来的,为绿春宫去死,他毫无怨言。封门仙的到来仿佛警钟一般,他告诉自己就是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可陈玉楼、鹧鸪哨和罗老歪是外人,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虚有其表,他可以死,但他不想无缘无故栽在几个和他无亲无故的人手里。 上天终究有好生之德,眼看鹧鸪哨是搬山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陈玉楼也是正儿八经的见多识广,张门治心中的恐惧终于减轻了几分。 “二位魁首不知道云南老林里的凶险~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小黑可比枪炮更好用~” 鹧鸪哨闻言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腰间的双枪,他明白张门治的言下之意,也懂得小黑与他们同行的好处,他心里只是放不下一样—— “可是……师兄,小黑会不会有危险?”封门仙问道。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封门仙此言正中鹧鸪哨下怀,鹧鸪哨忍不住转头望着她,一双平日里让人望而生畏的眼里尽是温柔和怜惜。 “傻妹妹~小黑才是树林的主人,就算我们都死光了,它也能全身而退~” 张门治古怪的口音带着淡淡的死意,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可世间万物各有智慧,谁敢说自己就比别人强呢?天生一物降一物,对人来说九死一生有进无出的地方,不知道栖息着多少生灵。 夕阳西下,众人似乎都被张门治那一番话噎到了,因此默契地一言不发,只顾着埋头烧柴做饭,纷纷装忙。山中的夕阳格外迤逦,新摘的蘑菇下了锅,辅以老洋人亲手猎得的野鸡,以及绿春宫里腌好的火腿,说是飘香百里亦不为过。 楚家兄弟又另外架起了一只锅子,锅里只有清油。他俩将刚摘下来的菌子都洗净了,又用盐巴腌了半个时辰,去除杀去水分,随后便将菌子放在陶罐里面,用热油浇灌,再将罐子用油纸包好,用蜡封了,这才算完。 “我师父最喜欢吃见手青,这种菌子一摘下来都必须用油封好,否则很快就会腐坏,这几坛子见手青,够我师父吃好久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门羽满脸都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都玉锦喜笑颜开的样子。可鹧鸪哨却有些不解,玉树宫里恐怕只有他和封门仙知道楚门羽和都玉锦的关系,她们不止是师徒,更是夫妻,身为人夫,事事惦记妻子实属理所当然。可此行往献王墓凶险万分,鹧鸪哨不明白,楚门羽怎么就能笃定自己能活着把这几坛子见手青带回去给都玉锦?难不成玉树宫给了他什么神兵利器。 众人吃饭喝酒,谈笑风生,鹧鸪哨见机拉着楚门羽到一边说小话:“此行探献王墓,我等九死一生,楚兄怎么知道这些菌子一定能被送回玉树宫?” 楚门羽笑了,他看了看远处正在啃鸡腿的封门仙,心中五味杂陈。众星拱月一般长大的小师妹终于有了归宿,鹧鸪哨文武双全似是良人,他为封门仙感到高兴,也希望她往后余生能够平安顺遂。可鹧鸪哨随口一问,却让他有些担心此人到底懂不懂男女之情。 “等我们回到绿春宫,我就会把这些见手青留在绿春宫,我就算是死在遮龙山,我师父也一定能收到她一向最爱吃的菌子。” ———————— 感觉上一章肉写的不够香 准备修一修 修成又粗又长的样子 (写肉有瘾) 065傩舞 黄连山富饶,老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了不少野鸡野兔,林子里的蘑菇更是一片一片的,捡都捡不完。这一餐野炊,吃的众人各个肚圆,酒足饭饱之后,封门仙烧起一锅清水,往里面添了些压成砖的陈年普洱,又按照藏地饮茶的习惯加了些盐巴和花椒,制成藏茶与众人分饮。 陈玉楼端着一杯茶满脸新奇,也不知道这加了盐巴的茶水会不会越喝越渴?他凑在气头上闻了闻,对着封门仙道:“哟,一向只听过有些地方饮茶的时候会加佐料,今儿倒是头一回有这口服,多谢贤弟妹了。” 煮出来的茶比泡出来的更酽,茶汤是金亮的深琥珀色,滚烫的茶水带着花椒独特的香气,盐味也比陈玉楼料想的要轻,只是淡淡地在舌面上滚了一圈便落入了胃里,让入夜后逐渐开始发凉的身体迅速地暖了起来。 “这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啊,好东西啊!” “这是牧民喝茶的习惯,叫做熬茶,解腻提神,醒酒开胃。”鹧鸪哨说,他在玉树宫住了个把月,早就习惯了这种独特的味道,不过他看陈玉楼也只是起初有些犹疑,等真的喝起来,一杯不够竟还向封门仙又讨了一杯。 封门仙一边笑意盈盈地为陈玉楼添茶,一边打趣道:“为了这熬茶,民间还有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呢,说有一对男女,彼此倾心,无奈活着的时候却不能成双成对,死后就分别化成了盐巴和茶叶。所以牧民们在煮茶的时候就把盐巴和茶叶放在一起煮,这样他们两个就能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了。” 天色暗了下来,跳动的篝火映在封门仙灵动的双眸里,鹧鸪哨不禁侧目看她,见她语笑嫣然神采飞扬,自己也不自觉的露出三分笑意。陈玉楼见此心中有些吃惊,他从前结识鹧鸪哨,只知道此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派高手,不想却是如此的铁汉柔情用情至深,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楚门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座的除了鹧鸪哨封门仙这一对,其余都是孤家寡人,这厮好容易讨到媳妇了,恨不得到处卖弄,让人实在是看不下去! “小师妹连这种话本故事都信啊?那这样吧,等你死了,师兄也把你和姑爷也放一个锅里,都煮了。” “哈哈哈。” “好你个嘴上不饶人的!讨打!” 陈玉楼憋笑失败,封门仙面上一片红白,一口气咽不下,追着楚门羽就要打他。天色已暗,众人围着篝火饮茶说说笑笑,逐渐又热络了起来。 “师兄,您是没看见啊,林子里菌子可多了,一圈一圈地长,我们专捡大的肥的采,若不是背不下了,我是真想把所有菌子都采回来。咦?师兄您说,要是住在这山里,有菌子有野味,岂不是快活如神仙?怎么这山里一个人都没有啊?” 老洋人絮絮叨叨地说,鹧鸪哨马马虎虎地听——他说黄连山有熊,他们遇到了,可那熊小的很,也不会扰人,跟个家畜差不多;他说林子里有很多和猴子,还有各种颜色的鸟,大小不同的羚羊,若不是丘门星拦住不让他捕,他定能捕回一头斑羚来;他说他还看见了鹿,一头会泅水的鹿。 绿春宫的酒醉人,老洋人大概是吃醉了酒,说起话来没完没了,鹧鸪哨听得心烦,耗尽了耐心最后也只能让他闭嘴。倒是花灵不声不响,一个人坐在篝火最亮的地方分拣草药,看来黄连山一行让她也收获颇丰。 陈玉楼似乎对小黑很好奇,将自己拾来的那一筐菌子几乎都喂给了小黑,待小黑逐渐放下了警惕,他和花玛拐便一左一右坐在小黑身边,两双手摸头的摸头,拍背的拍背,而小黑则嘴里咕咕嘎嘎的,仿佛对陈玉楼的殷勤十分受用。 虽是同出一门,可丘门星和张门治却明显比玉树宫的几人更活泼潇洒。待天完全黑了,其他人还在喝酒叙话,张门治却自顾自地在篝火前跳起了舞,一边跳一边唱—— “请得神灵万物复苏春神下凡,十二仙女撒花人间,四季五谷辛劳耕作,播种一粒收三斗,播撒一斗收满仓。” 是傩舞,中原大地上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 千年之前,楚地巫傩文化盛行,《辰州府志》有载:“十月朔日剪纸衣,具备酒肴敬土地……是月望日农家祀土地神、五谷神,曰跳香……”由此可见,跳香祭神是楚人“重祭祀、信神灵”的文化延伸,主祭土地五谷神,同时敬奉傩公傩母,其目的是庆祝当年五谷丰登,感谢各方土地五谷神神灵保佑,风调雨顺。祈求五谷神驱邪祛灾、六畜兴旺、人丁安宁。张门治乃黑苗中人,对此道颇为精通,他身形纤细,跳起舞来更胜胡璇,歌声亦引人入胜,让人闻之欲醉。 “大富人家敬土地,刀头一碗酒五巡,中等之人安土地……人间五谷年年种,化身变形狗尾身。” 古老诡秘的歌舞跨越千年,在月下的篝火前如泣如诉,在绝境中仰望苍天渴望庇护似乎是人的本能,众人沉默了下来,林间一片寂静。天下兴亡多崎岖,江山代有才人出。世情如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普罗大众仿佛世间的棋子,生死无人在意,存亡轻于鸿毛。存亡之际,众生除了自救,就只能仰天长叹了。 终于,张门治舞累了,他瘫坐在地饮了几杯酒才缓过神来,绯红的面上露出诡谲的笑容—— “小师妹,我们就要入献王墓了,你怕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鹧鸪哨一直觉得张门治对他和陈玉楼兴趣寥寥,唯独是对封门仙十分亲近,可从前在玉树宫他就误判了楚门羽的心思,因此也不敢笃定,只能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张门治和封门仙同为青囊派中取灵物内宝的门徒,少不了有些心心相惜,仅此而已。 张门治方才那一舞多少带着些叫人难解的神秘气息,此一问更是有些不详——献王老奸巨猾,死了也不肯消停,怀揣雮尘珠不说,还布下了诸多陷阱,在座诸人都知道此行不详,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激流勇进,生死不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封门仙摇了摇头,段水歧已经得到了献王墓陵谱,抓到了水彘蜂,甚至破解了献王墓祭道中的机关之一刀齿蝰鱼,他准备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已经胸有成竹,又怎么会坐视自己的爱徒去白白送死? 张门治似乎看透了封门仙的想法——献王已经作古千年,即使他生前再阴险狡诈,也敌不过如今的洋枪炸药。希望是一种可以蒙蔽心智的毒药,段水歧抱着将献王挫骨扬灰的期寄,数十年如一日地屡探献王墓,可直到今日,绿春宫都没突破献王墓的墓道。水彘蜂,刀齿蝰鱼,各个都是要人命的狠手,足见献王为了保护自己的“羽化之地”费劲了心思。然而田丰冒死传下来的白绢陵谱上写的清清楚楚,真正守护献王墓的是“山神”和“母子尸”,是绿春宫穷尽几十年心血却连个影子都没见过的毒物,此去虫谷,生死祸福,谁能断言? “在下才疏学浅,只知道搬山卸岭都是盗墓的行家,今日二位魁首俱在,在下倒是有一问——诸位凡是下墓探宝,最怕的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丘门星的眼神流连在陈玉楼和鹧鸪哨身上,陈玉楼被他那阴湿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过头来瞧了瞧鹧鸪哨的脸色,撑开手中的折扇故作气定神闲,慢慢悠悠地说道:“搬山有术,卸岭力众,传闻摸金校尉精通风水秘术,发丘天官擅长对付诈尸成僵的粽子,若说最怕什么,那就应该是……” 陈玉楼顿了顿,鹧鸪哨接过话茬,只说了两个字—— “活物。”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再有一章就下献王墓喽 然后就可以写h啦 时刻谨记我是个h文写手 066金翅蚊 盗墓的门徒常日里向来少见活物,真要遇上,就定然是和瓶山中的六翅蜈蚣一样的硬茬。那日若不是封门仙从天而降将那孽畜降服,鹧鸪哨和陈玉楼一行竟不知要折损多少人手才能降住它,若是运气再差一点,遇上个“半死不活”的,好比那湘西尸王,就连鹧鸪哨这样百年一遇的高手也得填进去半条命。 献王墓若真如田丰所言,有“山神”、“母子尸”这等语焉不详的“活物”守陵,搬山御岭难免有心无力,到时候一切就只能看常与百兽为伍的青囊派的本事了。 陈玉楼向来眼尖,他敏锐地发现方才在埋锅造饭的时候,张门治特意留下了一只野兔,此刻那畜生正悠然自得地在他们身边吃草,他心里有个猜想,无奈却碍于情势不敢尽言。 正巧鹧鸪哨也察觉到了异端,他早就怀疑张门治留了后手,眼看张门治脚边放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他心里不禁浮出了一个疑影——献王精通痋术,而痋术的克星则是蛊。段水歧七十年如一日地欲破献王墓,当年他收下张门治这样一个黑苗出身的人,保不齐就是为了炼制能够克献王痋术的秘法。 痋术是邪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要克制痋术,五行之道多少差点意思,唯有以毒攻毒才有些胜算。在众人胶着的目光里,那个被张门治背了一路的神秘匣子终于打开了,鹧鸪哨和封门仙瞬间就凑了上去,可在看清楚那匣中之物的时候,面上却又纷纷露出了些失落。 那匣子里是蚊子,一种是长着金翅的蚊子。 想起初见封门仙时,她用来对付瓶山中剧毒的蜈蚣的法子,陈玉楼对青囊派不禁刮目相看——原以为只是个施医布药的医学门派,没想到里面水居然这么深,前有杀六翅蜈蚣入探囊取物的封门仙,后有精通蛊术的张门治。方才在林子里他便见得楚家两兄弟身手非凡,鹧鸪哨说他们门派有六宫之众,其中的奇人异士只怕是车载斗量,既然如此,此去虫谷无论是成是败,他都一定要紧紧抓住青囊派这个强有力的盟友。 “献王擅痋术,绿春宫欲发献王墓七十年,段掌宫深谋远虑,见识远在我们这些小辈儿之上,自然是什么对策和准备都做好了。只是张兄这蛊虫实在是稀奇,我们这些门外汉实在看不懂,烦请张兄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蛊是一种古老的黑巫术,早在两千多年以前,《春秋左传》中就有关于蛊的记载,宋国郑樵所着《通志六书》里甚至记录了制造蛊毒的方法,大意是说,将各种毒虫集中在同一器皿之中,任其互相袭击与吞食,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是蛊,即毒虫之王。不过云南风情与中原不同,《通志》 中所记载的放蛊之法要用一百种虫类,苗人养蛊却通常只要十二种蛊虫。 月值当空,篝火热烈劈啪作响,众目睽睽之下,张门治从匣子里取出一只金翅蚊,从脚边捞过那只倒霉的兔子,把金蚊放在了它的一只长耳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原本还在悠闲吃草的兔子就僵硬地向一侧倒去,四条短腿连带着爪子在空中乱蹬了几息,整个身子便僵住不动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张门治和丘门星一副置身事外的神色,一言不发地观察众人的反应——封门仙蹙眉抿嘴,似是有所不解;而鹧鸪哨则面不改色,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最有趣的当属楚门羽,只见他非但面露不忍,面上还闪过一丝怒气,随后干脆侧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默默地念起了经文。 “这就咽气啦?” 陈玉楼不可置信地上前查看,用汗巾垫着手捏了捏那兔子的身体,发觉它竟已然凉透,他略抬起眼对着鹧鸪哨稍稍摇了摇头,心中不禁大惊——这金翅蚊比瓶山中剧毒的蜈蚣有过之而无不及,来日他们入献王墓,有此物傍身自然如虎添翼,只是这蛊虫毒性实在凶猛,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张门治面上有些仓皇,全然不见了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神色,封门仙见此,暗地里用脚背推了推楚门羽的腿。她了解楚门羽的性子,玉树宫地处藏地,多沾佛音,楚门羽自小就有些悲天悯人的侠义性子,一向最不忿恃强凌弱之辈。可眼下还有外人在,楚门羽若是和张门治闹起来,未免叫人觉得青囊派人心不齐,大战在即,军心不可动摇。 楚门羽长叹了一口气,强按下心火,只道那白兔无辜,一会儿务必要将其安葬,如此才算是保住了玉树宫和绿春宫的颜面。张门治借坡下驴,连忙道:“这金翅蚊是不才亲练了十几年才得的蛊虫之首,我门派忌杀,金蚊是专门为了对付献王老儿墓中的活物准备的,请诸位宽心。” 封门仙见众人低落的低落,忌讳的忌讳,面上个顶个的不好看,于是便连忙打圆场道:“玉树宫地处雪山高原,常有豺狼黑熊犯境,为护一境之地,宫中多养藏獒。云南蛇虫鼠蚁昌盛,以蛊制虫,也是五行生克之道。张师兄养的好金蚊,只是明代楼英在《医学纲目》中说,蛊多取蛇虺、蜈蚣、蜒蚰、虾蟆等同器蓄之,师兄哪里学的如此另辟蹊径的功法?” 无论是中原还是夷地,从来养蛊都是用毒蛇、蜈蚣、蝎一类有毒的爬虫,会飞的一律不要,生四脚会跑的动物也不要,封门仙也算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有人养蚊子的,这是其一,这其二就更加耐人寻味——一般说来,蛊术只在女子中相传,且一切在暗中进行,传授的仪式与咒语,外人无从得其详。这也就是为什么历代志书史记,总是把下蛊之人称为“蛊婆”,张门治虽然男生女相,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子,他怎么会养蛊?是谁教他的? 封门仙话里有话,别人听不懂,丘门星和张门治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可张门治非但没有恼怒,面上反而还和缓了些。 “小师妹真是行家里手,师兄这点小秘密,这么快被你拆穿了~” 传说黑苗可以隔空下蛊,杀人于无形,这多少夸张了些,世间万事万物都脱离不了生克制化的规则,指望着神秘“法器”大杀四方实在是天方夜谭。黑苗的确有养蛊的本事,可封门仙说得半点没错,一般来说,养蛊是不会用蚊蝇的。这金翅蚊是张门治耗费了十几年的时间亲自养成的,为的就是对付献王墓中可能出现的异兽怪胎, 金翅蚊和普通的蚊子一样吸血为生,普通的蚊子在咬人的时候会先将自己的“唾液”注入到叮咬的部位,这也就是为什么人被蚊子咬了以后会发痒起包,金翅蚊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身为蛊虫之首,金翅蚊的唾液剧毒无比,一旦叫这东西叮了,浑身的血液就会瞬间结成块,一口下去就能活活药死一头水牛。 “我自年幼时便被段掌宫救了性命,我娘是个蛊婆,我这一身养蛊的本事都是我娘教我的,只可惜她死的那样早……” 提起母亲,张门治露出些哀恸,他在这世间早就无牵无挂,他只知道段水歧是他的恩人,而他既然受人恩情,就必须要以此身报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襄助段水歧破献王墓,无论是年复一年地入虫谷,还是日复一日地养蛊。众人听了他的话,有的痛惜,有的悲叹,唯独鹧鸪哨还死死盯着那只金蚊。 那只倒霉催的兔子早就死透了,玉树宫的弟子多服丹药,鼠蚁不侵,因此它也并未再叮人。但蚊性喜热,所以它一直围着篝火打转,飞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就突然坠地暴死了。 “张兄的金蚊怎么无故死了?” 张门治发出两声夸张的笑声,胸中的郁闷似乎也随之一扫而光,又变回了那副眼含春波的风流模样。 “这种金蚊蛊虫,离开巢穴后一刻就会死的,终其一生,它都飞不出虫谷,姑爷放心吧,它不会遗害人间的。” 鹧鸪哨虽是绿林的魁首,却总有些慈悲的心思,方才张门治亮出金翅蚊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此毒物一旦被放虎归山,竟不知会惹出多少冤孽。张门治此言对他来说多少算是个定心丸——此物虽是天下第一的毒虫,凡是有血有肉的被它叮了都只有死路一条,可好在它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就会死。 “段掌宫既早有此神物傍身,又为何几探献王墓皆无功而返?” 鹧鸪哨此问正中张门治下怀,只见他发出些阴诡的笑声,便道:“魁首此问,真是无比天真,足见魁首有一颗赤子之心。可魁首难道不知沧海桑田,时移世易的道理吗?” 丘门星总算比张门治多些心思和心胸,他没有嘲讽鹧鸪哨,反而是认认真真地问道:“魁首,小师妹,相比段掌宫已经带你们去过冰窖了吧?他是怎么说的?说你我此去一定要小心刀齿蝰鱼和水彘蜂?” 鹧鸪哨和封门仙面面相觑,皆点了点头,刀齿蝰鱼十分凶猛,一旦见血便不死不休,献王墓的水道里有这种东西,他们此行怎敢掉以轻心? “真真是笑死人了!眼下四境战火延绵,百姓为了生计不惜藏身于深山老林。山林之中无谷无粮,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得吃。魁首以为,饥饿到极点的山民,会放过近在咫尺的果腹之肉吗?” 张门治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语气更是百转千回,他这一番话中有讥讽有无奈,更兼具备青囊派那种特有的悲天悯人,一句话说罢,便叫鹧鸪哨有恍然大悟之感。段水歧年事已高,想必已经多年未曾亲临遮龙山了,近几年年景越发的坏,沐王府再不济也是王府,段水歧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次,如何能想象以天为盖以地为炉的老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夜逐渐沉默了下来,早就作古千年的献王因为七十年前搬山道人金元子之死,就此和青囊派产生了交际。段水歧自年少时便发过大愿,此生必破献王墓,为此他苦苦钻研,养出两代徒子徒孙,皆以踏破虫谷为己任。千年前留下来的陵谱重见天日,可意外的战火和荒年却似乎已经改变了虫谷的生态。此去虫谷,众人生死难料,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关于这一章:因为沉迷奥运,且又是难掌握的过渡章所以慢了点,不好意思 关于私设——哪来的猴子和蚊子:本文关于“虫谷”和“献王墓”的描写全部来自于鬼吹灯原着,但是目前主角队缺原着中“胡八一”这样的摸金校尉,按照时间线来说,鹧鸪哨所处的时代只有一位已经出家了的了尘大师,因为鹧鸪哨和女主走了,所以找他来是不可能的。为了能够合理地避开某些机关,以及对付献王墓中的大boss,设计了小黑(认路且对危险有预警)以及金蚊(对付痋虫)两个外挂。 流民进入虫谷生活?合理吗?——云南虫谷中原文提及过,在入谷的水道里面似乎有很多年前人类生活的痕迹,这里发散一下,也是为了方便众人入谷,降低旅程难度。 下一章开始下墓,总共两章内容,不要走开,有些我的小土思 067千机万变 li a oyux s.co m 众人在黄连山逗留了叁日,这也是段水歧的意思——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群人自天南海北而来,且不提搬山和卸岭是外人,便是同属青囊的绿春宫和玉树宫都多年未曾往来。虽说陈玉楼、鹧鸪哨、封门仙各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绿林高手,可此行入虫谷既然要结伴而行通力合作,就必须要给他们互相了解磨合的时间,这就叫磨刀不误砍柴工,而至于这些天段水歧和罗老歪凑在一切都商议了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叁日,众人白天打猎练武,晚上把酒言欢,他们本就是各门派里拔尖的青年才俊,凑到一起自然热闹非凡,又兼是在深山之中,无拘无束才见真性情如此来来往往、你推我搡的,很快就熟络了起来,非但对彼此的性情有所把握,对彼此的本事更是捻熟于心。 搬山叁人中,鹧鸪哨武艺高强,善使双枪,弹无虚发,称得上是眼下绿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加上花灵遍识草药、妙手仁心,老洋人矢不虚发、一箭双雕,足见搬山派虽然人丁稀薄,却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玉楼乃卸岭魁首,家学深厚,五感敏锐可听地辨形,又兼有一双夜眼,实在是下墓的一把好手。非但如此,他手下还有数以万计的卸岭力士,传闻当年威震九州的吕布也是卸岭传人,为董卓筹备军饷曾挖掘过多位汉皇墓葬,若论挖掘大墓,只怕就连传闻中神乎其技的摸金校尉都敌不过他们。并且据鹧鸪哨说,陈玉楼从前有个贴身的武士,唤做昆仑摩勒,身高九尺,有万夫不当之勇,卸岭挑选人才的标准之严苛可见一斑,其门派中竟不知还有多少奇人异士。 玉树宫虽远在藏地,养出的这几个门徒却是实在难得,封门仙轻功卓绝,虽则年轻却有些义薄云天的侠骨柔肠,是江湖上少见的后起之秀;楚门羽射术无双、可百步穿杨;楚门烈武艺超群、双拳能敌四手,莫说是青囊派,只怕整个江湖也挑不出更拔尖的人才来。 丘门星和张门治都是段水歧极其心爱的徒孙,张门治精通蛊术,更是熟知滇境的风土人情,是此次众人入献王墓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材。而丘门星则最让人惊讶——此人黑皮金目,头小肩窄,身条纤细,一看就不是汉人。可他虽生得黑黑瘦瘦,其实却力大无穷,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金刚一般,有四两拨千斤之能。若不是亲眼所见,鹧鸪哨怎么也不会相信,如此瘦弱的人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推动近千斤的巨石,由此可见,青囊派看似远遁江湖,实则藏龙卧虎。 众人回到绿春宫后,段水歧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安排下墓的事宜,岐黄之术本就与道术相通,古人称《黄帝内经》为“上穷天纪,下极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更相问难”,段水歧身为一宫掌宫,少不了有些掐算的本事,他算出农历八月初二宜祭祀、出行、作梁、出火、拆卸、修造、动土、起基、和安床,简直像是天赐破献王墓的良机似得,于是就这样把下墓的日子定了下来。 搬山和摸金不同,传闻摸金派规矩极大,什么时候下墓什么时候出墓都极有讲究,且无论是遇到什么金银满谷的大墓,每次都只能取叁件明器。可搬山却一向不在乎这些,究其原因,就是搬山下墓从来都只为找雮尘珠,并不贪古墓中的明楼宝货。正因如此,搬山道人大多心内清明,即便是自觉叨扰了墓主人,心里也没有多少愧疚和不安。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 ai2 4.c om 鹧鸪哨不在乎段水歧迷信卦象,眼看着秋风一阵比一阵强,他只希望入虫谷的时候,能有强劲的秋风为他们吹散虫谷中的毒瘴,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段水歧居然要和他们同行。丘门星和张门治首当其冲地去劝了段水歧,无奈却只得无功而返,后来封门仙也去劝了,可段水歧心智颇坚不可转也,撒娇哀求都没有用,最后,一向伶牙俐齿的封门仙只能悻悻而归。 鹧鸪哨越想越发愁,献王墓凶险万分,带着段水歧这样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一起下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好在陈玉楼和他一道心思,两人咬紧了牙关不肯松懈,左一个“叁思”右一个“不妥”地拖延了好些日子。可段水歧与避世已久的云水衣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老江湖,比鹧鸪哨和陈玉楼加起来都更加老道,根本不是能被叁言两语说动的人,到了起行的日子,段水歧还是随着众人出发了。 鹧鸪哨心中闪过不少想法——段水歧天资聪颖、悟性又高,本可以平静快乐地度过一生,若上苍有眼,让他得了心上人为妻,他这一生必定能救苦无数,临了怎么算都是值得。可天数无常,他的心上人为了金元子虽生犹死,而他则为了探献王墓断了臂。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终于在相思和愤怒中,年复一年地熬成了一个满腹不甘、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段水歧此生大愿就是破献王墓,眼下功成在即,这一次搬山和卸岭都倒尽了家底,加上玉树宫和绿春宫的倾囊相助,他的执念也沦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坚信此行他们一定能将献王挫骨扬灰,即便他们功败垂成,他他情愿就此死在虫谷,也不愿再次铩羽而归了。 人活着总少不了要又那一股气,鹧鸪哨以为对于段水歧来说,献王就是他的那一口气,因此他才铁了心要和众人一起入虫谷——可是他错了。 罗老歪有兵,其数超过两千,陈玉楼带着卸岭力士,总共百八十人,此行浩浩荡荡,少不了惹人侧目,加上云南边境本就是动荡之机,因此众人尚未拔营,罗老歪便一反常态十分乖觉地带着官兵去城中开道了。好在这些年来滇境受绿春宫庇护不少,百姓们都认得段水歧,也念他的恩情,鹧鸪哨封门仙一行足足驾了十驾马车,后面还有套着马车的官兵押后,可出城的路上,早就被战火吓的战战兢兢的百姓居然欢天喜地的夹道相送,绿春宫更是借此机会在街头施粥义诊,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封门仙和鹧鸪哨坐在马车里,听到车外百姓的欢呼声,鹧鸪哨撩起窗帘往外瞥了一眼,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段水歧是什么人?青囊派人才济济,他却凭着残躯当上了绿春宫的掌宫,论本事论心机,鹧鸪哨和陈玉楼这两个愣头青哪里能敌得过他?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和罗老歪独处,二人凑在一起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直到今日见了罗老歪的做派,鹧鸪哨才算是彻底明白了段水歧的心思。 献王墓声势浩大,且千年来未曾被人破过,只怕是暗藏着金山银山。搬山下墓一向不计较财帛得失,只为寻找雮尘珠,青囊派也只求仙山洞府,不理金银财帛。可陈玉楼和罗老歪却真真切切是冲着墓中的宝货来的,如此一来,此去献王墓,在这分赃一事上,就必须格外郑重——金银珠宝一分为二,一份归卸岭,一份归罗老歪,雮尘珠归搬山,遮龙山中的宝地则归青囊。 眼下四境战火已起,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沐王府树大招风,因此为绿春宫寻找新的据点成为了段水歧心中最重的执念。可遮龙山山势险峻,青囊派若想在密林深山中建府,木料工匠尚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借罗老歪的工兵和炸药炸平山隘,拓宽虫谷水道的入口。这一点,段掌宫必定早就和罗老歪商议好了,过去几天在绿春宫,封门仙亲眼见得罗老歪对段水歧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也不知道段水歧用了什么手段,罗老歪竟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做派,以他马首是瞻。而段水歧之所以不辞劳苦地要和众人同行,其一定是怕罗老歪见了黄白之物,出尔反尔,与卸岭和青囊争利;其二则是怕罗老歪得了明器之后过河拆桥,致使他功败垂成。 虫谷地处偏远,几乎接近边境,众人从绿春宫出发,打头的鹧鸪哨等人走了整整十天才到,押后的马车载着炸药工具,因此晚了叁日才到。好在一路上有罗老歪的兵开道,众人这才无惊无险地进了遮龙山。 连着赶了十日的路,鹧鸪哨在马车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刚到遮龙山,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车疏松筋骨,岂料刚掀起车帘就吃了好大一惊——一切果如丘门星所言,原本处在层层青山之间的遮龙山,眼下已经挤满了灾民,看见有车马来,不少衣衫褴褛的孩子瞬间就凑了上来,各个都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向车上的贵人讨东西吃。 封门仙自小长在藏地,常听佛音,因此心肠柔善,见了挨饿的孩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伸手就往包袱里掏,好在鹧鸪哨眼疾手快,及时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仙儿,我们此去不知深浅,你切莫耽于妇人之仁。” 饥饿是这世间最无底的深渊,鹧鸪哨并非狠心无情,他只是很清楚,一顿喂不饱饥民,就像金银救不了天下。封门仙乃青囊弟子,一生宏愿无非济世活人,可就连她也不敢轻易直视这世间的惨烈——荒年加上战火,百姓易子而食已经不稀奇了,她心有慈悲,恨不得代天下人去受那受不尽的苦,可他们此行有自己的目的,金血诅咒若是再不解,只怕扎格拉玛族就要灭族了,若她因小失大,只怕最后徒留悔恨。 鹧鸪哨猜的不错,段水歧的确和罗老歪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押后的滇军带着十几车的粮食和盐巴,一入遮龙山便喊着号子让百姓来领粮。而罗老歪则站在长队前面,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就连那一只瞎了的眼都显得格外张狂。 罗老歪的确贪财好色,可他本质不坏,他也是穷苦人出生,段水歧让他放粮以换取献王墓中的宝货,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老百姓苦啊,有一碗稀粥就能活叁日,他是经过灾荒的人,连鸟屎中的麦粒都吃过,段水歧的提议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正中下怀。然而更重要的是,段水歧与他初见,就治好了他多年的隐疾——阳痿。 鸦片,也就是常说的大烟,长期服用可致使男子阳痿,雄风不再。罗老歪当了十几年的兵痞子,平日里没少抽“福寿膏”,身下那东西也越发的不行,最后竟成了个鼻涕虫,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段水歧一眼就看破了他的病症,肾俞、太溪、叁阴交,志室,几针下去,他那垂死之际的东西竟然就活了过来,甚至还有了晨勃。自此以后,罗老歪对段水歧可谓是毕恭毕敬,鞍前马后,根本不敢有半点冒犯。 待所有人马都进了遮龙山,罗老歪的粮也放的差不多了,饥肠辘辘的灾民喝饱了粥,各个躺在地上,仰着肚皮,正在此时,一个浑身黑皮的苗人主动凑了上来。 “你们要往哪克?在往前走就是密林了,你们出不去的,你们要往哪克?我带你们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半点不假,面前的男子分明是和张门治一样的黑苗,从前这些本地的边民向来不愿意和汉人打交道,可眼下是乱世,百姓为了果腹什么不肯做?眼下就连避世已久的黑苗都甘愿为汉人做向导了。 “我们要往虫谷克,你克不克?” 说话的是段水歧,他是江湖前辈,这些年他深耕滇境,连当地的方言都了熟于心。而鹧鸪哨则冷眼旁观,只见那苗族男子面上变颜变色。 “你们也想找献王墓?之前有大胡子洋人来过,我也带他们克了,但是……嘿嘿……” 时局纷乱,不少洋人已经借机潜入了中原,这些人大多存着些坏心思,专往边境偏僻质地跑,名为“探险”,实际上做的也是盗墓一流的下贱事——西藏有冰川尸,新疆有干尸,云南有蛊,湘西有僵,这些东西在西洋之地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洋人们之所以前仆后继地来,就是因为倒卖中原宝藏是一门好生意。但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洋人们肯不计生死地往凶险地方来,就也不能怪当地人一而再、再而叁地出卖他们。 那个主动请缨要当向导的苗人名叫宝翁里,他是土生土长的黑苗,据他所说,上次有一队洋人也想进虫谷,那些洋人身上带着洋枪和炸弹,分明就是冲着传说中的献王墓去的,可最后却都被他带进了虫谷的迷雾,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阿里,你听清楚了,我们是要把献王墓挖开的,到时候绿春宫就会搬到这里,挖出来的宝藏,我们也会分给你们,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段水歧郑重其事地说。 宝翁里对搬山和卸岭可谓是一无所知,可他知道青囊派,他有个表妹就是在将死之时被绿春宫救下来的。见了段水歧,他心里只有欢喜,他知道这个门派是施医救人的,也知道这些人和之前犯境的洋人不同。 “我带你们克,我知道入虫谷的水路。” 入虫谷最直接的一条路就是水路,那条水路里有水彘蜂还有刀齿蝰鱼。可时移世易,老黄历难敌新世情,灾民上无片瓦遮顶,下无立锥之地,什么水彘蜂?什么刀齿蝰鱼?没被灾民吃尽便是造化了。 水路上一切平稳,有鹧鸪哨和封门仙开道,陈玉楼也放心不少。卸岭的“蜈蚣挂山梯”本就厉害,组成竹筏更是无坚不摧。而罗老歪则按照段水歧的指示,带足了能发电的工兵,将整个水道缀满了灯泡,灯火通明。 原本如深渊一般的水道就此被照了个透亮,没有水彘蜂,也没有刀齿蝰鱼,水道旁边狭窄的石径上到处都是流民,青黑色的山岩构成了地面,上面有不少赤裸裸的鱼骨。 刀齿蝰鱼和其他的鱼类不同,它们牙尖嘴利,口中足足有叁排利齿,因此头部格外大,几乎和身体一样大小。 饥民的眼神是空洞的,地下河里那种奇怪的大头鱼早就被他们吃干净了,可他们还是很饿。 “把石灰倒下去。”鹧鸪哨干巴巴地说。 鱼类繁衍和人不同,雌鱼和雄鱼都会把卵产在水里,春发秋种,循环往复。暗河里的刀齿蝰鱼已经被难民吃了个干净,可它们的卵还在水里。众人提前准备好的西瓜和生石灰终于派上了用场,随着一个个西瓜入水,暗河掀起了少见的波浪,生石灰遇水挥发,就此烧死几乎所有刀齿蝰鱼的种子。 小舟随着河流一路向前,宝翁里站在最前面的筏子上,面上尽是坦然,一副英雄气十足的样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封门仙一行终于重见天日——他们已经进入遮龙山了。 罗老歪大概是得了段水歧的吩咐,竟专门派出百十个工兵于水道崖上硬凿,似是非要凿出个把洞穴一般。而蜗居于洞中的百姓则为此兴奋不已——水道中有古老的机关,他们避之不及,罗老歪舍得工兵炸药,肯为他们谋一席生存之地,他们又哪有不从? 所谓时也命也,罗老歪受段水歧指使,为了献王墓中的金银财宝,甘愿费心费力拓宽献王墓的水道,殊不知此举可庇护无数百姓,使普罗大众能在这乱世得一栖息之地。 进了遮龙山,众人便离传说中的献王墓更进一步了,可宝翁里却在此时退缩了。 “再往前就不能克了,我带你们到这里,前面,你们要自己克。” 068入谷 陈玉楼比猴还精,一看就知道宝翁里这是要讲条件,时值正午,大批人马还没进虫谷,他给花玛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原地大叫了一声—— “罗帅的人马还在谷外,入谷的兄弟们原地埋锅造饭,磨刀不误砍柴工,兄弟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掀了那人干儿的祖坟!” 鹧鸪哨瞬间就明白了陈玉楼的意图——盗墓之辈在乡间寻墓的时候多会扮成木匠、卖货郎一流,好打消当地人的疑虑,顺顺利利地套话,这一套流程他熟得很。可这次不同,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大批的滇军虽然还没入山,可罗老歪的人各个配枪,他们又带着诸多器具,遮龙山附近的原住民多少年来不知道跟多少盗墓贼打过照面,他们的身份哪里还能瞒得住?而宝翁里眼下分明对他们有所防备,想要套他的话谈何容易?所以陈玉楼才特地要安排众人先吃饭,饥饿使人敏锐,只有吃饱了肚子人才会放下警惕。 果不其然,一听花玛拐说有饭吃,宝翁里的眼神瞬间就缓和了不少,他已经饿了十几天了,虽然每天都能得些许食物果腹,但饥饿感却始终与他形影不离。食欲是人的第一欲望,饥饿是酷刑,空空荡荡的胃紧绞着,胃酸疯狂分泌,身体开始自我吞噬,疼痛从两扇肋骨中间的地方迸发,让他犯恶心,他想吃饭,想吃饱肚子。 奶白的炊烟很快就升了起来,通红的火腿和肥硕的菌子一起在锅里煮,油香渗透进皮肤勾得人心痒,饵饼也热好了,被烤制后的大米散发出带着甜味的焦香,浸泡在一碗碗鲜亮的、金黄色的汤里。滚烫的汤顺着喉管流入干瘪的胃,在短短二十年人生里,那是宝翁吃得最饱、最痛快的一次。他狼吞虎咽了整整四大碗,若不是花玛拐怕他被撑死,跟他说下一顿还有,他一定会再吞两碗下去。 吃饱喝足后的宝翁里躺在地上,单薄的衣衫遮不住拱起的肚子,他无神地望着天,浑然不知此刻有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虫谷外圈被厚重的毒瘴包裹着,七十年前金元子和段水歧就是先后栽在了那种诡异的白雾上,谷中到处都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千年老树,根本就没有路。鹧鸪哨一行若想平平安安地找到献王墓的祭道,首当其冲就得摸清楚毒瘴的范围。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让他们刚入了遮龙山就撞上了熟悉虫谷地形的宝翁里。方才他言辞中露出话柄,说自己不久前刚将一群盗墓的洋人带进了虫谷的毒雾里,由此可见,他对毒瘴的大概位置和范围是有所了解的,也是众人此行必不可少的助力,而眼下对鹧鸪哨他们来说,最棘手的就是如何说服宝翁里协助他们。 罗老歪一向没脑子,除了把刀架别人脖子上以外没别的主意,兵痞子们有一个算一个,不论大小,无非是贪财好色贪生怕死,只要投其所好没有不能成事的。可就连他都明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宝翁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贸然上威逼利诱那一套,若是给这小子逼急了,说不定真的领着他们往毒雾里钻,来个玉碎瓦全,到时候他带来的这些兄弟就都得折在这里。他试探性地看了看陈玉楼,最终在后者警告性的眼神飞快地吃完了饭,返回了水道口指挥大队人马入谷——他罗老歪是个粗人,精细活还是交给叁位手眼通天的“魁首元良”去干吧,妥。 无声却又胶着的战事在鹧鸪哨、陈玉楼和段水歧之间爆发,土生土长的宝翁里无疑是众人入献王墓的关键,可他进了虫谷却推叁阻四地不肯带路,眼下若不能以德服人,让宝翁里心悦诚服地为他们带路,只怕此行艰险、九死一生。 段水歧沉默的眼神最后落在了封门仙身上,鹧鸪哨先是一惊,随后转念一想,又不禁觉得段水歧深谋远虑——女人具备某些男人没有的魔力,在既不能硬碰硬,也不能威逼利诱的场合,女人温声细语娓娓道来的叙述,总是比男人费尽口舌的劝说更加有效。 封门仙聪颖,不需谁说半个字便对眼前的局势一目了然,只见她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宝翁里身边。这无疑是一个局,封门仙是设局之人,而宝翁里则是局中的猎物。 “阿宝,姐姐带了些药材,你这些老乡有没有生病的?等会姐姐去给他们诊脉施药。” 难民为了逃避兵役和战乱,已经一路退到了边境之地,且不提老弱病残,就连壮年男子都大多病势缠绵,没有食物、昼夜不歇、提心吊胆,任何一项都足以将一个健康的人折磨至几近崩溃。这一路走来,灾民多有饿死病死者,眼下在虫谷中暂居的难民,十有八九都受疾病折磨,封门仙此言对宝翁里来说如同天籁,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余光却突然瞟到了鹧鸪哨。 鹧鸪哨虽面容英俊,眼角眉梢却不禁带着些杀气,他是饱经沧桑的绿林豪杰,便是有意遮掩也实在掩盖不住身上的一身煞气。而宝翁里是遮龙山土生土长的黑苗,是不是“土夫子”他连看都不用看,只一闻便知——土夫子们无论如何乔装打扮,身上的土腥味都是掩不住的,盗墓贼们从未放弃过献王墓,千年来前仆后继你方唱罢我登场,虫谷里竟不知埋了多少贪金之辈的白骨。鹧鸪哨和陈玉楼看上去体面,可身上却都带着极重的土腥味,不用谁来说宝翁里都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封门仙不一样——封门仙的脸上没有属于盗墓贼的那种苦大仇深,她身上也没有土腥味,在她靠近的时候,宝翁里闻到了她身上草药幽微的香气,这让他疑惑。 “姐姐,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封门仙对着宝翁里笑了笑—— “我是青囊派的门人,这次入虫谷是为了寻找一种稀有的药材,这种药材只有献王墓里才有。这位英雄和他的族人得了一种怪病,青囊派誓要治好这种奇疾,所以我和我的师叔祖才一路入了虫谷。” 封门仙话音刚落,段水歧便应和着她点了点头,花灵也顺势挤到了宝翁里面前,持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露出金黄色的伤口来。 宝翁里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他也不是瞎子——花灵手臂上的伤口渗出的不是血,是金黄色的、粘稠的粘液,他就是再傻也明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宝哥哥,我们真的是来寻药的,我们带了好多药材,等大批人马进了谷你就能看见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花灵年幼,声音清清脆脆,面上也尽是陈恳,宝翁里开始动摇。他对搬山卸岭一无所知,可却早曾听闻过“青囊派”的妙手仁心。在云南一境,绿春宫声名远播,美名深入人心,待见了花灵手臂上的“金血”,他几乎将封门仙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嘴上也开始退让了起来。 “姐姐们说得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带了药材来?” 天下兴亡皆云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四处逃难的灾民,命比白纸更薄,比鸿毛更轻,谁会在意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呢?世间偶尔出现封门仙和花灵这样的人,慈悲和博爱如同上苍的恩赐,让宝翁里这样命如草芥的人如何能不动心? “当然是真的,我们带了几马车的药材呢。”封门仙说。 宝翁里紧紧抓着封门仙的手,生怕一个不慎就将救命稻草遗失了,而封门仙非但不挣扎,反而也扣住了宝翁里的十指,那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此去春秋,不舍一人,岐黄救世,慈悲为怀。 压倒宝翁里紧绷的心弦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小黑——猴子是极有灵性的,它们轻易不近人,除非是认定了此人良善敦厚。小黑自从水道出来就紧紧地跟着张门治,由此可见这些个绿春宫的弟子实不是歹人,便连用个猿猴探路都舍不得,情愿自己冒险开道,让个畜生坐享其成。 “好,我帮你们……” 宝翁里终于松口,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雮尘珠,宝翁里提出了叁个条件—— 其一,献王自千年前便奴役遮龙山附近的百姓,将他们作为奴隶使唤,甚至当做祭品陪葬,这个悲惨的故事一传就是千年,宝翁里身为那些枉死之辈的后人,不能不为他们报仇。因此此去献王墓,众人必得将献王挫骨扬灰,好为他的族人出一口恶气。 其二,献王搜刮滇民血肉成墓,因此献王墓中的宝物应该分当地人一份,毕竟羊毛生在羊身上,物归原主理所当然。 这两个条件可谓是正中段水歧下怀,无论是将献王挫骨扬灰,还是将献王墓中的宝藏取来用之于民,都是他早就想做的,对此他毫无异议。 最有趣的就是宝翁里的第叁个条件——他要求鹧鸪哨一行在遮龙山脚下建立村寨,好让他的族人和流落到此的难民可以有一方立锥之地。 段水歧呵呵一笑,心中对宝翁里不禁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不过是个食不果腹的难民,没成想他心中竟有如此沟壑。 “我们此来就是要挖掘献王墓,将墓中宝物与民分享的。青囊派不是贪婪之辈,待献王墓被挖空了,绿春宫就会移到这里来,到时候这一方百姓也有能有些依靠了。” 得到段水歧的允诺,宝翁里终于答应带众人入虫谷,彼时天色尚早,可秋雨却已经滴滴答答开始落了。 “山中一旦开始下雨,天很快就会暗了,先安营扎寨吧,明天再进献王墓。” 宝翁里最熟悉虫谷,他都发话了,众人自然无有不从。可罗老歪带来的滇军还有好多滞留在水道外,竹筏渐渐变重,所有人都想早点进虫谷,也正是在此时,众人听得水道中一声尖叫—— “有龙啊!是龙!” ——————— 069蝎子倒爬城 陈玉楼身带一双夜眼,可在暗中视物,虫谷的水道虽然不算很长,但却曲折蜿蜒,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方才众人经过水道而入的时候,只有他注意到了石壁上半月形的凿印,这些印迹跨越千年,证明这段水道是在自然形成的溶洞的基础上,人工凿建而成的。 千年前田丰有言:“献王不惜人力物力,凿山穷木以建陵”,可遮龙山下的这段水道分明是入献王墓的必经之路,今日他们入虫谷的时候却莫说是遇到机关,就连原本准备好来对付刀齿蝰鱼的搬山术都未得施展,岂不怪哉?想起这些,陈玉楼心中不觉后怕,他随着众人匆忙赶到水道出口,只听得洞中水声纷乱,其中还夹杂着金石相撞的嚓啷声。避难的百姓和罗老歪的兵混在一起,纷乱的人群从洞口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呼啸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慌忙中不断有人落水。 鹧鸪哨揪住了一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兵娃子,那小子见了鹧鸪哨如同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 “魁首……洞里面……里面有龙,有龙啊!要吃人的!” 陈玉楼从众人梦吟般的胡言乱语中终于拼凑出了水道里的情况——有个大东西袭击了运送滇军入谷的竹筏,此物身长有鳞,尖牙利齿,且身躯庞大,光是用头顶就顶翻了好几艘竹筏,据说还吃了几个滇军的人,引得水道中人人自危。 事发的时候,罗老歪在混乱中被推进了水里,楚门羽一把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他满脸狼狈,气都没喘匀就开始骂人—— “他奶奶的!都给老子站起来!什么龙?妈的真要有龙老子今天就给它烤了!老子还没吃过龙肉呢!再敢胡说八道乱我军心,老子子弹伺候!” 罗老歪说着就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滇军众人刚遭了无妄之灾,此刻更是被吓得战战兢兢鸦雀无声。鹧鸪哨按下了罗老歪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封门仙等几个青囊派的弟子更是严阵以待,各个都从贴身的包袱里掏出了降龙丝。 降龙丝乃青囊派的法宝,此物难得,玉树宫总共有叁副,此行全部带在了封门仙和楚家兄弟身上,绿春宫虽比玉树宫建制更大,却只得两副,段水歧也都带上了。鹧鸪哨等人都见识过降龙丝的厉害——遥想当日在瓶山中,那六尺蜈蚣是如何厉害?可最后在封门仙的降龙丝面前,不也只能束手就擒?今日无论这水道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法宝,那畜生除了乖乖伏诛还能如何? 小黑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直上蹿下跳十分不安,张门治将它放在一旁树上,它连蹦带跳几步就蹿到了树顶。与此同时,张门治也给封门仙使了个眼色——青囊派多的是对付野兽的法子,对动物的天性更是十分了解,小黑之所以会如此急躁,一定是意识到了水道中有什么厉害的凶兽。然而更让人在意的是,那水道里的怪物没有发出任何嚎叫嘶吼。 凡是凶兽,大多会以咆哮声警示敌人,从水道中的水声来看,洞里的一定是个大家伙,而它既不嚎叫,那就八成是个蛇虫之类的巨兽。 夕阳西下,残存的日光仅剩一线,矮矮地爬在密林的边缘。天就要黑了,水道口黑得仿佛看不见底的古井,花玛拐张罗着点了几十根火把,分给了封门仙等人,鹧鸪哨也掏出些磷筒装在了身上,准备和青囊派的弟子们一起去水道里会会那个畜生。 陈玉楼心中闪过一丝犹疑,无奈眼下谷中大乱,他必须留下和罗老歪稳住军心,他撇了瞥段水歧,后者面沉似水,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嗤笑道:“陈总把头莫不是怕老夫的这些个弟子本事不济会折在这里?” 陈玉楼被一语道破心思,嘴上急忙就要推诿,可段水歧却不以为然。 “鲸不搁于浅滩,我青囊派别的本事没有,对付野兽虎狼却颇有心得,诸位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坐看我辈手段……” 二人说话间,鹧鸪哨和封门仙一行已经收拾妥当,方才水道中不少人遭了难,死的死伤的伤,鹧鸪哨见此便将老洋人和花灵留给了段水歧—— “段掌宫,在下的这位师妹颇通药理,虽不敢和青囊派的高徒比肩,却也可为前辈打个下手。” 段水歧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示意老洋人和花灵到他身边来,鹧鸪哨见此心里也再无牵挂,一转身便跟着封门仙等人往水道中去。 水道里原本被滇军十步一哨的坠满了电灯,可那种灯和罗老歪当年带进瓶山的一样,需要用人力发电,眼下水道中的滇军都撤了出来,幽深的洞穴深不见底,浇了火油的火把五步之外几不可见,倒是鹧鸪哨的磷筒更顶事些,那冷光虽然幽微,却比火光照的更远些。 楚家兄弟和张门治涉水而下,将几个火把固定在山壁上,大概是不忿于陈玉楼方才言语中的挑衅,张门治阴阳怪气地对着众人揶揄道:“什么江湖上有名的绿林豪杰?便是不知道降龙丝的厉害,也该听过我青囊派的大名。我派弟子哪个不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哪有在这阴沟里翻船的道理?” 楚门羽几个一阵嗤笑,鹧鸪哨不敢强辩,只道陈玉楼早在瓶山就目睹过降龙丝的厉害,也清楚青囊派的手段。 “陈总把头焦急,无非是因为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我等尚且不知道这水里是什么妖物,少不了要谨慎些。” 见鹧鸪哨搭腔,张门治说起话来气焰更盛了:“我倒是盼着这洞中真有条龙呢,降龙丝是专门为了克制有壳有甲的巨兽而制的,只可惜我青囊派立派几千年,还从未遇到过龙,到时候我们把它大卸八块,抽了龙筋炖蘑菇,扒了龙鳞做铺盖,再把那龙鞭拿来给姑爷泡酒~” 张门治此人阴诡难测,又兼雌雄莫辨,此话何止下流?可鹧鸪哨是青囊派的新姑爷,论资历论辈分,他都不敢轻易发作。更何况张门治此言虽然荒唐,可内里却露出了和封门仙如出一辙的本性——青囊派取灵物内丹内宝的“猎手”,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捕兽诸邪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讲究“物尽其用”,就好比当日在瓶山中,那只六翅蜈蚣被封门仙掏了个七零八落,满身的赤丹都被尽数挖去还不算,就连自己的内丹都被她吞了。 鹧鸪哨能忍,可封门仙却是烈火一样的脾气,她一反常态狠狠剜了张门治一眼,戴上金刚手套,撑开手中的降龙丝,道:“小妹不才,倒也降服过一只千岁的蜈蚣,今日师兄竟有此兴致,不如小妹就将这大功让给师兄。师兄前面打头阵吧!待宰了这畜生,小妹好回去睡觉。” 封门仙说着就一脚踹在了张门治的腰窝上,张门治踉跄了一下,转过头一脸谄媚地对封门仙说:“师妹何必动气呢?方才是师兄说岔了,我是说啊,若真是龙,便将龙角片了给姑爷泡酒喝~” 张门治分明是有意圆场,可封门仙却不为所动,只见她扥了扥手中的降龙丝,面上露出了几分讥笑。 “前头开道吧。” 众人由张门治和丘门星开道,一路走到了水道的中间,几个青囊派的弟子十分默契,不需只言片语便各自前去布阵,只留下了封门仙和鹧鸪哨在原地。 这里是水道的中心点,楚家兄弟向前,横着布下两根降龙丝,张门治和丘门星则向后,一样横着布下两根降龙丝,而鹧鸪哨和封门仙则需在中心位置,竖着布下一根降龙丝,此为横四竖一之阵,专为对付巨兽而设,诚如张门治所言,有了此阵,便是真龙也难逃法网。 按照封门仙的吩咐,鹧鸪哨掏出钻天索插入石洞上方,随即便扥紧了绳索。可他本以为封门仙会顺着绳索怕到洞穴顶端,没成想她居然使出了“蝎子倒爬城”! 传说前朝的绿林盗贼在偷城踹营的时候,能够倒立起来,头顶向下,双膝弯曲,用脚尖勾住岩缝,张开的双手交替支撑重心,犹如一只倒立的壁虎,贴在壁上游走而行,故称“蝎子倒爬城”。《大八义》《小八义》中,均有神偷以此为绝技做案。鹧鸪哨虽听过此等绝技,却从未亲眼见过,眼看封门仙倒爬绳索,身轻如燕,心中不禁叹她轻功无双。 封门仙利索地将降龙丝的一段插进了石洞顶部,随即一个翻身便轻飘飘地落了地,楚门羽见此,啧了啧嘴问鹧鸪哨道:“姑爷轻功卓绝,不知道和我这小师妹比起来如何?” 鹧鸪哨收起钻天索,面上波澜不惊:“江山代有人才出,比起仙儿,我自叹弗如。” 楚门羽本有意刁难鹧鸪哨,岂料鹧鸪哨心中坦荡,毫无芥蒂,竟如此轻易地便认了封门仙轻功在他之上,楚门羽只能悻悻而归,心中好不憋屈。 降龙阵已经布好,然而众人在水道中站了足足一炷香之久,那畜生却始终迟迟不肯现身。封门仙见此不禁苦笑—— “罢了,早知道这东西不肯在我等面前轻易现身。既然如此,上雄黄!” —————— 070暗流 封门仙自小服食丹药无数,所到之处蛇虫不侵,就连那六翅蜈蚣都不敢靠近她,眼下仄逼狭窄的水道里有五位青囊派的徒子徒孙,各个不知道是吃什么灵丹妙药长大的,那畜生如何敢轻易现身? 只见封门仙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来几个小巧的东西分给了众人——那是黄铜做的熏球,又称“香熏球”、“卧褥香炉”,此物发源于唐代,是当时的贵族用来熏被褥的。熏球这东西精巧就精巧在无论如何摇晃,炉体总是保持水平状态,因此可保香片不灭。而在青囊派的手中,这种从前被富贵人家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却又得了个意想不到的妙用——只要将驱虫避瘴的药丸放在熏球里点着配在身上,无论人如何走动上下,药丸都不会熄灭。 黄铜熏球里点的是青囊派特制的雄黄丸,这种药丸沿用了晋代葛洪《抱朴子》中的制法,取湖南慈利出产的雄黄,采挖后除去杂质,用照水飞法水飞、晾干,再以松脂和之,可除百病,杀叁虫。张门治和封门仙几乎已经确认了水道中一定是蛇虫之类,可这厮眼下藏在暗处不肯现身,封门仙这才决定用雄黄将它逼出来。 众人自点着了雄黄丸,将熏球挂在腰带上,随即六人分叁组,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寻常的雄黄莫说是拿来烧,便是放在眼前都少不了要熏眼睛,可青囊派的雄黄丸不似凡品,烧起来烟雾缭绕,其烟又厚又绵密,却偏偏不熏人,甚至还带着浓郁的松木香。鹧鸪哨和封门仙顺着水道中间的岔路一点一点往前探,被磷筒照亮的方寸之地几乎被那种纯白色的烟雾占满了。 遮龙山的底部是错综复杂的溶洞,进虫谷的水道只是其中一条。献王在为自己修陵墓的时候特意将其加宽加固,为此不惜堵死了附近的几条小水道,可有道是堵不如疏,人力在自然面前总是显得差强人意,眼下入了夜,溪水虽不汹涌,却也能听得出涨落相击之音,鹧鸪哨和封门仙不知在哪里转了一个弯,走了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发现脚下的水声开始不对了。此处的溪水已经没有主道那么深,水面将将盖过封门仙的脚踝,她汲水的步伐不大,因此撞上硬物的感觉格外明显。 “鹧鸪哨,我脚下有东西。” 鹧鸪哨将手中的磷筒放低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将他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水道尽头,脚下是重重迭迭的浮尸,总有十数具。 “我刚才就恍惚觉得有些不对,这处水道里血腥扑鼻,看这些人的装束,多半就是方才死在那畜生手下的难民和罗帅的人。” 鹧鸪哨说着便俯下身去细看,封门仙举着火把护在他身后,警觉地环顾着四周。水道里太黑,等靠近了水面鹧鸪哨才看清水中明显的血色,他翻动了一具尸体,惊讶地发现它并不是“浮在”水面上的。 “仙儿,帮我把它移开。” 封门仙蹲下身,和鹧鸪哨一起挪开了一具滇军的尸体,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具尸体下面居然压着一副“人俑”。 “这和段掌宫寻到的那一副一样,可是里面似乎已经空了,糟了!水彘蜂!”封门仙惊呼到,可鹧鸪哨却摇了摇头。 “你是见过那种水彘蜂的,那东西凶猛地很,一旦入了水便生龙活虎,可现在水道中鸦雀无声,足见它们已经不在水里了。” 泡在水中的人俑不止一具,它们已经开始“融化”了,水道底部积累了一层两指宽的黄泥,鹧鸪哨走到水道尽头,发现那里被老旧的青砖封住了,那青砖不知在此多少年岁,角落皆已经被流水侵蚀,百余块青砖的缝隙中,一小股一小股的水不断地渗出来,又被主水道中汹涌的水势逼回,就此成为了整条水道中地势最低的地方。 鹧鸪哨思索了片刻,前番不怪他疏忽,盗墓之辈最熟悉的就是泥土和血的味道,正所谓久在鱼市不闻其臭,他竟没察觉此处的血腥气和土腥气。 “刚才逃出来的滇军说水道里有死伤,可我们这一路却没见到难民的尸首,原来这些尸首和人俑都被冲到了这里,看来这水道的旁支高低起伏不同,其中还有暗涌,段掌宫不是说过这种人俑是水道中的机关吗?看来方才罗帅的人马入谷的时候误触了机关,所以才引来了潜藏的巨兽。” 要论对古墓中机关的了解,盗墓四大门派中当以摸金校尉为首,搬山派最擅长的是见招拆招,真要比起来,在这件事情上鹧鸪哨只怕还不如陈玉楼。封门仙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也未曾追问,只是道这水道错综复杂,他两个不宜逗留,还是先逼出那畜生要紧。可她的心里却存了好大的一个疑影——她看得很清楚,那些枉死的人四肢齐全,身上也没有咬痕,大部分是伤在了头上,也有几个是被淹死的,由此可见,水道里的这个东西并不吃人。可它既然不吃人,又为什么要袭击罗老歪的人,它不吃人,那它吃什么?难道是那些刀齿蝰鱼?那些鱼早就被难民捕食的差不多了,它怎么还没饿死? 回到主水道中,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二人心头各自有无数疑问,无奈却只能暂时按下。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封门仙举起火把循声望去,见来人是张门治和丘门星。 “不在那里,我们哥俩把那段水道都搜遍了,倒是找到几具尸首。” 鹧鸪哨闻言连忙和张门治攀谈了几句,果不其然,张门治他们发现的浮尸也和人俑混在一起,就此鹧鸪哨心中也逐渐清明,他隐约觉得那种石俑和水道里的怪物是有所联系,只是这种联系是什么,目前他还说不准。 然而还没等这四人寒暄几句,水道另一头就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是楚家兄弟。 “来了!来了!” 楚门羽和楚门烈一边跑一边喊,在踏水声和高呼声后,有一种更加浑厚的声音紧紧相随,像铜片划过巨石,呛啷啷哗啦啦,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整个水道中回荡不休,直教人闻风丧胆。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瞬间一分为二,足见有一个大家伙正在涉水而来。 “是个大家伙,藏在一处洞穴里,两个眼珠子跟灯笼一样大,真稀奇,这畜生受不了雄黄丸的味道,被我们逼出来了。怎么样,丘师弟?是你上呢?还是要劳烦我们小师妹啊?” 不远处水声轰隆,金石震动一片,可楚门羽的表情和语气却几近调侃,丝毫没有半点恐惧。鹧鸪哨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封门仙对他说过,青囊派有一个女子,曾独行去取老虎巢穴中的宝货,由此可见他门人对这些深藏于深山老林中的庞然大物的确早就司空见惯。遥想当日在瓶山,若非他这个门外汉插一脚,封门仙和楚门羽两个只怕半柱香的时间都不用就能降服那六翅蜈蚣。 随着那畜生越来越近,浓密的雄黄香中突然渗进来了一丝腥气,封门仙让鹧鸪哨将几个磷筒丢进水里,水面上瞬间亮了一片,磷筒冰冷的光沉入水底,经过水面折射变得凌乱,又射在凹凸不同的穴顶上,整个洞窟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万花筒一般。 终于,一阵恶臭扑面而来,水道中的怪物现身了。 “好大一条长虫!” ———————————— 中秋快乐! 071屠龙 在奇异的冷光中,人与兽,面面相觑。 原来藏在遮龙山下的是一条巨蟒,它体型硕大,见头不见尾,一身青金色的鳞片坚硬无比,撞在山石上擦出尖锐的刮擦声,身子比水缸还粗,脑袋更是大如车盖,两只眼睛正如楚门羽所说,仿佛两只灯笼一样大小,上面浮着一层灰色的翳。磷筒淡蓝色的光被水面搅散,有些晃眼睛,可它却浑然不觉。 “原来这畜生看不见……”封门仙嘀咕到。 不怪那些山民和兵蛋子把它认成了龙,这条青鳞巨蟒体型实在是太大了,它盘踞在遮龙山下不知道多久了,因为长期潜藏在黑暗的水道中,双眼已经退化,成了个“睁眼瞎”,看样子只能凭声音判断周围的环境。 “这么大的草蛇,等会下手干净些,回头还能分些肉给大伙吃。”张门治漫不经心地说。云南多蛇,他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从小就对蛇很熟悉。毒蛇十有八九脑袋都是尖的,蛇头两侧有鼓起来的毒腺,眼睛和鼻孔之间有颊窝,而眼前的这条蛇圆头圆脑,除了大以外一无是处。 “别乱来!它在这水道里吃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先宰了它再说。” 楚门羽打断了两位“猎手”带着些炫耀意味的调侃,众人随即分成叁队,分别守在被布好的陷阱附近,封门仙说这畜生看不见,于是几个人便随手掏出些武器打在山壁上吸引它过来。此刻六个人都站在主水道里,雄黄丸还在燃烧,整个水道一段一段被白色的白烟覆盖着,凡是蛇就没有不怕雄黄的,那青鳞巨蟒被熏得无处可逃,逐渐地开始变得暴躁,大概是金刚伞敲击在山壁上的声音太大,只见它甩了甩尾巴,瞄准了封门仙和鹧鸪哨二人便冲了过来。 封门仙临危不惧,方才看到那些浮尸的时候她还在疑惑尸体上为什么没有咬痕,如今亲眼见了这条青鳞巨蟒,心里却全都明白了——其一,蟒蛇无毒,其二,蟒蛇只会缠,不会咬。有道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说蟒蛇虽然常以鹿、猪、羊等体型较大的动物为食,但却只会“吞”,而不会撕咬。只这两条就足见这只青鳞巨蟒虽然看上去庞大,但却远没有六翅蜈蚣那么凶恶。至于大小,凡是蟒蛇,长到多大都不算稀罕,遮龙山虽然上有血线,但地下的洞穴却潮湿温暖,很适合蟒蛇生活,加之这里的水道四通八达,谷外谷内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可想而知,它若要觅食倒也不难。 鹧鸪哨屏气凝神,严阵以待,手中紧紧握着金刚伞,可那畜生的脑袋刚伸进二人面前的白雾,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闻到了降龙丝上浓厚的血腥味,青鳞巨蟒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在离鹧鸪哨和封门仙不足两丈的地方突然甩了甩尾巴,一个转身就开始向反方向逃命。 动物对气味的敏锐远在人之上,降龙丝看上去滴血不沾,实际上却被曾经丧命于其下的动物的气息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鹧鸪哨早在瓶山中就见过这一幕,此刻倒十分按得住气。可那畜生却不同了,方才它冲着封门仙二人来的时候是把他们当做了猎物,因此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可有道是慌不择路,人和动物都一样,在受惊的时候往往会疏忽大意。它转过身往谷外的方向逃跑,正好撞上张门治和丘门星布下的降龙丝,那两根降龙丝左右皆扣在山壁中,相隔四尺,青鳞巨蟒牟足了劲想要逃出水道,发力时长长的身体弓了起来,背上的鳞片被上方的降龙丝活生生切下来了一块。它吃痛准备入水遁逃,刚要下潜就又撞上了下方的降龙丝,没有鳞片保护的腹部瞬间被割出一道大口子,大股大股的血奔涌而出,血腥气瞬间笼罩了张门治二人。 这条巨蟒不甚聪明,又因为目不能视所以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可凡是动物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此路不通,因此它以断尾的代价再次甩尾转身,奔着谷内的方向而去。 被降龙丝斩断的蟒尾大约有叁尺长,整片水都被染红了,张门治特意从水里把那节断尾捞了出来,放在磷筒下仔细查看,只见刚被削开的鲜肉中盘踞着数不清的白色小虫,被从中截断都还在蠕动。 “看样子这畜生当真吃不得。”张门治啧了啧嘴说。 那青鳞巨蟒虽然愚钝,却也知道此处有陷阱,因此便再不会回来了,于是张门治和丘门星把两根降龙丝收好,便直奔封门仙二人而去。可那畜生先着了两根降龙丝的道,随后便也学得乖了,竟斗折蛇行地避过了封门仙布下的降龙丝。非但如此,它似乎明白了陷阱和带着雄黄味的白雾之间的关系,将整个身子都潜进了水里一动不动,徒留楚家两兄弟在另一头枯等。 “这个私娃子!看起憨不碌出,其实尖得很,被黑害了、不动了!这下焦人了塞!” (这个畜生,看着蠢,其实很聪明,害怕了不动了,这不急死人了。) 丘门星急的跳脚,生怕这畜生不上当,可张门治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封门仙—— “小师妹,这畜生躲进了水里,师兄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毒蛇在水中会将整个身子都浮在水面上,而能潜水的几乎都不是毒蛇,这一遭又映照了这青鳞巨蟒的身份。不怪青囊派的弟子不把它当回事,实在是这厮除了缠绕和以头碰撞以外就没有别的本事了,眼下它尾已断,到了穷途末路垂死挣扎的时候,在降龙丝面前,它哪还有活路?只是张门治说话间似乎暗含千秋,鹧鸪哨有点没听懂。 “张兄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事关封门仙,鹧鸪哨怎肯轻易放过?可张门治偏偏不搭他的腔,反而转过头对丘门星叮嘱了起来—— “师兄只管往前跑,到了近前只需一跃,这畜生必定上当。” 鹧鸪哨没听懂,封门仙却听了个明白——眼下那青鳞巨蟒潜入水中不肯现身,自然要有人以身为饵引它出来才行。众人中属她身子最轻,能使出水上漂的功夫,只要将钻天索系在她腰间,让力大无穷的丘门星带着绳索一端跑起来,她就能贴近洞穴顶部攀山壁而行,就此引出那畜生,到时候它只要再被降龙丝砍一刀,就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了。 “夫君,取钻天索。” 鹧鸪哨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轻功招式,封门仙身轻如燕,她自小生在高原,学得是在悬崖峭壁上取灵芝的功夫,区区一个洞穴,不过一丈宽细,她自可来去无虞。钻天索扣在她腰上,她仿佛一纸风筝,待丘门星跑起来,她就乘势凌空而上,轻飘飘的仿佛一只纸鸢,身上透着磷筒冰冷的光和雄黄丸燃烧所带来的白色烟雾。他抬头仰望,见她仿佛见神佛,她是那样的轻巧,那样的自由,仿佛这个粗重且愚笨的世间困不住她分毫。 丘门星跑的很快,踏水的声音越来越响,封门仙一边顺着洞穴顶端攀爬,一边摇晃腰间的黄铜熏炉,金属彼此碰撞的声音尖锐又高昂,青鳞巨蟒终于被本能驱使,从水中探出了头,开始追着封门仙而去。 张门治此招真是奇绝,遮龙山下的水道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那青鳞巨蟒无论如何用力都撞不到封门仙,只能使尽全力追逐她的身影,可封门仙身上的雄黄丸燃烧的白烟却始终笼罩着它。等到了楚家兄弟面前,它已经无法分辨雄黄的气息来自何方,它抬着头,无神的双眼和扩大的鼻腔都对着封门仙的方向,就这样以冲刺的速度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两根降龙丝上。 青囊派一向善于对付山中野兽,眼下这水道里已经布下了五根降龙丝,正如张门治所言,便是真龙入了此阵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何况区区一条巨蟒?那畜生的脑袋正撞在降龙丝上,脑浆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不到片刻就断气了。 水道中突然响起往生咒——是楚门羽。他受藏传佛教影响颇深,心中比旁人多了那么一丝的慈悲。若非千年之怨,世代之仇,他们今日也不会来到这里,而这条在世间盘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蟒就也不用如此潦草的死去。生死有命,因果循环,爱多无果,恨常有因,只盼众生肯放下,就此得自在。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072痋术 众人酣战青鳞巨蟒,水道中的沸腾的打斗声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虽说之前见识过封门仙的本事,可陈玉楼还是隐隐的有些担心。眼下才刚进虫谷,连献王墓的边在哪都还没摸着,要是鹧鸪哨他们来个出师不利,别的不说,兄弟们的士气肯定大打折扣。他看了看蹲的远远的正在抽大烟的罗老歪,又瞄了瞄坐在树下神神叨叨装模作样正在打坐的段水歧,想叹气却又咽了回去。 人心隔肚皮,队伍不好带啊。 天已经黑透了,树林里零零星星能见到攒动的人头和火把,是花玛拐在带着卸岭众人安营扎寨,卸岭经常往深山老林里钻,干这些事他们是熟手——找平整的地方,砍掉多余的树木,劈成柴火,再在营地边缘扎好火把,然后就可以搭简易的帐篷了。陈玉楼徘徊在水道入口,几次想进去一探究竟,唯独怕误打误撞陷进青囊派捕兽的阵中,因此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月牙刚上西梢,花玛拐搭好了几顶帐篷,正要请段水歧和陈玉楼移步到帐中稍作休息。陈玉楼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哪里还有半分消遣的心?嘴上只说段掌宫年事已高,不宜劳苦,自己得留下给鹧鸪哨他们做个接应的,段水歧也未推脱,一转身就跟着花玛拐走了。陈玉楼见此不禁腹诽——这老人家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之前在绿春宫中就连罗老歪都看出来此人极其忌讳鹧鸪哨,说不定这会儿正盼着鹧鸪哨死在里面也未可知。 说时迟那时快,段水歧还未走出几步,洞中就传来一身巨响,仿佛一只庞然大物轰隆落水,但没有尖叫声,没有哀嚎。段水歧飞快地转过身,叁步并两步就蹿到了陈玉楼身边,腿脚比花玛拐还快。 很快封门仙一行就从水道中出来了,每个人都全须全尾,只是身上湿漉漉的。罗老歪扒拉开花玛拐,急吼吼地冲到了鹧鸪哨面前,一张嘴就是“哥哥担心”、“哥哥焦急”,封门仙意味深长地看了鹧鸪哨一眼,鹧鸪哨便说要和罗老歪“借一步说话”,俩人就这样躲到一边去了。 陈玉楼见状也把脑袋凑到了封门仙身边:“怎么着封神医?这里面……还有猫腻?” 封门仙接过花灵递来的粗麻帕子,胡乱将脸上的污水擦了擦,伸出脏兮兮的右手在陈玉楼的肩头拍了拍,道:“陈总把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鹧鸪哨片刻就回,咱们先往帐子里去,也好让我们几个先换身干净衣裳。”说罢提脚便走,只留下肩上污了一大块的陈玉楼和花玛拐在原地面面相觑。 “嘿,我这新浆洗的白褂子嗐!” 找滇军的人帮忙是张门治出的主意,那条青鳞巨蟒算是解决了,可它身躯过大,水道中又狭窄,只能等到天亮了再把它的尸体拖出去处置。然而刚才这畜生发难的时候,水道中有不少难民都把它认作了“龙”,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让谷中避难的百姓以为他们几个把水道里的“龙”给屠了,今夜保管有人会偷偷溜进去取“龙肉”,所以张门治才特地叮嘱鹧鸪哨,让他请罗老歪分些人手,今夜务必不能让人进入水道。 “那巨蟒在水道中盘踞不知多少年岁,平日常以石人俑中的水彘蜂为食,身子早就被虫蛀空了,若是百姓误食其肉,只怕是要闹出人命来。” 若论“医者仁心”,张门治这份巧思和封门仙可谓是如出一辙,但他此计暗含“治民”之道,却又和封门仙骨子里的慷慨侠义有云泥之别。陈玉楼早就看出来了,段水歧老辣,他的两个徒弟和玉树宫里的这叁位可谓是天壤之别,尤其是这个张门治,一双叁白眼,乌黑的眼珠子咕溜溜地转,一看就是满肚子的主意。 有道是劳心者不劳力,劳力者不劳心,夜逐渐深了,叁队滇军按照罗老歪的吩咐守在水道前,花玛拐则继续带着卸岭的人扩建营地——明日滇军还会有更多人入谷,大队人马不能无处扎寨,他们这班兄弟两班倒,每人能睡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好在今晚月色皎洁,没有乌云也没有雨。而刚搭起来的帐篷里,几位掌宫元良们则彻夜的点着灯筹谋下一步的计划。 鹧鸪哨将水道中的一切向众人和盘托出,陈玉楼将其中的细节反反复复斟酌了好几遍,终于这条所谓的“献王墓水道”有了一些初步的猜测。 “献王狡诈,入虫谷的水道中有机关并不稀奇,稀奇的反倒是我等入谷时没有遇到机关。如今想来,前番我等入谷,皆用小筏,船上只二人,因此竹筏轻便,所以未能触动水道中的机关。可待罗帅的兵要入谷时,四人乘一筏,筏身重,想必是就此触动了机关。” 还有石人俑,田丰说过,献王用活人做俑以为陪葬,那些“活人”很有可能就是建造献王墓的工人,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建陵者”、“亡者”和“盗墓者”从未停止过与彼此斗智斗勇,有的时候甚至很难分辨谁是敌谁是友。为了防止王陵的秘密外泄,献王用痋术将建造陵墓的工匠制作成了“守陵”的机关,他们的体内被灌入痋引,七窍被泥土封住窒息而死,然后被制作成石俑,吊在进入虫谷的必经之路上。一旦有人触发水下的机关,石俑就会落入水中,待用来封人七窍的泥沙化于水中,痋虫就会蜂拥而出,化为水彘蜂。 “各位在绿春宫的冰窖都见过,那种水彘蜂腹部有吸盘,段掌宫刚把它放出来它就紧紧扒在了瓷盆沿上,在下可是记忆犹新。我斗胆一猜,水彘蜂不咬人,但它们会吸附在竹筏下面。而封神医既说那青鳞巨蟒目不能视,那近在咫尺的水彘蜂很可能就是它的食物之一,因此它才会袭击竹筏——它不是要吃人,而是要吃吸附在竹筏下面的水彘蜂。” 搬山讲究用术,下的是巧功,而卸岭却常常大兴土木将整个陵墓整个挖开,所以对古墓中大型的机关见怪不怪,何况搬山还吃了人丁稀薄这个大亏,仅凭自己很难下深埋大藏之所,因此在这件事情上,陈玉楼倒比鹧鸪哨更有见解。 “都说痋术狠毒,可从前谁也没亲历过,在下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以活物一环套一环作为机关的邪术。要我猜啊,献王死之前,汉武帝已经控制了多半个滇境,他举一国之力修建陵寝,大概是有些破釜沉舟之心,知道这里的民脂民膏已经都被他搜刮完了,也不指望后来人能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去拜祭他,因此才在入虫谷的水道中设下了这种极端的机关。若非叫你我兄弟遇上青囊派这专门对付巨兽的手段,咱们就是有再多的人马,也照样得折在这里。” 陈玉楼结完词顺带拍了拍马屁,手中撑开纸扇便扇,面上颇有感慨。月上中空,夜已半消,众人解开了献王墓水道中的机关之谜,各个也都松泛不少,尤其是段水歧,他被挡在虫谷外七十年,今日终于冲破了这道坎,浑身都吐露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星儿,你们沾了水,林中阴气重,去取些药酒来分给众人。” 陈玉楼听了这话,正要感叹青囊派养身有方,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花玛拐便行色匆匆地进了帐子。 “总把头,罗帅,各位魁首……兄弟们……兄弟们在林间发现了一棵怪树……” 073血榕 云南植被繁茂,绿春宫之所以能在这里深耕几百年,就是因为这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材。正因如此,在听花玛拐说林中有一颗怪树的时候,封门仙等几个青囊派的弟子都有些不以为然。 有毒的草木对于医学门派来说并不陌生,在民间奉为药王神的神农氏,传说就是死于剧毒的断肠草。有道是药叁分毒,就连艾草这种极其常见的草药也有小毒,而白果、苦杏仁、半夏这些草药本身有毒,但却依旧可以入药,由此可见,草本方的毒性和药性几乎是相伴而生的。 世间偶见奇花异草,云南山高林深,毒花毒草毒蘑菇都不算罕见,非但如此,这里还有天下第一毒木——见血封喉。 明代《滇南本草》中早有记载,见血封喉是一种高大的乔木,可以长到十丈有余,其树汁为乳白色,奇毒无比,一经见血,无论人畜,短则一刻,长则一个时辰,中毒者必死。西双版纳民间有一说法,管它叫“七上八下九倒地”,当地人常用这种树汁做毒箭射杀野兽,因此,此树又名“箭毒木”。 段水歧吩咐张门治和丘门星收拾些家伙事儿,好带众人去探那“怪树”。陈玉楼伸长脖子搂了一眼,见二人往包袱里装了好些玩意——火油、生石灰、金蝉丸、朱砂、观音土、牛黄……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别说他这个外人了,就连鹧鸪哨这青囊派的女婿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待收拾齐活了,张门治便掀开了脚边的毯子,亮出了最后一件“宝物”——小黑。 自从青鳞巨蟒死后,小黑就镇定了很多,它紧紧地跟着张门治,方才众人在帐中诉话时候,它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张门治脚边烤着火睡觉。 “小黑,咱们进林子去!”张门治说。 小黑分明是听懂了张门治的话,只见它猿臂轻舒,利落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甚至还知道把自己的毯子卷起来安置在干净的地方。 陈玉楼几乎惊掉了下巴,面上的神情和当年鹧鸪哨初遇楚门羽的藏獒的时候一模一样—— “真是稀奇嗨!这猴精得跟人一样!” 封门仙抿着嘴憋笑,鹧鸪哨见状上前拍了拍陈玉楼的肩膀:“陈兄,青囊派多与百兽打交道,因此擅长驯兽,我等还是莫要干戈,以免弟兄们在林子里等的久了。” 帐篷的角门被掀起,众人鱼贯而出,冲在最前面的是张门治和丘门星,他们仗着地头熟,对花玛拐口中的“怪树”不屑一顾,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遭遇“见血封喉”时的趣事,鹧鸪哨和封门仙紧随其后,竖着耳朵越听越有趣,丝毫没有注意到花玛拐和陈玉楼的去向。 方才在众人就要起行之前,花玛拐暗暗地给陈玉楼使了个眼色,他自小长在陈玉楼身边,主仆之间默契非常,陈玉楼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人多口杂,他还有些话没说,非但如此,他还有意要留下段水歧押后。 段水歧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了,看花玛拐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方才他们这些个“头领”都在帐子里,里里外外不少人,花玛拐怕是有什么话不敢在人前说,所以才想偷偷摸摸地说给陈玉楼听。而虫谷内形势复杂,若没有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人带着,他们这一群人别说进献王墓了,就是吃毒蘑菇也吃死了,所以花玛拐才让陈玉楼把他也留下。 帐内只余段水歧、陈玉楼和花玛拐,倒是段水歧先开口了—— “说罢,怎么了?死人了吗?” 花玛拐愣了一下,原本已经排到喉头的话无故地在嘴里打了个滚,蹦出来的时候带了些无来由的生涩。 “回总把头、段掌宫。方才我带着兄弟们在林中伐木建营,突见一颗怪树,周围寸草不生。我让兄弟们把那块荒地围起来,有个心急的小兵一铲子铲下去,地里伸出一种红色的东西,贴在他身上不到片刻就把他吸干了。后来兄弟们就慌了,我吩咐他们将段掌宫给的断虫药撒下去,岂料竟无济于事,又有那种红色的线冲着人去了,好在那人手里有铲子,那东西缠在了铲子上,又有人拿火把去烧,那东西这才潜入地下。死了一个兄弟,众人以讹传讹,我怕乱了军心,便说那人是被毒蛇咬了,这才慌忙来报。” 陈玉楼闻言心中连连叹苦——这献王老儿未免也太过狠毒!要说历史上有名有姓的皇帝,这厮竟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就是把天说破,他也不过就是个偏安一隅的草头天子罢了!可他们刚进了虫谷还不到一天,就前有毒树后有巨蟒的,谁还敢想献王墓里是个什么场景? 段水歧仔仔细细地听着花玛拐的话——“红色的线”、“吸血”、“树”,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连他都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有道是技高人胆大,他自恃对滇境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自然不会怕区区的一颗吸血怪树。 “你别怕,前面开路,待老夫去会会那妖树。” 虫谷内是遮天蔽日的密林,花玛拐带着卸岭的人拾掇了半日,终于在林间收拾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小道。人工砍伐出来的土路些微不平,周围稀稀疏疏的有些帐篷。 夜深了,帐子里大多是黑的,只有巡逻的人手握火把在林间穿梭来回,赤红的火苗如同鬼火一般,让人忍不住胆寒。 在见到花玛拐口中的“怪树”的瞬间,张门治一反常态,混不见那副天地如无物的傲慢,反而几乎惊掉了下巴,一句粗话随即脱口而出—— “草他妈的!这是什么?” 只见一片天生天养的密林中,有一块规矩地仿佛是被人画出来的圆。圆心是一颗高约十丈的大树,树冠郁郁葱葱,如屋顶般大小,树干粗且直,看样子像是棵千年老树。叁十多个举着火把的人围住了那块空地,火把幽微的光和天上明亮的月色一同照在地上。 云南刚入秋,遮龙山可谓是层林尽染,众人目所能及之处除了深绿就是浅绿。唯独是到了这棵怪树旁边,一切却萧瑟如苦秋——枯死的地面是焦黄的,是毫无生机的,茂盛的树是碧绿色的,是生机勃勃的。干枯的灌木和草丛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泛着些灰色,与不远处油绿的树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便月光幽微,火星势弱,那种生和死的矛盾却依旧清清楚楚——怪树活着,可在它叁丈之内所有其他的东西都死了。 虫谷内土壤肥沃,雨水丰沛,众人一路走来,像这样的千年古树竟不知见了多少。可这棵“怪树”方圆叁丈之内竟连一颗草都没有,就连秋后的蚂蚱都不蹦了,其古怪可见一般。 然而更古怪的是青囊派弟子的沉默——封门仙曾独力战六翅蜈蚣,又刚和她的师兄弟们鏖战了水道中的青鳞巨蟒,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让青囊门人都止步不前? 一向老陈持重举重若轻的段水歧陷入了深思——此树似榕却非榕,实在罕见。单从树冠、树枝以及树叶的形状来说,这分明是一棵榕树。榕树长寿,千年古榕并不罕见,传说有古榕树,树冠之大可容数百人在树下乘凉。可榕树有一个特点,就是“独木成林”:榕树会从树枝上向下生长垂挂“气根”,柱根相连,柱枝相托,枝叶扩展。气根扎根入土,如同根茎一般,深入地底汲取水分和养分,反哺给主树。也正因如此,榕树才能在一个地方生长千年生生不息。然而眼前的怪树虽然像极了榕树,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气根”,独自生长在一片密林中的荒野里。可世间凡是活着东西,有耗就必须有补,周围没有半点生机,那这棵怪树又是如何存活至今的? 段水歧是江湖上的老人,他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猜得到。众人见了那怪树,面上多少露出些诧异,就连他的两个爱徒都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嘱咐张门治去取叁根银针来。 飞针刺穴是青囊派的独门秘籍,这种功夫需要积年累月勤修苦练才能有所成。封门仙虽也懂这门功夫,无奈却因为年幼不得历练所以本事不济。可段水歧不同,他是绿春宫这一代的掌宫,自小便精于此道,只见他瞄准了那怪树的树干,瞬间将叁根银针从指尖弹出。 “哐哐哐”。 叁声回声响彻密林,稀稀疏疏密密麻麻的回音从地底传来,段水歧和陈玉楼几乎同时开口—— “这棵“怪树”是血榕。” “这树是空心的!” 074水晶棺 段水歧使出飞针刺穴,叁根银针尽根没入树干,陈玉楼五感本就敏锐,眯着眼睛听了片刻,便斩钉截铁地说这棵怪树是空心的。 银针击中怪树的瞬间,脚下的荒地传来如浪潮一般的一阵翕动,花玛拐口中那种会缠人的“红线”再度冒头,人群中传来几声轻呼。这怪树是不是空心的段水歧不敢说,但他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血榕。 普通的榕树会在树枝上生出“气根”,气根落地入土后就会成为”支柱根”,为榕树吸取土壤中的水分和营养。然而“血榕”却不同,这种榕树扎根在地底深处,它没有气根,只有绵延无限的“树根”——一种以主树为核心、网状扩散,侵吞周围所有生命,将其化为树木生长的养料的网。 “都别动!这是一颗血榕,吸血而成树,凡是活着的东西,都会被这玩意吸尽血而亡。陈总把头,告诉你的人不要靠近这片荒地,不要踩也不要挖,用火把将它围起来,等天亮了老夫再对付它。” 陈玉楼说这棵怪树是空心的,段水歧虽不敢全信却也信了一半——血榕不是自然的品种,需得榕树的种子被和活人同埋才能得活,因此十分罕见,就连他也只在书上见过。此树附近必定有尸体,至于是在树下还是树内,那可就难说了。好在古书中有记载,血榕夜里捕食,白天沉睡,正因如此,他才叮嘱陈玉楼让众人按兵不动,等天亮了再行动。 接二连叁的变故让陈玉楼有些疲于应对,他一向自恃见多识广博闻广记,却从未听说什么“血榕”,若非方才亲眼看见那种一指粗细的“红线”从干涸的土地中钻出来,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世间居然有吸人血的树!那玩意像是活的一样,若不是花玛拐机灵,早就发现这东西怕火,否则只怕这半会儿的功夫他就又得折些人手。 花玛拐按照段水歧的吩咐传话下去,很快火把就点了起来,跳跃的火光将那一块枯萎的荒地照得金黄。林间风声鹤唳,众人见了那种会缠人的红丝皆战战兢兢,谁也不敢靠近,各个站的笔直,手里死死攥着火把。 天就快亮了,月亮终于沉了下去,最黑暗的时刻就此降临。然而此时此刻在这片林子了,方寸的天地却被火把照的发红,那无疑是一种怪异的情景——百十只火把和几十个人围成一个周整的圈,人群雅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只有沉默和恐惧。 待天光乍现,段水歧先让陈玉楼撤走了血榕周围的守军,又叫张门治和丘门沿着荒地的边缘布下火油。青囊派的火油十分厉害,做成火把能烧一整夜,这怪树怕火,有了这层火圈,他们就多了一层保障。 这次探献王墓,是青囊、搬山、卸岭叁大门派联手,昨夜段水歧话都说出去了,他身为绿春宫掌宫,在鹧鸪哨陈玉楼这两个后生仔面前自然不能退缩。彼时众人皆畏缩不前,他见此便蹲下身捻起一撮土放在手心细看,那土因为缺水所以颜色很浅,和虫谷中别处的都不一样,其中甚至没有虫卵,足见这棵血榕有多霸道,那些绵延的树根将周围的水汽、养料甚至连虫孖的尸体都吸尽了,这还犹嫌不足,甚至会侵袭靠近血榕的人畜。 “观土色”这事儿对盗墓门派来说并不陌生,鹧鸪哨和陈玉楼都知道段水歧这是在干什么。可眼下那种会缠人的红线依旧潜伏在地下,谁也不知道那东西在白天会不会发作,就连段水歧也不过是按图索骥照本宣科——古书上有载,血榕在白天会沉睡,但血榕极其罕见,谁也没说过血榕的树根白天会不会袭击人。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真到了“要躬行”的时候,就只能是勇者进、畏者退了。 段水歧手中的铲子呛啷落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生怕他这一铲子再引出更多那种红色的怪线,不少人连枪都举起来了,可令人毛骨悚然的红线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原本被焦土和枯草染得发黄的地方出现了一丝血色,陈玉楼率先在空气中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那既不是鲜血,也不是人血,那是一种极其肮脏且充满腥气的古怪血味,仿佛无数种血液被混在一起发酵的臭味。 事实证明段水歧所言非虚,血榕在白天陷入沉睡,就连那种红色的树根都不再活跃,众人见此各个如释重负,而段水歧则带着张门治和丘门星率先靠近了那棵血榕。血榕粗大,树冠郁郁葱葱,如果忽略周围那寸草不生的荒地,它看上去几乎就像一颗普通的榕树。段水歧走的最快,他心里始终惦记着陈玉楼的那句话,因此在靠近血榕的瞬间,他几乎情不自禁地弹指扣了扣血榕的树干。 “叩叩叩。” 空心的树木所发出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段水歧像一个撞在南墙上不得不回头的人一样重新思索起了陈玉楼的话——这棵树是空心的。 血榕高约十二丈,段水歧有意居高临下看个究竟,而眼下众人中,属封门仙和鹧鸪哨轻功最好,于是他让二人一起爬到树冠顶上,亲眼看看这棵血榕是不是空心的。 鹧鸪哨快,封门仙只会比他更快,她自小长在高原上,年幼时学得就是在悬崖峭壁上取灵芝的功夫,论拳脚她的确不如鹧鸪哨,可要是论轻功,她比鹧鸪哨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血榕高大,枝叶繁茂,树冠郁郁葱葱,树枝粗长坚挺。封门仙站在树顶俯瞰那棵血榕,竟见其树心内有一尊水晶棺材。 “我草!” 面对眼前的奇景,封门仙不禁发出一声惊叫——厚重的水晶将棺内的一切折射的几近散光,她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可那接近深紫的血色却让人无法忽视。段水歧说血榕会吸取周围生物的血液为生,此刻看来,这话倒不是假的,那通体透明如同毛玻璃的棺材里几乎充满了血色一般的液体。 这到底是什么? 几乎片刻之后,鹧鸪哨也攀到了血榕树顶,他没有像封门仙那样尖叫,但他面沉如水的表情早就吐露了一切——他这一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墓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水晶棺。那棺材里分明有个“人”,可这个人看上去未免也太高大了。 这真的是人吗? 075陪陵 2w 9 6.co m 眼看那种红色的血线已经不再活动,众人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忌惮。依照陈玉楼的吩咐,花玛拐带着一队人以及楚家兄弟去水道处理巨蟒的尸体,顺便接应罗老歪的滇军,其余人则交给陈玉楼,在入夜之前务必解决掉血榕这个麻烦,以免大队人马入谷后惹出血光之灾。 待封门仙和鹧鸪哨都从树上下来了,段水歧便遣张门治去挖一块血榕的树皮下来。亲眼看到雪白的刀刃插入树身,刀间却没有一丝湿气,张门治瞬间就猜中了段水歧的怀疑,随即心中一惊——原来这棵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早就已经死的透透得了。 普通的榕树有胶汁,内服外用可治目翳,赤眼,但这棵血榕的树皮却干如草纸,树干虽然粗壮,里面却一点汁水都没有,可见是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张门治顿觉毛骨悚然——一棵已经死去的树,为什么会长出那么大的树冠? 段水歧将血榕干巴巴的树皮握在手里攥了攥,死在千年之前的那颗榕树在他掌心瞬间灰飞烟灭,随即轻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 古书有载,想要种植“血榕”,必须要把榕树的种子和新鲜的尸体种在一起,然而从那一刻起,榕树其实就已经死了,在长出那种骇人的、可以吸食人血液的“红线”之前,血榕的根会首当其冲把被它附身的榕树吸干。眼前的这棵榕树早就死了千年有余了,那些看上去生机盎然枝叶和树冠都不过只是为了吸引猎物的伪装罢了。 沉默半晌后,段水歧终于开口了—— “诸位听说过兰花螳螂吗?”看好文请到:9 5 7c.c om 世间有一种螳螂,长得和兰花一模一样,叫做兰花螳螂,这种虫孖之所以长成兰花的样子就是为了躲避天敌,由此可见,动物是懂得伪装的,就好比竹节虫。可伪装和潜藏并不只是动物的习性,为了求生,植物也会伪装,就好比鹦鹉花,这种花形态像极了鹦鹉,因此得以吓退了不少虫孖。 血榕就是一种伪装成树木的怪物,其郁郁葱葱的巨大树冠下是早就死了千年的树干,绿油油的树叶是它的谎言,为的就是吸引人畜鸟类进前。简而言之,血榕根本就不是树,而是一种利用伪装来捕食猎物的巨兽。而眼前的这棵血榕已经吸尽了周围土壤里的所有养分,所以才会生出那种“红线”用来进食。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陈玉楼刚刚说服自己接受了眼前的树不是树而是一只怪物的现实,瞬间就被鹧鸪哨拉到了一边—— “陈兄听说过竖葬坑吗?”鹧鸪哨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道是:“窨沉棺,青铜椁,八字不硬莫近。竖葬坑,匣子坟,山卸岭绕着走;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这些都是盗墓前人留给后人的警世之言,陈玉楼身为卸岭魁首,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竖葬坑”的厉害。 在战国时代,竖葬坑属于一种标准的殉葬模式,然而越往后“竖葬”这种模式就变得越来越稀奇刁钻。传说中的“蜻蜓点水穴”就属于竖葬的一种,正所谓“先人竖着葬,后人一定旺”——蜻蜓点水穴的棺椁是用叁人粗圆木做棺椁,中间掏空成正四方,之后分成四份,在装棺入殓,钉盖棺钉,此为天圆地方,使之成为天时地利人和之势。 “祖坟福荫”这四个字看上去轻飘飘的,其实却内含着无数令人费解的仪式和规矩,即便是世家弟子大户人家,也很少有为了争一世福荫,将祖宗赤裸竖葬的。正因如此,竖葬在丧事的奠仪之中才显得格外奇怪。 对于盗墓之辈来说,竖葬坑是绝对不可碰触的禁忌之一——其一就是因为古时的“蜻蜓点水穴”十分凶悍,大多连棺椁都不用,若是遇上头朝下脚朝天的墓穴便更要小心,盖因大多数以此方法下葬的人都是为了子孙福祉肯不惜死后安宁的狠人,入葬前连寿衣都不穿,便赤裸裸地以倒栽葱的姿势埋在风水宝穴里。而这其二嘛,就是因为竖葬坑里很少有值钱的明器,因此盗墓之辈往往对此避之不及。 鹧鸪哨亲眼看见血榕中有一副水晶棺材,非但如此,那副棺材还是竖着下葬的。然而坐实了水晶棺的存在,陈玉楼的心反倒安定了一些——他对“血榕”、“毒树”可谓是一无所知。但对付棺材他却很在行,只要是他熟悉的东西,他就自信自己能对付得了。 一颗死了千年的榕树中有一副立着的水晶棺,墓主在那里站了千年有余,这个人是谁呢?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人知道段水歧在想什么,可他下达指令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 “把这棵树挖开!” 青囊派有降龙丝,搬山有钻天索,两下齐发,几乎瞬间就将那棵血榕撕成了两半。巨大的树冠被一分为二,沉重的树干倒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瞬间就暗了下来,云层中潜藏着电闪雷鸣。 这棵血榕在此地太久了,已经成为了虫谷风水中的一环,它骤然被毁去,虫谷中瞬间五行大乱,连带着天都生出异相。 雷声越来越大,闪电也接二连叁地落在地上,在众人的惊呼中,血榕被一分为二,惨兮兮地分别倒在地上,那副水晶棺则以鹤立鸡群的姿势站在所有人面前。 厚重的水晶绕的人眼晕,毛玻璃般的棺椁里似乎有类似血色的东西,除此之外,那棺椁里似乎还有个人影。 比起棺材,血榕中的那个东西更像是个椁,它十分巨大,上面还刻着繁复的花纹。只略略看了一眼,段水歧便一口咬定那是古献国极其尊贵的丧仪,随即便也猜定了棺椁中的“人”的身份。 “这大概就是献王的陪陵——大祭司之墓。” 献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大祭司是汉武帝的眼线,对这位“大祭司”,献王笃信至极,在自己的陵寝完工前,他就亲自处死了这位大祭司。在他看来,即便他可以就此飞升成仙,他也希望身边能有一个陪伴他的人。 大祭司早就知道献王会用他作为陪陵,在生死交替之际,他没有害怕,也没有后悔。恰恰相反,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挣扎着为后人留下了破解献王墓的关键。 那位大祭司明明知道自己将成为陪陵,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过抵抗献王这个暴君。这大概就是最罕见的勇气,是一种以生死为赌注,赌前路终将光明璀璨的决心。 076椒图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且有越来越暗的迹象,一道雷劈中了一棵树,树冠开始起火,随后又有第二道第叁道闪电落在周围的树木上,火势有蔓延的趋势,林中开始出现了另一种光——火光。 田丰在白绫陵谱上提到过陪陵,据说那是整个献王墓唯一的穴眼,献王精通风水秘术,他既然千挑万选了这块风水宝地,自然不会白白让出一个穴眼走漏此地仙气,所以才将自己的大祭司葬在了穴眼上作为主墓穴的陪陵。 陈玉楼虽然也通风水堪舆之术,无奈虫谷中林深树高,相地之术根本无法施展,这才导致他阴沟里翻船,竟一头撞进了明晃晃的陷阱里!穴眼、血榕、再加上这尊诡异的水晶棺椁,如此出人意表的安排必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穴眼本就是聚气之所,潜藏千年乍然被破,直引得天地巨变,虫谷中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景,越来越多的树木被闪电劈中开始起火,好在那些树木都比较高大,火势一时难以蔓延至地面,为众人争取了时间。 鹧鸪哨和封门仙越过倒在地上的水晶棺前去查看破土而出的那个玩意儿,看样子那东西是被死死压在水晶棺和血榕下面的,极有可能是献王用来填穴眼的第一件镇陵之物。鹧鸪哨是盗墓的老手,对镇陵的东西了如指掌,正因如此,他有些先入为主,仅凭一个模糊的轮廓就以为那“玩意儿”是个驼碑的赑屃,岂料竟聪明反被聪明误。 水晶棺下面压着的的确是个“驼碑的”,而那块碑也一如鹧鸪哨所料是副陵谱,可等到了近前细看,他才惊觉那并不是赑屃,而是椒图。 常言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其中就包括“赑屃”和“椒图”,。无论是在明朝李东阳所撰的《怀麓堂集》中,还是在谢肇淛所着的《五杂组》中,这两种异兽都属于龙种。传闻赑屃有着载重的爱好,在民间传说中,它常见于石碑下的龟砆位置,古人视其为吉祥物,寓意长寿、负重、镇煞迎福,因此,其形象在古建筑中十分常见。而椒图则因“性好僻静”,“忠于职守”,故常被饰为大门上的铁环兽或挡门的石鼓。明代杨慎的《词品》中有载:“椒图其形似螺,性好闭,故立于门上,即诗人所谓金铺也。”因此椒图被民间认为是“性情温顺”的龙子,其形象有“镇府安宅”之意。 不怪鹧鸪哨一时不察,赑屃驼碑早就成了典故,若非靠近了细看,谁能想到献王竟如此离经叛道,非要让椒图来驼他的陵谱?赑屃龙首龟身,长着一口锋利的牙齿。长有甲壳、四肢粗壮呈爪状,称为麟脚,常趴卧于地面,脚下设有底座。而椒图则像是龙狮嘴里含一个圆环,面目狰狞,形如螺蚌,有“铺首衔环”之姿。 献王满心都是飞升成仙,不惜山河破碎,更不惜人力物力,为了那个虚无的羽化之梦,他几乎放弃了人世间的一切。他苦心孤诣,在穴眼埋下驼碑的椒图,费尽心机取其“镇”“锁”之意,足见他那份不愿被后人发掘之心的坚定。只可惜他到死都不知道被自己埋在穴眼里的大祭司竟是汉武帝的眼线,更不知道那些他一心想要掩埋的秘密早就传遍了中原大地。 天越来越黑,林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高大的树木燃烧的树冠仿佛巨大的蜡烛,火光勉强照亮着林中的一切。陈玉楼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仿佛忘记了什么事,但却偏偏越想越记不起来,直到不远处传来封门仙的一声惊呼。 鹧鸪哨本来想细看看陵谱上的内容,无奈天色太暗,那陵谱上又覆着一层厚厚的泥土,因此只能作罢。不料他和封门仙刚后撤几步,两根吸血的“红线”就直奔封门仙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鹧鸪哨双手掏枪,“啪啪”两声枪响随即响起,在火光下显得异常妖异的“红线”被子弹打穿,断肢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枯死了,剩下的部分则快速地缩回了那口水晶棺里。 目睹了一切的陈玉楼和段水歧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沉重——眼下林中已经不见天光,那种吸人血的“红线”也重新活跃了起来。 “既然这东西怕火,那就用火烧!” 面对段水歧的提议,陈玉楼有些犹疑,盗墓是他的老本行,那副水晶棺可谓是世所罕见,他原本是打算开棺的。可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种红线本就出自水晶棺,这东西如此凶险,贸然开棺只怕要惹出祸端来。但若是依段水歧所言用火烧,林中树木繁茂,一旦烧起来火势只怕是无法控制,到时候…… 鹧鸪哨护着封门仙退回来的时候,陈玉楼正在进退两难,开棺怕危机四伏,点火怕引火烧身,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想鹧鸪哨却斩钉截铁一口否决了段水歧的主意。 “不能用火烧,必须要开棺。” 献王以椒图驼碑,其中“镇压”和“封锁”的深意不言而喻,这一切无疑是献王和他的大祭司之间的一场暗斗——为了自己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可以十全十美,献王不惜用大祭司去填穴眼,可大祭司亲手为献王这个暴君设计好了陵墓,更是早就知道献王会用他作为陪陵,在生死交替之际,他没有害怕,也没有后悔,他有这样的勇气和忠诚,鹧鸪哨相信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会为后人留下破解献王墓的关键。 眼看陈玉楼陷入沉默,段水歧也知情识趣地不再开口,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他既然愿意和搬山卸岭联手,就也该适时退让,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而陈玉楼心中则五味杂陈,他这一生不知道下过多少大墓了,正因如此,他深知鹧鸪哨的猜测是大有根据的。 古往今来,为君上者总是做着同样的一个大梦——活着的时候睥睨天下,就算死了也要无限尊荣。从某种角度来说,盗墓贼就好像是破梦者,在悠长的历史中,除了秦始皇、成吉思汗以及“设七疑冢”的曹操以外,几乎所有皇帝的墓都早就被盗空了。 陈玉楼见多识广,无论是造墓者被埋在墓中,还是造墓者偷挖盗洞,他都见得多了。此时此刻,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多余的敬佩——献王的那位大祭司真是有勇有谋,活着的时候潜伏在献王身前位极人臣,面对死亡,只怕也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林间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几位魁首拿主意,期间偶尔有那种“红线”袭击人群,好在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东西的罩门,知道用火把去烧它。然而静谧的林间却突然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陈玉楼五感敏锐,率先察觉了那声音的源头——是那副水晶棺。 方才椒图出土的时候,水晶棺被顶翻过去,落在了地上,通常来说除了木棺之外的棺椁都不会钉死棺盖,因此倾倒的水晶棺的棺盖有些位移,在右下角露出了一点缝隙,一种深红色类似血液的东西正在顺着那缝隙一滴一滴往下流。 对陈玉楼这种人来说,火也是有气味的,鼻腔里充满了火烧树木的气息,可即便如此陈玉楼也照样捕捉到了和方才一样的那种腥味——那似血非血的恶臭,仿佛是多种液体混在一起发酵而成的,其中还掺杂着一丝尸臭。那种红色的“血线”愈发不安,林中到处都是枪声和尖叫声,陈玉楼越发恼火,他这一生熬过黑暗、熬过饥荒,下过困难重重的瓶山,然而在虫谷中,他第一次被一个死了千年的人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怪只怪献王太过狠毒,毒瘴、巨蟒、怪树、风雨雷电,他仿佛跨越千年与一位古人交手,无奈那人出手便是杀招,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也许是急怒攻心,也许是恼羞成怒,陈玉楼终于按耐不住决议开棺,既然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倒不如痛痛快快快刀斩乱麻。 “开棺!甩了!” 那是卸岭的暗号,陈玉楼此言一出,众兄弟就得抛下所有顾虑,一切以总把头马首是瞻。可话虽如此,此刻众人脸上的恐惧和犹疑却让他难以忽略。领袖有领袖的特权,却也有甩不开的责任,为了安抚军心,陈玉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所有人说道—— “众兄弟无需担忧,我早就备好了辟邪之物!” 林中已经十分昏暗,区区火光无法照亮一切,鹧鸪哨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陈玉楼手中的东西,岂料这一看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是发丘天官印吗? 077发丘天官印 入虫谷后众人连番受挫,陈玉楼不禁有些急怒攻心,说来好笑,干了这么多年盗墓的勾当,他第一次如此憎恨一个墓主人,心中更是自嘲着理解了段水歧。不过怒归怒,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总把头,自然深知“大难当头,先抚人心”的道理。 “兄弟们不能白来一趟,这么大的水晶换成大洋一辈子都花不完,这棺材里不是个粽子,要是粽子早扑出来了!管他什么作妖的旁门左道,在这发丘天官印面前,什么妖魔鬼怪都只能乖乖伏诛!” 只见陈玉楼手握一枚铜印,印上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字,他振臂一呼,众人瞬间哗然——要么说技高人胆大呢,先头的什么妖龙,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封门仙他们给杀了,这棺材说破天也就那么大点,难不成里面的东西还能比水道里那个更大?总把头就是总把头,早就备好了法宝专门等着对付它呢! 盗墓的四大门派各有本事,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发丘”这两个字的出自“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在《为袁绍檄豫州》中,陈琳弹劾曹操,称:“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这几句话,说得是曹操为了充沛军费,特地设置了“发丘”“摸金”两种特别的军队,专门盗发天潢贵胄的陵寝,也就是为什么民间有很多人将曹操视为盗墓行当的祖师爷。在拥有自己的政权之前,曹操曾官拜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因此传说发丘天官印乃天子御制,上通天庭下通地府,一印在手,鬼神皆避,所到之处百无禁忌。 卸岭的这些人,说好听点叫“力士”,其实和土匪之流没甚区别,无非是抢阴宅不抢阳宅,祸害死人不祸害活人。一听说那棺椁值钱,他们心里的畏惧瞬间就熄灭不少,加之身处盗墓的行当,即便是大字不识一箩筐,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摸金符和发丘印的传闻,此刻见了这东西,士气自然大振。然而段水歧和鹧鸪哨的脸上却皆闪过一丝疑惑——青囊派曾经和盗墓之辈联手过,段水歧虽不精此道,却也隐约记得此印已不复存于世。但眼下情势胶着,他对那些道听途说的古老传闻又不甚熟悉,因此选择叁缄其口。 可鹧鸪哨就不同了,他身为此代的搬山魁首,对盗墓四大门派的历史了如指掌,陈玉楼话中的破绽哪里瞒得过他?其实真要说起来,发丘天官和摸金校尉的手段根本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就是信物——摸金符如今世上仅存叁枚,而发丘印则早就早毁于明代永乐年间。可既然世间已无“发丘印”,那陈玉楼拿出来的是什么? 听了陈玉楼的话,卸岭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鹧鸪哨将陈玉楼拉到了一边——“陈兄,这发丘印是真的吗?” 陈玉楼愣了一愣,望着鹧鸪哨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包是假的啊!世间还哪有发丘印啊?” 这枚“发丘天官印”是陈玉楼翻遍古籍,照猫画虎让刻假章的匠人伪造的,为得就是在人心不稳的时候拿出来安定军心。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鹧鸪哨这么个一派魁首、江湖的老人,居然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大难当头还来问他这萝卜章是真是假! 鹧鸪哨叹了一口气,他明白陈玉楼的想法。林中的异相实在惊心动魄,眼下人心浮动,陈玉楼此举无非是望梅止渴,安定人心,可那水晶棺实在妖异,搬山和卸岭向来就没有驱邪的法器,要开棺他和陈玉楼就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这叫他如何能不忧心? 耳边惊雷呼啸如龙,那种红线越来越密集,动的也越来越快,事不宜迟,需速战速决。鹧鸪哨和陈玉楼十分默契,各自取了些开棺镇邪的用具,随后便撇开众人来到了水晶棺前。 滴滴渗出的腐血已经在地上聚成了小水洼,臭气熏天臭不可闻,熏得陈玉楼差点吐出来。那水晶棺因为是竖葬的,所以棺盖并不厚重,鹧鸪哨用钻天索翘起一头,陈玉楼搭了把手,两个人就轻而易举地将棺盖掀了起来,随即便双双看傻了眼——这东西比“棺材”大的多,且是用厚重的水晶制成的,像毛玻璃般透着些蓝色。水晶棺四周刻满了秦汉时期的浮雕,其线条既古朴又华丽,棺内盛满了鲜血一样的液体。到了近前,就连鹧鸪哨都闻了出来,这种腥臭无比的东西并不是血,而是一种血和其他玩意发酵而成的邪物。 陈玉楼甚至不敢想千年之前献王是从哪里寻来如此大的一块水晶制成棺椁的,因为他心里有个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样世间难得一见的棺椁,献王竟然没有留给自己?那他的棺椁会是什么样子的?是金丝楠木?阴沉木?还是什么亘古未闻的稀奇东西? 想到这里,陈玉楼心中突然一惊,那种感觉仿佛脊骨上无端端生出尖刺一般,让他一边坐立不安,一边不敢分心。毕竟眼前的棺椁中,是献王的大祭司,是虫谷的穴眼,是他和鹧鸪哨甘冒奇险也要一探究竟的千年谜团。 棺盖被打开的瞬间,那种腥臭血红的东西立刻流出了棺椁,从身后的打斗声来看,鹧鸪哨相信这种东西和那种会吸人血的“红线”息息相关。 待棺椁中的“血”不再外流,一张肿胀的人脸终于“浮出水面”,见到那死人的面色,陈玉楼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粽子。 那张肥胖的脸栩栩如生,不像是死人,倒像是活人,面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蠠(min)晶——鹧鸪哨在云水衣的笔记中读到过这种东西,传说将这种东西包在尸体表面可以保护尸体千年不腐。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到了今日,鹧鸪哨才算是亲眼见识了蠠晶的真身。照云水衣所说,蠠晶是云母所化的,想起入虫谷时那段千回百转有石钟乳有云母的水道,鹧鸪哨心中不禁又对云水衣生出几分敬佩。 然而水晶棺中始终剩下一半的“血”,叫人看不清里面还有什么,于是鹧鸪哨和陈玉楼默契地决定将那具“尸身”先挪出棺椁。岂料这一挪,竟叫他两个俱大惊失色。 鹧鸪哨力壮,曾在瓶山赤手空拳勒死过湘西尸王,平日里就算是千百斤的棺盖都能一脚踹开,没成想今日却怎么也拖不动水晶棺里的那具尸身。 棺盖打开后,越来越多的“血线”从地下钻了出来,林中的枪声就没停过,陈玉楼急中生智,决定另辟蹊径,一双手伸入“血海”从上往下摸。鹧鸪哨见此也依样画葫芦,两双手摸着摸着,终于察觉了关巧! 水晶棺中并非只有一具人尸,自腰往下还有一条蛇身! 078半蛇尸 那位“大祭司”身下似乎连着一条巨蟒的身体,因此肉躯颇重,丘门星见状连忙上前帮手,和鹧鸪哨一同将开了盖的水晶棺掀翻在侧。粘稠而腥臭的液体顺着倾倒的棺材边瓢泼而下,飞快地被干涸的土地吸走,仿佛被污染了千年的沃土在伺机报复一般。原本枯萎的荒草红了一片,那种袭击人的血线也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待棺中的污血流的差不多了,伴随着轰隆一声,沉重的肉躯终于从水晶棺中翻滚而出。数十枝火把几乎瞬间就围了上来,众人也就此看清了献王“大祭司”的真容—— 棺中的尸体是一位肥胖的老者,因为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蠠晶,所以面容有些模糊不清,自腰往下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大蟒,看样子倒像是被那巨蟒活生生吞了一半。 鹧鸪哨等人见此皆联想起前番水道中的青鳞巨蟒,眼前无皮的巨蟒虽然看上去比那一条小很多,但是看体型却似是同类。那巨蟒无皮却依旧肥硕粗大,浑身“血淋淋”的,蛇神似乎还在蠕动,蛇肉的缝隙中长出无数红须——就是那种会袭击人的吸血红线。 早前听花玛拐说吸血红线不怕青囊派的断虫药时,段水歧就有些不解,别说是青囊派的药,就连青囊派的弟子都是蛇虫不侵的,后来他又亲眼看见那种红线绕过鹧鸪哨直奔封门仙,心中疑惑更甚。直到看见那半人半蛇的怪尸的瞬间,他才全明白了——献王的这一处陪陵,以大祭司为尸,以蟒为棺,以水晶为椁,而这“半蛇尸”非虫非木,半生半死,硬说起来不是动物也不是草木,而是阴物。 世间有无数奇珍,可若论稀奇,冬虫夏草堪称“天下第一奇葩”——《本草纲目拾遗》有载,此物“夏为草冬为虫”,也就是说它一半时间是动物,一半时间是草木,和这具半蛇尸有异曲同工之妙。冬虫夏草多生于寒冷的草原、河谷、草丛的土壤中。性甘平,可补肾益肺、止血化痰。用于肾虚精亏,阳痿遗精,腰膝酸痛,久咳虚喘,劳嗽咯血。玉树宫地处高原,又有雪山草原,青囊派六宫所用的虫草全部出自于玉树宫。正因如此,在陈玉楼和鹧鸪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青囊派的几位弟子却率先反应过来了。世间既有天生天养的冬虫夏草,就防不住有人如法炮制,把死物和活物硬掺在一起,行此逆天之道。 在玉树宫时,鹧鸪哨倒是吃了不少虫草,可那都是摘下来的,他没见过活物,直到听青囊几人解释了一番,他才茅塞顿开——怪不得这巨蟒是剥了皮的,水道中的那只青鳞巨蟒,一身鳞片如金甲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非他们手里有降龙丝,竟不知该如何降服这个畜生。那种吸人血的红线绝对没法从蟒身上长出来,献王既然深谙痋术,自然晓得欲成此术,与大祭司一同下葬的蟒蛇必须无皮无甲。 被剥了皮的巨蟒身上露出淡粉色的肉,那种红线从它身体的肌理中长出来,几乎无孔不入,红线攻击人的时候,巨蟒的死肉便一张一翕的动,仿佛它还活着一般。林中火势渐大,鹧鸪哨眼角突然一闪——那玉棺倾倒时,右角落在了一块大石上,因此左边的角落里还积着些污血,有一丝金光从角落里透了出来。 盗墓中人对明器最是敏感,虽然只是余光一扫而过,可鹧鸪哨瞬间就起了警觉。彼时众人都在大战吸血红线,他一边开枪,一边抛出钻天索,几来几回,终于挖到了玉棺中的“宝贝”——一副形状古怪的黄金面具,一支龙虎短杖。 钻天索最后一次探入玉棺的时候,爪锋劈入棺底,竟发出咔嚓一声。鹧鸪哨见状起疑上前细看,这才察觉眼前精美绝伦的水晶棺棺底竟是一块桐木! 方才众人只顾着看掉出棺椁的半蛇尸,在昏暗的光线下忽略了玉棺角落的阴影,岂料在那里,巨蟒的尾部以及棺中的红色肉线早就穿透了棺底,拧成一股发白的粗脉,连接着老树的内部,再也无法分开。 鹧鸪哨见状唤来众人,段水歧见了血榕的树根才后知后觉——难怪此树如此高大丰茂,原来它不是孤零零的一棵树,而是一对融为一体的夫妻老树! 夫妻树,古代称为“连理枝”,又称“生死树”,指的是两棵同根生的树,虬蟠纠结,树根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然而夫妻树虽然罕见,却也不算稀奇,可这棵血榕,稀奇就稀奇在它的树根下竟填满了数不胜数的人兽干尸! 段水歧早说这血榕会吃人,陈玉楼却始终只信了五分,直到亲眼看到血榕树根下层层迭迭的干尸,他才不得不服——只见那棵血榕被撕成两半,左右各伏于地,中间露出一个两人宽的树洞,树洞里都是干尸,而那些干尸无一例外,全被吸血红线缠绕至四肢五骸、五官七窍。 怪不得陈玉楼觉得那污血腥臭,想来水晶棺中那种类似血液的东西,都是人畜被吸干的血液,和林中地底的水汽、虫卵、人畜粪便,再加上献王离经叛道的痋术而形成的定尸液,因此才护得那大祭司的尸身千年不腐,叫他这埋骨之地周围寸草不生。 人尸、痋蟒、玉棺,全部连接在一起,犹如一体。这种以树为坟的葬法逆天而行,夺天之巧,在此千年,甚至改变了此处的风水格局——椒图驼碑,封锁穴眼;玉棺封印痋蟒,宝藏深藏;而痋蟒则掠取周边生物的血髓,维持尸体不腐不烂。这种诡异得完全超乎常规的办法,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 鹧鸪哨眼见已经得到了棺中的明器,又看天地有巨变之势,下令就要火烧半蛇尸,林中众人哗然,皆盯着陈玉楼,等他号令,可陈玉楼却一时走了神——几番交锋下来,他自觉已经看透了“痋术”的机密,他这一生不知见过多少大墓,破过多少机关,而所谓痋术,就是以活物为机关。青鳞蟒,半蛇尸,不外如此。由此可见,献王墓凶险非常,其中的机关和妖术,只怕不是卸岭和搬山能够轻易破解的。 陈玉楼不过晃神片刻,天雷便密了许多,也猛了许多,血榕在地上撕处一个口子,被干尸填满的树洞开始冒出一缕缕的黑烟。雷暴、黑烟、地裂,一波接一波的地异之相迎面扑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已经不是可以踌躇犹豫的时候了。 “点火!烧尸!” ———————————— 发烧好难受 吃了药只想睡觉 终于更完了这一章 079秦汉遗迹 青囊派的火油十分厉害,且烧起来有股松柏的香气,火的气息和草木的气息融为一体,火焰越飞越高,林中生出一股清香。片刻前众人还困于林中进退两难,待火烧起来,眼前的困境竟似迎刃而解了一般。 大祭司的尸体烧得比煤还旺,跳跃的火焰劈啪作响,陈玉楼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大祭司的尸体刚被点着没一会儿,原本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天突然就下起了雨。 献王精通风水秘术,他苦心孤诣用自己的大祭司填了穴眼,为的就是保全虫谷中这一处经他千挑万选的风水宝穴的“仙气”。如今穴眼已破,虫谷中的风水也被破了一半,阴云被吉风吹散,先是云雨后是晴,雨水扑灭了林间的火苗,然后便露出了天光。 太阳终于重新出现在虫谷上方。 天亮了,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种红线随着大祭司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一起融进了土里,原本被点着的树木也都熄火了。火和碳刺鼻的气味冲入每个人的鼻腔,那种岂非像是一团热火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像是火药被水浸透时的石硝味。巨木被烧去了树冠,仿佛秃头的僧人,无欲无求地站在一边。血榕周围的荒草因为吸收了那种“血线”,斑斑驳驳地一片黄一片红,露出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鲜艳。 这时节恰逢罗老歪的人入了谷,谷内一下就闹腾了起来,花玛拐带着罗老歪上前,罗老歪心有余悸,嘴上也不顾遮掩,望着林中焦黑一片的“战况”,仅剩的一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拉着陈玉楼絮絮叨叨个没完。 “陈总把头,怎么个事?是不是有粽子啊?死了吗?哎哟兄弟我跟你说啊,刚才可邪乎了,这么大的林子就这一片黑压压的在下雨,兄弟我都不敢上前。要么说还得是兄弟你呢,这就办妥啦?” 陈玉楼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虽说这一遭是有惊无险,可方才要是能多几个人多几杆枪,众人对付吸血红线的时候多少也可省些力,不至于那么慌乱。没辙!罗老歪素性贪生怕死胆小怕事,若不是贪滇军在当地的威势,他也绝不可能带罗老歪入虫谷。事已至此,他倒不如顺杆爬,好好震慑一下罗老歪,否则他这一晚上的出生入死岂不是白忙活了? “妥了,罗帅放心,万事有兄弟我和鹧鸪哨呢,去看看吧,可是挖出来了不得了的宝贝。” 日光下众人再看那“水晶棺”,封门仙越看越眼熟,待陈玉楼剥去棺上陈年的土层,露出晶莹却又泛着些黄色的釉面,她更是一口咬定那是西藏密天玉。陈玉楼是没见过什么西藏密天玉,可眼前这东西里面有棉,看样子不是水晶当属玉种。玉棺盖子里刻着日月星辰、人兽动物以及各种奇特的标记,那些花纹都是秦汉时期的,由此可见,眼前的棺椁绝对是千年前的旧物不会错。 鹧鸪哨身负扎格拉玛族世世代代的诅咒,前番刚听云水衣说过雮尘珠曾藏在格萨尔王的宝洞中,今日见了这西藏密天玉,心中如何能不震动?看来雮尘珠与西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恨只恨他们门派千年以来多以中原大地为根基,直到他这一代才将搜寻雮尘珠的范围扩张至藏地。 再说那两件从玉棺中捞出来的明器——那副黄金面具造型怪异无比,全部用真金铸造,眼耳鼻口镶嵌着纯正的青白玉。其纹饰一圈圈的全是漩涡形状,看起来又有几分像是眼球的样子,一个圈中间套着两叁层小圆圈,最外一层似乎是代表眼球,里面的几层分别代表眼球的瞳孔,分明是古献国的祭司在仪式中戴的的祭祀之物。 搬山叁人在看清黄金面具上的纹路后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这已经算是明示了,那种旋涡的线条,那种关于眼睛的暗示,那种和长在他们肩头的诅咒一模一样的图示。 传闻雮尘珠状似人目,格萨尔王的《伏魔经》中也明确记载了这一点。鹧鸪哨的心狂跳了一阵,随后陷入了近乎冰冷的沉寂,那大概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受——苦寻一生之物尽在咫尺,此行只许胜不许败,可献王如此狠毒,他真的能拿回雮尘珠吗?如果他失败了…… 这厢鹧鸪哨还没回过神来,那厢陈玉楼却已经开始研究那副“黄金面具”了,他见多识广,莫说是秦汉古物,便是夏商的都见过不少,鉴宝是他的长项,此刻施展起来,定要让众人心服口服才肯罢休。 “滇境崇尚巫术,和中原风情不同,古王有大祭司,依在下愚见,这必定是大祭司主持祭典时所用的面具。面具上的这些玉饰都是活动的,使用的时候,配戴面具者可以把这些青白玉从黄金面具上取下来。” 陈玉楼的话足以服众,唯独有一点叫人难解——那黄金面具头上有龙角,嘴似虎口,两耳成鱼尾,显得非常丑恶狰狞,不像是任何一种祥瑞之兽,反倒无端端地让人看了寒毛直竖,可谁会刻意选恶兽做图腾呢? 再说那龙虎短杖,此物是用青色厱石磨成的,色近石青,与民间的擀面杖长短相似,微微带有一点弧度,一端是龙头,一端是虎头,二兽身体相接的地方,就是中间的握柄。兽首雕刻的花纹形态古朴,缺少汉代艺术品的灵动,却散发着一种雄浑厚重的气息,看样子至少是先秦之前的古物。由此可见,这东西虽然出自献王大祭司的棺椁,但却比整个汉代更加古老。 蛇——虫谷水道中是蛇,大祭司的棺椁里也是蛇,鹧鸪哨不由得想起田丰在白绢陵谱上留下的话。 “这所谓的虫谷山神,会不会就是一条蛇?” 然而鹧鸪哨此言一出,张门治和丘门星这两个云南本地人却率先摇了摇头。 “魁首怕是想岔了,云南一境从未听说过以蛇为神的,硬要说的话……”丘门星话说一半便止住了,此人不愧是段水歧的弟子,吊人胃口有一手的。 可其实并不是丘门星有意吊人胃口,他方才见了那黄金面具,心中便有些猜测,可他在绿春宫一向不算聪颖,因此当着段水歧的面不敢胡说,岂料段水歧居然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如果非要猜这山神的身份,老身倒是更倾向于蛙。” 在云藏交接的地方,有一个特殊的民族——纳西族。纳西族是云南的土着,至今都保持着母系氏族的传统,在这种传统下,男子几乎可以沦为了播种的工具,他们没有父职,也没有父权,除了劳作几乎一无所有。也正是在这种文化中,“青蛙”成为了吉祥物。 东巴经《自然神的来历》中说:“五方五地的自然神都出自金黄色的巨蛙的卵中。”在另一本东巴经《白蝙蝠取占卜经》中说:“由于金黄色的巨蛙吞食了白蝙蝠从天上取来的占卜经书,被上天的神射手将其射死,从而形成了“巴格图”。(类似八卦图,是用于占卜和推算方位、五行、九宫、天干地支等的。) 纳西族崇母,青蛙多卵,因此在纳西族最原始的神话中,女娲不是半人半蛇,而是半人半蛙。正因如此,女娲才能产下那么多的卵,生下那么多的众生。神话无根无据,如同浮萍,不可全信却也不可不信。然而众人听了段水歧的话,再看那黄金面具,却怎么看怎么像青蛙。 林中陷入沉默,没人敢分神去想在边境的部族中被视作“半人半蛙”的女娲,大多数人面上都是一片空白——那种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的空白。 “事到如今,多思无益,我等还是得快点找到那山神。”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是宝翁里。 “额知道山神庙在哪噶。” —————————— 这两章里有很多引用自《鬼吹灯·云南虫谷》的内容 因为 这是篇同人文! 后面还会有引用的 请大家谨记 这是篇不要钱的同人文 080天地刍狗 在宝翁里还小的时候,在战火还没有烧光麦田和青山的时候,日子还算不错,一天两顿饭,天黑了躺在床上,母亲会给他讲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神要把智慧之水遍赐人间芸芸众生,然而乌鸦却传错了话,让人独享了智慧之水。等着分享智慧水的百鸟和千兽见智慧水被人喝完了,立刻愤怒地扑上去,把人身上的毛都拔光了。正在此时,青蛙悄悄地舔干碗底残留的智慧水,随即灵机一动指着河水说:“智慧水不是被人喝掉的,而是倒进河里了。”说完便装着要抢喝河水的样子,“ 嗵”一声跳进河里,从而引开了百鸟千兽,解救了人类。 在云南的不少民族,包括纳西族在内,都将青蛙视为智慧、善良的生灵,甚至将其作为吉祥如意的图腾代代传承。因此在看清那副黄金面具的瞬间,宝翁里就站了出来。 遮龙山的土着民都知道山里有个传说中堆满了金银珠宝的献王墓,甚至有贪玩的孩子见过山壁上的那种“圣光”。据见过的人说,那像是挂在山崖边的圆形的彩虹。小时候,宝翁里生过一场大病,他病的几乎要死了,为了救他,他的母亲跟着村里的向导进了危机重重的虫谷采药,也许是上天垂怜,母亲非但从那吃人的林子里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甚至还在传说中的山神庙里过了一夜。 后来母亲死了,战火四起,粮食没了,征兵的人挨家挨户地抓壮丁,宝翁里很怕枪,那种黑漆漆硬邦邦的东西,砰的一声就能取走一条人命,也不管他有没有心上人,有没有放不下的父母亲朋,有没有还未完成的志向。人固有一死,可被抢打死是一种很冰冷的死法,霎那间一切就都没了,血流尽了,人就咽气了。 为了躲避征兵,宝翁里按照母亲的指引进入了虫谷,顺着倒塌的石像和石人,他终于找到了母亲口中的“山神庙”。他记得那尊山神的泥像,记得神殿后那九尊蟾蜍像,曾经庇佑了母亲的山神庙也庇佑了他,在神庙里,他终于安然睡去。 缘分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宝翁里原本和遮龙山的其他人一样,对前来找寻献王墓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懒得搭理了。这些人大部分会死在虫谷外缘的毒瘴中,即便是能找到入谷的路,也是有进无出。几千年了,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带走献王墓中的宝藏。可眼看封门仙她们挖出了大祭司的棺椁,他却突然觉得也许就是这一次,也许母亲和他在机缘巧合下找到山神庙,为的就是这一次,也许就是这一次,献王墓会被挖出来。 也许这就是缘分。 鹧鸪哨借着天光去细看椒图背上的陵谱,陵谱上的字不多,却足够惊心动魄。 古滇国是秦始皇下设的叁个郡,秦末楚汉并起,天下动荡,这叁个郡的首领就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封闭了与北方的交通往来,自立一国。后来汉朝定了天下基业,但是从汉代立国之始,便受到北方匈奴的威胁自顾不暇,因此一直没工夫理会滇王。 古滇国的末期,来自北方汉帝国的压力越来越大,国事日非,天心已去,汉武帝向滇王索要上古的神物雮尘珠,滇过内部为此产生了激烈的分歧。献王带了真正的雮尘珠从滇国中脱离出来,远涉至滇西的崇山峻岭之中,而滇王则只得以一枚“影珠”进献给汉武帝。 传说雮尘珠是地母所化的凤凰,自商周时代起,就有人认为可以通过这件神器修炼成仙、脱胎换骨之效,但是需要在特殊的地点,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周文王曾经把这些内容,详细地记录在了天书之中。秦末之时,这件神物流落到了滇南,献王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件宝物,所以才离国而去,准备到山里找个地方修炼成仙,而献王墓的位置,就选在了一处风水术士眼中的神仙洞府。 献王入敛后,大祭司从深谷中找来两株能改风水格局的榕树,先将镇陵谱埋入地下,又将榕树植到其上,然后捉来以人俑饲养的巨蟒,剥去其皮,和大祭司一起装进棺中,蟒肉人体,加上桐木棺底,与这株老树就会逐渐长为一体,得以长久地维持肉体不腐不烂。 献王墓前后总共修建了二十七年,修建的人力始终维持在十万,几乎是倾国之力。除了奴隶以外还征用了许多当地的夷人,总数在十七万人左右。这些人大多死在了建造献王墓的过程中,而幸存的人要么就是被制成了那种被痋虫寄生的人俑,要么就是成为了献王的陪葬。 历史是最冰冷无情的东西,十七万条性命,落在石刻的陵谱上就只有区区叁行字——“王殪,殡于水龙晕中。尸解升仙,龙晕无形。若非天崩,殊难为外人所破。” 陈玉楼借力爬上一棵高树,居高临下地探查此处地形,终于看破了虫谷的格局——献王大祭司的埋骨之地,是安葬献王的那条水龙身上的一个“烂骨穴”。所谓烂骨穴,即是阴不交阳,阳不及阴,界合不明,形势模糊,气脉散漫不聚。行于穴位地下的气息为阴,溢于其表的气脉为阳,丛林中潮气湿热极大,地上与地下差别并不明显,是谓之“阴阳不明”。此处地脉气息无止无聚,又无生水拦截,安葬在这里,难以荫福子孙后代,仅仅能够尸解骨烂,故此才称作“烂骨葬”,或“腐尸埋”。 想来献王是如何毒辣?为了一个穴眼不惜让自己的大祭司在生死之中颠簸千年,生时护尸体不腐,死后镇穴眼无碍。可惜这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大祭司的背叛而留下了一丝破绽——世间有生便有灭,即便真的贵为人王天子都有陵墓被盗的那一日,更何况献王这个草头天子? 然而大祭司的玉棺终究是被鹧鸪哨一行破了,原本完满的风水格局也连着被破了,被压制在地下几千年的地气得以宣泄,方才的雷暴黑云,都是地脉产生了变化的结果。 献王暴虐,千年前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曾丧命于此?不怪宝翁里如此憎恨献王,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由己及人,陈玉楼几乎能体会到宝翁里心中那种由来已久的恨意。 “这陵谱还有背面,稍安勿躁。”鹧鸪哨说。 盗墓的四大门派出过不少英雄豪杰,搬山卸岭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可陈玉楼总是觉得鹧鸪哨有些与众不同——比起普通的盗墓中人,鹧鸪哨总是更加沉稳,更加细心,更加深谋远虑。 盗墓之辈多半是贪图金银珠宝,卸岭也好,摸金也罢,就连早就断绝了的发丘也一样,可搬山却实在不同,他们下墓千年,为的不是发财升官,而是解族人之奇疾。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搬山中人总是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然而此时此刻,鹧鸪哨的“清高”却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众人本来兴致勃勃地就要让宝翁里领路前往“山神庙”,可等见了陵谱的背面却又都熄火了。 只见那镇陵谱的背面是整面的浮雕,一座穷天下之庄严的壮丽宫殿悬浮在天空的霓虹云霞之上,竟真应了宝翁里口中的“圣光”。可天下真有如此神仙宝穴吗?还是说那献王墓竟真是造在天上的? ———————— 这章也有大量的叙述出自于鬼吹灯原着 这是一篇同人文 在关键的描述上会尽量贴合原着 081一语成谶 见了镇陵谱背面的浮雕,众人不禁都有些胆怯——怪不得田丰说献王墓非天崩不可破,别的都可以想法子,可 这天上宫阙该如何挖掘? 谷中诸人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想起前路不知还有什么妖魔鬼怪,各个都有些灰头土脸。陈玉楼见此,从袖中掏出他那小折扇,往胸前点了几下,随后便喉头涌动,分明就是要开摆了。 “众兄弟休惊,古人丧葬之风重“藏”,重“隐”,断没有将陵寝设在地上的道理,这陵谱上刻是献王的明楼,不是墓穴。明楼多为祭祀所用,少有明器,就是真建在天上也无妨。更何况丧葬之术,风水之格,墓穴一破,明楼必然也会破。” “明楼”是古代帝王陵墓正前装饰性的高楼,明楼中通常会立帝庙谥石碑,再奢华些的也就无非用些金银装饰。非但如此,明楼还往往和陵寝遥相呼应,一般来说应当在陵寝的正上方才符合风水。由此可见,即便献王墓的明楼真的是在明月之上,他的陵寝也一定在遮龙山中。 陈玉楼到底是久经江湖的老人了,方才众人方寸大乱,他却命花玛拐将镇陵谱的正反面都拓了下来——大祭司的镇陵谱与人皮地图,以及田丰留下来的白绢陵谱正好一一对应,甚至还可以查漏补缺。只见他捧着手中刚刚拓印好的镇陵谱,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片刻之后终于开口。 “明楼和陵墓一定都在祭道上,眼下叁幅陵谱都说山神庙是祭道的开端,因此我等此去必须先找到山神庙,宝翁里,你说你进过山神庙,可空口无凭,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都系于你一身,你总得拿些真材实料出来,我们才能放心让你开路不是?” 恨远比爱更有力,宝翁里虽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他从小就和遮龙山的所有山民一样,听着千年前献王奴役当地人、甚至生生将他们殉葬的故事长大。他不知道那个“献王”长什么样,但他的恨却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前来盗发献王墓的人数不胜数,可任凭谁也没有鹧鸪哨封门仙这样的本事,如果在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那个害他族人无数的献王被挫骨扬灰,宝翁里觉得附中生出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豪气,那种气仿佛有实体,一路堵到了他的喉咙,让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置生死于度外。 先前听宝翁里说他进过山神庙的时候,陈玉楼心里还有些不屑,归根结底,宝翁里不过是一个进出虫谷、并以此为生的向导,这样的人自然什么鬼话都会说,逼急了说不定甚至会说自己进过献王墓。然而宝翁里的形容实在是太细致、太精确、太合理了,最后就连他都不得不信宝翁里真的进过山神庙。 宝翁里说,山神庙在虫谷的边缘,正前方有很多倒塌的神像和兽像——这指的应该是镇墓兽。镇墓兽是古代墓葬中常见的一种怪兽,有兽面、人面、鹿角,是为镇摄鬼怪、保护死者灵魂不受侵扰而设置的一种冥器。 《周礼》有载,有一种神兽叫方相氏,有黄金色的四只服,蒙着熊皮,穿红衣黑裤,乘马扬戈,能在墓圹内以戈击四角,驱方良、魍象(方良——既会危害死者的恶魔),民间使用镇墓兽的习俗,就是从“方相氏”的传说演化而来的。镇墓兽最早见于战国楚墓,流行于魏晋至隋唐时期,五代以后逐步消失,其造型独特,构思谲诡奇特,形象恐怖怪诞,被宝翁里这样的普通百姓认为神像并不稀奇。 宝翁里还说,在靠近山神庙的地方,有两块光秃秃的巨大山石,其状如山,周围寸草不生。对此玉树宫的诸人深信不疑——吐蕃境内有不少寸草不生的荒山,其沙泛红,其砾干涩,百里之内毫无水汽,人畜踪迹皆灭。虫谷中虽然水草丰美,可献王既有奇术能驱使巨蟒,活埋人尸,想来让一山之境寸草不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宝翁里说山神庙前有一大片会随人而动的仙草,这便是胡诌都诌不出来的了——青囊派对草木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有一种草唤作“跳舞草”,可若非亲眼见过,谁敢妄想世间有此奇葩? 跳舞草的本就源自滇境,传说古时候西双版纳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傣族少女,名叫多依,她天生酷爱舞蹈,且舞技超群,出神入化。她常常在农闲之际巡回于各族村寨,为广大贫苦的老百姓表演舞蹈。身形优美、翩翩起舞的她好似林间泉边饮水嬉戏的金孔雀,又象田野上空自由飞翔的白仙鹤,观看她跳舞的人都不禁沉醉其间,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忘记了痛苦,甚至忘记了自己。 天长日久,多依名声渐起,声名远扬。后来,一个可恶的大土司带领众多家丁将多依强抢到他家,并要求多依每天为他跳舞。多依誓死不从,以死相抗,趁看守家丁不注意时逃出来,跳进澜沧江,自溺而亡。 许多穷苦的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打捞了多依的尸体,并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后来,多依的坟上就长出了一种漂亮的小草,每当音乐响起,它便和节而舞,人们都称之为“跳舞草”,并视之为多依的化身。另据传说,古时候有一傣族少女殉情自杀,死后便化身为跳舞草。所以,一旦遇到多情的小伙子高唱情歌,它就会随歌起舞。 陈玉楼原本是想试探宝翁里一二,岂料此人所说句句经得起考证,倒让他不得不信了。他本有意就此让宝翁里开路,前往传说中的山神庙,岂料宝翁里最后竟语出惊人—— “山中的雾气是看时辰的,白雾有毒,红雾无毒。” 献王狡诈,善用痋术,若说虫谷周围的毒瘴是献王有意而为之的,几乎没人会有任何异议。痋术是反自然的,甚至反人性的,因此宝翁里所说的话十分可信——在白雾和红雾面前,大多数人会认为白雾是无害的,红雾是有毒的。可金元子和段水歧却都栽在了那种白雾上,可见宝翁里所言值得参考。 众人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不想张门治却突然开口了—— “小师妹,有件事情,说来有趣。” 张门治说话一向拐弯抹角,经了这些日子,封门仙倒也习惯了,她让张门治直言,陈玉楼的耳朵立刻就贴了上来—— “小师妹还记得水道中的那种水彘蜂吗?原本我们都以为那不过是献王给那只青鳞巨蟒的吃食不是?可小黑却对那东西避之不及,看样子那东西有毒呢。” 陈玉楼瞬间大彻大悟,方才在他脑中始终差了一环的故事瞬间就被连了起来——大祭司的镇陵谱上将那只被鹧鸪哨封门仙一行杀死的巨蟒称为青龙,说此物极其凶猛残暴,是遮龙山一带才有的猛兽,无论如何都无法教化,可献王是如何将此物困在水道中为他守陵的呢?陈玉楼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听了张门治的话心中才终于豁然开朗。 原来那种从人俑中生出来的水彘蜂是有毒的,其毒性足以麻痹水道中的巨蟒一段时间,想来青鳞巨蟒在吃饱了水彘蜂后就会中毒昏睡过去。数千年来,那条巨蟒则一直在清醒和麻痹之间辗转反侧,正因如此,才会被困在此地不得逃脱。 在黄连山的时候,丘门星特地问过鹧鸪哨和陈玉楼,盗墓之辈最怕在墓里遇到什么?当时陈玉楼几乎想都没想就答了“活物”二字。而后他们在入虫谷时于水道中遇到了青鳞巨蟒,进了谷中又遇到了杀人血榕。 什么叫一语成谶?这就叫一语成谶! “在下有一愚见,诸位暂且听听,依在下看,这所谓的痋术,就是以活物为机关,此去献王墓,我等必须提防。” 082跳舞草 献王虽是个草头天子,可镇陵谱上说得清清楚楚,献王墓是他以举国之力修建的,其建制可见一斑。盗墓的四大门派也有千年历史了,可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有谁盗发献王墓的,相比较之下,滇王墓群早就只剩下骨头了,由此及彼,足见献王墓的凶险非同小可! 陈玉楼心里有一本账,他们这一路走来,除了水道中粗浅的机关之外,没有遇到任何机关,这在帝王级别的陵寝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痋术比机关更加凶猛! 青鳞巨蟒吃了有毒的水彘蜂,吃了睡睡了吃,血榕吸取周围所有生灵的血液,在荒草地中枝繁叶茂,由此可见“痋术”的关窍就是将死物化做活物,将活物逼成毒物。而如果这就是献王守陵的手段,那么祭道里一定有痋怪,明楼里甚至也可能会有,最重要的是,陵墓里肯定也有! 陈玉楼此言一出,鹧鸪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陈总把头的意思是,山神庙既然是祭道的入口,其中必有守关之物,我等需得谨慎。古往今来,大部分的明楼里不藏明器,因此少有机关,不过献王擅旁门左道,一向不尊正统,倒也难说。眼下罗帅的人手也已经入谷了,我等还是稍作休整,分头行事,以免山中人多混杂,七手八脚反而坏事。” 罗老歪看似混不吝,其实心眼儿一点儿不少,眼看陈玉楼和鹧鸪哨顾左右而言他,谁也不提陵墓里的事儿,他瞬间就打定了主意——此事有诈,今儿这献王墓谁爱进谁进,打死他他也不进去! 这乌泱泱的一群人里,真下过大墓的除了陈玉楼和鹧鸪哨,就属罗老歪。当年在瓶山,他和陈玉楼贸然下墓,损兵折将不说,他还丢了一颗眼珠。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罗老歪虽没有鹧鸪哨陈玉楼博学,但他在瓶山吃了一次大亏,也学得乖觉了,知道但凡王陵,墓室里必定有机关。 断龙石、琉璃顶、连弩火箭、流沙积石,这还都是基本的,比这花样多的有的是。照段水歧的意思,这献王堪称邪门歪道的集大成者,他的陵墓只怕是刀山火海、有进无出! 并非罗老歪多虑,陈玉楼和鹧鸪哨的确是有意略过了献王陵墓的凶险,可这也并非他们刻意隐瞒,而是此事实在蹊跷。 以痋术代替机关这事,怪就怪在陵寝这一则上——所谓痋术,无非就是驱使活物为毒物机关。“祭道”说白了就是一段地下通道,有入口有出口,和入谷的水道一样,大部分通风如常,这种地方藏个什么怪物巨蟒,左不过就是和水道里的那长虫一个套路;明楼就更不用说,“明楼”顾名思义,都是建在明处的,虽说一向少有在明楼中设机关的先例,可按照献王的性子,在四面接壤位于地上的明楼中养个怪物也不是难事;但世间陵寝都是深埋地下、密不透风,在这种地方,痋术该如何施展?有什么活物是能无水无光,不见天日且能活千年?而陈玉楼和鹧鸪哨之所以三缄其口,就是因为他们对此毫无头绪。 罗老歪带来的两千滇军已经都入了虫谷,谷中人头攒动。宝翁里指天画地地发誓山神庙外有一大片空地,可供众人扎营,于是陈玉楼细算人手,分出花玛拐和一半的卸岭力士并一千五百滇军留在原地扩张水道,其余人则随他们前往山神庙。 说来奇怪,虫谷中长满了茂盛的树木,唯独宝翁里选的这一条路却越走越荒凉,树逐渐变矮,逐渐枯萎,最后甚至没有树了,只有一片青翠的灌木。 时近晌午,谷中微风习习,那种灌木被风吹得一会儿向东倒,一会儿向西倒,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是跳舞草。” 段水歧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就连脸上都露出些喜色。 然而陈玉楼却盯着眼前其貌不扬的灌木丛,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这就是宝翁里所说的山神庙前的“跳舞草”,可这种草无论是颜色还是瓣叶都十分普通,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奇妙之处。 正在此时,封门仙款步上前,她一身青衣,在灌木丛中仿佛一棵树,待她回眸望向鹧鸪哨,鹧鸪哨这才后知后觉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见她站在一片茂密的跳舞草中,那灌木高大,她只将将露出肩颈,待她挥动左臂,灌木便齐刷刷地往左拐,仿佛草丛长着眼睛,窥见了她的仙姿一般。而待她挥动右臂,那片仙草便知情识趣地往右拐,仿佛为嫦娥伴舞的仙子,左右回圜,如做仙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草木无眼,如何得窥佳人仙姿?一切实在难解。可封门仙此举分明是验证了方才宝翁里所言——山神庙前有跳舞草,找到了跳舞草,就证明他们已经离山神庙不远了。 再往前走,荒草丛生的山路被两颗山石截断,青翠的野草和荒芜的黄土在三步之内泾渭分明,好在前番早就见识了那血榕的厉害,否则众人只怕是要被吓得却步。 “咔咔咔。” 奇异又微弱的声音传入了陈玉楼的耳朵,他暗暗抬了抬眼环顾四周,见其他人都毫无反应,随即便暗自开始检视自己身边的东西。 陈玉楼出身湘西望族,是盗墓世家第三代盗魁,天下群盗之首,卸岭力士魁首。他家境富裕,有皇家内甲和小神锋护身,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戴着一块西洋怀表——此物乃舶来品,价值百金,用它来看时间,分毫不差。 然而自从越过那两块怪石,陈玉楼的西洋怀表就不转了,最长的那根指针卡在了一格上,发出“咔咔咔”的异响。 荒芜的焦土地上,有无数枯死的树干,死去的树木是灰色的,也有的是浅黄色的,在一片黑暗中,有一抹赤红惊心动魄。 “陈总把头,我不会是眼花了吧?”罗老歪说,“那,你看那。” “那是个红葫芦吗?” 083红雾 那只红色的葫芦实在是太惹眼了、太不自然了,从颜色到形状都分明是人工制成的。自从见了那副重达千斤的密天玉棺椁,还有棺中陪葬的两件秦汉金器,罗老歪的精神就极度亢奋,一瞟见不远处藏在败草枯枝中的那一抹红,他仅剩的一只眼立刻睁得大大的——“他奶奶的,陈总把头,你说这会不会是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落在这了?” 小黑正跟着封门仙在跳舞草里玩的不亦乐乎,陈玉楼原本看得乐呵呵的,听了罗老歪这话才转过头往前望,岂料“紫金葫芦”没看见,竟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才不过须臾而已,不知从哪来的红雾就开始向众人步步逼近。这里已经接近虫谷的边缘,植被不似林中茂盛,陈玉楼略观地形便见的此处是遮龙山中的一处凹槽,由此可见,整片遮龙山是中间高四周低的地势,而正因如此,那种看起来弥漫着血色的不详红雾很快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了来。 事实证明恐惧比贪婪更深入人心,见了那红雾罗老歪立刻就熄火了,也不提什么紫金葫芦玉净瓶了,连忙就往陈玉楼身后躲。人群中的惊呼声更是此起彼伏,不少人已经拉动了枪栓,“嘁哩”“咔嚓”声不绝于耳。 正在众人慌乱之际,鹧鸪哨站出来稳住了大局——“众位莫慌!红雾无毒!众兄弟原地修整便可!” 出发前宝翁里就说过,虫谷中红雾无毒,白雾才是要命的。可鹧鸪哨倒也不是全信了他的话,而是见了小黑对于谷中那种红雾没有半点反应才敢如此断言。张门治说过,在野外的树林里,小黑比什么哨探都更有用,动物的敏锐胜人千倍,昨夜青鳞巨蟒苏醒袭击人群,隔着水道小黑都急的上蹿下跳,可此刻它却安安静静地在地上挖草根吃,由此可见宝翁里说的是真的。 红雾越来越浓,以至于目不可见一丈,众人无奈之下只能就地修整,好在那种看起来不详的雾气没有任何毒性,硬要说的话,倒是带着些深水处微弱的腥气。 鹧鸪哨和陈玉楼轮番地盘问宝翁里,而宝翁里则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起行前他便早就算好了时辰,据他说,虫谷中总共有两种雾,其交替的时间并不十分稳定,红雾散的比较快,而白雾则散的比较慢。 “此话倒通。”段水歧总结道:“凡是毒雾,总是更加重一些,此处低隘,气流不畅,若无劲风,毒雾实在难散。” 陈玉楼盯着段水歧空荡荡的袖口不禁有些感慨,这样九死一生的地方,段水歧却一而再再而叁地闯进来,如今故地重游,不知他心中是悲是喜? 一切果如宝翁里所言,约莫一炷香后,那种红雾就开始逐渐散去,据宝翁里说,约莫半个时辰后,白雾就会出现在虫谷周围,因此众人只能紧锣密鼓地安排一切。 段水歧让两个徒儿去探路,宝翁里则带着罗老歪的副官去寻找迷雾带的边界——罗老歪的五百精兵,只有十中之一留给陈玉楼,其他人则跟着罗老歪一起扎营在妥帖的地方。一来是因为凡是祭道,必定狭窄,大队人马根本无法通行,因此陈玉楼准备带着鹧鸪哨封门仙、还有青囊的几个弟子一同入祭道。这二来嘛,有五十滇军和花玛拐守在山神庙里,祭道一旦中发生不测,总不至于无人接应。 张门治和丘门星都是青囊派本代的高徒,各个本事齐天,他们探虫谷十数年,此来就是为助鹧鸪哨破献王墓的,眼下弓在弦上,自然是不得不发,可段水歧却年事已高,封门仙和鹧鸪哨都坚持要他坐镇后方,为了牵制罗老歪,段水歧自己也同意了这种安排。 待点兵完毕,鹧鸪哨一手领着老洋人,一手领着花灵,叁人就这样到了段水歧面前。鹧鸪哨先前在玉树宫早以父母大礼拜过了云水衣,此刻便也毫不犹豫地“哐哐哐”叁个头磕在了段水歧面前——“段掌宫容禀,在下的这一双师弟妹,一个略通草药,一个略懂箭术,便都留在掌宫身前效犬马之劳。” “师兄!” 花灵和老洋人听了这话俱要挣扎,无奈却都被鹧鸪哨硬生生按下了——盗墓的门派大多不得善终,发丘天官早就没了,如今世上摸金校尉也只剩一人,搬山虽然人丁稀薄,可他们师门叁人情义却重。花灵和老洋人从半大的时候就一直跟着鹧鸪哨,多年来虽是风餐露宿,但也算是相濡以沫,他俩本是铁了心要跟着鹧鸪哨一起探献王墓了,岂料鹧鸪哨居然来了个“临战托孤”! 段水歧见此点了点头,鹧鸪哨的心思他明白的很,献王墓凶险,搬山派如今凋零地只剩下叁人,鹧鸪哨身为掌门师兄,想要给自己门派留下些苗子乃人之常情。再者说,若他们此行功败垂成,青囊派和搬山定是还要再探献王墓的,他身为绿春宫的掌宫,总不能坐视与他门派大有渊源的搬山一脉就此气绝。 “魁首放心,老身一定护住你的这一对师弟妹,这是老身对你的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段水歧肯说这话,鹧鸪哨便可心无挂碍了。 待红雾散尽,张门治和丘门星也回来了。他们俩查探了一番,发现红雾的边缘有叁道断虫道,正因如此,此处才芳草甚稀——花草树木依赖昆虫授粉而繁衍,没有了虫就没有了花,此乃天道也。而几乎所有大墓周围都会埋设断虫道,为的是免墓主人被蛇虫干扰,由此可见,献王墓必定已经近在咫尺。 罗老歪的副官也跟着宝翁里寻到了一块扎营的好地方,据副官回报,那处有一片石林,周围水草如常,不受谷中怪雾影响。陈玉楼见此,心中也稍安定了些——眼下众人兵分两路,大部队跟着罗老歪驻扎在附近,少数人跟着他和鹧鸪哨去探山神庙,如此便是有备无患了。 最后一阵山风吹走了最后一丝红雾,跳舞草、怪石和寸草不生之地都映入眼帘,不远处红色的巨大葫芦在灌木和荒草的掩盖下若隐若现,叫人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宝翁里指着那红葫芦的对面,说:“山神庙就在那。” 084白马非马 老话说望山跑死马,真真是一点不假,众人跟随宝翁里往“山神庙”去,岂料这一走竟走了两个时辰有余。 “这条是近道,是当年我阿娘告诉我的,若是沿着山脉走,天黑了都走不到山神庙哩!” 宝翁里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分明都在陈玉楼身上,面上更是憋着笑。这一群人里,鹧鸪哨和封门仙都是轻功高手自不必说,青囊派的几位弟子也经常在外奔波,长途跋涉不在话下。相比较之下陈玉楼文绉绉的,看起来更像是个文人,如今上了岁数,肚腹也显了出来,宝翁里方才就听到他一边走一边长吁短叹,怕是走累了。 好在陈玉楼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见被宝翁里识破了,面上也不尴尬,反而就坡下驴,找了块大石落座下来,抻着手里刚拓下来的镇陵谱,拉着鹧鸪哨说有话要说。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这样停了下来,封门仙也十分有眼力,见此便凑到宝翁里身边,摇了摇手中空荡荡的水壶,道:“好兄弟,这里有取水的地方没有,大家伙儿行了这半日,便是脚不累,口也干死了,没水怎么成呢?” 云南虽是入了秋,可正午过后还是少不了炎热,宝翁里选的这条路无遮无挡,众人本就是轻装简行,眼下身上带的水都差不多喝尽了,人可以忍饥,可口渴却实在难挡。 “有水的,不远就是蛇爬子河,河水能喝,姐姐跟我来。”宝翁里说着就站起了身,封门仙见此便招呼了十数个滇军的人和他们一起去汲水。眼看这一群人渐行渐远,陈玉楼从怀中取出了那副人皮陵谱,将它和镇陵谱放在了一起,问鹧鸪哨道—— “兄弟你且看两幅陵谱,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陈玉楼手上现在有三幅陵谱,一是段水歧珍藏多年的、千年前滇相田丰冒死偷出的白绢陵谱,二是他自己从隔壁滇王墓偷来的人皮陵谱,其三就是大祭司的镇陵谱。这半日他尽是看地图,看得眼都快花了,终于对遮龙山的布局有所了解。从三幅陵谱上来看,真正的“虫谷”,指得就是献王墓的祭道。陵谱上的虫谷两边山岭绵延,高耸的山峰森森然危危然,衬托得空中楼阁更加威严。而他们一行所经过的“虫谷”,想来不过是民间百姓以讹传讹,将入遮龙山的路统称为了“虫谷”。 宝翁里的确是带众人抄了个近道,可无论从哪幅陵谱来看,这条路都不是去山神庙最近的路,反而是最荒芜的一条路,这一点倒是情有可原——云南植被丰茂,密林中最可怕的不是不见天日不分东西,而是各式各样的蚊虫。这些虫孖轻则吸血,重则剧毒无比,见了活物便成群结队不顾死活地往上扑,宝翁里之所以选了这一条草木衰败的路前往山神庙,为得无非是避开那些丛林中活阎王。 大祭司埋骨之地的镇陵谱背后是一整面的浮雕,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献王墓的明楼,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月城、角楼、内城、瘗碑、阙台、神墙、碑亭、祭殿、灵台等建筑一应俱全,非但如此,宫殿下还有数道霞光虹影、四龙缠护,让人不禁联想起宝翁里口中那种“圆形的彩虹”。 鹧鸪哨和陈玉楼都是盗墓的行家里手,明楼对他们来说始终只是其次的东西,他们最在乎的是地宫。依照秦汉之制,王墓的地宫应该在明楼地下十丈以下的地方,这种传统一直被保留到清末,以此推断,献王墓必定是在山中,这倒不稀奇。真正引起了陈玉楼警觉的是,两幅陵谱上“似是非是”的两只蟾蜍。 双眼流连在两幅陵谱中,鹧鸪哨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份细微的不同——镇陵谱上在溪谷中的一处地方,刻着一只奇形怪状的蟾蜍,蟾蜍嘴大张着;靠近献王墓的地方,也有只对称的蟾蜍,同样张着大嘴。而人皮陵谱上却只有溪谷中的这一只蟾蜍,且那蟾蜍的嘴是闭着的。 如此微小的诧异,若不细看只怕很难察觉到,只因在两幅陵谱上,那只“蟾蜍”都显得很不起眼,甚至不太像“蟾蜍”。古人雕刻,千年遗迹,神似形不似,分所当然。陵谱上的“蟾蜍”面目可憎,腹部圆鼓,下肢着地,前肢作推门状,举在胸前,高举着头,双眼圆瞪,好像是死不瞑目一样,鼻孔上翻朝天,一张怪嘴恨不得比身子还大。 鹧鸪哨用手点了点图上的“蟾蜍”,随即与陈玉楼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谁能想到段水歧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竟就此成了真,原来遮龙山里的山神不是巨蛇,而是蟾蜍!然而更让他不解的是,陈玉楼和段水歧都说过,献王不屑机关、独尊痋术,但眼下陵谱上前后矛盾的蟾蜍像分明是机关,这又叫人何解? 陈玉楼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鹧鸪哨的心思,只见他缓缓收起陵谱,道:“段掌宫不是说过吗?人皮陵谱是当年古献国的贵胄不忿献王才故意传扬下去的,想来这些人对献王墓始终不过一知半解,所以只大致标出了献王墓外围的一些特征。而献王墓内部的情况则属于绝对机密,除了大祭司的陵谱以外,其他的都不可信。” 陈玉楼一边说,一边从包袱中掏出了从大祭司棺椁中捞出来的黄金面具,两指拎着那东西,对鹧鸪哨说道:“兄弟也是行家,光看这东西便知这不是汉朝的物件,恐怕是先秦的古物。兄弟且细想,若这所谓的’山神庙’不是汉制,而是什么年代更久远的遗迹呢?” 这话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意——凡是大型古墓,一向都忌讳和别人的墓穴冲撞,因此历史上向来少见一个墓搭在另一个墓上的。可献王重痋术,如此离经叛道,又何妨夺了先人的庙宇作为自己祭道的一部分?更何况山神庙不过是献王墓墓道的开端,既是庙,就不是墓,古往今来夺他人之墓守关虽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 相传明太祖朱元璋在建造明孝陵时,无意中竟冲撞了三国时吴大帝孙权的陵墓——孙权墓,史称蒋陵,又名吴王坟,也称孙陵岗。当时主持工程的中军都督府佥事李新曾进言,欲将位于孝陵南边、正对着孝陵大门的梅花山上的孙权墓移走,可朱元璋不准,还大度地说道:“孙权也是一条好汉,留着给我看门吧”,后仅将孙权陵前的石麒麟迁往别处,把孙陵仍在原地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这便是夺他人之墓守关的典型了,古时候王侯将相一轮一轮地换,旧王新帝几乎不共戴天,不把彼此挫骨扬灰就算是客气的。摸金和发丘皆起源于“盗冢而充军备”的旧俗,由此可见一朝新人换旧人,旧人不敢贪安眠。且不说献王手段毒辣,心思阴毒,便是换做其他帝王,遇到风水宝穴被人提早占了的时候,也未必就没有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的。 难听的话说开了,鹧鸪哨心里也清明了几分——看样子当年献王八成是抢了谷中“现成”的先秦“山神庙”,由此开挖祭道,为自己建造那“可羽化升仙”、“非天崩不可破”的陵墓。可若真如此说来,祭道中有没有机关,有没有痋兽,有没有千年难破的困局,一切就都难说了。 085断虫道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话说封门仙一行跟着宝翁里去汲水,众人行了不过半刻就到了蛇爬子河,蛇爬子河在这一带都集中在地下,地表只有这条溪流,眼下不是雨季,蛇爬子河的水量干枯了不少,人臂粗细的溪水流过花树丛,经过一大片林上林,流入远处幽深的山谷,若非宝翁里认得路,只怕众人就是在遮龙山中迷路致死都找不到它。 蛇爬子河在遮龙山山脉和森林相接的部分,植物比丛林深处低隘不少,既没有丛林中的潮湿闷热,也没有山上海拔太高产生的寒冷。一阵阵植物的清香沁入心脾,叫人顿觉神清气爽。河道旁边有不少大型的花树,初时争相开放,五颜六色,说不尽的姹紫嫣红,可等到了树丛深处,则一色的皆为红花红叶,放眼望去,如一团团巨大的火云,还有成群的金丝凤尾蝶穿梭在红花丛中。 河道附近杂草丛生,但却依稀可见一些砖瓦的残片,大概是修造献王墓时留下的堤坝和古运道的遗迹,倒塌的石像、石人,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半被湿润的泥土掩埋。一半被生生不息的青苔覆盖,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它们都是王墓神道两侧的石雕,可见献王墓与其他王陵一样,都特意在墓前建立了神道,供后人前去明楼祭祀参拜。只可惜献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死后不到七八年,他的领地臣民,包括他的老家古滇国,就都被纳入了汉室的版图。而他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挖空心思经营建造的王陵,只能留在幽暗的溪谷深处,永远地尘封在历史的角落中。 取水归来,封门仙兴冲冲地跟鹧鸪哨说一路的见闻,鹧鸪哨揩去她额上的薄汗,一边喝水一边耐心的听她絮叨,面上无意间带着些笑颜色。陈玉楼冷眼旁观,心中暗叹世间的男女之情竟如此叫人参之不透,鹧鸪哨这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如今成了亲倒不知从哪里生出忒多柔情来,让人看着牙根发酸。然而听封门仙说蛇爬子河就在不远处,他心里又闪过一个念头——宝翁里说这是从水道的位置到山神庙最近的一条路,加之这里的草木明显比山中其他地方都更稀疏,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条路很有可能是当年在建造献王墓时用来运输木材和石料的运道! 陈玉楼的怀疑很快就被证实了,宝翁里领着众人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便眼尖的看到了在灌木和青苔掩盖下的一堵矮墙——是堤墙。 古代王墓在修建的时候都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运输是个大麻烦,重达千斤的石材和木材都必须通过特殊手段运送,因此王陵附近必定有用于运输的运道,甚至是采石场,就连地宫内部都有供工匠出入的密道。而堤墙则是用来划分王陵建造区域范围的重要标记,一般来说,献王墓这种级别的陵墓会有叁道堤墙,墙外不计,墙内就是王陵的范围,所有人畜木石都属于墓主人。 时隔千年,献王墓的堤墙现在只剩下叁米多厚两米来高的夯土石台,上面也同样覆盖了一层杂草,只有一些青条石上才没有生长植物,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座绿色的土堆。其中栖息着无数条手指大小的小树蜥,这些绿色的小家伙颜色与周围的植物一模一样,只有眼睛和舌头是血红的。奇怪的是,在被人惊动的时候,这种小树蜥只会往溪谷外的方向惊慌逃窜,或者是爬上两侧的植物。不仅是树蜥,包括四周飞舞的蚊虫和爬行的昆虫都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封门仙深知这绝不是简单的“断虫道”能做到的,可她瞧着鹧鸪哨脸色黑了半天,加之她甚少下墓,对盗墓行当并不熟知,因此只能将心头的疑惑按下。可没成想这一遭却被张门治看破了,只见他阴阳怪气地说:“越靠近山神庙,草木就越稀疏,似乎连昆虫都要绝迹了呢~” 断虫道并非是古墓独有的玩意儿,古代的大型庄园、宫殿都会在外围设置断虫道。《周礼》有载:“翦氏掌除蠹物,以攻禜攻之。以莽草熏之,凡庶蛊之事。” 这话是说,翦氏就是古代为皇室驱蚊虫的官职,他们一般用两种方式驱虫:一是祷告神明祛除毒虫,二是使用烟熏的方式。到了宋代,更是出现了关于驱虫的详细记载,比如《格物粗谈》就说过:“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 最简单断虫道的就是埋琉磺和汞,再加上毒麻散、旬黄芰、懒菩堤等相调和,这种断虫药以埋在土中,历尽千百年都不会挥发干净,这种断虫药在汉代帝王墓葬中非常普遍,半日前张门治和丘门星在水道附近发现的也正是这种方子。 然而走过那道破败堤墙的时候,原本趴在张门治肩头的小黑立刻缩回了他背上的大竹篓里,他对断虫道并不陌生,正因如此,他才深知就算是青囊派的断虫药也只能断虫,对牲畜没有影响。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附近有极其凶猛的野兽,可偏偏方才鹧鸪哨和陈玉楼几度叁缄其口,似乎根本没有把他们这一群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眼下段水歧不在,他要发作,又有谁能拦他? 其实封门仙心里明得跟镜儿一样,一步之遥的地方,就连小小虫孖都知道要逃命,足见他们已经踏入了禁忌之地,可她心里却比张门治更豁达——他们此入虫谷,本就是九死一生,裤子都脱了才想起来贪生怕死未免晚了。可是眼前有青囊门人,她也实在不好硬护鹧鸪哨,因此只能沉默不言。 封门仙尴尬,鹧鸪哨和陈玉楼只能更尴尬,所谓外行内行之分,就是外行人总觉得内行人什么都懂。可其实却不然,陈玉楼打小就跟着他爹下墓,第一次见到竖葬墓却还是在昨晚,他也知道山神庙里必定有古怪,可献王这个杀千刀的实在是太出其不意,他也不敢断言前路到底有什么风波。 好在宝翁里不擅中原官话,听不懂后面的人叽叽喳喳在说什么,只知道低头猛走,又半个时辰,天几乎都要黑了,天光只剩下一线,他突然停了下来,楚门羽来不及撤步直接撞在了他肩上。 “兄弟没事吧?” “山神庙,到了。” 086全天十六卦 宝翁里将众人带到一处山壁,二话没说先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藏区也不乏极其虔诚的当地人,对此他们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眼前这荒郊野岭藤蔓密布的山壁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庙宇的影子。 眼看山势陡峭,陈玉楼不禁暗自揣测,那所谓的“山神庙”大概和入谷的水道一样,是依山而建的。有意让工兵上前开路吧,却碍于宝翁里的虔诚只能按兵不动——此入虫谷多艰险,他们还需要宝翁里,此刻无谓得罪了他,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待宝翁里起身,陈玉楼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随后立刻安排几位卸岭力士挟火把镰刀上前开路。拦路的藤萝被利索地斩断,落在地上一地芳翠,天光渐渐暗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拿下山神庙,鹧鸪哨干脆也遣罗老歪派来的五十精兵去清出一块扎营的地方来。这些人里有一半是湘军的老人,干起活来十分麻利,加之山道本就荒芜,不一会儿就扎起了两顶帐篷。 张门治对旁人嘻嘻哈哈阴阳怪气,对小黑却十分上心,他见小黑害怕,就连忙带它入帐,喂了它几个山核桃。可小黑似乎是吓坏了,进了帐篷也不肯出竹篓,甚至连核桃也不吃,只是窝在竹篓里一味地蜷缩着身子。 封门仙因为担心小黑也跟着张门治入了帐,见此不禁心焦:“师兄,小黑这是吓坏了吧,这可怎么好,难道这里真的有山妖精怪?” 张门治摇了摇头,他虽疑心鹧鸪哨,却也不好当着封门仙的面戳破此节,左右为难之下只能缄口不言。而封门仙向来机灵,哪能不查?于是便安抚他道:“师兄休虑,我素知搬山魁首和陈总把头的性子,他两个都是言而有信、义薄云天的汉子,断不会做出损人利己的事来。” 不怪张门治多疑,江湖上的门派不胜枚举,平时各自行事不相往来,到了迫不得已要通力合作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互相猜疑。青囊派千百年来只有治病救人,若不是康熙年间玉树宫的开山祖师白元青与摸金校尉黄金山同破了格萨尔王的宝藏,他们门派怎么可能和盗墓一门扯上关系?云水衣、段水歧和金元子的这段叁角恋已经埋葬了两代绿春宫的弟子,到了他和丘门星这里才算是见了些曙光,可今日之事鹧鸪哨和陈玉楼分明有所隐瞒。他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工兵动手的速度很快,谷中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藤蔓很快就被清光了,鹧鸪哨和陈玉楼紧随其后,只见一座依山而建的神邸。 在黄昏的天光和火把的照应下,千年前的“山神庙”终于露出了真容——此庙采用的是楔山式大木架结构,分为前后两进。正前神殿的门面被藤萝缠绕了无数遭,此刻已经被工兵斩去不少,瓦木也塌落了许多,庙中顶上的绿瓦和雕画的梁栋俱已破败,但好在大体的框架还在。 陈玉楼率先上前,用手摸了摸大门的木面,随后嗅了嗅指尖,道:“此木千年不腐,必定是珍品,且是整块的原木,实在少见。”转身又叫几个卸岭的兄弟组装蜈蚣挂山梯,说是要上崖顶看一看。 “眼看着天就要擦黑了,在下想上高出看看此处的地形,为保稳妥,各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在下定快去快回。” 陈玉楼观地脉的本事其实不浅,只可惜遮龙山丛林密布,他先前未得施展。好在宝翁里选的这条路植被稀少,他借蜈蚣挂山梯登上山壁,于崖顶俯瞰地形,惊觉脚下的位置居然就是遮龙山龙脉的第二个穴眼!向来那山神庙虽在深山雨林中,却可屹立千年不腐不朽,凭的不仅是不腐之木,更有风水之妙。 凡是穴眼,必定是藏风聚气的宝位。遮龙山属于水龙脉,高处为峰,低谷有溪,有暗河穿插其中,全年有雨,更有雨季。风水堪舆之术,向来忌讳水流暗河,大祭司所葬的那处穴眼在谷中属于高处,因此不惧谷中的水气。而山神庙的位置却已经接近虫谷的边缘,这里几乎是整个遮龙山地势最低的地方,按理来说,此处应当水气甚重,可这恰恰就是山神庙最“巧夺天工”的地方——山神庙建在悬崖底部,不远处就是蛇爬子河,此地地势倾斜,所有的降水都顺流而下汇聚到了古河道里。 正因如此,依山而建、穿山而过的山神庙才能千年不腐。更重要的是,结合山势和陵谱来看,山神庙虽然地势低,却恰好建在遮龙山的中轴线上,作为祭道正正好。由此可见,此处必定是献王钦点的祭道开端,绝不会错! 眼看陈玉楼归来时面带喜色,鹧鸪哨心里就有数了,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莫说是汉墓,便是更久远的大墓都见了不知多少,单看这座山神庙的构架工艺,他就知道这绝非汉物,由此便也证实了陈玉楼之前的猜想——山神庙比献王墓更加古老,当年很有可能是在献王墓建造的过程中被征用而强扭做了祭道的一部分。 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山神庙被证实的“身份”有好处却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庙宇中有害人的机关的,可小黑那副惧怕的样子却分明印照了前路的不详,那么在祭道中等着众人的究竟是神秘的“山神”,还是献王的痋术?而献王离经叛道,在决定征用山神庙为祭道起点的时候,他有没有破例在神庙中设下陷阱?一切都不得而知。 前路未明,为了慎重起见,鹧鸪哨、封门仙和陈玉楼率先举着火把入了山神庙。千年矗立的大门一推即倒,陈玉楼举步而入,鹧鸪哨和封门仙紧随其后。 眼前的神殿虽然被层层藤萝遮盖了千年,却暂时没有倒塌的隐患,附近甚至还有不少鸟雀,就连殿楼都有不少鸟窝,由此可见此处空气流通无碍。山神庙的规模不大,神坛上的泥像已经倒了,是尊黑面神,面无表情、双目微闭。身上也是泥塑的黑色袍服,虽然被藤蔓拱得从神座上倒在墙角,却仍旧给人一种阴冷威严的感觉。正殿里经长满了植物。山神泥像的旁边分列着两个泥塑山鬼,都是青面獠牙,像是夜叉一般,左边的捧个火红葫芦,右边的双手捧只蟾蜍。 庙中荒凉凄楚,杂草丛生,叫人看了心中徒生悲凉,可等入了后殿,却更叫人大惊失色——山神庙的后殿建在虫谷左侧的山峰内部,比前殿更加窄小,中间是道翠石屏,上面有山神爷的绘像,身形跟正殿中的泥塑相仿,只不过比较模糊,看不清楚相貌,两边没有山鬼陪衬。转过翠石屏,在神殿最尽头,横向排开了九只巨大蟾蜍的石像,九只蟾蜍的大口有张有合,蟾头朝向也各不相同。陈玉楼上前摆弄了一番,便见得这些石蟾蜍的口都可以活动,也有石槽可以向四方转动身体,这一切很明显就是一个机关。 殿中空空如也,没有想象中恐怖的食人痋怪和杀人机关,待探遍了整个庙,陈玉楼便大手一挥让众人上前——夜幕将至,天光仅剩一线,他们这百十来人要安置,四壁齐全有瓦遮顶的山神庙自然是不二的选择。 在封门仙的张罗下,众人鱼贯而入,只留鹧鸪哨和陈玉楼站在蟾蜍石像前面面相觑。相比鹧鸪哨,还是陈玉楼更通八卦风水,他初见这机关,便猜出九只石蟾蜍的底座和口槽正合“九曲回环”之数,要开此阵,就应该从左至右按顺序一一推动,如果随便乱动,连续叁次对不准正确的位置,机括将会彻底卡死。 这种机扩源自于“全天十六卦”,说白了就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排列组合,加之其以九为数,若真想算出有多少种不同,着实要费一番脑筋。无奈陈玉楼虽通后天八卦,却对全天十六卦知之甚少,因此只能望而却步。 全天十六卦是一种带着禁忌的秘术,传说这种卦术可“穷究天地之变,化出暗藏天机。”古往今来,在盗墓的四大门派中,只有摸金校尉手中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可解。 摸金校尉遥不可及,眼下在这千年不腐的山神庙里只有陈玉楼和鹧鸪哨,陈玉楼按九曲回环之数,从左至右,先将蟾口分别开合,无奈却一无所获。后来鹧鸪哨也贡献了一些口诀,他常在江湖行走,模模糊糊听说过“易龙经”的关窍,只可惜他虽与陈玉楼知无不言和盘托出,却依旧没能撼动山神庙中的机关分毫。 最后封门仙上前进言,说段水歧也十分擅长八卦易经之道,陈玉楼听了,连忙遣人去请段水歧,如此一来一回,天便完全黑了。 有道是叁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段水歧、鹧鸪哨和陈玉楼凑在一起,终于破解了“九曲回环朝山岸”的机关,叁人把石头蟾蜍按照的门道一只只地按相应方位排列,彼时只听石座上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嚓”,可内殿中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八卦、小六壬、梅花易数都上了,鹧鸪哨陈玉楼和段水歧已经倾尽了全力,按说这应该是错不了的,然而在做完这些事之后,山神庙却一切如旧。没有突然打开的暗门,没有突然露出的水道,什么都没有。 殿中众人正在沉默中思索,突听得庙外一片喧嚣——是小黑。 在鹧鸪哨等人打开了山神庙中机关的瞬间,山神庙对面的那只大红葫芦就变了,小黑随即咕咕嘎嘎地发出了尖叫声,似乎是刻意在提醒众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终于写完这一章了 087声东击西 山神庙内的机关被攻破的瞬间,原本藏在竹篓里不愿意出来的小黑突然跳了出来,指着山神庙相反的方向上蹿下跳,口中呜呜呱呱,后又捶胸顿足,仿佛十分不安。张门治见状起疑,本想抱着小黑出去一探究竟,岂料小黑一反常态居然一爪推开了他,自己跑出了帐子。 原本正在山神庙中埋锅造饭的众人被暴怒激动的小黑冲散了,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嘈杂的人声终于惊动了在后殿面面相觑的鹧鸪哨等人,四人鱼贯而出,只见小黑站在人群中间手舞足蹈、口中吱吱哇哇,甚至还掀起了自己上嘴皮,刻意露出獠牙给所有人看。鹧鸪哨和陈玉楼还在似懂非懂,可熟悉动物天性的封门仙却率先看清楚了小黑的意图——小黑这是在发出警告,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有很可怕的东西。 张门治姗姗来迟,他本是紧跟着小黑出帐的,可大概是出于猎人天生的警觉,他在一片漆黑中一个人举着火把往小黑之前指的地方走了过去。跨过裸露着黄土的古运道,在一大丛跳舞草的掩盖下,只见一只高约叁尺石刻的赤色葫芦裂成了两半,下面露出一道石门。他举着火把靠近了细看,发现那火红的葫芦通体光滑,鲜红似火,如同刚刚完工一般,看样子是用天生火红的赭石制成的。石门被修成了蟾蜍大嘴的形状,又扁又矮,也是用赭石制成的,上面刻着一些简朴的纹饰,左右分别有两个大铜环,似乎是用来向上提拉的。 半日前陈玉楼和鹧鸪哨议论大祭司陪陵中的两件古物,说那是先秦古物,又由此及彼怀疑山神庙中的机关可能比献王墓更加古老,当时张门治听了一耳朵便记在了心里,岂料无巧不成书,竟叫他误打误撞发现了山神庙中的机关。于是他连忙赶往庙中,将那红葫芦如何裂开,如何露出山门,山门上又有如何的纹饰一一向陈玉楼鹧鸪哨等说明。 听完张门治的话,陈玉楼一拍大腿呲溜一声站了起来,跺着脚直骂那献王老儿老奸巨猾机关算尽!刚才那半晌儿,他和鹧鸪哨差点把山神庙的后殿拆了都没发现机关,没成想这机关居然落在了对面的红葫芦上!按照张门治的形容,那石门上的四面兽纹绝对是先秦纹饰不会错,由此可见他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可眼下天色已晚,众人跋山涉水一日,大多早就倦了,更别提方才被小黑那么一吓,现在人心涣散,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于是他央求段水歧坐镇山神庙,督工众人埋锅造饭、扎营修整,自己则和鹧鸪哨封门仙轻装简行,先去一探究竟。 说起来,最先发现那只红石葫芦的其实是罗老歪,只可惜当时谷中白雾四起,其他人都没看见“草丛中的红葫芦”。加之罗老歪常年吸大烟,行事作风不靠谱,几乎没有人在意他当时的疯言疯语。直到傍晚时分,众人行至山神庙前,有几个散兵找地方拉尿,这才发现山神庙对面有一大片封门仙所说的“跳舞草”,那种草一接近人就如草鬼般抖动,随后渐渐分作两丛,露出了一只火红的大葫芦。当时众人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加上陈玉楼急着找山神庙,因此就先搁置了,万没想到庙里的局,解法竟在这里! 见了那石门,鹧鸪哨和陈玉楼面面相觑,山神庙中的蟾蜍石刻和眼前石门上浮雕的纹饰分明是同一时期的产物,由此可见这就是机关的出口,也就是献王墓祭道的入口。然而深谙风水之术的陈玉楼心中却十分不解:“嘶,若要把这条水龙脉风水宝穴的形与势完全地释放出来,这里应该建座祭坛或者盖一座宗祠之类的建筑才是道理,为什么弄了个葫芦?这下可真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献王这一招声东击西不可谓不高明,山神庙中的机关依全天十六卦而设,若是不懂破解之法,便是把整个山神庙挖开了,也照样找不到祭道的入口。 “九蟾之阵固然高深,可陈兄且看,这葫芦也实在是巧夺天工,拼起来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来这下面有道暗门,只是这暗门,修的好生奇怪,像是个蟾嘴,但又似是而非。” 鹧鸪哨说,他一边摩挲石葫芦笔直的切口,一边借着火把的光细细端详那道石门,封门仙见此也凑了上去,在葫芦面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前嗅了嗅,道:“这上面有驱虫的涂料。” 古人早在千年之前就发现了蚊虫在某种植物燃烧产生的气味中无法生存,于是他们通过燃烧艾草、浮萍,薄荷等植物驱赶蚊虫。这个方法在汉代帝王的陵寝中就已经十分常见,出现在献王墓附近可谓是毫不意外——云南本就是烟瘴之地,蛇虫鼠蚁格外的多,莫说是帝王陵墓,就连普通百姓家都少不了要备些驱虫的药物。可山神庙里有断虫药是因为有木质结构,石门石葫芦为什么要防呢? “难不成……这断虫药不是为了防止虫孖进去,而是为了防止虫孖出来?” 陈玉楼的猜测让叁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他们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过了献王的本事,传闻他精通痋术果然不假,前有谷中巨蟒,后有血榕玉棺,可还有一种毒物,至今没有露面——痋虫。 “罢了罢了,且不说你我都对云南边境之地的风土人情不慎熟悉,就连几探遮龙山的段掌宫都不知道这葫芦的来历,我等多思无益。依照镇陵谱上的标记,献王的明楼在水龙晕里,只有通过祭道才能抵达,这道石门一定是祭道的入口没错,今夜我们叁个先开了这道石门再说。” 石门已显,犹如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封门仙、鹧鸪哨和陈玉楼叁人一起动手,用绳索穿过石门一侧的铜环,用力提升,随着“砰”的一声石门开启,显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 鹧鸪哨往石门里丢了个磷筒,这玩意是用死人骨头粉做成的东西,在黑暗处可以发出荧光,照亮一切。冷光划破了地下的黑暗,惨白的光芒照在洞穴深处,封门仙探头一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骨头!全都是骨头!” ———————————— 不好意思 因为现生发生了叁言两语很难解释的事情 所以更新延迟了叁天 读过原着的应该知道这几章是紧紧相连且篇幅巨大的 我这边会尽量简洁地过掉剧情 这一小节之后(大约两叁章),云南虫谷的部分就更完了 11月我会去旅行大约两周 也是为新书找灵感 旅行回来后会开新书,大家可以期待起来了 本文今年年底以前一定会完结 大家不要怕 收藏起来或者每过两天来看看 绝对不会坑的 会给哨爷和仙儿一个完美的大结局的 明天见咯(明天会掉落双更吗?会吗?不知道哦?) 088殉葬沟 石门下的隧道逐渐被磷筒照亮,鹧鸪哨叁人透过石门往下看,磷筒原本幽微发蓝的冷光被四周白擦擦的骸骨不断放大,如白色的流星撕开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觉得进入了地府一般。 只见石道两侧则堆满了森森白骨。巨大的锥形象牙和兽首扑面而来,怪不得方才封门仙受了惊,原来献王墓祭道的开端是条规模庞大的殉葬沟,青囊门人百年来甚少下墓,自然是没见过这阵势。 “献王墓声势浩大,田丰说几乎所有被献王抓来的工匠都殉葬了,之前宝翁里也证实了,想必我们脚下的就是殉葬沟。” 鹧鸪哨一边安抚封门仙,一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石门内部的浮雕,陈玉楼见状也蹲了下来,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嘘……有水声。” 陈玉楼话音刚落,隧道的尽头就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哗啦”声,磷筒落在水面上,开始随着地下暗河的流向飘荡,随着水波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这应该就是蛇爬子河在地下的部分,看来明天我等要涉水而入了。” 鹧鸪哨点了点头,又拿出两个磷筒,顺着石壁的两端扔了下去,他的本意是想看看石道中有没有机关,岂料却惊觉石壁上的白骨有些不对头。 帝王殉葬,陪葬的王公贵族通常都有棺椁收敛,要么葬于侧室,要么葬于王陵附近,填埋在殉葬沟里的一般来说只有奴隶和陪葬的奇珍异兽,亦或是王生前甚爱的宠物战马。传闻汉文帝的殉葬沟中有金雕、孔雀、金丝猴、甚至是老虎的骨骼,另外也有帝王梦想着死后能够羽化升仙,因此,鹤和龟也是常见的殉葬异兽,可眼前的这条殉葬沟却吐露着些不寻常。 “陈兄,你看……”鹧鸪哨指着一条长得可疑的脊骨说。 陈玉楼的眼力只会比鹧鸪哨更好,只见他定睛一看,眉头瞬间就立了起来。 “……那不会是条蛇骨吧?” 象骨和马骨都相对巨大,也是人最容易注意到的,可等鹧鸪哨一提醒,陈玉楼这才后知后觉,献王墓殉葬沟里的其他动物骸骨竟比普通的要大一倍多,禽竟有半人高,蛇骨更是数不胜数身长过人,宝翁里的话突然响起在耳边——山神庙里的山神就在遮龙山。 “世间虽常见蟒,但是入谷水道里的那条巨蟒也太大了,难怪乡民将它误认成了蛟龙,遮龙山气候湿润温暖,植被丰茂,有些动物在这里可能会长得比外面大,这些想必段掌宫最清楚,我等还是先请教他老人家的好。” 封门仙此言正中陈玉楼下怀,他连忙借坡下驴,与鹧鸪哨将石门重新关好,又请封门仙在石门外撒了两圈断虫药,叁人就此折返山神庙,准备次日再带齐法宝探献王墓的祭道。 众人奔波了一日,草草用过晚饭后便胡乱就地将息了,后殿里彻夜点着油灯,鹧鸪哨和陈玉楼与段水歧叁人商议到了后半夜,这才定下下墓的计划。 鸡鸣灯灭不摸金,那是摸金校尉的规矩,搬山卸岭可没有那些个讲究,献王墓本就是凶险之地,更何况他们还要涉水,夜间水流湍急,水温太低,白天阳气足的时候下墓才更有把握。一大清早,陈玉楼就命人清开石葫芦附近的杂草,在周围扎营,与山神庙连成一片。晌午后,众人睡饱吃足,陈玉楼鹧鸪哨领着搬山五人,并十位卸岭和滇军中身强体壮的壮士,带着一应的法宝武器准备进入祭道。 山神庙中有段水歧坐镇,石葫芦周围已经埋好了断虫道,扎好了营帐,陈玉楼特意嘱咐老洋人和花灵,待他们下了祭道,石门口需有人日夜放哨,众人也一一应下。眼看日头当空,鹧鸪哨等人服下青囊派特制的红奁妙心丸,分成两队准备下墓,分别由他和封门仙带队,陈玉楼对此颇有微词,无奈他们不知道祭道中有没有机关,而陈玉楼不会使金刚伞,为保万全,只能叫他个一派魁首藏在佳人身后。 两条钻天索牢牢地挂在石门两侧,两队人身带磷筒缓缓而下,这才看清了献王墓祭道的真面目。 紧接着石门的是一段人工修建的坑道,两侧都是整齐的大块青条石垒砌,石缝上都封着丹漆,制法与古墓中的甬道如出一辙。坑道的两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全象骨,看样子是在外边宰杀后运进来的。以象殉葬的习俗自商汤时期便有之,取的是“祥”之意,传闻殷墟中就有大量陪葬的象牙和象骨。然而献王墓祭道中的这些白骨都特意半埋,与寻常王墓中全土掩埋的殉葬沟又有不同。殉葬品半埋,表示有随驾升腾之意,说明墓主是为得道成仙,已经耽于世俗之物。 因为害怕祭道中有机关,鹧鸪哨和封门仙不敢冒进,只能一点一点爬,如此倒比一鼓作气更加吃力,陈玉楼爬累了,气喘吁吁地骂道:“这献王老儿,一个草头天子,还满心巴望着得道升仙,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不过陈玉楼骂归骂,倒是一点都没走神,他仔细数了数,这段殉葬坑里有六十四副全象骨,另有象牙、犬、马、禽类骸骨无数,还有些已经腐朽得无从分辨了,献王墓规模的庞大和陪葬品的奢华由此可见一斑。怪不得事到如今当地的原住民提起献王还是恨得牙痒痒的,古滇国不过一边境小国,献王搜刮民脂民膏、驱民为役,以举国之力修建王陵,闹得民不聊生,恐怕千年之后再有千年,这血染的一段苦难在青史上将遗臭万代。 过了殉葬沟,主道两侧出现了两个不对称的洞口,鹧鸪哨和封门仙各自持磷筒往交口处照了照,发觉里面只有五六尺升,散落着几截长竿,看样子似乎像蜈蚣挂山梯一样接在一起,可等鹧鸪哨伸手去碰那木杆,原本看起来好端端的木头竟瞬间就烂成了稀泥。 “这里有水,两千年前的木头早就被水汽侵蚀待尽了,只是不知道这些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待封门仙前进了一个身位,陈玉楼紧随其后也往石壁上的凹坑里瞧了瞧,那凹坑很浅,里面也没有别的东西,他抬头看了看,估算了一下石门到这里的距离,心里就有数了。 “这两道凹坑很有可能是专门用来放这些长竿的,以防后人来祭拜的时候没有带足绳索,只要能到这里,就可以把这些竹竿接起来进入谷底。” 整个石道的长度和钻天索差不多,鹧鸪哨落地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四周,确保谷底没有机关后才让封门仙下来。站在坑道的尽头抬头望,顶上的石门已经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块光斑,凭借钻天索的长度,鹧鸪哨推算出石道的长度应该在叁到四丈。谷底已经完全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而是地下天然的山洞,目之所及无路可循,再想往前就只能渡水。 所有人都安全落地后,陈玉楼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两个铜铃绑在钻天索上摇了摇,守在石门外的老洋人立刻将两条钻天索收了回去——渡水需要特殊的器具,人背着未免沉重,加上先前他们不确定石道中有没有机关,因此才要等到众人探明谷底情况后再用钻天索送入谷中。 老洋人把一包一包的工具隔着距离绑在两条钻天索上,又一点一点往下放,封门仙和楚家兄弟等着接应,趁此机会,陈玉楼点起火把,和鹧鸪哨一同往水边探了探。只见水边排列着几条木制古船,可能是留给去明楼祭拜王墓的后人的。时隔千年,那些木船早就烂得只剩下船架子了,而除此之外,穴中什么都没有。 待包袱都送了下来,众人就开始打点装备,陈玉楼着人在洞口处山壁上凿出几个眼儿来,插入火把用以照明,按照叁人一乘之数用蜈蚣挂山梯扎成轻便的筏子,几个水性不好的人还要在腰间绑上吹足了气的气囊,这种气囊是用羊皮做的,和黄河上常见的羊皮筏子差不多,就是个头小些,只要叁个就能让一个成年男子浮在水面上不下沉。除此之外,洞中的地下水冰冷,为防寒气入体,在渡水之前众人还要服用护心丹,身佩驱水虫的药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玉楼留下两个人原地接应,每个时辰都与谷外通传消息,其余人则各自上筏,由他和鹧鸪哨封门仙在前面开道,顺着略陡的斜坡缓缓下行,一点一点进入盘旋在遮龙山中的“水龙”——蛇爬子河。 蛇爬子河地下的部分又深又湍急,竹筏很快就浮了起来,可见好在河道不宽,竹筏晃动的不厉害。石洞不高,洞顶距离水面的位置很低,许多巨大的植物根茎穿透叁四丈的湿润土地,从洞顶上垂了下来,有些甚至直接伸进了水里,形成一个罕见的植物洞顶。 水中还有许多巨大的天然石柱,千枝百杈,陈玉楼将一只磷筒丢进水中,借着冷光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石柱,瞬间头皮发麻。还好他记着前车之鉴,让叁人一筏,否则竹筏吃水一旦再深几寸,就一定会被水底的石柱挂住。 越往深处走,地形就逐渐变低,水面和洞顶的距离也逐渐拉高,鹧鸪哨垂了半晌的脑袋也终于抬了起来,胸中亦觉气顺不少。然而洞顶的植物根茎和水中的石柱却越来越密集,水中甚至还传来了微弱且杂乱的哗啦声。陈玉楼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有小鱼正在围着竹筏乱游。 “真是稀奇,这么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河道里居然还有杂鱼。” 封门仙伸手拨开垂至眼前的不知什么植物的根须,用手一抹竟摸下几个虫卵来,她甩了甩手对陈玉楼说:“谷里的土壤中有很多虫卵,这些虫卵顺着植物的根茎落入了地下河,有了食物,小鱼自然会来吃。” 再往前走,水面逐渐变得宽阔,鹧鸪哨将两只磷筒往前扔,两道微蓝色的弧线划过黑暗的洞窟,最后挂在了不远处的藤蔓上,磷筒的光一闪一闪的,陈玉楼忙着确认前面没有岔路,余光却似乎捕捉到了水道深处转瞬即逝的一丝白色荧光。 “前面的水里好像有东西。” 封门仙似乎也看到了那种荧光,她转过身问陈玉楼:“会不会是水母?”可陈玉楼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不只是他,待她去看鹧鸪哨,发觉鹧鸪哨神色间也有些忧郁。 楚门羽率先察觉到了不对,他转头看身后的筏子,见那八个陈玉楼千挑万选出来的“壮士”各个脸上都是一副沮丧恐慌的样子,就连押后的丘门星都一脸茫然,便当机立断地对封门仙说:“这里有点不对劲!小师妹,把降魔杵拿出来!” 盗墓的各大门派各有辟邪的宝物,青囊派虽不善此道,但玉树宫地处密宗境界,弟子们多佩戴法器。封门仙她们自小长在藏地,楚门羽更是常听佛音,因此对邪门歪道十分警觉,很快就察觉水中似有邪祟。 封门仙摘下手腕上的降魔杵,一左一右交在了陈玉楼和鹧鸪哨手里,两人的神色瞬间就清明了起来,非但如此,陈玉楼还觉得的脚心一阵酥麻,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 “此乃是非之地,不得久留,开始撑筏,务必快速度过!” 陈玉楼一声令下,竹筏前进的速度开始变快,所有人都紧着神互相提醒,一种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前面人筏子上微弱的火光,而鹧鸪哨叁人面前则是无尽的黑暗,只能凭着水流的流向判断前进的方位。 突然,在漆黑的水面上,一个微弱的白色人影缓缓浮出,洞穴中明明伸手不见五指,可那个人影上的白光却越来越清晰,陈玉楼比所有人都更先看清了那是什么,腹中只觉肝胆俱裂。 “那是个……人。” ———————————— 089葫芦洞 在深入地表的地下河里,慢慢出现了一具全身素缟的女尸,她逆着水流向竹筏“漂”来,离众人越来越近。陈玉楼没有看错,随着女尸冰封般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具无名女尸身上的确围绕着一圈微蓝的光晕,看颜色倒是和磷筒的光有些相似,同样都是没有温度和温度的光,看久了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女尸和她身上的冷光仿佛怨气的化身,让人不觉恐慌,在那种令人胆寒的麻痹感再一次浮上心头之前,鹧鸪哨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降魔杵,让藏银制成的杵尖陷入他的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自己的意识。 “鹧鸪哨……”封门仙眼看鹧鸪哨失神,抓住他的手臂呼唤了一声,这一声终于叫醒了鹧鸪哨,他摇了摇同样木僵僵的陈玉楼,语气急切:“此物邪秽,可迷人心智,趁早除去!” 陈玉楼大梦方醒,连忙将小神锋握在手中,后面滇军的人也回过神来,抬起枪口瞄准了那具古怪的女尸。岂料在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尸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水面恢复了黑暗,如同无底深渊,唯有那种令人坐立不安的不详还笼罩在众人身边,鹧鸪哨左思右想,心中不解为何方才似乎只有封门仙没有受到女尸的影响,又见陈玉楼也面有疑惑,无奈之下只能转身望向楚门羽。 楚门羽了然地点了点头,还没等鹧鸪哨开口便道:“这女尸身带阴煞,仙儿自小修炼的是极阴的内功,她妨不到仙儿,魁首还是先顾自己吧。” 神出鬼没的女尸如同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女尸其实并没有“失踪”,只是到了他们目力不及的地方。暗河水深,如同黑潭,诡异的尸身很可能就在他们脚下,也许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陈玉楼方才心绪不宁,仿佛白日梦魇一般,只觉得浑身无力,精神萎靡,又听身后众人七嘴八舌,军心动摇,无奈之下只能强打精神稳定大局。 “遮龙山上有雪线,那女子想必是山上的冻尸,雨季冰层融化,尸身顺着地下河道到了这里。这水里不知道有什么,她身上可能又什么虫卵鱼卵一类的,众兄弟不要自乱阵脚。” 陈玉楼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瞎话编的鹧鸪哨都快信了,然而身后的人群却逐渐安定了下来。陈玉楼见状瞥了鹧鸪哨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样子,鹧鸪哨这才明白,他是真不知道那女尸是怎么回事。 受了那无名女尸的惊吓,众人撑筏子的速度都加快不少,不一会就到了谷中的一处关隘,脚下的水流突然变小了很多,竹筏左右摇摆了片刻便停住不动了。陈玉楼照样让人在山壁上挖了几处槽出来插上火把,借着火光观察水道的方向,终于在接近水面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半圆形的洞口,直径不大,仅能容一人通过。 “看来筏子就只能撑到这了,再往前就得泅水了。” 遮龙山内部是一个接一个的地下洞穴,随着山势的转折,水位开始逐渐上升,大队人马难以前进。自从在瓶山栽了个大跟头以后,陈玉楼便性情大变,凡事小心谨慎,于是他当机立断,留下四个熟悉水性的滇军并两艘竹筏在隘口接应,其余四人则乘叁筏原路返回,将水道中的一切报知段掌宫。 “谷外有段掌宫,我等但有不测,他也好设法营救。” 听了陈玉楼的话,张门治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我门派的高手现在都在这里,我们若是折在这里,外面的散兵游勇何谈相救?” 张门治这话,话糙理不糙,他们师兄弟和封门仙叁个可谓是青囊派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段水歧年事已高,此来虫谷身边又没有别的弟子,眼下外面只有个大愚若智的罗老歪,入谷的时候浩浩荡荡上千人,其实最后入献王墓的还是他们几个。 陈玉楼上前拍了拍张门治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张兄放心,我和鹧鸪哨是罗老歪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有我们在,罗帅就是把这里炸开,也会掘地叁尺把我们救出去,我陈玉楼敢担保!” 在陈玉楼的豪言壮语前,张门治显得有些窘迫,封门仙思前想后,疑心他是受了方才那具怪异的女尸的影响,想起方才楚门羽的话,她从身上又摘下两个护身符——一个金刚杵,一串菩提珠,分别戴在了张门治和丘门星身上。 “方才那死漂古怪得很,不知有什么妖术,能迷人心智,我辈皆是顶天立地的江湖儿女,我师兄妹身负师祖宏愿,此入虫谷,共患难同生死,不破献王墓誓不还。” 虫谷里步步惊心,不怪张门治瞻前顾后,这一群人里,鹧鸪哨是玉树宫的姑爷,是陈玉楼的拜把子兄弟,又与楚家兄弟早有交情,唯独他和丘门星是“外人”。可封门仙的话提醒了他,他和封门仙一样,身上都背负着师命,云水衣也好,段水歧也罢,都是被前尘往事困住不能脱身的苦命人。他可以不在乎鹧鸪哨的生死,但却不能不报段水歧对他的养育之恩,于是他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将封门仙给的菩提珠塞进领口,道:“非我托大,我自小长在滇境,水性最熟,若各位信得过,便由我去水中打个头阵。” 众人把所有火把都留在了关隘处,身上绑着磷筒泅水进入祭道的深处,最开始水道很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后来又逐渐变宽,整个洞顶呈半圆形。 “嗨,这洞还真是个葫芦洞嘿,看来我们已经过了葫芦腰了。” 陈玉楼一边说一边举着磷筒观察周围的石壁,发觉这里的山壁和关隘外大不相同,石壁光滑如冰,甚至反射着磷筒的荧光,举目望去,整个洞穴呈喇叭形,越往里面越大。如此说来,这洞中有洞的结构倒真的像是个葫芦,更难得的是,这里没有人为加工修造的痕迹,浑然天成,顶上有许多的植物根茎垂下,坠在半空,外形怪异的石柱也比方才密集,几乎处处可见,洞穴中的地形极其复杂。 鹧鸪哨揩了把脸,觉得胸中憋闷异常,头顶上那些植物的藤萝根茎上不断有水落下,岩洞中仿佛在下雨一般,所有人都被浇了个透彻,好在此处的水并不冰冷。喇叭形的洞穴最适合传声,“雨点”落在水面上发出类似敲木鱼的声音,让人简直都要忘了自己身在山腹之中。 “水位变高了。”他说。 “这里比外面热。”封门仙补充道。 内层的洞穴非但水位比外层高,温度也比外面要高,整个洞穴闷热又潮湿,甚至还有蚊虫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盘绕。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加之众人都泡在水里,胸肺受流水挤压,很快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再往前,水面开始变得宽阔,上面漂浮着很多水草浮萍,蚊虫也越来越多,因众人身上带着防水虫的药囊,蚊虫不敢靠近,只能在一臂之遥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指甲盖大小的黑蚊黑压压地,挥之不去的“嗡嗡声”很快开始让人耳鸣。封门仙一向最受不了这个,可她身上虽然带着火油,但是洞穴中所有的目所能及的木头都在水里泡了几千年了,想要点火驱虫无异于痴人说梦。 众人正被大黑蚊吵得不厌其烦,忽而一阵更大的嗡鸣声从水道深处传来,数万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瞬间压过了黑蚊的声音,鹧鸪哨摸出一根磷筒往藤萝密布的洞顶扔去,光亮中只见无数巨大的黑色飞虫在如帘的藤萝四周来回盘旋,声势浩大如黑云过境一般。 封门仙轻手轻脚地游了过去,伸手抓住了一只黑虫,那东西看上去像是黑色的蜻蜓,不会攻击人,也不太会反抗,只是大的离奇,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原本应该是双眼的部分黯淡无光,在磷筒下只能见到两个小小的红点。 “这东西是瞎的,看样子是蜻蜓,无妨。” 即便这种瞎蜻蜓与人无害,可耐不住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大,本来就压抑的溶洞因为它们的存在显得更加拥挤和吵闹了,闷热的空气使人躁动,豆大的汗从封门仙的额头上落下来,她浑身都已经湿透了,碎发黏在额头上,已经分不清那些是汗哪些是水。 “这样不是办法,这些虫子把水面盖了个严严实实,我等无从辨别方向,这水怕是也不干净,不宜久留,这样吧,一鼓作气,潜过去。” 陈玉楼的这个法子好倒是好,只是方才那具鬼魅般的女尸可能还在水中,为策万全,众人两两成对开始下潜。鹧鸪哨一手持短刃,一手拉着封门仙,两人在黑暗中对望了一瞬,随后默契的吸气下潜。 张门治水性极佳,在水中可以睁眼视物,暗河属于地下水,水中杂质很多,水草也很茂盛,但没有了黑压压的虫子的干扰,他迅速借着磷筒的光找到了水流的方向。随着水面越来越宽,水也越来越深,他和丘门星不断挥舞手中的短刀斩断挡路的水草,楚门羽和楚门烈紧随其后,四人先后浮出了水面。 “那里,”张门治喘着粗气指着不远处说:“水流流到那里,又被打回来,那里有岸。” 鹧鸪哨和封门仙一路潜泳,眼看离水面仅有一步之遥,岂料此时有什么东西却绊住了封门仙的右腿。她以为自己是被水草缠住了,于是一把推开鹧鸪哨,一个转身持刀就要去砍,没成想缠在她腿上的居然是一支红色的会蠕动的触手。 “呜呜……咕噜咕噜……” 封门仙大吃一惊,闭气不及,呛了两口水人就沉了下去。鹧鸪哨有心去救,无奈他闭气已久,已至极限,只觉得头重脚轻,心跳如擂鼓,口中一片腥甜,只得先出水换气。 张门治几个见鹧鸪哨独自出水,顿时惊慌,鹧鸪哨一通倒气,心里想起那具古怪的女尸,万万不愿再耽搁,不顾胸中如刀绞,转身折返就要重新入水。彼时只见水面上翻涌出一连串气泡,陈玉楼叼着小神锋涉水而出,怀抱着呛了水的封门仙。 鹧鸪哨连忙上前接过封门仙,而陈玉楼则将小神锋从口中抽出,匆匆忙忙地说道:“快上岸!水里有东西!” 090山神(上) 说时迟那时快,陈玉楼和鹧鸪哨刚一左一右架起封门仙,原本沉默如古井的水面就瞬间炸开了锅,二人不敢回头,只听身后噼里啪啦,仿佛万鲤齐齐跃龙门。这样的动静,定然不是那具来无影去无踪的阴诡女尸弄出来的,这葫芦洞似无底一般,也不知道水里还有什么古怪。 在潜泳的时候,凭借水流的方向,张门治发现水道左边有一处突出的石案,封门仙突然遇险,众人急忙跟随他往左游,果然发现了一块平整的石台。那石台十分坚固平稳,四四方方的颇为整齐,与水道中崎岖零散的山势格格不入,明显是人为修凿过的,面积也不小,只是表面爬满了藤萝和湿苔,有些湿乎乎的。 众人死里逃生,狼狈不堪,不远处水面乱得跟一锅粥一样,陈玉楼将将顺了两口气,便匆匆开口道:“那水里有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红色的、会动……” 陈玉楼五感敏锐,在水下可听声辨位,因此,方才下水前他自告奋勇为众人押后。起初他跟在鹧鸪哨和封门仙身后一切如常,内层洞穴里的水虽然深,但却没有暗涌,水温也不低,除了偶尔阻挡视线的水草之外,什么都没遇到。然而就在刚才,原本和鹧鸪哨并肩的封门仙突然回头,似是吃了惊一般瞬间就呛了水沉了下去。陈玉楼眼疾手快,一个猛子上前接住了她正在下坠的身体,准备将她拖出水面,岂料一时间竟拉她不动,再一回头,才发现一条鲜红色正在蠕动的触手紧紧缠住了封门仙的右腿!他当机立断,抽出小神锋便刺,将那怪异的触手砍断了,二人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我在水中时……突觉有东西在拉我……以为是水草……便折返去割,没想到乍然见了那东西,一时闭气不及,就叫水呛了……”封门仙一边咳一边补充道。 鹧鸪哨眼看封门仙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一时间心慌后怕忐忑惊恐,五味杂陈,然而还没等众人喘匀气,水面上却再度响起“嗡嗡嗡”的刺耳噪音。宽广的水面漆黑一片,低沉而又密集的轰鸣声让人如芒刺在背,陈玉楼见势不对,向鹧鸪哨讨来两个磷筒,冲着嗡鸣声的来源处扔了过去,这才惊觉原来是那群巨大的黑蜻蜓尾随他们到了水道深处。 微蓝幽暗的光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无数大蜻蜓围着植物根茎最密集的地方打转,那些虫孖都是瞎的,对光线并不敏感,被磷筒打在身上也不知道躲避,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飞,转眼间就到了石台附近。虽然封门仙和张门治都一口咬定这东西就是蜻蜓不会伤人,可数万只飞虫一同袭来如同黑云蔽日,让人实在是有些毛骨悚然,无奈此刻众人身边并无可引火之物,想要驱散虫群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放慢呼吸静观其变。 当一波一波的黑色蜻蜓就要涌向众人的时候,水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条条数尺长的红色触手从水下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那些水面上的大蜻蜓,一卷就裹住上百只蠓虫,紧接着,无数张大嘴浮出水面,将那些被血红长舌卷住的蠓蚊吞入口中。万虫振翅之声忽然湮灭,封门仙和张门治异口同声道:“是蟾蜍!” 这二人都是青囊派的猎手,早识百物,绝不会认错,原来之前在水下缠住封门仙的“红色触手”,就是这种大蟾蜍的舌头。 原本一片寂静的水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随着蟾蜍的大口一张一合,无数的黑蜻蜓就此丢掉了性命。这天生的葫芦洞本就十分蹊跷,寻常蜻蜓不过指节大小,可这里蜻蜓却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那些蟾蜍更是大得惊人,双眼犹如两盏红灯,密密麻麻的,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口大如碗,真是前所未见。 这厢陈玉楼还在诧异那万蟾食万虫的奇景,那边张门治却已经“扑通”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此处水深且幽暗,张门治凭着水性,闭住一口气不断向下潜去,隐约见有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体在水底慢慢漂浮,有车轮大小,乍一看像是一大团水草。可水草怎么可能长成这样一大团?他将手伸向那团漆黑的物体,谁知他刚一伸手,那东西忽然猛地向前一蹿,斜刺里朝头上的水面弹了出去,在距离水面一两米的位置停住,静静地浮在水上。 这下众人终于瞧了个清清楚楚——那是一只硕大的红背蟾蜍,缩在一起时圆滚滚的,划水的时候则伸出两条弓起来的后腿和前肢,身上缠绕了不少水草,因此在水中游动时仿佛一团跳跃的水草。 张门治潜得深了,只觉得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便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水里有一只红蟾蜍。山神庙,蟾蜍象,红葫芦,一切古怪的预兆在此刻都连成了片。而在漆黑一团的水底,不知究竟有多少大型蟾蜍,抑或还有什么更大的东西。 许是张门治下水的动静惊到了那些蛤蟆,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张门治怀揣着那只浮在水上的大红蛤蟆回到了巨石上,众人无不惊诧。癞蛤蟆和青蛙不同,癞蛤蟆背后疙疙瘩瘩的地方有很多毒腺,人千万不能和它们接触,否则一旦中了癞毒,便有一百二十分的危险。据张门治说,这片水道的底部还有无数这样的蛤蟆,想来方才封门仙被这东西缠住,就是因为她裤腿上有那种瞎眼的蜻蜓或者别的什么虫孖,这才叫红蛤蟆紧紧扒住她不放。 一切都太古怪了,葫芦洞是真,红蛤蟆也是真,那么接下来,大概就该那所谓的“山神”现身了。 最先发现异端的是楚门羽,他坐在巨石上,只觉得屁股被硌得生疼,回过神来才发觉身下这块人工建造的石台上面似乎有些凸起。于是他和楚门烈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清理出小半块石台。好消息是,石台下面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坏消息是,此刻众人藏身的石台上,刻满了怪异的浮雕。 众人腾挪着将整块石案上的青苔湿土清理了个七七八八,陈玉楼举着磷筒细细查看了一番,发觉石案上的浮雕记录的是古代某种秘密的祭祀仪式,画面十分离奇。 “依在下愚见,这浮雕应当是先秦遗物,上面记述的是一种祭奠山神的仪式,这位神秘的’山神’就住在这葫芦洞里,而我们脚下的这块石台,其实就是举行仪式的祭台。” 祭台上保存最完好的一幅壁画,虽然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侵蚀,很大一部分雕刻都已经模糊不清,却简单奇异,令人过目不忘,触目惊心。那是一幕诡异无比的场面——洞穴深处的水面上,一群头插羽毛的土人乘坐在小舟之上,手中都拿着长长的竿子。小舟中都捆绑着很多大蟾蜍,那些大蟾蜍张着大嘴,表情显得十分惊恐,似乎是恐惧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数名头插羽毛的土人,在一位头戴牛角盔的首领指挥下,同时用长竿吊起一只大蟾蜍,把它举到半空,伸向化石森林石壁上的一个洞中。下一幅石刻上,洞中冒出滚滚黑气,后边另有一艘木船,摆放着几只变小了的蟾蜍,显出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大蛤蟆原本圆滚滚的身体变得干瘪,显得毫无生气,悲凉而又可怖。 简单的笔触和刻画,却充分体现了生死之间的落差,在葫芦洞中祭拜山神的秘密几乎就要和盘托出——这里的山神虽然需要献祭,却不食肉身凡胎,从那处处诡异的石刻上来看,这位“山神”似乎是以祭品的“魂魄”为食的。 时隔千年,大部分壁画已经无法辨认,而且顺序颠三倒四,令人不明所以。陈玉楼见石刻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面神灵,大耳高鼻,脸上生有粗毛,口中衔着一枚骷髅头,瞬间想起了山神庙中的黑面山神。 “哎,这黑脸儿像不像在入口处山神庙里供奉的神像?只少了两个跟班的夜叉恶鬼。原来这葫芦洞是他的地盘,不知道这孙子是什么来路?” 山神庙中的黑面山神左右各有一名山鬼服侍,一个捧着只火红色的石头葫芦,另一个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蟾蜍,初见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直到此时此刻,一切才算是都应验了——原来遮龙山这位镇守大山的神灵,住在一个葫芦形的山洞之中,而当地人则在巫师的指引下,捕捉大量的蟾蜍来供养他。 陈玉楼博览群书,心中沟壑颇深,见此沉吟道:“我记得唐代风水宗师袁天罡的《兖天论》中,曾经描述过古人向山神献祭的情形,与此间颇有相似之处。这山洞里的石头祭台,很可能不只一座,咱们不妨在附近找找,也许还会有所收获。” 鹧鸪哨闻言也点了点头:“山神庙中的造像飘逸出尘,分明是秦汉时期的风格,而这祭台上的石刻应该至少是三四千年前的原始古迹,大约是战国之前南疆先民留下的遗迹。” 陈玉楼和鹧鸪哨的揣测终于被彻底证实了,遮龙山早在三四千年之前就出现了“山神”的形象,在献王的时代,这里的山民已经用那种邪典般的方式用有毒的红色蟾蜍来祭拜它很久了,甚至还在葫芦洞的入口对面依山而建了山神庙以示郑重。自立为王后,献王看中了遮龙山这一块风水宝地,将山神庙和葫芦洞一起改造成了他祭道的起点。祭道中必定有陷阱机关,献王擅痋术,昨日他们早就领教过了,自入祭道以来,众人还没撞到过痋术陷阱,这就意味着,现在他们正在一步一步靠近千年前献王留下的毒计之中。 封门仙举着磷筒细细查看石面上的浮雕,岂料却在石案的边缘处发现了一副十分离奇,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这儿……怎么还有一位黑面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实在太长了,没办法,分成上下两章了 否则会影响阅读体验的 91山神(中) jilegong.com (本章节有恐怖情节,请谨慎观看) 顺着封门仙所指的方向,陈玉楼看到了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画面的中心站着一位身躯高大的黑面神灵,面上毫无生气,神态阴森诡异,无数女子盘踞在他脚下,每个都仰面朝天,四肢被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双手张开,垂在左右,双腿弓起呈弧形,看样子像是关节被硬生生折断后反绑在身后。 是葫芦洞里的浮尸! 望着石雕上密密麻麻的女尸,陈玉楼顿觉头皮发麻,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浑身笼罩着不详,方才众人不过是和它擦身而过就各个惊出了一身冷汗,而按照眼前浮雕的意思来看,葫芦洞竟里有无数具那样的女尸!怪不得当时他就莫名觉得那尸体有些蹊跷,想那女尸浮在水面上,头、腹、胸俱在,为何唯独不见手脚四肢?原来是另有缘故! 无论是活祭还是人俑,陈玉楼都见得多了,可这种被折断四肢反绑的下葬方式他却着实从未见过,即便是商朝被胡乱捉来生祭的奴隶都没有这种绑法。他几乎能够确定,这种规格的“人祭”和葬术、祭祀都毫无关系,那么就还剩下一种可能——痋术。 眼看陈玉楼沉默良久,鹧鸪哨也举着磷筒凑到了祭台边上,他和陈玉楼一样都是盗墓的老手,匆匆一瞥那浮雕便知道他们遇上硬茬了。陈玉楼自觉心跳如擂鼓,从怀中掏出水壶佯作喝水,又装作不经意擦去额角的冷汗,这才挥手示意众人上前。 “祭台边缘的这幅石刻,从水痕和苔藓的痕迹来看要比其他石刻新得多,雕刻的风格也与其他浮雕不同,线条夸张怪异,结构繁复凌乱,极有可能是献王在改造这条祭道的时候新添上去的。传说献王擅痋术,咱们先前遇到那怪树血榕,也算是见识过他的本事了,自从入了葫芦洞,除了那些大蜻蜓和大蛤蟆,咱们什么机关都没碰到,绝对不是运气好,而是最要命的机关还在前面。” 且不说段水歧苦心孤诣带着绿春宫的弟子七十年如一日地探献王墓,把个遮龙山都快翻过来了都没能找到祭道,就连盗墓的四大门派都从未听说有人盗发过献王墓,献王墓的凶险和神秘可见一斑。因此,听了陈玉楼的这一番话,众人倒没见多惊慌,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各大门派的翘楚,又兼年轻力壮,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便是遇上天兵天将都敢去斗两个回合,此行既是有备而来,胸中少不了有些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l u7.c om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不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如何?只是这浮雕,怎么透着些邪性?” 楚门羽的这话一针见血,他们兄弟和封门仙一样生在藏地,自小见多了藏地的神佛形象,知道藏传佛教中的佛像讲究的是雷霆之威,震慑之神,与中原佛教中慈悲和善的诸佛形象迥然不同。可有道是“于庄严中见宝相”,无论是一境之地的山神,还是远隔千里互不相同的两种佛像,凡是有神性的形象,大多庄严肃穆。然而眼前浮雕上的这位“黑面神”非但毫无神性,甚至还带着阴森血腥的邪气。且不提那些形状怪异的女人,单是他那云山雾罩含糊的面目,就和寻常的“神像”南辕北辙。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连楚门羽这样的外行都看出了祭台上石刻的不寻常之处,陈玉楼和鹧鸪哨自然心里明得跟镜儿一样——眼前的这幅浮雕非但诡吊离奇,更重要的是,它的内容和其他石刻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一,其他石刻上是远古山民祭祀山神的流程,上面说得很清楚,遮龙山的山民用红色大蛤蟆祭祀山神,可到了这里,取而代之的祭品却是那种造型诡异的女尸。用蛤蟆祭祀山神尚且说得通,毕竟葫芦洞的内洞里到处都是那种红色的蛤蟆,由此可见它们是可以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里繁衍生息的,可那种女尸呢?献王作古千年,当年他就算是把整个古滇国的人都屠完了塞进葫芦洞里,到了现在也该吃完了。然而陈玉楼他们却半日前还遇到了一具鲜活的女尸,难不成千年之后还有人在遮龙山里杀人祭祀这位黑面山神? 这其二就更让人心惊——先前有关“山神祭”的石刻上画中的土人皆是头插羽翎,只有为首的首领头戴角盔。石刻的构图过于简单,所以很容易忽视这个细节,但鹧鸪哨等人先前在大祭司的玉棺中,分明发现了一个在巫术仪式中所配戴的面具,由此可见,远古时遮龙山的山民在祭祀山神的时候,典礼是由“祭司”或者类似的角色主持的。可到了那副诡异的黑面神那里,一切的祭典和流程都没有了,祭司也没有了,女尸作为祭祀之物,赤裸裸地躺在黑面神的脚下,这也就是为什么楚门羽说那副石刻“邪性”——直面祭品的“神”失去了他的神使和威仪,摇身一变,成了食人的妖魔。 想起那具突然出现却又无故消失的女尸,封门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若这山神是个毒物呢? “陈总把头不是说过吗?这位’山神’似乎不以血肉为食,浮雕上那些被献祭给它的蛤蟆并不是死了,而是瘪了。如此说来,那山神很有可能是个以毒为食的毒物!蟾蜍体内本身便有毒腺,一旦遇到更猛恶的毒气攻击,便会通过背后的毒腺放毒对抗,所以那些蟾蜍被拿出来的时候才成了癞蛤蟆干!” 封门仙此言一语中的,鹧鸪哨顿觉醍醐灌顶,想起那具隐隐笼罩在一层幽冥的光晕之中的女尸,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原本密不透风的水道中居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微风,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陈玉楼五感敏锐,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只见他凑到祭台边缘,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只手插进了水中,片刻后起身道:“大约是傍晚时分了,想必蛇爬子河在地上的部分正在涨水,水流开始动了。” 谷中多夜雨,虫谷也不例外。洞中不知岁月,众人晌午出发,折腾了这半天,竟无人察觉洞外已近黄昏。陈玉楼所言非虚,很快水流的声音便越来越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澜。众人见此纷纷掏出干粮火腿胡乱吃些充饥,好在张门治和丘门星还带了些绿春宫的佳酿,可解乏取暖,否则等入了夜,这冰凉的葫芦洞里只怕是难熬。 然而众人才刚歇了歇脚,洞穴深处便传了来金石之声,封门仙瞬间就警觉了起来——昨日在入虫谷的水道中也是这样的声响,难不成这葫芦洞里也有条大蛇? 随着金石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层薄薄的红雾便迎面而来。红雾无毒,之前在虫谷中他们就都见识过了,然而相比虫谷中那浓厚的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的红雾,眼前的红雾实在是太稀薄了,仿佛是有人在水道的深处打开了一个狭小的装满红雾的坛子一般。最奇怪的是,那层红雾并没有跟随水流的方向流向洞外,反而是冲着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向上散去,沉入无尽的黑暗中,最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嘶吼,陈玉楼想起浮雕上密密麻麻的女尸,顿觉寒毛直竖。 “前面有古怪,待我去看看!” 封门仙说一不二,话音刚落便戴着金刚手套攀上了洞顶。这里有不少粗壮的深入地下的树木根茎,她轻功好身子又轻,左右上下如履平地。鹧鸪哨担心她太过冒进,因此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攀爬在无数根茎结成的大网上,一路往洞穴深处而去。 陈玉楼说这水道是个“葫芦洞”,岂料竟是歪打正着。想必那祭台所在的地方正是葫芦肚子最宽的地方,因此封门仙和鹧鸪哨越往深处走,水道就越窄,水面也越来越高,就连动物身上独有的兽气也越来越重。 葫芦洞越往深处水温越高,最后水面上甚至生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水的腥气和动物的臊气混在一起,让人呼吸困难。封门仙和鹧鸪哨一路向前,越走越黑,只凭身上的磷筒照亮。 等到了一处,二人觉得身边有热腾腾的气环绕,就连磷筒的光都亮了不少,这才停下脚步,四处观望。在无尽的黑暗中,磷筒微弱的光越来越亮,有一个几乎和水道一样高一样宽的东西,正在飞速靠近封门仙和鹧鸪哨,封门仙抬头细看,不禁惊叫道—— “是龙!真的是龙!”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怪我啊! 真的不怪我啊! 梯子坏了叁天才搭上怎么能怪我呢! 总之这一章分了叁份 我也是无可奈何 092山神(下) (注意:本章有大量恐怖情节,请谨慎阅读)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话说鹧鸪哨一行深入献王墓水道,无意中发现了远古山民在葫芦洞中祭拜“山神”的祭台。神秘吊诡的“黑面神”浮雕和数不胜数的祭品女尸让众人坐立难安,然而正在此时,葫芦洞深处却又传来了不祥的嘶吼声,于是鹧鸪哨和封门仙凭借过人的轻功上前探路,留下陈玉楼和青囊派的四个弟子在祭台上继续参详藏在浮雕中的秘密。 盗墓之辈看上去离不开辟邪之物和风水八卦,可骨子里却是不信鬼神的,陈玉楼的爹年轻的时候经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叁皇五帝土馒头,家财万贯八两灰”。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再大的皇陵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扒个精光,老皇帝们各个惦记着黄金为棺白玉为枕,最后呢?遇上个不讲究的连骨头渣滓都留不下。天下无不可破之墓,不管是机关还是痋术,破解之法准藏在下葬之术里,这就叫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陈玉楼一边感慨,一边举着磷筒研究脚下的浮雕,光看不算,甚至还颇有章法地这儿摸摸那儿敲敲。张门治见此心中不禁起了好奇,于是也举着磷筒亦步亦趋地跟着陈玉楼,两人蹲着身子一步一步在祭台上挪动。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陈玉楼对着那些线条粗糙的浮雕好一通研究,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副葫芦洞的地形图—— “这些浮雕上记录了当年夷人们用长竿将大蟾蜍祭祀山神的画面,现在这蟾蜍坐实了,可见这些浮雕虽然年代久远,但内容却是可信的。这儿有一副地形图,据图上的内容来看,这个洞穴真的是个葫芦洞,这块祭台正好在葫芦中间接口的位置,刚才鹧鸪哨兄弟和封神医去的方向就是底洞的方向。依我看,这些浮雕里保不齐还有出口的地形,待我……” 陈玉楼话说一半,洞中便突生剧变,原本已经寂静多时的水面不知为何居然又翻涌了起来,哗啦啦如暴雨入湖一般,起初众人还以为是水底的大蛤蟆闹出的动静,眼看没有蛤蟆浮上水面才惊觉不对。 “是暗流,不是从哪个方向流过来的,是从水底翻上来的。” 张门治说着话,右手便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众人在黑暗中屏息,各个竖起耳朵,将水中嘈杂的翻腾声听了个一清二楚,那些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几乎有要将他们合围之势。片刻之后,幽微的光自水面传来,那种光很奇怪,几乎没有亮度,更没有温度,如同牢牢压在水面上的一床厚被子一样,让人越发地看不清。陈玉楼站在祭台边缘,细细分辩水中的声音,岂料竟叫他捕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腥气。 “女尸……” 陈玉楼开口的瞬间,楚门羽就拉开弓对准了离祭台最近的一具女尸。陈玉楼之前说的没错,眼前的女尸不见手脚,浑身只有脸和上半身探出水面,若不是瞟见了水面上随波而动的头发,就连楚门羽这顶尖的射手都差点没察觉。然而水面上烟幕还是没有散,楚门烈见状掏出两个磷筒往水面上扔去,两束微蓝的冷火顺着祭台落下,岂料却迟迟没听到磷筒入水的声音。 于是,楚门烈和楚门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祭台边缘,随后皆大惊失色——只见祭台前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全是白衣的女尸,少说有百八十具,原本黑漆漆的水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磷筒原本微弱的蓝光在大片大片白衣的反射下开始扩散,照亮了一片不小的尸海。 楚门羽转过头,对着身后一脸错愕的陈玉楼说道:“陈总把头,这些东西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要不要捞上来一具打开看看?” 陈玉楼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早在瓶山的时候,他就见识过封门仙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大概是因为青囊派以济世活人为己任,所以就算偶尔下墓寻书寻药,他们心里也没有半点对不起墓主人的意思,反而十分理直气壮。再看他和鹧鸪哨,正因为都是盗墓的行家,所以才对传闻中献王的痋术格外忌惮,以至于有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事已至此,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那就劳烦楚兄了,今儿咱们就看看这献王老儿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 楚门羽瞄准了离祭台最近的女尸,带着白羽的剑簇射入水中,毫无血色的皮肤被利箭穿透,弓弦颤抖的铮响和一箭穿喉的闷声夹在一起,仿佛一声被压抑的叹息。楚门羽和楚门烈收紧箭矢上的麻绳,一点一点将那女尸从水里捞了出来,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女尸出水的瞬间,一串水泡突然沽涌而上,紧接着另一具尸体就直楞楞地漂了起来。楚门羽一边使劲拽那具死沉死沉的尸体,一边嘟囔:“原来是从水底翻上来的,难怪来无影去无踪的。” 祭台上,众人围着那具阴森诡异的女尸鸦雀无声,那女尸面目不清,脸上似是蒙着几十层薄纱,只有双眼和嘴的位置黑洞洞的,看样子像是死前受过剜眼之类的刑罚。脖子上被楚门羽射穿的血洞里一点血都没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发青,按陈玉楼的说法,应该是生前被放过血的缘故,四肢被翻折绑在身后,腰腹不自然地凸着。 陈玉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隔着衫子摸那女尸四肢关节,发觉她肩、肘、髋、股四肢关节全部粉碎,手脚被生生折断绑在身后,抱着背上一个人头大小,像鸡蛋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玩意……”陈玉楼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抽出手巾擦手,那女尸身上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腥臭无比,像是某种虫子的粘液,也不知有毒无毒,叫人好生膈应。楚家兄弟见状上前,剥去女尸身上蔽体的白衫,将磷筒贴在那“鸡蛋”的蛋壳上细看。楚门烈平常看着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到了这时候却十分仔细认真,倒像是真把这女尸当做什么没见过的异兽了一般。 “你们看,这东西是分层的,嘴上面是一层透明的虫丝,像蚕卵一样,里面还有层硬壳,颜色近乎琥珀色,上面似乎还有刻字……” 楚门烈一边说,一边细致地检查女尸背上的“虫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张门治的脸色已经完全吓白了。 “这虫卵中间……你们看,像是个大虾仁,应该是个虫子吧?”楚门烈说着便将两根磷筒一左一右贴在那虫卵上,众人迎着光一瞧,果不其然,那卵里有一团阴影,看那形状,竟然像是个没出世的胎儿。 虫茧的底部没有那层坚硬的壳,表层的虫丝上有一些细孔,楚门烈用手一碰,竟有被吸住的感觉。 “不对吧……”楚门烈嘟囔道,“这东西怎么还在产卵啊……哥,要不我们把它打开看看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狭窄的祭台上一个人影飞速闪过,从楚家兄弟手里夺走那女尸。 “张门治!你干什么!你中邪了?!” 情势突然急转直下,陈玉楼还没回过神来,楚门羽便开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尖直指张门治。丘门星大惊失色,张门治突然发难,他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只能求陈玉楼先稳住大局。 “都住手都住手!都是自家兄弟!这是干什么啊?” 楚门羽瞥了瞥陈玉楼,示意他走开:“陈总把头,您比我们更懂这古墓里的东西,小师妹之前就说了,这女尸古怪的很,能蒙人心智,您放心,我不要这小子的命,我给他一箭,帮他放放血,他知道疼了就能醒了!” 陈玉楼眼看劝不动楚门羽,扭过头又准备劝张门治,好在张门治知道就坡下驴,只见他将那女尸死死护在身后,双手朝天,跪在众人面前,道:“楚兄请先听我一言,再杀我不迟!这女尸背后的虫卵绝不可破损,这是’痋卵’!” 张门治说着便取下腰间的小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女尸被捆在一起的手脚松开,露出下体,只见那肉蛹的末梢竟和那女尸的下体相连,中间甚至还有已经石化了的胎盘和脐带。 093逃出生天(上) (本章含大量血腥恐怖内容,请谨慎阅读) 方才众人只觉得那被撅断四肢的女尸姿势古怪,各个以为她是“反抱”着那个怪异的虫卵,谁也没想到那被张门治称作“痋卵”的东西居然是和女尸连在一起的,看那样子分明是个死人生下来的怪胎。 古时有孕妇死后乘棺,棺中忽闻儿婴啼哭之声,乃妇人死后产子,其子称为“棺材子”。传说这种人命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是不可多得的好命数。可这里这么多女尸,献王是从哪找来的?想到这儿,陈玉楼眉心突然一跳,事出反常必有妖,张门治今天恐怕要一鸣惊人了。 果不其然,张门治这一开口,真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痋卵’是痋术中最狠毒的一种,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只有古书上的记载。要种痋卵,就要取年轻女子,先将虫引灌入腹中,等到她们生产之时,先将她们折断四肢,抱住还没有完全脱离母体的“痋卵”,再将她们放血,然后用烧化了的热松脂浇在身上,连同“痋卵”一起,做成琥珀。” 张门治说着便取来烧酒浇在女尸手臂上,又用几指细细摩挲一块被酒浇透了的灰白色的“皮肤”,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块皮肤就开始起皱,最后居然被整块剥落了下来。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块皮肤下面居然不是血肉,而是一种深棕色半透明的硬壳,上面还刻着怪异的文字。 “楚兄刚才说的没错,女尸身上的琥珀封层上的确有刻字。痋术的根本,就是把人心中的怨恨恐惧提炼成真正的毒物。制作痋卵的方法手段残忍,这些女人在临死前心中一定充满了恐惧,哀伤,憎恨和诅咒,因此,在被做成琥珀之后,匠人们会在表面上刻满符咒,将她们的一切怨恨都完整地保存下来。” 陈玉楼纵横江湖十数年,自认见多识广,可“痋卵”之狠毒却让他始料未及。光是听张门治解释,他便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只能将将灌两口烧酒强压恶心。张门治轻手轻脚地将女尸放好,脱下身上的长衫盖在她身上,单膝跪地对楚门羽抱拳道:“方才冒犯师兄,实属无奈之举,痋卵一旦被打破,痋虫就会脱离母体,一旦痋虫蜂拥而出,恐我等不敌。” 楚门羽叹了口气,弯下腰亲自将张门治搀了起来,无奈他虽是有意言和,心里却实在郁闷闷的,嘴也拙了起来,半晌没说出话来。陈玉楼见此连忙上前打圆场,说些车轱辘的圆滑话,什么兄弟同心,无往不利之流。 望着水面上白花花看不到边的女尸,众人心中翻江倒海,有道是:“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个“贪”字,其罪罄竹难书,活着要贪金银宝藏,死了还要贪万世安眠,一念起,落魔障,视人命如草芥,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盼望着死后能羽化升仙,何其可笑? 楚门烈心中有好些疑问,千年前的痋卵何以存活至今日?为什么那种痋卵还在不断的产卵?它们产的卵在哪里?可最重要的一问却是——“陈总把头,那献王老儿为什么要拿这种女尸供养那位黑面山神啊?” 陈玉楼摇了摇头,楚门烈这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心里有几个一闪而过零零碎碎的念头,无奈那些只言片语却始终不能拼凑成句。正在此时,一直站在祭台边缘的丘门星突然开口了:“那些尸体在动……” 众人已经在葫芦洞的深处,此处无风无浪,女尸身体僵硬又不会动,可原本悬停在水面上的那些尸体却的确朝着底洞的方向开始漂了,陈玉楼百思不得其解,忽而瞥到了张门治脚边的空酒壶,心中恍然大悟,无奈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解释,便对着楚门羽高叫道:“快通知鹧鸪哨!危险!”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封门仙和鹧鸪哨孤身深入葫芦洞,空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湿热,两个红色大岩洞的中间部分形成了一个小瀑布,那就是葫芦洞的接口处,再往里,洞穴的石壁像镜子面一样溜滑,磷筒的光照在上面被放大成层层迭迭的光晕,随着水道越来越窄,光晕也变得越来越大。 越往深处走水面就越高,鹧鸪哨用钻天索攀住洞穴顶端,一双眼更是紧盯着封门仙的动静,她倒好,仗着轻功卓绝便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直到那一刻——伴随着腥臭温热的吐息,一张诡异且硕大的金色兽面缓缓探出了水面,狮目虎口,双耳如鱼鳃,头顶有两只开叉的角,双颊上有无数双无睑无睫、凹凸起伏的眼睛。 封门仙乍见了那东西直呼“见龙”,鹧鸪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被突然出现在暗无天日的水道中的金光晃了眼,盗墓这一行的人多少都有些鉴宝的本事在身上,鹧鸪哨是行家老手,虽不如陈玉楼老道,却也在短兵相接的瞬间就看出了那是黄金,可葫芦洞里如此潮湿,为什么那黄金却毫无锈迹? 鹧鸪哨心中还在疑惑,可那东西听到了封门仙的惊呼,原本半藏在水面下的身子开始逐渐抬升,二人这才发现,原来那巨兽的正脸在黄金兽面的下面,兽面中间有个圆形的孔洞,里面有一只独眼正在咕噜噜地乱转,而面具嘴部的虎口则正好箍在那怪物的大口上。只见那玩意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大团鲜红的红雾,紧接着便抬起脑袋露出獠牙,冲着封门仙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鹧鸪哨挂在洞顶的树枝上,一把将封门仙揽至身后,紧接着打开金刚伞顶在兽面上便刺。那东西的独眼被金刚伞的伞尖狠狠一捅,瞬间疼的仰天长啸,大口一张里面露出粉红色的肉膜,整张嘴向四周展开,里面还有一张相同的“小嘴”,说是小嘴,同时吞掉两叁个活人也不成问题,口内也没有排状牙齿,而是在四个嘴角各有一个坚硬的“肉牙”。 单从这东西的嘴和牙来看,封门仙便知道这是个虫孖,只是不知道为何生的这样大,真是前所未见。 “夫君,这玩意是个虫孖,它那口器颇大,但是无牙,身体又笨,咱们把它引到宽阔的地方,用降龙丝对付它!” 此处水道狭窄,寻常武器施展不开,因此鹧鸪哨和封门仙有意将这怪虫引到祭台附近诛杀,岂料二人刚转身要走,不远处原本寂静无比的水面便突生嘈杂。洞中黑暗,二人一时无法分辨前面的情势,正在犹豫之际,只见一支冲天箭带着呼啸和火星奔涌而来,一箭射中了那怪虫的背脊。只听“呛啷”一声,在电光火石之间,鹧鸪哨看得真真切切——那怪虫非但面上带着黄金面具,身上还嵌着一身青铜甲,必定就是这葫芦洞里的“山神”无疑了! 封门仙自然认得楚门羽的白羽箭,见此便知大事不好,于是拉着鹧鸪哨便走,二人不敢贸然入水,于是便继续顺着洞内的石壁和顶上的植物根茎攀爬。他两个轻功最好,暗中潜行悄无声息,加上那怪虫在水道中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眼睛近乎看不见,一时还以为水道中已经无人,于是便继续半浮在水面上,向洞外不紧不慢地游。 鹧鸪哨和封门仙行至一半,见不远处水面上隐隐有些磷光,于是便提着一口真气屏气凝神,静静观望。只见无数具白衣女尸从葫芦洞接口处漂入水道深处,仿佛是奔着那怪虫来的一般,二人正在惊奇如此多的女尸不知从何而来,岂料那怪虫居然突然张大口器,只一瞬间便吸了四五具女尸进了肚儿里! 想起祭台上的浮雕,鹧鸪哨和封门仙双双陷入深思,看来这巨虫山神的确是以祭品女尸为食,前番众人在大祭司的玉棺中也发现了一副黄金面具,与那巨虫面上的黄金兽面倒是十分相像,而今看来,这一大一小两幅金面,正好应对“山神”和“祭司”,然而大祭司已死,这巨虫在葫芦洞中千年有余,为何这些“祭品”还没有被吃干净?难不成千年之后还有人在这遮龙山里为献王水道中的“山神”提供祭品? 然而奇怪的是,那巨虫在吞了几具女尸后便原地停住不动了,起先封门仙还在猜测,眼下怕是到了这畜生进食的时候,所以它才从水道深处游出来,看这架势怕不是吃饱了准备缩回去,岂料那巨虫却突然开始颤抖,粗大的身躯不断蠕动,紧接着,只见它张大了口器,哗啦一声吐出了几团黑黢黢的东西。 原本被女尸挤满的水面被砸出几个黑洞,巨虫吐出来的那几团秽物似乎颇重,一路挤开那些白衣女尸往水下沉,封门仙有意上前看个究竟,便将腰间的绳索放开了些,小心翼翼地往下降。岂料正在此时,那巨虫突然又张开了口器,封门仙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大团白色的毒雾就向二人扑面而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094逃出生天(中) 看见白雾的瞬间,鹧鸪哨就全明白了——刚才巨虫吐出来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些祭品女尸!封门仙之前猜测这山神是个毒物,不想却是歪打正着,正如浮雕上记载的一样,远古山民以剧毒的红色蟾蜍喂养它,可这巨虫却并不吃蟾蜍,只是以它们背上的毒腺为食。如今换成这些女尸也是一样,难怪她们身上的“白纱”千年不腐,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白衣,而是这水道里的毒物附着在了女尸身上!而这畜生吞服了有毒的尸衣,身体里便生出剧毒的白雾,这也就是为什么遮龙山中常年有白色的毒雾。 说来奇怪,此刻二人已在葫芦洞深处,此处看似密不透风,可那白雾却飘散地极快,且端端奔着洞顶而去,鹧鸪哨审时度势,收回钻天索,拉着封门仙干脆便往水里钻,这才终于与剧毒的白雾擦肩而过。 水中全是浮尸,几乎将水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鹧鸪哨和封门仙艰难前行,说“游”实在是勉强,倒不如说是在攀爬一具具女尸架成的长梯,饶是这样二人也依旧举步维艰。正在此时,忽听那巨虫咆哮一声,原本死水一般的河道突现巨浪,挤满水道的尸体开始飞速向水道深处流动,二人得此喘息之机,连忙竭尽全力逆流而上,终于在离小瀑布不远的地方见到了楚门羽等人的身影。 原来方才楚门羽射出冲天箭之后便带着楚门烈和陈玉楼前往葫芦洞的接口处接应,叁人听得水道中似有巨物咆哮,心中担忧鹧鸪哨和封门仙的安危,因此陈玉楼施展出了听声辨位的本事,让楚门羽向黑暗的水道中连发叁箭。楚门羽百步穿杨,箭箭正中要害,最后一箭正好射进巨虫嘴里,那畜生吃疼,从水中暴怒而起,踏在满谷的浮尸身上向众人的方向冲来。 借着磷筒的微光,众人终于把这位“山神”的真身瞧了个真切——只见它躯体庞大粗壮,丝毫不输遮龙山下的那条青鳞巨蟒,非但如此,它身上还罩着很厚的鳞片形青铜重甲,上面长满了铜花。在潮湿阴暗的葫芦洞里,这层盔甲已经有不少地方脱落,还有些部分已经成为了烂泥,露出里面鲜红色的甲壳,锃光发亮,似乎比钢板还硬。 巨虫腹下有无数不停动弹的巨足,把那些浮尸踩得七零八落纷纷下沉,须臾之间,水面上开始出现不少拳头大的漩涡,浮尸被水流卷入洞中,水面豁然开朗,而鹧鸪哨和封门仙也终于得以逃出生天。 封门仙狼狈至极,刚被楚门羽从水中捞出来便急急吩咐道:“师兄,那山神是个巨大的虫孖,快去取降龙丝,布下阵来和这畜生一决雌雄!” 降龙丝是青囊派对付有甲有壳的异兽的神兵,鹧鸪哨和陈玉楼都见过这东西的威力,葫芦洞的地形错综复杂,两洞相接处的小瀑布最适合布阵。无奈众人商议的这片刻,那巨虫已经快要冲过小瀑布了,此虫力大,一路奔来地动山摇,披着铜甲的身躯把洞中的山石撞得粉碎,鹧鸪哨见此当机立断,抄起钻天索便准备独力将那畜生引回内洞中。 封门仙一眼便看穿了鹧鸪哨的心思,那畜生近乎全瞎,但却还听得见,他必定是想用枪声引开它。想起那巨虫的兽面,封门仙拉住鹧鸪哨叮嘱道:“夫君切记,千万不要打它那露在金面外头的独眼,它本就看不见,若是眼珠子被啄了,这畜生必定勃然大怒,到时候更不好收拾。” 这葫芦洞中的“山神”的确大的离奇,好在青囊派自古于山中采药,几千年来也流传下了一套对付蛇虫鼠蚁的秘籍,鹧鸪哨记下封门仙的交代,怀揣着双枪便冲那畜生而去。 靠近小瀑布的凹弧形的岩壁溜滑异常,穹顶上有无数倒悬的石笋和半石化的植物根茎,那些根茎十分粗壮,有的甚至可以走人。鹧鸪哨倒挂在石洞顶上,纵观此处地势,心中不觉感叹,古有青乌之言——若是真龙真住时,何论端严与欹拙,一任高山与平地,神仙真眼但标扦。这“葫芦洞”虽则形异势奇,却是货真价实的宝地,若不是被献王用恶毒的痋术抢占,实在称得上是神仙洞府,然而如此风水宝地,因何生出这样巨大的毒虫,却又实在不知。 巨虫踏水而来,原本浮在水面上的女尸炸了锅似的在水中乱窜,尸体上发出的青光愈发强烈,鹧鸪哨屏气凝神,蹲在一颗粗壮的枯木枝上,冲着巨虫高隆的背脊双枪齐发,霎时金石崩裂,雷鸣作响。无奈巨虫身上的铜甲虽然不敌枪炮,可它自带的一身硬壳却十分坚硬,十几发子弹下去,那畜生虽被枪声惊了一跳,却毫发无损,跃动着肥大的身躯继续往外冲。 此处离小瀑布已经不足二十步,鹧鸪哨回头看了看还在瀑布口布阵的封门仙等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只见他“嗖”地一声掷出钻天索,端端挂在龙鳞状青铜甲片颈部的空隙中,随后整个人跳上了怪虫巨大的躯干。 巨虫被鹧鸪哨一蹬瞬间暴怒,长满触角和肉腭的大口精准地咬在了他适才立足的地方,伴随着一声巨响,内壁上的岩石瞬间化为齑粉。鹧鸪哨一手扥紧钻天索,一手捞过背上的金刚伞,用伞尖劈入铜甲的缝隙,早就锈迹斑斑的古铜甲瞬间碎裂,连带巨虫身上的暗红色硬壳也烂了一块,一时间黄汁四溅,味道奇腥。而那畜生也终于吃痛,虫身剧烈地抖动,最后猛地跳起身来,扭过脑袋来就要去撕咬鹧鸪哨。 那巨虫力大,鹧鸪哨立足不稳,钻天索从手中滑落,人也滚落下来掉进了水中。落水的瞬间,鹧鸪哨忽然觉得心中一寒,仿佛被一道闪电由头劈到了脚,指尖面上麻楞楞的,甚至连手足都变得有些麻木。水中的浮尸在几百对虫足的搅弄下四处乱窜,连带着将他也卷进了水深处,阴暗寒冷的水底青光惨惨,鹧鸪哨的肩膀撞到一具浮尸,惊觉那尸体竟比石头还硬,正要伸手推开面前的女尸,岂料刚一碰到女尸的身体,掌心就被蛰了一下。 一切果不出鹧鸪哨所料,这女尸身上的的确确有尸毒,前番封门仙说这东西可迷人心智,想必就是尸毒在水道中扩散所致。鹧鸪哨踹开了脚边的一具浮尸试图调转方向,无奈水面已被无数沉重的女尸完全遮盖,想要破水而出无异于痴人说梦,很快他便觉得胸口憋闷,心跳如擂鼓,随着最后一口气被耗尽,原本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腥臭的河水灌入喉咙,他开始下沉。 正在此时,水面上突生哗然,好似是巨虫沉重地身躯在不断拍打水面,原本压在鹧鸪哨身上的浮尸突然炸群,他顿觉身子一轻,抓住机会便往开始往上游,脑袋刚浮出水面,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是丘门星。 方才封门仙乍一回头,发现原本站在巨虫背上的鹧鸪哨已经不见踪影,心知他怕是被那畜生甩入了水中,于是便央求丘门星前去救人。丘门星到时,水面上不见鹧鸪哨,只有金刚伞和钻天索还在巨虫背上,此人两膀有千钧之力,比从前陈玉楼手下唤作昆仑摩勒的大力士不遑多让,只见他一脚踏在巨虫后颈上,双手攥住钻天索往后拽,竟硬生生地将巨虫的脑袋扯地转了向。那畜生被拿住要害,粗大的身子反弓起来,无数只虫足在水面上乱蹬,拨弄得浮尸四散开来,正好叫丘门星看见了正在水中挣扎的鹧鸪哨。 丘门星一抬手便将鹧鸪哨从水中捞了出来,身体离开水面的瞬间,那种蜇人的痛麻感瞬间消失,鹧鸪哨张大了嘴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撑着金刚伞站了起来。然而他刚将将站住身子,便觉得脚下一阵震动。原来是那巨虫有所察觉,从水底把身体提了起来,一阵拼命地摇晃,想把他们甩脱,发现挣扎无用后,竟欲将整个身子都沉进水里。丘门星心中正叫不好,忽而只见一只冲天箭嗖地一声定在了二人头顶的石壁上。 “小师妹他们已经布好了阵,这畜生要做生死一跃了,快!跳进水里!” 丘门星所言非虚,只见他话音刚落,那畜生便猛地用头撞开了水面上零落的浮尸,身子弓起准备钻入水下。二人见此各自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瀑布口的降龙阵布在水面上,因此丘门星在水下拉住了鹧鸪哨,示意他往下沉,沉重的浮尸终于派上了用场,二人一路用它们做掩护,就此往水底而去。 瞎眼的巨兽一向对声音十分敏感,青囊众人熟悉其天性,因此故意在瀑布口弄出敲打声来吸引它。巨虫又痛又恼果然上当,只见它在水中快速拨动虫足,身子紧绷大有起跃之势,无奈这一点早就被封门仙等人看破,待它在瀑布口凌空一跃,上下两根降龙丝便正好削去了它半个脑袋。 黄金兽面被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连着皮带着肉落入水中,巨虫仰天长啸,口中嘶鸣不止。众人见此,皆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因此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兽面剥落后,封门仙这才看到巨虫独眼下狭窄的两道鼻腔,这畜生鼻如蛇,无脊,只有两道细线,鼻腔打开时会露出里面猩红的黏膜。被削去半个脑袋后,只见它不听翕动鼻腔,似乎是在闻什么东西,封门仙见状心道不好,降龙丝屠杀无数,血腥味经久不散,怕只怕这孽畜发现了前面有陷阱,不肯再上当。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巨虫在原地停留了半刻后,居然拖着流血不止的身躯,硬生生撞在了第二道降龙丝上! 巨虫牟足了劲往前撞,硕大的身躯终于被降龙丝一分为二,巴掌大小的青铜甲片簌簌落入水中,洞中一时纷纷,仿若落雨。伴随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嘶吼,腥臭的黄色血液盖满了水面,巨虫的躯体摇晃了几下,重重地落入水中,水面劈啪作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红色的雾气从巨虫体内一股股地冒出,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透过铜甲裸露的地方可以看见它原本鲜红的虫壳已经变成了黑色,就此,这只在葫芦洞生活了几千年的巨虫终于气绝而亡。